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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锦绣-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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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粗糙,难得的好皮肤。可后背上的鞭伤都是很新的,该是晚上那群泼水的侍卫干的才是。
“你犯了什么错?他们要这样打你呢?”
“……”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中原的名字?要不要我帮你取个中原的名字?”
“……”
“你真是的,怪不得你会挨打!在我们这里,尤其是宫中,一问一答,才能显出相互的尊重来。不过,以后你若跟着我,犯了错,我也不会打你的。可是你不是昆仑奴的话,就不能跟着我了吧。”
“……”有些失落的话语,让忍痛的少年的眉头蹙得更紧。
女童久久不见答复,不禁又道:“我叫凤哥,你叫什么呢?”
少年一动,牵扯了伤口,疼哼了一声。
“你别动呀,不然会疼呀。”凤哥急急的说完,又沾沾自喜道,“我上药该是一点都不疼。我常见娘亲这般给爹爹上药,不知不觉竟也学到了这般的好手艺呐!”
少年明明疼得想要尖叫,额头上已溢出细碎的汗珠,可还是咬着牙,硬生生的忍住了。
凤哥见少年沉默不语,倒也不会觉得无趣:“你没有中原名字的话,我帮你取一个啦。你放心,我书读得特别好,祖父常常夸我能干呢!”
少年憋了口气,终是忍不住问道:“你父亲是昆仑奴吗?常常挨打?”
凤哥噗嗤一笑,歪头想了片刻:“是啊!我爹爹就是娘亲的昆仑奴!常常被娘亲打,大家都知道啦!可是为了我爹爹的面子,大家还要忍住不说,其实大家都还瞒辛苦的呢!”
少年侧目沉思了片刻,正色道:“原来中原是这样的规矩,娘子都是选奴隶嫁的吗?”
凤哥又是噗嗤一笑,眼眸微动,笑道:“是啊是啊,夫君就该做夫人一辈子的昆仑奴啊!反正我家就是娘亲说东,爹爹非要说西,那大家就只好关着门商量清楚啦!等商量出来,肯定就是东边也就成了西边,这也就叫千依百顺。”
少年蹙眉沉思,仿佛很是苦恼:“我为何没听说,你们中原是女主天下?你们的皇帝陛下那么霸道阴险,会允许这般的事在治下吗?还是一般的百姓人家,才会如此呢?”
凤哥理所当然道:“瞎说,皇帝陛下肯定都是自家的好啊!你们还叫自己的皇帝天可汗,说是神人下凡,都还不是在唬人的!若是不将自家的主君,传扬的高大神武不可一世,那显得自己多没眼光啊!”
“中原人讲究一荣俱荣啊!若将主君的弱点传扬出去,那么大家都知道自己辅佐侍奉的人是个普通或是天天挨打受气的人,最丢脸的还是自己啦!这也叫家丑不可外扬……算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好像也不对啦!总之啦!士族新贵寒门皇帝家,都是一样啦!”
少年若有所思的颌首:“嗯,倒也有理。”
凤哥见自己说服了少年,不禁喜滋滋的开口道:“你若是没有中原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少年在凤哥的注视下,有些莫名的羞怯,好半晌,才开口道:“阿嗣。”
凤哥很是不满:“阿四?这算什么名字?是你在兄弟中的排行吗?”
阿嗣道:“嗣:继也。你不是自小也识文断字的,为何会不识字?”
凤哥道:“我哪里知道你说得哪个字?我五岁就开蒙了,好歹也念了四年的书,怎么能这样说我!”
阿嗣道:“九岁吗?那你个头可真矮小。”
凤哥恼羞成怒:“十岁!我们这里都说虚岁!虚岁知道吗?说了你也不懂!”
阿嗣恍然大悟:“那就更矮了。”
凤哥重重的将药瓶放了下来:“我们这里还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呢!”
阿嗣拉着亵衣坐起身来,赤眸中有些莫名其妙,无辜道:“我不曾打骂你。”
凤哥冷哼:“快穿快穿,穿上衣服,咱们就回去,明日一早把马偷出来去,以后各回各家了!”
