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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绣春-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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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宝儿认认真真开箱验柜,一件件的替我收拾出行路上所需用品,我越发的觉得老天公平,给你苦楚的同时,也会赐予你许多珍贵,这一路走的艰辛,我却收获了朱棣的爱恋,越龙城的守护,岱钦的洒脱,宝儿珠儿的忠诚不二,还有粉妆玉砌的小月牙儿,如果没有那些磨难,便没有这些人,那我愿意用双倍乃至十倍百倍的艰难去换他们。
祭天大典直到午时才结束,帝后回宫,宴请四方用素斋,号召京中富商重臣节俭自持,将银钱捐赠给灾区赈灾。听说席上徐云华气度无限,华贵无方,引得许多名流命妇追捧,都争相督促自己的夫君捐赠雪花白银,一时间皇后贤良传为佳话。
我以为朱棣即将出行,一直忙碌交代朝事,不会再来我这里了,直到夜深,已然睡下,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声,连忙坐起来,“谁?”
“我”朱棣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深夜的冷气。
我还没有来得及下床,朱棣已经走了进来,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穿着还是一丝不乱的,笑道,“你竟忙到现在吗?”
“可不是,你别起来了。宝儿已经在给我备洗漱用品了。”朱棣往梳妆台前坐下,用一只手托住腮,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直让他看了半天,发现他还是一句话不说,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瞧什么这样出神?是因为我卸了妆容,看起来不如白天光彩照人了吗?”
朱棣摇了摇头,微笑道,“正好相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都不敢太过宠爱你。”
“你这话我又弄不懂了,既然是清丽脱俗,为何还偏偏不宠爱了?”我歪着头问道。
朱棣走到我身边,嘻嘻笑道,“我若是对你宠爱过分,只怕要落下好色的名声。”
我啐了一口,“你朝上的臣子知道你私底下这样贫嘴贱舌吗?”
正没说完,宝儿已经端着热水进来,准备侍奉朱棣洗脸泡脚,我便打住了,朱棣坐在一边,直对我挤眉弄眼的取笑,我心里觉得甜丝丝的,之前的那些温馨暖意又慢慢的回来了。
七日之后,我和朱棣轻骑带着三十骑大内高手侍卫并三保出发了。为了不引人瞩目,丫鬟太监一个都没有带,是以途中朱棣的衣食住行基本都是我亲自照料。除了荒无人烟的路段朱棣会出去骑马与三保闲聊几句,其他时间他都是和我在马车内,因为没有什么女眷,朱棣又不是养尊处优之辈,我们不过半月就紧赶慢赶到了河南开封府。
一路上国泰民安,民风淳朴,若是没有灾情,这倒是一次不错的远游。只是越到河南地界,路上饥馑之民便越来越多,及至到了开封府,便有些触目惊心了。
朱棣为了能够更好的了解到灾情,也不再在马车内呆着了,有时候是骑马,有时候甚至会下来步行,除了三保紧紧的跟在我们身后,。他不在,我一个人在车内也呆不住,便也时不时的下车与他同行,一开始他不愿意我步履劳顿,总是赶我回车上,后来见我身体还算康健,便也不再赶我了。到了开封郊外,更是看到了大批的难民迁徙,三保拉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问道,“老伯,你们这是往哪里赶?”
老头一听到人声,吓得连忙把怀中的破包裹搂得更紧,一抬头见我们几个穿着还算光鲜,才稍稍放心些,用苍老的声音答道,“去洛阳,听说那里的水患要好些,说不定能谋到一口吃食。况且,这开封府,也呆不下去了。”
“哦?朝廷已经得到了灾情的消息,圣上已经开始筹备赈灾,不过坚持些时日,补寄粮食便会送到这里,为何说这里呆不下去了?”三保奇道。
老头叹了一口气,两行老泪便流了出来,“等着朝廷赈灾,且不说何时能来,若是一直在城内耗着,只怕等到补寄来了,老命也没有了!”
“这话怎么说?”我也不禁好奇起来。
老头用脏兮兮的袖角擦了擦浑浊的泪水,“水患尚且能等,可是城内还爆发了鼠疫,如今连饭都吃不上,谁能有闲钱去治病?我的老伴和儿子媳妇孙子,全都在鼠疫中,又饿又病死了,只剩我这把老骨头,还留在这个伤心地做什么?我的闺女嫁到了洛阳,我去投靠她,就算饿死在路上,也不愿再在这里坐以待毙了。”
朱棣听着老头的悲惨遭遇,也不禁皱起眉头,“城中很多像你这样的吗?”
