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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局,美人为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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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也不看地上倒毙的人,驭刺振臂一指前方,兵士们策马冲入村庄。
铁蹄踏破了村子里宁静祥和的氛围,村中犬吠声声、怵惕不宁。
田头,堆垒的柴垛沙沙作响,小童从枯柴丛里钻了出来,惊悸地看了看倒地气绝身亡的老农,哭着往山上跑。
半山腰搭了一间竹舍。小童奔向竹舍,放声疾呼:“阿爹!阿娘!”
竹舍的门“吱呀”一敞,一个眉目俊朗的男子从屋子里走出,张开双臂抱住急奔而来的小童,宠溺地笑问:“渎子,跑这么急就不怕摔着?”
“阿爹!”四渎扑在阿爹怀里,浑身直打哆嗦,哭着说:“爷死了!”
男子闻言一愣,皱着眉道:“四渎,胡说些什么呢?”
“爷被一个骑在马上的坏人杀了,还有好多坏人骑着马闯进村子。”四渎惊恐地哭诉,“阿爹,我好怕!”
男子猛地抓住四渎的肩膀,不敢置信地问:“他们杀了你三爷爷?这是为什么?”
肩膀被阿爹抓得很痛,四渎哭得更厉害,“坏人问爷,村子里有几个孕妇。爷没说,他就把爷给杀了。”
“孕妇?!”
男子脸色刷白,呆在原地。
“阿爹?”推了推阿爹,得不到回应,四渎怕极了,撒腿就往屋子里跑,焦急地喊:“阿娘!”
“是渎子吗?出什么事了?”
温柔的语声传出,里屋一张竹榻上躺着的少妇掀了帘帐,探出头来,娟秀的面容上带着温柔的笑。
四渎扑到床前,惶惶哭泣,“阿娘,阿爹他、他……”
美妇的心,咯噔一下,“他怎么啦?”
“琬儿,我没事。”
轻唤声入耳,美妇转眸看去,见自家夫君安然站在门帘内侧,冲她宽慰地一笑。
“羿仲!”
黍琬向夫君伸出手,当羿仲上前紧紧牵住她的手时,她这才塌实许多,看着夫君,她的眼中满是深切爱意。
温柔贤惠的妻呵!
叹息声从嘴角悄悄逸出,羿仲看看躺在床上的妻那明显凸隆的肚子,心中更加忐忑:
四渎是他们夫妇二人收养的娃,如今琬儿好不容易怀上了羿氏嫡亲血脉,外界凡俗之人,难道还容不下羿氏艰难维系的这丁点直系血脉?
即便他们已封印、并已失去了神赋予的能力,那些世俗中人,为何还不肯放过他们?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躲,也躲不掉!
正文 第十章 诞麟儿
“仲,”黍琬没有觉察到夫君异样的神色,躺在床上,抚着隆起的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今夜不知怎的,这孩子在我肚子里闹得慌,怕是等不及想出来见见自己的爹娘了。仲,你想给这孩子起个什么名呢?”
羿仲神情恍惚了一下,突然抱起床上的妻,匆匆往屋外走。
“羿仲,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终于发觉夫君的神色异常,黍琬一脸惶惑。
“阿爹,不好了!不好了!”跑在前面的四渎突然转身往回跑,躲到了阿爹背后,惊慌失措地喊:“他们来了!杀死爷的坏人来了!”
“渎子,你说什么?杀死爷的坏人?”黍琬紧紧揪住夫君的衣襟,颤声问,“三伯呢?为什么他老人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摇一摇头,羿仲紧紧抱住妻子微微发抖的身子,急着往山中另一条小路上跑,一面跑,一面焦急地喊:“四渎,快、快跑!”
夜色笼罩下来,山下有人举了火把,有一拨人吆喝着驱赶村子里一个老村民往前领路,那情形,如同猎人牵着猎犬在搜寻猎物。
突然,老村民伸手遥遥一指,畏畏缩缩地说了句:“军爷,就是那人……那人手中抱的女子,她是这个村落里唯一身怀六甲的孕妇!”
顺着老村民手指的方位看去,驭刺冷冷一哼,摊开手,“拿弓来!”
骑兵赶忙送上弓箭。
驭刺稳坐马背,挽弓搭箭,箭尖遥指奔逃中的人影,缓缓拉开弓。
此刻,羿仲刚好跑到一片松林边缘,仅差三步即可躲进林子。
他咬牙拼命往前奔出一步、两步……
咻——
箭矢破空激射,化作一道白光,射入羿仲背部。
身子摇晃一下,羿仲迈出了第三步,瞬间隐入林中。
驭刺遥望松林,挥鞭一指,“追!”