阿嗣见凤哥突然冷了脸,不知为何胸口也有些闷闷的。有心说些好听的话,可到底脾气冷硬又年少面薄,不知要怎么哄人开心。他抬眸看了一会凤哥,眉宇间有些讪讪,见人始终不曾转过身来,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半阖的眼眸。
凤哥抱着胸口等了片刻,见阿嗣拉着衣袍,站着不动,明明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可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大狗,没有精神的耷拉着脑袋,透着呆滞的懊丧感。
凤哥顿时心软了下来,自己与个连话都说不真切,衣袍都不会穿的人较什么真。凤哥叹了口气,拽过少年的衣袍,满脸的拿你没办法的无可奈何。
踮起脚尖来,扯过他身后卷起来的圆领,将盘扣对齐扣上。束带圈好,扣上了禁步,蹲下身来,拉了拉下摆,起身有对齐了前襟,一套走下来,很是行云流水。
阿嗣看着凤哥片刻,不自觉的挪开了眼眸,耳根火烧般的通红。那双手每次划过的地方,虽搁着厚厚的衣袍,似乎酥酥麻麻的,像是不舒服又像是很舒服。
凤哥将大氅给阿嗣披上系好,站远了些,打量了片刻:“你几岁了?这些衣袍可都是我娘亲出门时穿的,你穿上竟也十分合适。”
阿嗣顿时涨红了脸,讷讷道:“十三,你娘亲的衣袍……给我穿,不好吧。”
凤哥道:“十三岁啊!你可真高啊!怪不得祖父老是吓唬我,说你们外族人都很彪悍凶杀人……高大魁梧。”
“好啦好啦,别这样为难啦!我娘亲衣服那么多,怎么可能每件都穿过啊!柜子里的衣服都是新的!这衣服和大氅都送你了!你今夜就躲在这里了,明天我再来找你啦!”
阿嗣怔了怔:“你要走吗?”
凤哥理所当然的瞪大眼眸:“时辰不早了,万一那些人起夜找不到我,被发现的话,我肯定会挨打啊!”
阿嗣顿时吊了眉头,冷声道:“谁敢?!”
凤哥撇嘴:“我娘亲啊!”
阿嗣讪讪,轻声道:“哦。”
凤哥歪着头看阿嗣,啧啧道:“你干嘛这样依依不舍啊!明早我就回来了!晚上我们还要一起去牵马呢!你自己在这里会害怕吗?”
阿嗣抬眸看了凤哥一眼,轻轻的摇头:“不会。”
凤哥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别一副要哭的样子啦!你是郎君呀!哪能这样啊!虽然我很想带你回去,可你不是奴婢,万一被人误会了,对你不好。你今夜先藏在这里,等你帮我牵了马,我就让祖父……你家住哪里?”
阿嗣抿着唇,不言不语,看向一侧。
凤哥倒也不想难为他,轻声道:“那回家的事,以后再说了。总之,你先躲上一夜,明天一早我就会过来,给你带好吃的啊!你喜欢吃什么?”
阿嗣半垂着眼眸,粗粝的手指攥着身上的鹤氅,站在原地好半晌,从脖颈上摘下了一直贴身戴着的项链放到了凤哥手里:“这个给你。”
一个比较大的金项链,链子很粗,吊坠是个凶狠的狗头。虽然做工还算可以,但除了金块比较大之外,着实说不上好看,甚至很丑很凶恶,戴在身上,都会让人感觉丢脸的装饰啊。
可汗血宝马还没有影呢!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凤哥也不好将人得罪死了。
凤哥纠结的抬眸,正对上那双满含期待的赤眸,忙装作很欢天喜地的样子,当下就挂在脖颈上:“谢谢你呀!你人可真好!虽然人说施恩不望报,可是你能送我自己珍惜的东西,我真的很开心呢!”
阿嗣虽没有笑,可那双一直没有感情的赤眸,似乎变得软软的,低声道:“你还喜欢什么?”
“汗血宝马啊!你一定要帮我牵出来啊!”凤哥想了想,忍着心痛,从手腕撸下来一支黄金掐丝珍珠珊瑚手镯,想给阿嗣带上,可惜那手腕有点太粗了,唯有放在他的手心里,“这个给你,虽然你不能戴手上,但可以找一条链子当项链戴。”比这狗头好看太多了!!!
阿嗣看了眼凤哥另一支手腕上相同的手镯,抿着唇,攥住了手镯,轻声道:“嗯。”
凤哥见阿嗣盯着另一只手镯不放,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本来这手镯就是身上所有首饰里面最便宜的一对,可是也比那个狗头项链贵很多了。那项链最多也就是一大块金子,这手镯不说是南朝来的工匠才能做出来,光那点珍珠与珊瑚,都比金子值钱太多了。看起来那么老实一个人,可真的好贪心啊!