老头指了指四周正在赶路的人,“喏,这些人若不是被逼急了,谁愿意离开自己耕作了一辈子的地方?死了也不得安宁啊!”
我追随着老头的目光,正看到不远处一个妇女拉着一辆破板车,车上两床破旧的棉絮里裹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脸色蜡黄,正好似病了一般,便走上前去,拦住她问孩子是不是病了,那妇女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却乌发如银,红颜似槁,一脸愁容,连话也懒得答,只是点了点头,靠近了看,那小男孩更是骨瘦如柴,看着可怜无比,我正伸手准备摸摸他的额头,朱棣疾步走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手。
那妇女见如此,苦涩道,“这位太太,别摸着孩子罢,他病了,会传染的,我看他也就在这两天了。”说着,心酸不已,眼泪已经一滴滴落下,“我的儿啊!你这么小,就受了这么多苦,都是为娘没用。”
朱棣的脸色越发难看,“孩子的爹呢?”
“修水坝,大水冲走了,尸首都没有找到。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相信老天爷这样不公平,带着孩子在河岸边找了十多天,孩子的爹没有找到,这孩子又染上了鼠疫,都怪我,都怪我……我带孩子出城,走到哪里是哪里,喏,你看,我这车上什么都没带,就那一根绳子,我儿子什么时候断气,我就找棵树上吊了结了自己。”
看那妇人的脸庞,果然是生无可恋,一副枯槁,随时都会想不开的模样,我心中不忍至极,道,“这位大姐,你别这样灰心,既是咱们遇上了,便是有缘,你夫君乃是为了大伙儿修建水坝才没有的,本是英雄,你和孩子不应落得如此下场,反正你如今去哪里都一样,不如带着孩子和我们一起进城,这孩子交给我们,保管帮你治好,你看可好?”
那妇人眼里出现一丝生气,“真……真的吗?这位太太你不是哄我吗?”
我掏出一块银子,递到她手上,“哄你做什么,你这样把孩子带出郊外,也找不到大夫,这孩子也就死路一条了,不如去城里,找个大夫好好医治,兴许还有希望呢?”
那妇人接过银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接着便磕起头来,“多谢太太!多谢太太!你们真是好人啊!好人有好报!”
“别在这里磕头了,进城要紧。”三保对着妇人道,我方才看到他也给那老头掏了些盘缠,让他好生照顾自己一定要撑到洛阳,找到女儿女婿颐养天年。
路上这妇人告诉我,她男人叫阿翔,大家都叫她翔嫂,病倒的孩子叫春生,今年才刚八岁。
进城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捡,约莫捡了有十多个这样的可怜人,最后实在带不下了,才没有再捡,朱棣心中郁结,一直不愿说话,负手走在前头。三保从囊中拿出几粒驱疫丸,让我们都服下了,才稍微放心些。
我问了翔嫂医馆所在,翔嫂说了几处,最后说道,城中的医馆虽然治疗鼠疫,但是一来收费,二来治愈率并不高,而听说城西有一家麻衣观,观中住了一对兄妹,兄妹俩精通岐黄之术,且又是菩萨心肠,每日在观中施舍免费的驱疫汤,并且还会给已经得了鼠疫的人治疗。
我不禁问道,“既有这样善人,你为何不带春生去看病呢?”
翔嫂说那麻衣观基本上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观中兄妹见病患太多,便说了两个规矩,一是病轻者不收留,只赠与驱疫汤,病入膏肓者不治,要把汤药和精力留给更多的治愈希望大的人,春生已入弥留,翔嫂不愿带他去自讨没趣,最后才会萌生自杀的念头。
三保笑道,“医者仁心,只是这大夫的行止倒是奇怪得很,亦正亦邪,谈不上善恶。”
朱棣道,“既是麻衣观的病患太多,咱们手上的又都是重病者,他们也不见得收,就先把他们花钱送到城中的收费医馆吧,我们自己去麻衣观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仁心。”
第310章。66。故人相遇
翔嫂口中的那对悬壶济世的兄妹一定是不愿意在闹市之中,才会选择麻衣观这种偏僻的地方。一路赶过来,道路也渐渐地窄了下来,四处都是红枫飘落。景致倒是不错。到了麻衣观,整个道观更是掩映在浓稠的竹林之中。奇的是一路上还算幽静,可是越到道观,反而嘈杂起来。
“排好队排好队!各人拿着各人的碗来领驱疫汤,别乱啊!”一个清脆的女声高高的喊道。我恍然间觉得那声音无比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是谁,脚步也不禁慢了下来。朱棣发现了我的反常,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我迟疑一下,道,“你听听这声音,有没有觉得很耳熟?”
