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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锦绣-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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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策道:“皇叔这是说自己吗?莫不是父皇对你做了什么?”
  泰宁帝不置可否,抿唇一笑:“来来来,今日朕和你都有时间,咱们说件朕小时候的事。”
  皇甫策也笑了一声:“宫中往事,尔虞我诈,大多如此,有甚可说的?”
  泰宁帝不管不顾的说了起来:“当年你父皇养在太后名下,太后没有儿子,育有嫡长公主。月华公主也就是朕的长姊,自小到大在宫中地位超然,是最尊贵不过的人了。太后与父皇,以及朕的兄弟们,包括你父皇在内,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那些人,都对她宠溺有加。就连她的婚事都是自己亲自挑的,这样的人几乎享尽了这世间一切的好。”
  皇甫策有些奇怪的侧目,轻声道:“陆、陈、张、徐乃南方四大士族,几百年的传承底蕴,其中陆氏为四大士族之首,姻亲遍布南梁大雍,可谓根深叶茂,月华姑姑嫁于陆氏嫡子,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呵,谁说不是?我们皇甫氏以兵起家,最缺的就是底蕴,□□立朝后,最是善待文士世家,不然为何皇甫氏历经几代,皇子与公主的结亲都选大士族。因为我们出身微寒,即便坐在这最高位置上,心里还是没有底气。你如今一说结亲,众家都趋之若鹜,那是因为我皇甫氏占了天下已经是几十年,已算是牢牢的坐稳了这位置。但三十多年前,你月华姑姑小时候,却非如此。”
  泰宁帝笑了一声:“南梁被权臣把持多年,每每想要改制,杀鸡儆猴,不敢拿任何士族开刀,倒霉的都是南梁那瘠弱已久的皇室。那些皇子皇孙本活得好好的,天降横祸就被大士族当了病鸡宰杀或株连。”
  皇甫策怔了怔,轻声道:“皇叔也说是南梁了,我大雍皇室即便子嗣再稀薄,如何也走不到那种地步!这与月华姑姑有何关系?月华姑姑因难产而死,又不曾牵连这些。”
  泰宁帝低低的笑了一声:“朕是兄弟姊妹当中最小的,那时也不过七八岁,当年的事甚至连朕都不知内情,后来还是你父皇告诉朕的。说什么难产?妇人的手段!那陆氏虽在重重压力之下,面上屈服,不得不让嫡幼子尚了公主,但实在不甘,心有怨恨!”
  “那时士庶不通婚的规矩,是极严格的,士族把持天下已久,最是傲气。陆氏娶了你月华姑姑,是被天下士族取笑的事。陆氏几百年的世卿世禄,皇甫氏才得天下几年?得天下之前也是寒门,兵家子,他们根本看不上你月华姑姑,甚至以与我们皇甫氏结亲为耻!”
  皇甫策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是极为的震动,虽知道当年皇室艰难,但也是知道而已。先皇是个极有手段的人,惠宣皇后的赫连氏也是鲜卑血统的大雍新贵,唯有谢贵妃才是世家女。
  泰宁帝所说的这般情形,皇甫策从小到大,耳闻过只言片语,且不以为然。谢贵妃乃谢氏嫡支嫡女,是以皇甫氏的寒门身份在皇甫策身上的痕迹已经很浅很浅了。皇室虽讲究母以子贵,但因谢贵妃超然的身份,以谢阀在士族的威望,身为皇长子的皇甫策在士族里也算是子以母贵。
  许久许久,皇甫策轻声道:“陆氏即使不满又能如何?尚主以后另开府邸,后来又有父皇登基,月华姑姑也有依靠,也该是过得很好才是。”
  泰宁帝嗤笑了一声:“可陆辰本身就不喜月华,觉得她脾气火爆性格粗蛮,没有南人的贤良淑德,甚以有此妇为辱。可若陆晨当初极力不娶,□□虽是对待士族没你父皇那么温和,但立朝后对士族最是尊重,莫不是□□还能逼死他不成?可他胆小怯懦,畏惧强权,将心里的一干怨恨,都算在了你姑姑的身上。”
  “我们皇甫氏出身寒微,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可男子本该顶天立地,即便心中如何不喜,既娶了也该善待些许……何至于娶了后,还要拿来折磨?”泰宁帝许是想起了荣贵妃,神色十分黯然,双眸也无甚光泽。





