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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思无邪-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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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音不绝,空谷回荡。
    “哟,这是谁在欺负我们小心肝啊!”林中一个带着笑意的女音响起,接着,一只雉羽箭破空而来,咻地一声钉在黑衣人鞋尖处。
    林思念暗中拍手叫好!
    这一箭没有伤及黑衣人性命,却足以示威。果不其然,黑衣人颇为忌惮地停住了脚步。
    接着,林中三骑绝尘而出。白衣一闪,江雨桐飘然落在林思念身前,双腕一抖,两把三尺软剑如蛇般钻出,在夕阳下闪着几近透明的光。
    赵瑛也拍马过来,趴在马背上轻蔑地看着黑衣人,似笑非笑道:“又是你!方才在林子里,被小爷教训得还不够惨么!来来来,报上你的狗名儿!让爷爷我看看是谁家的狗没栓好,放出来到处咬人!”
    江雨桐摆了个备战的姿势,脸上的笑恣意张狂:“世风日下,王气衰竭啊!天子脚下,皇家猎场,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闯进来的么!”
    这俩人一唱一和,那黑衣人若不是蒙着脸,估计脸早就气白了。
    黑衣人很擅长审时度势,见自己不是江雨桐的对手,便后退一步,足尖一点跃上树梢,几个起跃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林思念松了一口气,心中紧绷的弦一松,双腿便软了下去。
    萧恨水下马,不动声色地托了一把她的背,林思念这才能勉强站直。
    江雨桐挽了个剑花,将软剑收回袖中,转身蹙眉看了赵瑛一眼,眼中难得没了笑意:“瑛姑娘,早说要你留下来陪着思念,你偏要乱跑!还好回来得及时。”
    “我……”赵瑛无从辩驳,只好冷哼一声,气鼓鼓去栓马。
    萧恨水垂下眼,也有些自责:“都怪我,我不该离开的。”
    “不怪师弟,谁也不会想到这猎场里会混进刺客啊。”林思念长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你们去取蜂蜜,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在林中遇见了他们这群刺客,战了一场,故而迟了。”江雨桐转身,看到林思念胸口的血迹,登时吓了一跳,紧张道:“你衣裳上怎么有血,受伤了?”
    说罢,她在林思念的胸口摸了摸:“……嗯?你衣服里藏了什么?”
    林思念回神,想起花厉那混蛋还塞了个烫手山芋在她怀中,便将那本染血的册子掏出来,随手翻了翻,册子上图文并茂地描绘了一些吐纳之法和招式,旁边还批注了辅助药材的名称,约莫是一套功法。
    林思念看得似懂非懂,小声说:“不是我的血,是花厉。他被那群人追杀,正巧撞见了我。喏,这本册子就是他交给我保管的。”
    萧恨水一怔,顿时面色凝重了起来:“他怎么会在这。”
    “花厉是谁?”江雨桐狐疑地接过那本册子,嗤笑道:“莫非那群刺客是在找这个……”
    说着,江雨桐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那双满是明媚笑意的眸子也一下降到了冰点。
    赵瑛栓了马过来,伸手夺过江雨桐手中的册子,嘻嘻笑道:“在看什么好东西?阴阳……破立诀?”
    赵瑛有些茫然:“武功秘籍?哪儿来的。”
    林思念也有些茫然,阴阳破立诀是什么玩意?
    若是一本普通的秘籍,应该不至于让江雨桐面色大变,想到此,林思念有些忐忑起来。
    “思念,那个姓花的究竟是什么人?”江雨桐问,神情是少见的严肃。
    “我只知道他是江湖人,曾救过我兄长,在林府时有过一面之缘。”林思念坦诚道:“方才他被人追杀至此,走投无路便将这本册子强塞给我,要我替他保管一下……有问题么?”
    “问题可大了。你知道现在江湖正邪两派有多少人穷尽一切,不择手段也想得到它么?”江雨桐黑曜石般的眼眸深不见底,似笑非笑道:“阴阳破立诀,先破后立,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奇怪,这本邪功应该在二十年前就应该被毁掉了……”
    “这么好的东西,谁舍得毁?”赵瑛浓眉一挑,两指捏着那本册子晃了晃:“不如我也去学学,练个天下第一出来。到时候,谁也阻止不了我成为江家的女婿!”