朱棣站住脚停了一会,点点头道,“是啊,这女孩儿的声音很熟悉,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似的。”
“难道是遇到故人了吗?”三保也笑道。
“进去看看便知。”我说道。
朱棣摇了摇头,“不好,若是故人,便认得咱们……”
我这才想起,朱棣此时已经贵为九五之尊,若是在这里被人认了出来,那可不是一件他乡遇故知的乐事,只得道,“不然你先回避一下,我和三保稍稍乔装打扮一番再进去瞧瞧,是什么人在这里如此好善乐施,若真的是故人,我们把她们请出来见你,这样就不必惊动众人了。”
三保笑道,“何苦还要劳烦娘娘一趟,我单独前往就是。”
朱棣对三保的话很是认同,点了点头,“阿漪确实不用过去了。”
朱棣虽是这么说,只是我心里还是乱乱的,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踟蹰半晌,还是说道,“我想先进去瞧瞧,也看看他们是怎么救治的。不碍事的。”
朱棣拉住我,“越是人多,越是夹带着许多病,你身子弱,虽然吃了些预防的药,终究还是不要往人堆里扎。”
见朱棣坚持,我只好我站到朱棣身后,任由三保一个人往里走去。朱棣拉着我找了一处向阳的所在,脱下了自己长袍,垫在一块平稳的大石之上,用手抚平了,才说道,“坐一会儿吧。正好晒晒太阳。”
我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皱眉道,“穿得这样薄,还要脱掉袍子……”
“这里阳光好,我身上还出汗了呢,三保还有一会,你这样干站着,伤体力。”朱棣自己先坐了下去,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对我笑道。
我只得随他一起坐下,将身子倚在他的腿上,仰头看着天空,只觉有些刺眼,朱棣已经伸出一只手为我遮住眼睛,笑道,“你还别说,坐下来细细品味这里的环境,倒还真是优雅,若是咱们能抛开一切,觅一块这样的所在,倒也是不错的。”
我伸手轻轻摩挲他的脸庞,“可是你是真龙天子,一国之主,大明朝没有了你,就会乱套,天下苍生便失了主心骨,你心中这一片安宁,终究只能是一份奢望了。”
朱棣低下头对我笑了笑,“好好的说两句闲话,倒叫你说得心里有些酸酸的。不过不管是茅庐还是皇宫,总有你在身边,那就是好的。”
我笑了笑,翻了个身,将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肚子里,他也便伸手揽住我,就像揽住一个小孩子一般,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十分舒适,朱棣更是一直在我背上轻轻地拍着,
居然让人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皇上……”三保的声音在半个时辰左右之后才穿过来,我猛地睁开眼睛,转过身子,却发现三保身边还有两个人,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便立即站了起来,脸上也霎时间通红起来,那对兄妹,不是旁人,居然正是岱钦和诺敏兄妹!
他们一过来看到我和朱棣痴缠,也都有些尴尬,都没有开口,甚至忘记了行礼,我嗫嚅半晌,才有些艰难的说道,“是……是你们?”
岱钦这才拉着诺敏一齐跪下,“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朱棣也有些讶异,不过那讶异稍纵即逝,“原来是你兄妹,平身吧。”
诺敏岱钦先后站了起来,只见他们两人都没有再像从前那样乔装打扮,都是以本来面貌示人,岱钦依旧英俊潇洒,神采俊逸,而诺敏也由一个十几岁的伶俐姑娘长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干练女子,相较从前,更加标致和有韵味了,穿着一身麻质的长衫,头发高高的束起,只是并未梳髻,看来还是云英未嫁,想到此处,我满心的愧疚,便问道,“你们兄妹不是失散了吗?什么时候找到对方的?”