兵士纷纷下马,举着火把,徒步往山上跋涉。
血,从松林边缘一路洒来,林子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羿仲正吃力地挪动脚步,蹒跚着缓缓前行。
黍琬被他抱在怀里,手捂在凸起的腹部,颦眉隐忍着阵阵腹痛。
四渎跑在最前面,频频回头焦急地催促:“阿爹,你跑快些!跑快些!”
催促声如同缥缈在九重天外,雷般剧烈的心跳鼓动在耳膜里,眼前阵阵发黑,羿仲咬碎了牙,强自支撑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扑倒在地。
砰的一声,黍琬整个人被他抛出,跌坐在地上。“羿仲?仲……啊!”脸色猝变,她看到了插在他背部的一截箭羽,伸手一摸,摸到一片湿漉漉的血渍,她骇然震愣住了。
“阿爹?你醒醒!快醒醒!”
四渎看到阿爹倒在了地上,哭喊着奔上来,跪在地上摇晃阿爹的身躯,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阿爹……死了?
死了……
黍琬抱着夫君渐渐变冷的身躯,心被掏空了一般,茫然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这份悲凉中的沉静,顷刻就被打破了,黍琬突然痛呼一声,双手捂着肚子,缓缓倒在地上。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四渎看着阿娘满脸痛楚地倒了下去,裙子里淌出了血,被这场面吓呆了的小童,急得大哭起来。
黍琬痛苦地呻吟,十根手指深深抠入泥土,汗水湿透衣衫,血,不断地从裙下流出,她知道自己刚才连受惊吓与撞击,已动了胎气,腹中的小生命迫不及待想要降世了!
她要生下这孩子!
生下延续着她与夫君的血脉、数年恩爱的结晶,哪怕舍弃了性命!
牙齿深深咬进唇肉里,忍受着锥心的痛,奋力一挣,她感觉到腹中的小生命一点点地脱离了母体……
松林深处,突然传出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在夜色中传得老远。
不远处,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支支火把照进了林子。
危险迫近,黍琬挣扎着坐起,忍痛扯断了母婴间缠连的纽带,扯下裙布将刚出生的婴孩小心包起,抱在怀里,亲了亲婴孩哇哇啼哭的小脸,她解下随身携带的坠饰,把一块通体莹透的璧、系挂在婴孩颈项,一并藏入布兜,却将璧中镶嵌的一枚孔雀石珠摘下,交到了四渎手中。
“渎子,带着这孩子,快、快逃!”
“咱有弟弟了?!”
四渎紧紧抱住了婴孩,却看到阿娘染着血的身子倒了下去,倒在阿爹身旁。
产后血崩之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再也没了声息。
“阿娘——!”
稚子们的哭声、凄凄切切。
松林里,闪烁的火光、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入林的兵士,找到地上两具尸身时,愕然发现——随这夫妇二人一同奔逃的小童,不见了!
※※※※※
翻过这座山,前面就是突兀耸立的孤狼峰,山中荆棘密布。
一条蜿蜒的羊肠幽径上,一个人影踽踽独行,艰难跋涉,觅着砍柴樵夫踩出的那条崎岖山路,爬到孤狼峰绝顶的峭壁巉岩下,靠着岩石坐了下来。
走了大半夜的山路,四渎已经太累、太累,再也走不动了,靠着岩石坐下,他怀里抱着的婴孩哭得累了,已沉沉睡去。
他看了看婴孩,又看了看山路远处晃闪的点点火光与人影,一咬牙,又站了起来,摸进一片野林,寻寻觅觅,找到一个被杂草、石块半掩的小小洞穴,小心翼翼把怀中婴孩藏了进去。
搬些石头挡住穴口,四渎奔出林子,冲着正往野林子这边搜寻来的兵士胡乱喊叫了一声,诱得那拨人追向他时,他慌不择路地奔逃、直跑到峭壁巉岩下,咬着牙硬是往峥嵘的山岩上攀爬。
追兵的脚步声近了,近了……
正文 第十一章 野狼嗥
攀爬在岩石上的四渎渐渐力不从心,勉强攀上岩石顶部,却骇然震愣住了——巉岩外侧竟是陡峭悬崖!