    “若真有这么好,也就不会有人想要毁它了。”林思念敏锐地抓到了关键点。
    “聪明。”江雨桐将册子从赵瑛手中夺回来:“凡是走捷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修炼此功要用数百种猛药和□□辅助,长期以往,轻则心性大乱,沦落成冷血弑杀的怪物,重则阳寿剧缩,落个爆体而亡的下场……不过终究是传说,真实度无从考据。”
    赵瑛笑道:“即使是传说,也足以让心术不正之人趋之若鹜了。”
    江雨桐若有所思地看着册子,深沉道:“今天这事我总觉得不大对劲,似乎太过巧合了。思念,这东西你不能留,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赵瑛建议:“这邪物留着就是个祸害,烧了吧。”
    这似乎有些不厚道,毕竟是花厉弃了半条命抢回来的,就这么烧了,他估计得气得吐血。但留下这玩意,更加是祸害……
    林思念欲哭无泪,心想再也不来狩猎了,每次狩猎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因为担心江雨桐会旧疾发作,林思念便配了几味药香,分成两份,一份给江雨桐,一份托人给了萧恨水的阿姐。
    年关将至,临安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醒来时满世界银装素裹,风雪潇潇,时不时传来几声大雪压垮树枝的脆响。房中炭火旺盛,林思念捧着手炉坐在西窗边,案几上铺满了揉皱的宣纸。
    这是她每日例行的功课,——给远在边关的谢少离写家书,事无巨细,一一汇报。
    但谢少离的回信却是极少的。她知道他忙,也不计较,每收到一封回信,哪怕是寥寥数字,她都高兴得不得了,夜里总要翻来覆去拿出来看才睡得着。
    窗外静谧得只有下人扫雪的沙沙声,天儿实在冷得厉害,林思念呼出一口白气,每写几个字,她就要把冻得通红的指尖焐在手炉上。
    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林思念正趴在案几上出神,便见青铃一脸喜悦地蹦了进来,笑道:“夫人夫人,世子爷回信啦!”
    林思念倏地坐直身子,细长的眉眼中盛满了光彩,朝青铃摊开手掌:“快快,快给我!”
    青铃将信交到林思念手上。这封信经历千里风霜跋涉,已经是皱巴巴的,信封上还有一大团水渍,林思念有些心疼,寻来小刀仔细地裁开。
    还好,里面的字迹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依旧是端正俊逸的字迹,林思念几乎能想象他身披战甲,于凄寒的夜里挑灯执笔的模样。她摩挲着纸张,将那简短的几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要咀嚼透了咽进腹中,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思念,诸事已毕,不日将回。】
    青铃在一旁偷笑。林思念用手指着‘思念’二字,笑吟吟道:“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写我的名儿呢,还是说想我了呢?”
    青铃笑道:“我看二者皆有,世子爷是在思念思念。”
    林思念被逗乐了,提笔将先前写好的‘狩猎事件’划掉,战场危险,她不想谢少离为她分神。
    重新写好之后,她将回信交到青铃手中,又想起了什么,转身一阵翻箱倒柜。
    青铃见她把衣物丢了一屋子,登时哭笑不得:“您找什么呢,夫人?”
    “那件新做的狐狸毛披风,是用我前儿那张狩猎打来的皮子做的,黑色的,我放哪儿了?”
    “在最下层的柜子里呢。”
    林思念依言找到了那厚厚的披风,素手摸了摸柔软的狐狸毛,笑得又满足又甜蜜:“快快送出去。”
    “是是是,奴婢跑着去!”青铃笑着接过东西,果真是跑了出去。
    林思念只觉神清气爽,深吸一口气倒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抱着信滚了一圈,又放在唇上啵儿了一口,心想太好了,谢少离终于要回来了!
    她想亲他,想跟他睡觉,想得不得了!
    待到雪霁初晴之时,林夫人派人来了信儿,要趁着年底时去平安寺拜拜菩萨,许个心愿,林思念只得作陪,顺便给谢少离求个平安符。
    平安寺在临安郊区的半山腰上,因是河阳长公主修行过的地方,所以此处虽在山中,却日日香客不绝,香火旺盛得很,能有幸来此的都是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家。
    雪化后的山路湿滑,林思念走得异常艰难,大冬天竟出了一身的汗,只得将白狐狸斗篷解了。
    好不容易到了气势恢宏肃穆的寺院门口,林思念望了一眼四周络绎不绝,砸金元宝当香钱的的官人公子、仕女夫人们,摇头叹道:“单看这寺中景象,谁又知道我朝内忧外患,疲敝已久呢?不问苍生,却来求问鬼神,倒也稀奇!”