凤哥到底还是吝啬,可花了那么多心思,着实不想将人得罪了:“这一只你也要吗?可是……给你一只还好说,若是一对都没有了,娘亲会问我的……”
阿嗣道:“不要,这个给我,那个你戴着。”
凤哥舒了一口气,忙道:“那我先走了!明早给你带好吃的!好啦!你别出来了,万一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阿嗣看着凤哥走到门口:“凤哥,是你的名字吗?”
凤哥回眸一笑,生怕阿嗣再有别的要求,忙道:“是啊!这里不冷,你早些睡吧!”
阿嗣目送凤哥离开,站在原地好半晌。转身,从丢在一侧的有些残破的衣袍里,拿出一撮香灰来,凑着油灯点燃了起来。
片刻后,一股异香很快弥漫开来,飘荡了出去。
第186章 卷外篇: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2)
崇德殿,灯火通明。
太上皇板着脸坐在正位上,六福几次欲言又止,想要求情,到底不好开口。
凤哥垂头丧气的站起对面,时不时偷看了眼太上皇:“祖父,生气会老得特别快,你别生气了,我最怕你老了,你以后还要一直陪着我呢!”
太上皇眼中已有了笑意,可还是虎着脸:“前日寡人是如何交代你的!”
凤哥叹了口气,学道:“这几日你给寡人老实待在宫中,柔然、北狄此番借着进贡,有不少人入京打探虚实,乱的很。”
太上皇忍着笑道:“记这么清楚!为何还要到处跑!”
凤哥撇嘴:“可我就是老实的在宫中啊!哪里都没有去!祖父还说将那汗血宝马的马驹给我的!可娘亲一说不给,你转眼就变卦了!还合伙将那马驹藏了起来!我指望不上你们,就只有自己去找了!”
太上皇顿时有些理亏,因疏忽了凤哥的身高,随口将马驹给了出去。如今想要再改口,也拉不下脸:“你娘亲的脾气你也知道,你爹是个靠不住的!寡人也不好太不给帝后颜面……”
凤哥撇嘴:“祖父要反悔,总也有借口。”
太上皇虚张声势道:“你去半宿,可将马驹偷来?若你当真有这本事,寡人做主,将马驹给了你又如何。”
凤哥抿唇一笑,得意道:“我虽然没有找到马驹啊!可是我找到了养马的昆仑奴啊!他明日肯定会帮我偷、牵出来的!我只要等着坐享其成就好啦!”
太上皇挑了挑眉:“哎呦,出去半宿,这是又骗了谁?”
凤哥嘴角微勾,笑道:“哎呀呀,不值一哂不值一哂,哪有骗啊!那是哄啦!祖父不是说了吗?想让人家做事,就要对人好,哄着点人家啊!父皇就是那么哄大臣的呀!阿瓒也历来对我言听计从。”
“这次我遇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昆仑奴啊!虽然他否认身份,还对我说谎,但是我能看出来他就是昆仑奴啊!小小年纪,虎口上都是茧子,比阿瓒的爹爹看着都厚实,又不是从军的,肯定是个马奴啦!”
太上皇微微一怔:“比谢放?茧子在手上哪处?”
凤哥本就是顺杆爬的性格,见太上皇似乎不会秋后算账,忙坐到桌前,拉着他的手道:“虎口!还有食指啦!这里!!”
太上皇嘴角笑意逐渐散去:“那个外族人,多大年纪?你在宫里哪里遇见的?”
凤哥道:“他说他十三了,在禁军所里遇见的呀!似乎是犯了错,禁军的侍卫正欺负他呢!”
太上皇轻声道:“他说帮你偷马,你就将人放出来了吗?”
凤哥忙道:“当然不是啦!我先放他出来的,才哄他明日给我……牵马!是牵!祖父答应给我了啊!”
太上皇道:“那他现在在何处呢?”
凤哥道:“昆仑奴可是我的,为了哄他给我做事,我还送了一只手镯给他呢!”
太上皇道:“祖父先看看他,还不成?”
凤哥从脖颈里摘下了那个压得脖子疼的项链,递给了太上皇:“虽然送了一只手镯,可我也不算吃亏了,这个是他为表忠心,给我的信物呢!祖父不要和我抢人呀!他看着可厉害了!实在不成,将来让他给我做侍卫也成啊!我都哄了一晚上呢!虽然有些呆头呆脑的,话也说不清楚,但看样子以后肯定是个听话的呀!”