“娃儿,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巉岩上冒出六个兵士的身影,手持钢刀,步步逼近。
四渎惊恐地往后退。
“刚才还有婴孩的啼哭声……小娃儿,快说!你把那婴孩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铠甲兵士挥刀恐吓。
刀光霍霍,吓得小娃直往后退,这一退,竟退到了岩石边缘。
一脚踩空,惊叫声中,四渎失足坠下了悬崖。
眼看着追了大半夜的小童跌下悬崖,铠甲兵士悻悻地收起刀,下了巉岩,举着火把,往野林中搜索。
突然,婴孩的啼哭声响起,兵士搜到了一处小洞穴。
用刀背扫开乱石杂草,一个士卒蹲下身,把手探入洞穴摸索片刻,似乎抓住了什么,用力往外一拉,揪出的竟是一只狼崽!
看着手中“嗷嗷”挣扎的那只狼崽,这个士卒皱了皱眉,拎起狼崽往石头上一砸——
“呜”的一声,脑袋猛撞了石头的狼崽,摔落到地上,四肢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又把手伸进狼穴,士卒突然大叫一声:“抓住了!我抓住他了!”
狼穴里“哇”的一声,那婴孩被狠狠揪了出来,高高托举在士卒手中。
他冲着同伴得意炫耀时,同伴们的脸色却变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齐齐瞪着他的身后,万分紧张的,一步步往后退。
“怎么了?”
一道来的兵士没有回答他,他耳边却隐隐的听到怪异声响,像是闷在野兽喉咙里的低嗥声!
猝然,一道黑影挟着腥风从他背后袭来,士卒肩头一沉,一股凌厉迅猛的力道推压在肩头,将他扑倒在地,在他骇然转头时,脖子上一阵撕咬的剧烈疼痛,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士卒惊恐圆睁的眼睛里,看到了扑在他身上的一头狼,火把映照下,凶狠的野狼目中闪射出绿芒……
“林子里有野狼!好多野狼!快跑啊——!!”
野林四周绿芒点点,暗处潜伏的野狼窥伺着猎物。
嗅得气味,狼群伏击而上,群攻合围。
霎时间,惨叫声四起,林中一片血雨腥风。
良久……
周遭又恢复了平静。
野林子里,所有的狼聚集起来,由头狼指挥,依次分享吞食猎物。
有两只野狼蹲在一边,一只狼的嘴里叼着被士卒砸死的狼崽“呜呜”悲鸣,另一只狼从地上叼了个婴孩。
嗅得狼穴中狼子幼崽沾染在婴孩身上的熟悉气味,这只母狼的舌头舔了舔婴孩的脸,如同舔着自己的幼崽。
突然,狼群里的头领昂首长嗥起来,其余的狼耸动双耳,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随头领蹿出野林。
孤狼峰上,狼口余生的一个兵士,趁群狼离开之后,从隐蔽的树洞里钻出,撒腿往山下逃蹿。
下了山,这个兵士来到主帅面前,谎报军情:
“禀驭将军,我等已依命处置了那两个稚子!一个坠崖身亡,另一个被野狼叼走,裹入狼腹、尸骨无存!随行士卒遭狼群攻击,仅标下一人狼口脱险。这孤狼峰野狼太多,冒进,怕会折损更多人手!”
“人都死了,还去山上做什么?”
驭刺也听到了孤狼峰上阵阵狼嗥,一呼百应,响彻山野,他在山下都能闻得阵阵腥风,——山中地势不明、数百头野狼伏于暗处,他带去的兵士仅两百余人,已折损了三成,冒险入山,怕是有去无回!
心念一转,他冷冷道:“速速返回村落,抄杀每一户人家,不得留一个活口!”
一声号令,惨绝人寰的屠村行动,在刀光霍霍之中展开!
山下村落血流成河,堆尸如山!尚有支支火把投射在周边山林,引燃树木,火光冲天!
孤狼峰绝顶之上,大片积雪覆盖,雪水浇融,火烧不到。
天边微露鱼肚白时,山野之间,狼嗥声声,间隙,还隐隐夹杂着婴孩啼哭声……
正文 第十二章 脱虎口
那一夜,诸暨境内燃起的山林大火,绵延数顷,方圆百里,生灵涂炭!
万籁村,一夕之间,寂灭如死!
耕田农家、轱辘篱笆,宁静祥和的村落景致,不复存在!