岱钦淡淡笑了笑,“半年之前吧。诺敏在此间游玩,发现了这个好所在,便想定居下来,我找到她之后,看了这里,也十分喜欢,便住下了,渐渐地也就不想再四处流离了。”
我略点了点头,“你们兄妹在一起,能互相照顾,自然最好。”
诺敏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拱起双手对朱棣道,“恭喜您最终还是登上了皇帝宝座啊。”她的语气说不上是讥讽还是没有心眼的真诚,总之听起来叫人觉得怪怪的,朱棣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答话,我心里莫名为她捏起一把汗。
“诺敏,不得放肆!”岱钦皱起眉头,对着诺敏便呵斥道,又转过身对朱棣做了一个揖,歉然道,“还请皇上恕罪,舍妹多年行走江湖,有些痞气,再加上从小是在草原上成长的,说话没有分寸,她其实是真心祝福皇上的。”
朱棣淡淡的说道,“不必多礼了。你们俩既然一直在这里,对水患和疫情的事,应该最是了解,给朕说说,这里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岱钦点头,“听郑大人说,皇上此番只带了极少数的随从前来微服私访,不便对外公开身份的,也就不好多方打探,正好鄙兄妹还知道一些,倒是可以和皇上说道说道。”
原来河南此间,从八月份开始就淅淅沥沥的一直雨水不断,只是并没有形成水患,也就没有什么人注意,再加上各地官员上奏折都是报喜不报忧,不到万不得已扛不住了,是不会报告灾情的,以免自己官运受阻,被皇帝责怪办事不力。这开封府尹显然也是这样的打算,别处不知道,光是开封,从九月开始,便暴雨连绵,一直下了有大半个月,各地的河流湖面全都暴涨起来,渐渐地有了水灾之势,且不说有没有淹到子民,光是这一季的粮食,就已经全被雨水给吃了,庄家最后胞浆的时候,没有阳光,在水里泡着,便全部都废了。后面再加上黄河之水也暴涨起来,各州各县都不重视,互相推诿,以至于河口决了堤,许多民居被淹了,一下子涌出许多难民,官员才开始着急起来,互通有无之后,觉得这个责任是背不起的,最后才联名上报了。
朱棣听着,一直都是皱着眉头,低低对三保问道,“河南布政使和开封府尹分别是谁?”
“分别是蒋有为和胡庆。”
朱棣冷笑一声,“如此碌碌无为,简直愧对自己的名字。”说完,他又对岱钦问道,“这鼠疫又是怎么回事?”
岱钦笑了笑,微微弓着身子,尽显谦卑,答道,“皇上试想,老鼠都是生活在什么地方的?”
“阴暗潮湿之地,还有许多在田地里打洞居住的。”我答道。
岱钦见是我回答,眼神朝我看了看,大方而诚恳,略点点头,道,“娘娘说得对,老鼠都是生活在地底阴暗潮湿的洞穴之中的,可是现在雨水如此严重,它们在地下的洞穴都被淹没了,这些山野田间的老鼠,和咱们河口岸边的老百姓一般,失去了家园,成了难民,只能到处鼠窜,寻找新的地方安窝。如此饥馑,连人都吃不饱,哪里还有老鼠们的活路,所以很多老鼠也被淹死饿死,人死了尚且有一张草席裹了埋了了事,老鼠死了哪里有人去管?尸首到处都是,腐烂几天便带着病疫,再由活着的老鼠四处传播,便传染道人身上了。简单来说,就是如此。”
“照你这么说,这鼠疫有什么法子解决吗?”朱棣对岱钦问道。
“事已至此,解决方法只能循序渐进,但是也务必求快求稳,得了鼠疫的人要尽快治疗,如此便需要大量的草药,官府要派出差吏,清除野外田间的死鼠尸体,城中的街道最好都用艾草和醋消毒,如此,才能先遏制住鼠疫,鼠疫遏制住了,才谈得上去治理水患。”岱钦胸有成竹的说道。
朱棣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眉宇之间却有赞赏之意,“你说了鼠疫产生的缘故,也就说明不止是河南,其他两个受灾的省份,一定也有这样的情况,三保,你派人传朕旨意,给其他两省各下一份圣旨,已有鼠疫之地便按照岱钦说的方法治理,还没有爆发的地方也要加强防范,务必遏制住疫情。草药由滇南、川贵地的布政使去筹集。”
第311章。67。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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