太上皇拿着纯金的吊坠,在灯下看了看,微微敛下了眼眸,可还是泄露了眼底的震惊,好半晌,才轻声道:“来,告诉祖父,那个昆仑奴人在哪?你母后要是发现宫中潜入生人,到时候寡人想帮你说情,只怕你母后也不肯。”
凤哥斟酌了片刻,深以为然之,而后道:“在刺葵园的汤池屋里,祖父先帮我将人藏起来,好不?”
太上皇给六福一个眼色:“六福你去将人领回来,放在寡人的宫中安置了。”
凤哥当下高兴了起来:“祖父不如将那马驹也养在你宫中吧!不用特意给我啊!只要我平时能骑骑就成了!”
太上皇想了片刻:“你一会收拾收拾,住到你母后宫中去。”
凤哥顿时有些扫兴,小声道:“我要是住到母后宫中,父皇肯定又会看我不顺眼了,前番还旁敲侧击的对官奴与阿庆说,郎君大了,不要老朝母后宫里跑,否则影响男儿气概。官奴与阿庆都是笨蛋,居然深以为然的很!哪个人不喜欢和自己的娘亲在一起,与男儿气概有一文钱的关系!”
太上皇低声安抚道:“别理你父皇的酸话,他是个指望不上的。不过,这段时日北狄与柔然的人都在行宫附近,你住得安全些好。”
凤哥气道:“好不容易打没了南梁,又来了北狄、柔然,还有什么大夏,真是的!我们为什么老是要打仗啊?天下太平不好吗!”
太上皇长出了一口气,手掌拂过凤哥的发髻:“是啊,为什么呢……”
凤哥叹息了一声,又道:“我当初就不想让父皇一统天下。”
太上皇一愣:“为何?”
凤哥理所当然道:“有人说,最后统一天下的那个,肯定是最卑鄙的人!”
太上皇沉默了片刻,幽幽道:“此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丑时将过,翠微山半腰的大庄园内。
阿嗣倚在圈背上,坐在正中的桌前,半阖着赤眸,把玩着手上的金手镯。
一个文士样的男子坐在他身侧,堂下还跪着四个十分魁梧的大汉。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此时,偌大的屋内,气氛显得十分压抑凝重。
文士的额头也溢出汗滴来,好半晌才低声道:“殿下,此番总是有惊无险,怒叱虽有看护不利之罪,到底罪不至死。此时,咱们还在大雍,副使骤然不见了踪影,总也不好交代。”文士虽长相与中原人无异,但张嘴就是极正宗的北狄语。
阿嗣抬眸,目光划过众人,漫不经心道:“后山的禁军是谁引去的。”
怒叱忙道:“大殿下安心,术雷已被我等绞杀!肯定是二王子与舒尔木王妃的主意……自大王将狼王令传给殿下后,舒尔木王妃一直耿耿于怀,正好借着此番出使大雍,做下了圈套,暗害殿下。”
阿嗣骤然抬眸,明明是火焰般的颜色,可不知为何却让人有种冷彻心扉的感觉:“好一招借刀杀人……”
文士轻声道:“殿下息怒,舒尔木王妃受宠多年,颇有些手段,最是让可汗在小事上言听计从,殿下不可轻举妄动。”
阿嗣嘴角扬了扬,虽看似在笑,但面上冰冷一片,不轻不重道:“父汗即舍不得她,孤也不能不孝,那就让她的儿子替她去死了。”
一时间,屋内的人都沉默了下来,竟是无人开口相劝。
文士见阿嗣专注的把玩手镯,斟酌了片刻,轻声道道:“殿下身上的衣袍,做工、用料都一等一的。手镯的工艺,该是当初南梁皇室的御用工匠才能做出来。您看手中上的珍珠与珊瑚,都属极品,这该是大士族的贵女随身佩戴之物。”
阿嗣瞥了眼文士一眼,挑眉道:“大雍贵女,都会嫁给心爱的奴婢吗?”
文士怔愣,偷瞟了一眼阿嗣,只见他如往常般面无表情,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是是、是吗?属下还是第一次听闻。”
阿嗣眼眸微挑,露出了几分恍然,而后又道:“如此,孤累了,你们退下吧。”
——全文终——
2016。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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