屠村后的第三日……
一轮朝阳冉冉升起。
京城四座角楼吹响了报晓的号角,宫城里渐渐飘出些人声、笑语。
猝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踏而至,穿过宫门,驰入“龙尾”御道,奔驰的骏马旋风一般,与走在御道上的一人擦身而过。
漫步走着的李炽抬头一看:策马奔返皇宫的那人,正是驭刺驭将军!
本应在前日折返回京的主帅,却在路中耽搁滞留了两日方归,去时还带着两百余人,归时却只剩他一人!
稍早前,听传令使急报:那两百余人,只有三成是在诸暨屠村那夜损兵折将,还有七成,却是在归途中离奇罹难!
据说那些兵士在回来的途中、歇脚露营时,吃了山中采来的毒蘑菇,个个毒发而亡!只主帅一人侥幸存活,——这些官方文书里的讣告,也只是驭刺一人之言!其他人都死绝了,即便死因蹊跷,亡者,是无法开口申诉冤情的!
李炽也是心存疑窦,却无处探知内情,只暗暗的将此事放在心上,暗自留心、揣度。
此刻,看那一人一马去远,李炽又一步三晃悠、懒散地往宫外走。
几日前,就该离京的他,却在宫中多耽搁了些时日,——在宫中人手不够时,燮王差遣他当了几天的杂役苦役,帮着收拾残局、打扫宫阙楼观,尽干些下人的活,从未干过粗重脏活的他,硬着头皮累死累活的熬过了这些天,待宫中人手重招补齐,燮王这才放他出宫。
终于“虎口”脱险!
走出承天门的一瞬,李炽长吁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远远的看了一眼东宫的方位,——自己在那里住了一年光景,短短时日,足以改变他的一生!到了离别之际,他心中犹有许多纷繁复杂的思绪。
在宫里帮衬忙活的这些天,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晃到流云殿,装佯拎扫帚清扫大殿,目光却瞄向内殿西墙。
墙角一隅,有个极难被人发觉的机关设置,如能正确触动机关,墙内一道暗门就会打开,门内密道,是出入宫城的一条不为人知的隐秘地道!
帝都沦陷,倘若那夜他从密道出逃,姑且保住性命,但,世上恐怕再无李炽此人!
他要么挖个地洞躲藏一辈子,要么在逃亡的路上,不断遭人追杀,朝不保夕!
而眼下,他即便是个废黜的太子,身体里流淌的依旧是皇家的血,只要背负着这个敏感的身份,继续存活在世人眼中,一些人就会忌惮,一些人则会暗中来找他,——故此,他必须得从宫城正门里光明正大地走出来!
迟早,他是要回到这宫城的……
“贱民李炽!”
燮王派来守宫门的一个奴人,直呼废太子名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刚从宫城里头走出来的人,大呼小叫:“主子让你速速离宫,你还在那里磨蹭个啥?想死赖着不肯走?皮痒来讨打的是吧?刁民,还不快滚!”
“草民这就走!”
李炽口中喏喏,装了个半死不活的懒龟德行,慢吞吞的打这位差爷面前经过时,却被这狗仗人势的奴才冷不丁地从背后踹了一脚,踹得他跌冲几步,没站稳,往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本大爷让你滚出去,你就给爷好好的滚!”
奴人捋起袖子,一抡拳头,走上前来。
不等这狗奴才动手,摔跌在地上的李炽,腆着笑脸,趴着挪移几寸,口中唯唯诺诺:“是是是!差爷息怒,草民这就滚!”
虎落平阳被犬欺。
世态炎凉,冷暖自知。
今日的他,逆来顺受,任人凌辱,不气不恼,自个儿滚到阶下,犹能听见那奴才肆无忌惮的讥笑、漫骂。
“滚”得远些,耳根子才得了清净,他直起膝盖,拍了拍满身尘土,身上一袭粗布衣衫,当真像极了一个自甘堕落的庸碌废材,
膝盖蹭地打滚时,擦破了皮肉,渗了血丝,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永远不要为一些不值得动怒的人去大动肝火,一个狗奴才罢了,势利眼、墙头草,一贯的奴性,改不了劣根!
暗暗地嗤之以鼻,他顺着天街走出了宫城的范围。
鞫容来时,走过的路;李炽去时,重走了一遍。
不同的是:一个留在了帝都、飞黄腾达;一个背道而驰、沦为草根。
孑然一身,走出明德门,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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