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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褪尽-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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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后,我一连几日去官署接润如回家,他又怎么会害死那女人?说是在莲花河上打捞到了的,少不得是自己不想活投水了。大人总不能因为这韵娘是我们家赎出来的,就将这名头挂在我们润如头上,您是不知这官妓反倒比私妓还要天生下贱的……”
  郑氏这话还没说完,自院子门口又冒出来一位橘粉襦裙打扮的娇俏姑娘,她伏在篱笆后面偷听郑氏的话已经很久了,忍到此时终是不能再忍了,便冲到郑氏身后一个飞脚蹬在了郑氏的屁股上。
  因着郑氏本就体胖,又兼裹了小脚,高呼了一声晃了晃便颓然栽了下去。杏烟本是随着蒲风回来讲些当年见闻的,因着有客来,便于蒲风一道藏在栅栏后面,不想听到这郑氏竟是如此胡说八道,不由得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蒲风站在门口并没有打算制止的意思,而杏烟在香雪阁摸爬滚打了多年,这打架拽头发的本事已是练得如火纯青了。
  郑氏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本欲连连痛呼的嘴却已经被杏烟塞了一只鞋。杏烟啐了一口怒道:“先把你嘴堵上,听见你说话本姑娘就来气!”
  她一手摁住了郑氏扑腾的胳膊,骑在她身上还不忘另一手拽着她的头发,“你才下贱坯子呢!你们全家都下贱!最是见不得你们这样的,自诩权贵仗势欺人!
  你男人不喜欢你,便要害别人的孩子来出气吗?我虽是个官妓,倒也明白这落胎乃是重罪的,还敢在蒲大人和李大人面前大言不惭……也不瞅瞅自己是副什么德行。”
  杏烟将郑氏的发髻揉搔得沾满泥土混乱不堪,她以手背轻轻拍了拍郑氏哭得妆面尽毁的脸,又啐道:“更别提本姑娘受过韵娘姐的恩惠,今天不替姐姐将你打回来……咽不下这口气!”
  门外面的丫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这才赶了过来拉扯着杏烟。
  蒲风见这打也打了,先下若是再不吭声,只怕是将来郑家还得再反咬上一口,便囫囵劝了一句:“这位姑娘快快收手,见了血光可就不好了。”
  李归尘望着蒲风,淡淡瞥了一眼郑氏那处的乱状,轻声哼了口气浅笑着。
  这场闹剧最终以郑氏连滚带骂地匆匆离开了李归尘家收场,院子里甚至还遗落了她的那只刚被塞到嘴里的绣鞋。
  杏烟似是不解气地将那鞋捡了起来,冲着未走远的马车抡圆了手臂砍了过去,正中马车后壁。
  “谁稀罕你的臭鞋!”
  蒲风望着杏烟轻叹道:“你得罪了吏部侍郎的宝贝闺女,日后算是要倒霉了。”
  杏烟撅嘴挑眉道:“我这两下子和你当年比起来,还实在是差得远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杏烟在《轮回道》出现过,是蒲风幼年的玩伴啦~没办法了,实在是不能等到明天再解决郑氏了,气得我不行了T_T


第59章 芳迹 'VIP'
  杏烟随着蒲风进屋坐下了; 趁着李归尘不在; 捏了蒲风胳膊一把; 覆在她耳边低声微笑道:“蒲大公子行啊; 那时候还是在香雪阁; 我说你喜欢人家,你还口口声声不认的。这往后啊; 我是不是得唤李大人一声姐夫了。”
  蒲风戳了戳杏烟的眉心道:“方才你胡闹了那一通; 我还没说你呢。不过; 你悄摸儿回去之后; 千万莫向别人提起我升了官,住在哪……连你姐夫也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杏烟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又问道:“那,和苏婉姨也不能提起吗?”
  蒲风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李归尘已经拎着一壶热茶进了门来; 杏烟拿帕子遮了半张脸; 望着李归尘甜甜唤道:“姐夫好!”