第84章 第四章:辛苦梅花候海棠(5)
诚如泰宁帝所说,不喜又能如何,既然娶了也该善待,虽说泰宁帝不曾立荣贵妃为后,但不管是当初王府还是如今后宫,该给的尊重与体面,一样都不曾少过,但不喜既是不喜,如何努力也做不到举案齐眉吧。
  想到此处,皇甫策不禁忆起御花园的那一幕,突然能体会到泰宁帝眉宇间的疲惫了。自小一起长大,也以为知根知底,可也非朝夕相处,她若对你了解透彻了,自然知道你最想要的是怎样的人。
  若是有心攀附,也能一直伪装成你喜欢的样子,过上一生又能如何?可前提她是需要你的,用得到你时,才会装成你喜欢的那样的人。若有一日无心,或是失了原本的初心,伪装起来也会很累,觉得不值。
  所谓举案齐眉,恩爱不移。首先得很喜欢很喜欢,喜欢的愿意为一个人磨平棱角,即使备受求不得的折磨也不愿放弃,如此也才能容忍对方的一切,甚至不计较那些与自己不同或是不能理解的脾气与任性。
  皇甫策不禁摇头,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世间安得双全法……”
  泰宁帝低低一笑:“嗯?竟是说出佛偈来了,可见这段时日的佛经抄来也有些用处的。可佛家的慈悲,你可用不着了,我们皇甫氏不兴那个,你若做了佛陀,那这世上多是屠刀等着你。你月华姑姑就死在天真上,你也别重蹈那个覆辙。”
  皇甫策轻声道:“偏见,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皇叔当初也可以选择小士族的女子成亲,可后来还是选择了朝中新贵慕容氏,可见您对南梁女子也不见得公允。”
  泰宁帝轻声道:“朕自小也受过世家的轻慢与高傲,如何还能找个这般的女子共度一生?可那陆辰不光是因对皇甫氏的偏见,而是心系自家一同长大的姨表妹,也是他原本就定下了妾室。”
  “驸马都尉如何还能有妾室?陆氏主母心疼嫡幼子,心里也向着娘家,既然娶不了门当户对的娘子,让外甥女去做个妾室也成。可你月华姑姑是什么人?莫说一个和夫君自小就有了感情的娘子,即便是个陌生的娘子,也是不能容忍的。”
  皇甫策抿了抿唇:“尚主还想纳妾,即便月华姑姑允了,□□也不见得允。”
  泰宁帝冷笑:“那时正好传出你月华姑姑身怀有孕的消息,陆家再也不提此事,表现的欢天喜地,送去了四个稳婆,还有专门照顾起居的人,给你月华姑姑调养身。一日多食不让动,说是怕动了胎气,没多久窈窕的长公主就胖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我们皇甫氏为成事之前,说好听是新贵,难听点就是土财主,根本没人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月华长公主生产时,惨叫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尸两命,照顾的人是他陆家的,稳婆是他陆家的,我们家的长公主没了。□□暴怒,着人彻查真相,查来查去,哪里都没有问题,又何来的真相?……即使后来你父皇也是娶了你母妃后,才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可没有什么证据,对陆氏也只能打压而已,如何问罪?”
  皇甫策怔了许久,冷声道:“陆氏,怪不得父皇自来从不给他们出头的机会,皇叔也是如此……这般的龌龊无耻!还自称什么世家名门!”
  泰宁帝道:“这就生气了?可这不是让人最生气的。你与王雅懿自小情投意合,该知道些王家的事,当年王轶出外赴任,将王雅懿留在了家中,由祖母教养。可知是何缘故?”
  皇甫策好半晌跟不上泰宁帝的思路,侧了侧眼眸:“阿雅不得她母亲的喜欢,这才在父亲出外赴任后,将尚在襁褓中的她留给了祖母教养。可家中庶出兄弟肆意妄为,因父母不在的缘故,随意欺凌年幼的阿雅……”
  泰宁帝低低的笑了起来,指了指皇甫策:“看看,素日里疑心那么大,怎么这般漏洞百出的话,就能轻易相信呢?父母不在,祖母不在吗?谁家的嫡子嫡女,会被庶出的子女欺负?嫡女年幼,就会被庶子欺凌?”
  皇甫策骤然侧目,眯眼看向泰宁帝,许久,开口道:“皇叔绕那么大的圈子,原来竟是想说这些。此时,皇叔的意思是母妃和阿雅一起骗了孤?”
  泰宁帝笑道:“大雍朝的东宫,本该风光济月,胸怀天下,恩泽苍生。你如此这般,还让皇叔怎么好好的同你说事?”