    “就你懂得多,这种事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林夫人警示地瞪了女儿一眼,扶着青铃的手慢而庄严地跨进了门:“人一老了,就会将诸多信仰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上,求个心安罢了。我以前也不信这些,直到你爹没了,才开始希冀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哪怕是托个梦也好。”
    林思念自觉失言,只好岔开话题:“走走,去许愿求签去!”
    母女俩在菩萨座下磕了头,许了愿,又去摸了金身菩萨像,说是能沾沾仙气,逢凶化吉。做完这一切,便有小沙弥引着二人朝后院禅房走去,去老住持那儿求个开了光的护身符。
    林夫人挂念死去的丈夫,便与住持商量着,要在寺中给林唯庸立个香火牌位供着。林思念估摸着这话题一时完结不了,便悄悄退出门去,在院中散散心。
    钟声雄浑,惊起几只山鹤。山中到处雪雾迷蒙,透过高墙黛瓦,隐约可见霜白的古木岑岑,极目远眺,天地苍茫浩渺,仿若一石一木都透着禅意,涤荡心神。
    起风了,有些冷。林思念披上狐狸斗篷,情不自禁多走了两步,倚在半圆形的拱门下看老和尚给的护身符。
    那不过是红粗绳上挂着块不知名的玉石,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招福辟邪的作用。
    她在脑中幻想了一番自己将它送出去的场景,忍不住翘起嘴角,心想到时候一定要摸摸谢少离的耳朵,看他会不会害羞……
    “……倒也不是非他不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皇嫂,你可知临安城的贵女们都是怎么笑话我的么?”
    禅院的偏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女音,林思念一怔,觉得这个骄横年轻的女孩儿嗓音有些耳熟。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声道:“安康,你是帝姬,怎么连这点气量也没有?”
    ……安康公主?果然是她。
    林思念心下了然:另一个被她称之为皇嫂的人,大概就是太子妃了。
    林思念对安康没有什么好印象,顿时觉得心里有些膈应,起身欲走,却听见太子妃继而道:“谢少离既已娶了林家丫头,一切都成了定数,你便是再怨恨又能怎样?总不能嫁进谢府做妾罢,那才成了真正的笑话了。”
    林思念浑身一僵,停住了脚步。
    她们的声音不算大,但林思念耳聪目明,院中又十分幽静,故而能听清楚一二。
    “这么说,我得白吃这哑巴亏了?”
    安康公主冷哼一声,光是听声音都能觉察到她此刻的屈辱和愤怒:“你知道么皇嫂,从去年起,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我哥要将我下嫁给谢少离了,结果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个林思念,还是个又丑又庸俗的瘸子!被这样的人搅了婚事,我帝姬的身份还有什么价值,以后谁还会给我好脸色看!”
    王妃叹了一口气:“你明知道,搅了你婚事的不是林家,而是谢少离对你无意。”
    “我不管!”安康动不了谢少离,只能将气全撒在林思念身上,恨恨道:“她就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有她一日,我便忘不了这屈辱。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女人!”
    “阿弥陀佛!菩萨脚下,你怎能妄动杀念。”太子妃显然也是疲于应付了,语气有些不耐:“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就罢了,弄死一两个也没什么,但她林思念的背后是整个谢家,谢家又连着永宁郡主和金陵郡王,便是你哥哥也不能轻易动她。”
    安康不知道是气急了还是被说服了,半晌没做声。
    王妃继而道:“好不容易死了个林唯庸,谢允身边没了出谋划策的人,正是实力单薄的时候,你哥哥的计划到了关键时刻,可不许你出乱子……”
    林思念的脑袋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计划?什么计划?
    难道是见拉拢无望,便想着要毁掉谢家吗?
    可怜谢家为天子征战这么多年,忠骨没黄沙,却要被自己豁出命保护的这群人捅刀子。外敌未退,山河破碎,汴京枯骨犹在,太子就想着要除掉谢家忠臣了……
    这样的人,怎配成为一国储君!
