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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思无邪-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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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少离抿着唇,起身抱拳:“微臣不胜酒力,怕失礼冲撞了殿下,先告退了。”
    “哦,这样啊,去吧。”赵硕虽弯着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全是一片冰冷的戏谑:“小谢将军乃国之栋梁,若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我朝的损失?”
 第29章 杀念一
    谢少离走出灯火辉煌的大殿,才刚到宫门,便见一脸焦急地在门口踱步的副将冲了过来;红着眼道:“将军;夫人出事了!”
    仿若有道惊雷在头上炸响,心中不好的预感被证实;谢少离瞳仁骤缩,怔了片刻才问道:“怎么回事?”
    “您出门后,夫人吩咐我来宫里转告您一声,叫你要小心太子;属下领命来宫里找你;却因没有宫牌入不了大殿,只能在此等候……谁料,谁料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府中便出了事。”
    说到此;副将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狠狠磕头道:“属下无能;属下失职!夫人在回王府的路上出了事,轿子被摔坏在路上,车夫和管家全不见了踪迹;夫人……夫人也不见了……”
    谢少离沉着脸;翻身上马:“你先起来!即刻回去召集府兵,听我命令!”
    副将忙爬起身,滚上马背。
    “慢着。”谢少离喝住副将:“去请金陵郡王来一趟!”
    雪踢骏马嘶鸣不已,人立而起,然后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而去。风雪迷蒙的夜色下,谢少离紧紧攥着马缰绳,谁也不曾注意到,他那双斩过千万敌军项上人头的手此时竟抖得厉害。
    ……
    林思念被人摔到了冷硬的地上,直接从昏迷中疼醒了过来。
    她的手脚俱被粗绳缚住,眼睛上绑着一块黑布条,视线被隔绝,无法看清自己周围的环境,也不知道将自己绑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林思念反绑在后的手悄悄摸索一番,自己约莫是在一所破旧的木屋子里头,墙壁和地板都是木质的,空气中满是灰尘和陈年稻草腐朽的味道。
    她额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鲜血浸透了眼上的黑布条,显得冰冷黏腻。她费力睁了睁眼,努力从布条的缝隙中往外看,影影绰绰地看到了一豆烛火和几个来往的黑影。
    她鬓发凌乱,汗湿的发丝黏糊糊地粘在脖颈上,抖着苍白的唇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将我掳到这里来做什么!”
    林思念的语气难掩惊惶和脆弱,黑影们并未回答她,倒是角落的另一端忽然传来一声惊疑的声音:“……霏霏?”
    “娘?!”布条下,林思念倏地瞪大了眼。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相认,母女俩彼此都有些崩溃。林夫人似乎也被缚住了手脚,仍挣扎着要扑过来,口中颤声喊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天子脚下公然作乱!我女儿是平北将军谢少离的妻,是定西王府的嫡亲儿媳,圣上亲封的二品夫人……啊!”
    ‘啪’地一声耳光的脆响,林夫人的哭喊戛然而止。
    “娘!”林思念悚然一惊,扑腾着朝母亲的方向挪去,恨声道:“你们还是不是男人!要杀要剐冲我来,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老货,安静点,嚷得这么大声做什么。”其中一个黑衣人嗤笑一声,压低嗓子道:“若你女儿不是谢少离的妻,我们还懒得大费周章将她弄过来呢。”
    这么说,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预谋已久的劫掠,一开始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林思念循着母亲的气息蹭过去,低声问:“阿娘,你没事吧?”
    “阿娘没事,没事。”林夫人除了经历过丧夫之痛外,何曾受过这般惊吓?当即呜咽一声,浑身颤如筛糠:“王法何在啊,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林思念一边低声安抚母亲,一边侧耳听着黑衣人的动静,听脚步声来辨,人数不多,约莫四五人的样子,脚步轻而有规律,都是些会轻功的练家子。
    屋外风声很大,奇怪,临安城中是没有这么大的风的。屋内既然还点着油灯,那便说明天还未亮,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不可能跑太远,只可能在临安城郊。
    空气中没有泥土草木的气味,反而很潮湿,像是在水边。
    黑衣人走动的时候,地板会微微摇动,地板下是空的。水边,摇动的地板……林思念心中一惊,莫非她们是被绑在了船上?
    也对了,临安城最不缺的便是水。山脚河边有很多废弃的渔船,在这种人迹寥寥的地方最适合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她的心沉了沉,问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要钱,还是要权?”