  皇甫策嗤笑了一声:“可惜皇叔说得那些,孤身上都不见得有,但皇叔心里对孤的恶意,孤可是看的很清楚,虽不知皇叔为何那么憎孤,但只要孤舒服一点,皇叔心里就不舒服的很。”
  泰宁帝听闻此言,不但不怒,反而很是开怀,低低的笑了起来:“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可朕当真不是要针对谁,你母妃和王二娘子,她们也没有骗你。你方才所说的那些也许都是事实,可事实的背后又是什么?那欺负未来太子妃的庶子之母,正是王轶青梅竹马轻易相投的表妹。”
  “王轶虽是娶了世家女徐氏,对表妹也是情深意重,又有母亲欣然做主,自然而然的将表妹纳入房中,做了贵妾,两全其美。王徐氏出身士族,该懂的弯弯道道都明白,且同样是世家,即便婆母拿捏,王徐氏虽看着落了下风,又岂是那么好欺负的?王轶想要偏帮,徐氏一门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皇甫策微微一怔:“世家这般的事,竟是如此多见吗?”
  泰宁帝笑道:“士庶历来不通婚,世家相互之间世代联姻,盘根错杂。许多人有了上一代,下一代不见得有合适的人选,或是有合适的人选,还要维系别家的关系。嫡女是没有了,但家中的庶女众多又不值什么,送出一个做个贵妾,若受宠了还能继续维持一门姻亲许多年,家中主母自然更亲近自己的娘家人继续掌管这个家,不管如何都是极好的事。”
  皇甫策道:“如此说来,倒也是屡见不鲜……”
  “不管结果如何,也各有不同。当初王徐氏随王轶赴任后,又产下了两个小郎君,育有六子,其中五人长成。再次回到帝京,面对那个夫君极喜欢的表妹,还有什么可怕的?那仗着祖母疼宠,欺负你家阿雅的两个庶子,在王夫人回府前,一前一后都出了意外,不治身亡了。王氏祖母心疼自己带大的庶孙,一下就病倒了,那姨娘知道孩子的死与王徐氏的族人脱不了关系,又能怎样?王轶也知道,可哪有怎样?王徐两家是为了结亲,不是为了结仇。”
  皇甫策缓缓垂眸,轻声道:“相同的际遇,一个士族之女尚且能全身而退,漂亮的翻身。皇甫氏乃大雍之主,却折戟而回,甚至赔上了最得宠的长公主,且有苦难言……”
  泰宁帝轻声道:“对,这才是朕要同你说的。我们虽与士族交好结亲,但也仅限于此。你父皇一生面上仰仗士族,实然最是擅长平衡之术,春雨无声的打压士族提拔寒门,竭尽全力才让大雍才让皇甫氏有了这般的局面,这其中是何等的不易!”
  皇甫策道:“皇叔绕了那么大的圈子,真的要说这些吗?平日里皇叔的所作所为,可没有半分敬佩父皇的意思。皇叔又特意提了阿雅的家事,侄儿竟不知道,皇叔对别家的私事知道的如此清楚。”
  泰宁帝垂眸而笑:“朕不过和你闲聊,你又何必想那么多?你与王氏的姻亲,乃是朕亲自下的旨意,自然要了解一番。你且放心,不管将来如何,这圣旨朕永远都不会反悔。”
  一阵风吹过,天空飘起了细雨,两人同时望向天空。
  皇甫策闭了闭眼眸,缓缓伸手:“皇叔自去岁大病后,对侄儿极为和颜悦色,有求必应,可不知为何,侄儿却深觉皇叔的不怀好意。”
  泰宁帝不以为然:“是又如何?你能说出朕哪里不对来吗?……”
  六福小跑了过来:“陛下、殿下,秋雨寒重,太医说敏妃是头胎,没有那么快,陛下与殿下不如先去偏房坐着等。”





第85章   第四章:辛苦梅花候海棠(6)
自上一场大雪后,漠北已正式进入了凛冽的寒冬了。甘凉城的冬日虽说苦寒而漫长,因有火墙热炕的缘故,但凡殷实一点的人家都不会受罪。冬日里的营地,也还是一如往昔的日日晨练,但已不如天暖时繁重,午后的大半日,几乎整座甘凉城都是无所事事的。
  小院被打扫的很干净,一点积雪都不见,枯枝和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柱,在阳光下显得十分耀眼好看。东侧的书房内,温暖如春,明熙正把玩着从过路商人那淘来的玉石乐器,试了几次音,都显得极为破碎,不尽如意。
  谢放进门时,听到了那刺耳的声音,抬眸看了眼,忍不住笑道:“埙可不是那么吹的。”
  明熙有些尴尬的放下了埙:“大将军怎么有空来了?”