    林思念气得浑身颤抖。
    而此时,屋中的林夫人恰巧谈完事情,见女儿愣愣地站在庭院中,便推开门担忧道:“霏霏,你站在那儿……”
    客房中的谈论声戛然而止。
    林思念猛地回神,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将母亲推回房中关上了门。
    她面色苍白,不确定安康和世子妃到底有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们一定听到了母亲唤她的名字。
    以太子的能力,查出今日进了后院的女眷有哪些人并不难,迟早有一天得查到她的头上来。更何况,她似乎还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
    糟了,这次是真的闯祸了!
    “霏霏,怎么了?”林夫人望着女儿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
    “阿娘,你跟我回府。最近可能有些危险……”
    林思念的眼眸冷而深沉,不等林夫人回答,她又颤抖着嗓音对一旁双手合十的住持道:“大师,可否烦请您托个信给金陵郡王,就说我腿疾发作不便下山,请他带些护卫前来接我一程。”
 第27章 困兽三
    从平安寺回来;林思念便处于一种坐立不安的状态中。
    林夫人听她复述了安康和太子妃的对话后,反而开解她:“太子妃未必知道在门外的人是你,即便知道了,也要顾及谢家的脸面,总不至于光明正大地为难我们母女。”
    母亲是江陵闺秀;出嫁前在闺阁中坐井观天;出家后有夫君和儿女宠着,从来就没什么心眼儿。在她心中;天子脚下是最安全的,太子是上位者;是未来的国君;又怎会刁难一介女流?
    林思念见母亲毫无戒心;又堵又急:“他们都要开始扳倒谢家了,还讲究什么脸面!阿娘;你知道这锦绣堆成的皇城中,有多少人总是悄无声息地消失,死了后连尸骨都找不着么?我不怕太子明着刁难,就怕他暗中放冷箭。谢府里如今都是留守的女人;要做什么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太子生性多疑;且锱铢必较,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越说越不安,唇瓣被咬得发白:“不行,阿娘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林府。”
    “王爷和少离不在,你的任务时管理好谢府内务,阿娘年纪大了,不喜寄人篱下。”林夫人抚着女儿的脸颊,温声安慰:“更何况,林府中有你兄长在呢!他左右是个男人,有他照顾我,你大可放心。”
    林思念百般全解无果,只好特意回了一趟林府,千叮呤万嘱咐林肃一定要多加留意,还从王府拨了一披护卫日夜倒班护着母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胆战心惊地防备了十几日,太子并无动静。
    久而久之,连林思念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难道安康公主和太子妃并没有看见她们母女?亦或是认为她根本没听到秘密?
    林思念觉得自己像是卷进了一团团迷雾中,有种看不清方向的惶恐。她甚至数次提笔,想要将这些破事一股脑儿告诉谢少离,下笔时却如坠千斤。
    远水救不了近火,她只能忍着,忍到谢少离平安归来之时。
    转眼过了小年,谢少离来信,说是已经启程归朝了,林思念的心情这才安稳了不少。
    在谢少离回来之前,她得先把花厉的事处理好。
    天又下起了雪,林思念闲来无事,便倚在窗边的暖炉旁缝制鹿皮护腕,打算等谢少离回来时便送给他。皮革有些硬,她缝得眼花了,便取下顶针,闭眼揉了揉鼻梁。
    身后传来一阵猫儿般细碎的脚步,她以为是青铃,便趴在案几上有气无力道:“青铃,我困了,给我沏杯浓茶提提神。”
    身后的人并未做声,林思念皱了皱鼻子,觉得屋中的味道有些陌生,不像是青铃身上常带的桂花香。
    她倏地坐直身子,回身一看,瞪大的眸子中倒映出一袭如火的红衣。
    花厉抱臂,一袭如火的红袍子映着身后的碎雪,格外艳丽。他笑嘻嘻地倚在门板上看她:“让客人倒茶,这就是谢府的待客之道?”
    他怎么进来的!?
    林思念心中一惊:为了防备太子下黑手,她已经在府中加强了戒备,没想到花厉竟然能绕过所有护卫,轻而易举地潜进府中!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不好意思,不请自来,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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