    “都不是。”黑衣人呵呵一笑:“小夫人这般聪明,又怎会不知道我们想做什么。”
    说罢,黑衣人一扬手,有什么坛坛罐罐掉落在地上,哗啦啦碎裂开来。顿时,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酒味,像是农家自酿的烧酒,烈得很。
    林思念顿时心下一沉,有些慌神了:他们人数这么少,摆明了不想和谢家正面交锋,否则这么点人数,是不可能赢得过谢少离的。而且他们选择在郊区落脚,说明是想速战速决,对钱和权都没有兴趣,那便只有可能是……
    ……要取她们性命了。
    林思念大概猜到了要除掉他们母女的人是谁。她咬紧了唇瓣,舌尖尝到了铁锈味儿。
    谢少离,谢少离……
    她在心中无数遍默念这个名字,仿佛揪着一根救命稻草。对,只要她撑住,只要她想想办法拖延时间,谢少离一定会赶过来救她的!
    想到此,林思念深吸一口气,试图劝诱:“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金钱,地位,名望,只要你们放了我和阿娘,我都可以给你们!”
    “霏霏!”林夫人惊呼出声。对贪得无厌的贼人许下承诺,无异于是跳进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填平的无底洞。即便是她们母女安全脱险,霏霏这一辈子也完了,以后谢家人怎么看待她?
    林思念手脚不能动,她便用肩头轻轻蹭了蹭母亲颤抖的身躯,示意她安心。
    那贼人却是不为所动,只冷笑一声,怪异道:“什么都可以给我们?”
    他强调了‘什么都可以’几个字,刻意压低的话语黏腻不堪,林思念强忍着恶心,沉默不语。
    林夫人见自家女儿被出言侮辱调戏,护犊心切,忍不住哀求道:“求求你们放了我女儿,你们要钱也好,要命也罢,我来奉陪!”
    “老货,你虽风韵犹在,但又值几个钱?”另一个黑衣人上前,伸指捏住林思念的下巴,拇指还留恋地在她脸上蹭了蹭,冷笑道:“可惜了,你们能给的,别人也能给。别人能给的,你们却是给不了。”
    林思念侧了侧头,却被那人铁钳似的手禁锢得不能动,只好蹙眉道:“有什么是谢家给不了的。”
    “别想着拖延时间了,小娘子,这招对我们没用的。”那像是小头目似的黑衣人打了个响指,起身道:“要怪就怪你知道得太多了,来世投个好胎吧……点火!”
    话音未落,狭窄的木屋内响起一连片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浓郁的酒香熏得人几欲昏厥。
    他们竟是想活活烧死她们母女!
    林思念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她在木墙上疯狂地蹭着眼睛上的布带,哪怕是脸颊火辣辣地疼,破皮流血也不停下。片刻,她蒙眼的布条松动了些许,松垮垮地挂在脖颈上。
    视线恢复清明,她只来得看见其中一个黑衣人手臂上有个奇怪的黑色印记,便见为首的那头目端起桌上的油灯一砸,顿时滔天的火光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浓烟。
    “霏霏,我的儿,你在哪儿!”林夫人绝望大喊。
    浸透了酒水的木材燃烧得极快,林思念拼尽力气将母亲撞倒在远离火光的角落,自己却朝着熊熊燃烧的挪了挪,先将被粗绳缚住的双脚往火上烤去,她忍着疼,硬生生地挨到火焰将绳子烧断,这才转过身,用同样的方法去烧被缚住的双手。
    手腕皮肉被火焰舔舐的滋味痛不欲生,等到绳子松动时,林思念已浑身是汗,被烟火熏得睁不开眼,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好热,热到目不能视,每一寸皮肤都灼痛得几乎要裂开,每一根毛发都散发出焦糊味儿。
    她挣扎着朝窗边走去。
    这是一座二层楼的旧画舫,她们被锁在了二楼,门被钉死了,唯有一扇破窗半开着,林思念一边咳嗽,一边忍着眼球灼烧的剧痛,在地上摸索了一只旧凳子,使尽全身力气朝窗户砸去……
    而与此同时,谢府的府兵遍布了临安的每一条街巷,将领拿着令牌执着火把,指挥各自麾下的兵:“客栈,茶馆,食肆,青楼……每一处都不要放过!”