  谢放笑着拿起了埙,看了看:“一整块和田暖玉所制的埙,可当真不多见。”
  明熙道:“也是看卖相好,这才买了回来,谁知道竟也不好学。
  谢放大笑:“平日里看你文武双全,诗词歌赋手到擒来,如今倒是拿这些乡野的东西没有办法了,此地百姓几乎都会,他们可买不起和田暖玉的,大多都是陶埙或是石埙。”
  裴达端着热汤走了进来,乐呵呵的走进来:“大将军今日怎么有闲暇?快来尝尝才熬出来的山参鸡汤。”
  谢放接过碗,喝了一口,见裴达依然拿着托盘,动也不动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不禁疑惑道:“裴管事还有事?”
  裴达忙道:“无事无事,只是这一日不见阿燃小郎君了,有些想的慌。”
  谢放微微一怔,放下碗笑道:“裴管事端是喜爱阿燃,这才一日不见就问了起来。他今日一早就去了燕平,怕是有些时日才能回来。”
  裴达随即蹙起了眉头:“这大风大雪的怎么还出远门?有些时日是何时?过年都不回来吗?怎么好端端的说走就走了呢?你是他嫡亲的兄长,有什么事不能让别人去?”
  “裴叔!”明熙的声音有些大了,惊得裴达谢放一同看了过来,“咳咳,那个阿燃有公务在身,大将军自有考量,且燕平的谢府也是阿燃的家,你可别想、岔、了。“
  裴达见明熙将最后三个字咬的特别重,有些不情愿的点头:“哦哦,娘……郎君说得对,是我想岔了,那个大将军,阿燃小郎君什么时候回来?哦哦,他去燕平是军务吧?不会有什么私事吧?比如亲事什么的……”
  明熙忍不住翻了白眼:“裴叔!你昨天不是说有一块很好的貂皮,要找出来做个大氅吗?”
  裴达恍然大悟:“哦哦!说的对!说的对!这大风大雪的还要去燕平,是得有个好大氅,我现在就去找!现在就去找!”
  谢放有些不明白所以,眼眸中露出些许疑惑:“呃?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明熙干笑了两声:“哪有什么将军不知道的事,裴叔年纪大了,总是这样……且自来甘凉城与阿燃十分亲近,这个一日不见,固然要问上一问。”
  谢放噗嗤笑了一下:“四十岁就年纪大了吗?”
  明熙一本正经道:“事情想得多,人自然就显老。大将军也是,少想一些事情,不整日绷着脸,自然也不会像现在一副三十好几的样子。”
  谢放莫名有些郁郁,不知为何又有些尴尬,想一想好似从来没有对这人绷着脸过,怎么就得了这么个名声。他已许久不曾像此时这般不知所措了,垂眸把玩了玉埙片刻,放到了唇边,轻轻的吹奏了起来……
  “大将军!”明熙快步上前,一把将玉埙夺了回去,对上楞在原地的谢放,讪讪一笑,“这个……这个我方才吹过了,不干净,你若喜欢,属下用烈酒给您泡泡再擦擦,再给你送过去……”
  谢放挑眉:“甘凉城又不是帝京,哪里来那么多的规矩?素日里行军大战,众人无炊具可用,吃肉都用一把刀,朝嘴里放,谁也没空嫌弃谁,我又怎会在乎这些。”
  “知道知道,大将军自来不拘小节,我这不是嫌弃自己,唯恐玷污了大将军……呃,哦哦,是唯恐大将军事后想起来觉得我不够尊重您……哦哦,也是我这不是一时改不这习惯……”明熙话说了一半,总感觉怎么解释都不对,将玉埙放入了一侧的抽屉里,这才抬眸又,“大将军一早过来,可是有事?”
  谢放听了这些解释,似乎越发的不悦:“无事不能来看看吗?阿燃天天来此,也不见你问上一句。”
  明熙抿唇一笑:“大将军与阿燃怎么一样,大将军日理万机,若无事哪能特意登门?”
  谢放侧目正对上明熙含笑的眼眸,那股郁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三日后,你同我去燕平。”
  明熙有些讶然:“大雪封路,怎么找这个时候去,莫不是燕平出事吗?”
  谢放轻声道:“帝京的巡察使快要到了,押送着借给柔然和救灾的粮食,到时候要给燕北所有地界分发。咱们甘凉城虽是不缺粮,但若帝京筹算了咱们的,柔然借的粮,这些也不能白白都舍了。”
  明熙了然的点点头:“大将军说得对,借给柔然的粮食本该朝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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