  李归尘一愣; 立马弯了眉眼。蒲风羞得半脸通红; 低头望着袅袅水汽升腾的淡茶; 显得目光并不那么真切。
  李归尘打算留她和杏烟独处,转脚刚出门,蒲风忙道:“你先别走,方才我去刑部大牢审了萧琰; 案卷里面的特赦文书果不其然是冒名的; 萧琰后来交代如儿姐被乐妓所改名为韵娘了。我就去香雪阁打听了此事,杏烟正是为了这个来的。”
  杏烟虽听不明白; 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轻蹙着眉连忙点了点头。
  李归尘闻言便远远地坐在了桌边,垂着眸似乎在思索什么。
  蒲风轻轻拍了拍杏烟的手背,安慰道:“在我面前你还怕什么,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罢了。”
  杏烟深吸了口气道:“如儿姐,也就是韵娘,是我当年在礼部的乐妓所结识的。那时候我们都是刚自家中被锦衣卫的人送到了那儿接受管教的……哪个不是官宦人家出身的,沦落至此想不开一脖子吊死的多了去了。
  我们家被抄的时候我才八岁,那些杀啊抢啊的,多半记不得了。入了乐妓所,因为我太小了,除了受教习师傅的责打,别的乐妓也拿我出气。后来,韵娘实在看不过眼了,就把那些欺负我的人都给打了……”
  李归尘难得露了些许笑意,当年如儿要向父亲学武的时候,父亲斥她胡闹,到底还是教给她了。
  蒲风问道:“后来呢?”
  杏烟破涕为笑,继而正色道:“后来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大家私下聊天时,也常互相说起原先的家世,可我从未听过韵娘姐提起过半个字的,所以才不知道韵娘姐原先是叫如儿的……耽误了这么久,实在是抱歉……。”
  李归尘目光柔和了下来,温声道:“这事原不怪你的。”
  “韵娘姐的琵琶弹得极好的,后来自乐妓所出来游花车那日……真的是美得就像是天仙下凡似的。可惜我没见过天仙,也出不了乐妓所,更不知道韵娘姐到底去了哪里。在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那一年我才九岁,大概是正朔二十八年。”
  蒲风垂眸轻叹了口气,后来如儿去了藏月阁,在那遇到了萧琰,再后来被他赎了出来去了私宅,甚至怀了他的孩子。
  屋子里忽然静默了一瞬,杏烟望着李归尘,轻声叹道:“姐夫你……和韵娘姐姐长得真的很像啊。她当年和我说,说你是这天底下第一嫉恶如仇之人,故而这肮脏浊世才容不下你。”
  蒲风看着李归尘失神,与杏烟岔开话头子说道:“那,当年在乐妓所的时候,有没有人针对如儿姐,尤其是礼部上层之人什么的……”
  杏烟想了许久,叹道:“你这么一提,似乎还真有这么回事,只不过不是针对,而是来找姐姐。那两个人我都不认识,有一个和教习师傅熟识些,众人见了他都点头哈腰的;还有一个……好像是长得特别好,那人一来,乐妓所的人多半都停下手里的活儿观望的……姐姐走了之后,他们就没再来了,不过没隔多久我就发配到香雪阁去了。再有,我也想不起来什么了……”
  蒲风将杏烟说的重点录到了簿子上,这才与李归尘一道,将杏烟送回了香雪阁。苏婉姨见到杏烟手里攥着左腾襄卫的名帖,也没多说些什么。
  折腾了一天,嫣红的晚霞很快落了下去。而此时蒲风挨在李归尘身边,正端坐在临近外城的藏月阁大堂里啜着清茶。
  李归尘无言望着往来的人流,这里面不乏醉得不省人事的京城纨绔,亦有大腹便便满面红光的各地富贾……蒲风一直跟随着他的目光出神,想着他要是敢乱看姑娘就掐他大腿,故而二人都没意识到老鸨正一扭一扭地向他们俩迎过来。这老鸨看样子颇得保养之道,犹可见年轻时的风韵。
  “呦,二位客官可是头一回来啊,我们这可不比大人们在衙门里,莺儿燕儿啊,何必花钱坐这喝闷茶啊。”
  蒲风干笑道:“没事,我和我大哥先坐这歇歇,不劳你费心。”
  她这话一出口,身边响起了啧啧声,有个姑娘捏着一把细嗓笑道:“这位公子倒是有趣,你还没上了床,怎地就要歇歇了,莫不是得好好补补腰子了。”
  一时众人哄堂大笑。
  这般浪语臊了别人的面皮也就罢了,蒲风捏着杯盏一笑,扬声怼了回去:“现在且耍些嘴皮子罢,一会儿便是哭着求我歇歇,爷还未必尽了兴呢。”
  老鸨笑着边引他二人上楼边道:“眉姨我在这藏月阁纵横了半辈子,可光是见过用坏了犁,还没听说过耕坏了地呢,公子能有这好本事?”
  “怎么,你想试试?”