    动静之大,连临安府的人都被惊动了,赵瑛也带着人马一同加入了搜救的队伍。
    谢允官袍都没来得及卸,匆匆打马过来问道:“怎么样,有线索了么?”
    马背上的谢少离冷着脸,森寒的目光望向空旷没有尽头的街道,摇了摇头。
    谢允道:“我试探了太子的口风,若不是他演技太逼真,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真的不知道林思念在哪。”
    谢少离面寒如霜,手背上青筋凸起:“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不可能跑太远,不在城内就在郊区一带。”
    谢允的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远处传来猎狗此起彼伏的吠声,赵瑛挥舞着手中的火把,策马过来兴奋道:“过来这边,有线索了!”
    谢少离猛地抬起头,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手中的马鞭重重落下,朝着赵瑛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过去。
    训练有素的猎犬循着林思念的气息一路向前奔走,犬吠声声,马蹄阵阵,混合着风雪的呼啸,显得格外阴寒萧瑟。
    临安的新年,就在这一片不详的气氛中悄然降临。
 第30章 杀念二
    那一砸用尽了林思念平生的力气;半旧的木窗应声而破,木屑四溅开来;划破了林思念的脸颊。她却顾不得擦干脸上的血迹,只趴在窗台上大口大口地**起来。
    空气凛冽;刺得肺部针扎似的疼。她掀开灼痛的眼皮望去,视线跟蒙了一层血雾似的模糊,隐约只见画舫停在河中央;前后离岸都有几十丈远。滔天的火光下,结着薄冰的河水深不见底;如同一张幽黑的巨口蚕食着她最后的希望。
    而此时,二楼的大火已遍布了每一个角落;浓烟冲天而起,再等下去,她和母亲都会被活活烧死在这。
    林思念用袖子捂住口鼻;憋住一口气朝窗边的角落跌跌撞撞走去。角落里的林夫人虽未被烧伤,但也已被呛得半昏迷了过去,口中还在喃喃念着林思念的**名。
    林思念蹲下身;扯下母亲眼上的黑布条;又伸手去解她手脚上的粗绳。
    好不容易解开脚上的绳子;灼热的火舌已舔上了林思念的背脊,像是要从她身上硬生生地剐下一层皮似的。
    林思念闷哼一声,用牙齿去咬母亲手上的绳子了,直到嘴里都泛出血腥味,绳结才终于松开。
    她扶起母亲往窗外送,喊道:“娘,阿娘!这里要被烧垮了,你快跳下去!”
    “不,霏霏,你先走!”
    林夫人话音未落,画舫楼下突然传来一声爆裂的轰鸣声,震得梁上的火炭簌簌落下,想必是楼下藏了火药酒坛之类的易燃物,被溅落的火星点燃了。
    林思念一惊,哭道:“阿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还未说完,她便忽的瞪大了眼。
    二楼的房梁被烧断,熊熊燃烧的木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林夫人大叫一声,转过身将林思念死死地护在了身下。
    “阿娘——!”
    林夫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哼一声,被断裂的木块砸得喷出一口鲜血。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之刻,她摒弃了自己大半辈子的柔弱,以肉身做盾,将女儿死死地护在了自己羸弱的身躯下。
    林思念毫发无伤,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身上的衣物瞬间被点燃,头发上也燃起了高高的火苗。
    林夫人本来已被砸昏了过去,却又被生生痛醒,她被烧得睁不开眼,只能用暗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嗓音哭喊女儿的名字:“霏霏,霏霏!”
    一声一声,令人肝肠寸断。
    林思念拼命去拍打母亲背上的火苗,将她往窗外送,撕心裂肺地喊道:“阿娘你用把劲啊,跳下去!跳到水里就好了!”
    听到她的声音,林夫人平静了些许,空气中弥漫着皮肉被灼伤的焦臭味,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哑声道:“霏霏,阿娘没力气了,动不了了……你走罢,快走快走,不要看我,不要管我……”
    “走得了的!”林思念拼了命地将母亲往窗口送:“我抱你跳下去!”