  李归尘微微挑眉无奈地瞟了一眼蒲风,继而按住了她的腕子在她耳边低语道:“怎地越发轻浮了,你且等着回家再算这笔账。”
  蒲风皱了一张小脸,似是哀求道:“好哥哥,就是说说罢了,总不好让人占了便宜……”
  李归尘置若罔闻一般,死死钳住了她的腕子,一扬手亮出了自己的牙牌,和那老鸨沉声道:“可有僻静些的客房?”
  老鸨顿时恭敬笑道:“自然,自然是有的,先给大人们开上两间上房,倒是不知大人们想叫哪几位姑娘过来伺候啊。”
  李归尘斩钉截铁道:“屋子一间便好,你跟着就行了。”
  “这……”眉姨停下脚步来回头望着这两人,再细想这两人的举止如此亲密,又来这种地方,忽然哭丧了脸低呼道,“大人们若是真心想去顽的,也该找家南风的馆子,我们这儿真是没有小倌啊,再说我一个老婆子哪伺候得了……”
  李归尘皱了眉,盯着她冷声道:“先进了屋,旁的毋须多言。”
  老鸨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去了最靠里的一间客房里。只因这高个子男人是亲军都尉的,实在是招惹不得的,只好咬咬牙豁了这条老命了。
  蒲风跟在后面有些哭笑不得,此处人多口杂也不好道明了查案之事,倒叫老鸨误以为他二人是一对断袖了……眉姨开了门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床边,支吾道:“大人到底想怎么着啊?”
  蒲风坐在她对面的桌边给李归尘斟了一杯清酒和她道:“你别多想,问问话罢了。”
  眉姨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呦,大人早说啊,这里面的规矩我懂,眉姨嘴严得紧,必然不会出去乱说的。您想问哪位大人的私事,还得看这个……”
  她一边说着,一遍笑着摸出了自己的钱袋晃了晃,然而李归尘却纹丝不动道:“韵娘的事。”
  “韵娘……”眉姨的笑意凝在了嘴角,脸色有些发白,说:“大人何故问这些……韵娘死了挺多年了,当年死得可惨了。”
  李归尘微微阖了眸子,“大理寺的萧琰和韵娘的事,还请你务必尽数告知。”
  蒲风颇合时宜地掏出了大理寺的令牌,补充道:“若是遗漏了哪点,只怕是要请你去衙门里继续聊了。”
  眉姨垂着眉眼,有些艰难地吞吞吐吐说:“藏月阁的姑娘这么多,且又隔了这么些年了,老身我未必就能记得那么清楚了……”
  蒲风挑眉轻松道:“这样也好,本官只知道大理寺衙门的板子最为提神醒脑了,少不得你趴在条凳上就什么都记得起来了。”
  “大人好说好说,”眉姨连忙起身摇手道,“这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我就这一条命,谁也不敢得罪啊……”
  蒲风沉思了一瞬,盯着眉姨道:“若是萧琰给了你什么好处,倒也无需忌惮了。如今他人在刑部大牢,本官正是来查他的案子的。”
  眉姨长舒了口气,拍了拍心口:“要说韵娘啊,老身自然记得。我们藏月阁这花魁虽是年年换,可得了礼部文书被赎了出去的,十年间也不过她一个。
  大人们自然不知道,韵娘自藏月阁出嫁的那日,可是羡煞了我们这儿的姑娘们,可谁又想得到这刚过了一年多一点,韵娘竟是成了河漂子。”眉姨说着一拍手,似乎也是十分惋惜。
  蒲风揉了揉眉头,叹道:“你且捡着和萧琰此人相关的事来说。”
  眉姨“噢”了一声,悻悻道:“要说萧大人啊,也算是一表人才了。自韵娘来了,他就常来我们这儿,只翻韵娘一个人的牌子;要是韵娘伺候旁人去了,他便自己坐在廊子尽头的窗边喝闷酒,等到天亮见了韵娘一面才走也是有的。
  藏月阁中谁人不知这萧大人是个长情的,可韵娘偏生就没给过他好脸子看,我还为此说过她……直到人家将她赎走娶了回去,也没见这丫头露半点笑模样。
  人家不嫌弃身份都将她娶了回去,还要人家怎么着,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蒲风见眉姨面露了嫉妒神色,点点头又问道:“韵娘一直这样,萧琰就没跟她起过冲突?”
  眉姨想了想道:“冲突嘛,我倒也没守着门口听闲话,是真不知道。不过您还真别说啊,我是见过韵娘身上有伤的,新新旧旧的。那时我问她是谁打的,她也不跟我说。不过来这儿的武官是有脾气不大好的,又不将我们当人看……”
  “有伤?你还记得萧琰在此经常宿醉吗?”
  “这哪还记得啊……不过……韵娘原来倒也踢出来过不少大人,我是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没用!这时间一长吧,也就是萧大人常来翻她牌子,倒也没见萧大人被踹出来过。”
  蒲风挑了眉,心道莫非如儿到底还是有些喜欢萧琰的?她面上清冷不代表心里就没他。可她如儿当年到底知不知道此人正是杨家的血仇?这……大概就只有如儿和萧琰才心知肚明了。
  眉姨坐在那里想了许久,又摇头叹息道:“韵娘倒是时常念叨着她有个妹妹,还托我去找过的……老身我年轻的时候,说到底不也是这样……她们都说韵娘是自杀的,我一点也不信。我知道要是心念着自己的亲人,就算是再难熬,也不会寻死的。”
  李归尘端起了面前的一盏清酒,仰头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的妹妹,终究是和自己一个性子。


第60章 针锋(捉虫) 'VIP'
  蒲风又问了眉姨些事; 这才放她走了。
  客房内的开窗透过来些许阴蒙的月光; 将李归尘的侧颜映得苍白而无血色。
  蒲风看着他一杯一杯地灌着酒; 只是将手按在了他的腕子上; “归尘; 你要是想喝的话,你陪你一起罢。”
  他垂眸望着那杯中之物; 房门外的笑声、嬉闹声不断聒噪着传了进来; 更显得他的眸色深沉清冷到了极致。
  蒲风坐到了他身边; 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任着李归尘轻轻摩挲着她的细腕。
  这一日来,她听了萧琰、郑氏、杏烟、媚娘这四个人的回忆; 如果将它们大致拼合在一起的话,已经能将如儿从身陷乐妓所; 到死前的这两年多时光拼接了个七七八八。
  如果说出现在乐妓所的长相俊美之人指代的是萧琰没错的话; 那么; 萧琰是知道了韵娘正是如儿才跟着礼部的人去找她的。
  萧和如儿虽有婚约; 且即将完婚; 却明明是素昧平生从没见过的,如此一来更休论有什么感情深厚难以割舍。
  单是这一点,就颇值得人深思——萧琰一开始找到如儿的目的绝非是爱慕,更应该是为了报复; 或者是忏悔。
  他在弹劾了杨焰不久之后就升迁到了大理寺; 迎娶了吏部侍郎之女郑氏。萧家本就是势弱的,萧琰那时虽是有些抱负; 无奈郑家过于强势,且因着弹劾世交爬上了寺承的这个位置本就是颇为不光彩的。萧琰在万念俱灰之际,想到了那个为他所害,曾有婚约的如儿。
  蒲风想到了此点,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萧琰冒着被魏銮划为叛党的危险给如儿求了特赦文书,这件事绝非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
  可也偏偏因为这一纸文书,兜兜转转流到了郑氏的手里,她以此逼迫萧琰亲手杖杀了自己已然成型的孩子,便是为了这所谓的和程党划清界限?
  蒲风心中一时闷痛。在如儿生命的最后两年余中,她经历了长兄和母亲的身死、家族败落,甚至沦落乐妓所之时也和妹妹失散了……自乐妓所到游花车,再到藏月阁,直到被那个本就与自己订有婚约的男子赎回了私宅,怀了他的孩子,成了一个没有名分的暗妾。再后来,她被带到了郑氏和吏部侍郎面前,当着他们的笑脸,被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子亲手打掉了他们的孩子……而后不知多久,有人在莲花河上发现了她的浮尸,可当时的顺天府衙门堪堪初验了之后,尸体竟是不翼而飞了。
  此案成了多年来的悬案,这些便是蒲风目前所掌握的所有线索。
  然而这一串供词中却是分明出现了两条时间上的断带:其一是自萧琰打胎到浮尸河上;其二便是尸检之后。这两处却恰恰是如儿死亡和尸体被盗的结点,也正是此案中应着重勘察的突破点。
  郑氏曾说当时萧琰打了胎离开的时候,曾给如儿留下了一个郎中,可这京城之中已寻不到这家百药堂,更休论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郎中。
  当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蒲风揉了揉眉头,此案中还有一处疑点,便是如儿的死因。尸检单子上说初验的时候,如儿还怀着七八个月的身孕,且如儿遍体鳞伤,乃是淹死的……这证明如儿在去世之前,并没有娩出婴胎来,而郑氏在一旁监督着萧琰打胎,即便是他有意手下留情,结局也是必然流产的。
  也就是说,如儿被打了胎之后,在较短的时间之内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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