    “霏霏,阿娘爱你……”林夫人已经意识不清了,却仍张开双臂,在熊熊烈焰中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为女儿撑起一小片安全的空间。
    林夫人染血的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个并不好看的笑来:“唯庸……”
    她叫她丈夫的名字,似是叹息般说:“……唯庸,你等等我,妾身……这就来了。”
    说罢,林夫人用烧得乌黑露骨的手死死掐住林思念的腰,将她整个人从狭窄的窗口顶了出去。
    “啊啊啊——”
    林思念哭喊着伸出手,却只来得及触碰到母亲一片燃烧的衣角。她的身体从空中急速坠落,砸破冰层,沉入冷得刺骨的河水中。
    她几欲昏厥,冻得人事不省,随着暗流沉浮了半响,才呛咳出一串水泡,拼命扑腾着手脚浮上水面。
    河面虽结了冰,看上去一片平静,但水底的暗流却是十分凶险,才一眨眼的时间她便被冲到了离画舫十来丈远的下游。
    她从水面探出头,毫无章法地扑腾着,想要朝画舫游去。
    几乎同时,火星彻底将画舫下藏着的酒坛点燃,轰轰几声惊天动地的炸裂声,画舫在浓烟烈焰中被炸得四分五裂,林思念被爆炸的巨大冲击力击出好几丈远,扑通一声背脊撞在水面露出的焦岩上。
    她甚至连眼泪都来不及掉一颗,整个人瞬间昏死了过去。
    子时一到,新年来临,临安城里接二连三放起了烟花,将半边天空映衬得五光十色。
    烟花的彩光覆盖了画舫的火焰,烟火炸裂也掩盖了画舫的爆炸声,河边枯黄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抖动,接着三五只半人高的猎犬窜出,沿着河岸朝那残烬燃烧的画舫吠鸣不已。
    谢少离跨着黑鬃骏马紧跟着到来,来不及等马停稳,他翻身下马,眸中倒映着满江的火光,骄傲冷清的面容瞬间分崩离析。
    他纵身一跃,不顾一切朝河中游去,抖着嗓子喊着他心爱之人的名字:“霏霏!”
    赵瑛紧跟着打马过来,见到河中的景象,瞬间胸口一窒,嘶声喊道:“谢少离你不要命了!”
    他滚身下马,只见河面薄如纸的冰层已是四分五裂,而谢少离还在冰水中一路往前游。赵瑛生怕他冻死在河里,朝身后匆忙赶来的府兵吼道:“快!下去救人!谢少离和林思念但凡有一个出了意外,本王让你们全都沉了河喂鱼!”
    山外钟声响起,满城的烟火中,瑞雪飘扬而下。谁也不曾知道这场火光吞噬了什么,这场大雪埋葬了什么……
    三天之后,林思念终于醒了。
    她感觉到自己趴在床榻上,身上盖了柔软温暖的被子。她的意识醒了,眼睛却痛得睁不开,眼睑上似乎还盖着一条湿润的布条,黏糊糊的。
    这让林思念想起了自己被黑衣人绑走的恐惧,那时的她也是被蒙上了双眼,额角淌下的鲜血浸透了眼睛上的布带……心中没由来涌上一股巨大的恐慌,她开始手脚并用的挣扎,不顾手和背部烧伤的剧痛,伸手要去扯眼上的带子!
    “别动,霏霏。是我,你安全了,不用怕。”
    很快有人制住了林思念疯狂的举动,那人将她缠满绷带的手轻轻握在手中,俯身贴着她的耳畔笨拙地安抚:“你的眼睛被烟熏伤,背上和手腕也有烧伤,需要敷药静养……别动,眼睛上敷的是草药,没事的。”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很轻柔。林思念听出来了,是谢少离。
    她的紧张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林思念想起自己昏迷在冰冷的河水中时,隐约感觉到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将她从水中捞起……这么说,她没死,谢少离救了她么。
    林思念抖着苍白破皮的唇,唇瓣如涸辙之鱼般微微张合,烟熏坏的嗓子里发出破败不堪的沙哑风响,好像是在说些什么。
    见到她这般凄惨可怜的模样,谢少离忍不住眼角微红。是他的错,他没有保护好林思念,他害了她一次,还接着害了她第二次……
    谢少离哽了哽,喉结几番抖动,才压制住酸涩的喉头,尽量用平常的嗓音问:“是要喝水么?”
    林思念摇了摇头,嘴唇抖得更厉害了,她不顾嗓子的灼痛,急切地张嘴,啊啊地比划着。
    谢少离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在问:“我的……阿娘……呢?”
    可他没法回答她,也没脸回答她。谢家的人在河里打捞了一天一夜,只捞上来一具焦黑的尸体……
    谢少离一生正直清傲,连骗人哄人的法子也不会。他不忍再打击他可怜的妻子,只能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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