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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褪尽-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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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水女……”
  她知道的,一定是水女。
  蒲风仅存的一点点侥幸和希望,顿时被眼前的场景彻底击碎了,分片无存。
  张渊的声音响在她耳边:“看看罢,南楼客写的……”
  张渊似乎还说了很多,蒲风并没有听进去一句。良久后,她僵着脖子回过头,看到李归尘手里捏着一本《业镜台》,正无言望着自己。
  蒲风从未见过他的神色如此严肃过,就像是在审视着自己的每一寸灵魂。
  她木讷在了原地,头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而李归尘默不作声地将她拉到了僻静的角落里,俯身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眸子极力克制地平静道:“告诉我,这不是你写的。”
  蒲风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错觉,她垂眸一笑:“南楼客,的确是我。”
  然而蒲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一件多么大的祸事,她只是看到,李归尘的眼睛蓦然便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胡子以后早一点更,让你们睡觉前尽量能看上~蒲风小同志的作祸日常
  1。0  去妓院
  2。0  在外宿醉
  3。0  鬼混书院
  4。0  写禁书
  李归尘老同志 0。0 惊呆


第42章 水女(修结尾) 'VIP'
  现在已是临近早春; 朦胧的雾气滤过出几丝稀薄的初阳; 将他墨色的瞳映照得森幽而静谧。蒲风在那里面看到了无可遁形的自己。
  这一次; 真的是祸到临头了。
  她下意识地退到了树干边; 仔细想了想此事的始末; 终于黯然道:“还有多久?”
  一旦她是“南楼客”的身份败露了,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最多三天。”李归尘微微阖了眸子; 低沉的嗓音里满是安忍的味道。
  就算“南楼客”仅是个笔名; 只要调访了京中的数家印刻房; 必然能追问出自己的身形样貌; 更何况她身量矮小,较之常人更容易被认出来。
  再者; 镇抚司衙门要是想从《业镜台》里挑她的罪名,说是“大逆不道; 妖言惑众”完全是没什么问题的。
  《僧皮》《水女》单是简单的两篇; 后面还有更为嘲讽的……她自然是离经叛道; 要不然也不会写出这种东西。可她那时只顾着一时意气; 哪想到会造成如今的下场。
  蒲风睁大眼睛不住摇着头; 此地人多口杂,且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不敢再提话本之事,只是扶着身后的树稳住了身形,胡乱将泪水咽了回去; 这才扯出了一点笑意问李归尘道:“那; 三天之后又会怎样?”
  李归尘的眼睛一直红着,此刻连唇角都不住地轻轻颤抖; 他的指端欲拂过蒲风的手,却在半空中攥成拳头落了下去。
  “带你去东海,可惜不知何处是蓬莱。”
  远走高飞吗?
  他看着蒲风的微笑,似乎眼前密布的阴云浓雾也就这么散去了。只可惜,这里终究是大明,不是她手下的话本,更不是自己口中的谎言。
  他如何能以那样温柔的语气,对着蒲风说出此生最为残忍的话语——就算是自己亲手结果了她的性命,也不会让她踏入诏狱哪怕半步。
  李归尘如何说得出口?
  明明就在前一天,他还期盼着不久的将来,想着是否要继续蛰伏下去和她安安稳稳度过余生,想着就算没有孩子也会过得很幸福……可终究有些人等不及了。
  他心知肚明,长孙殿下已经先斩后奏地焚了地佛宫。或许也正是因此,才招来了杀机。
  如果当日没遇到撞尸的陶刚,那这人生会不会过得不一样?
  世上本没有如果。
  他叹了口气,看着蒲风单纯而又清澈的眸子,只得弯了眉眼道,“什么都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
  蒲风这才平复了神色,点点头应了,佯装若无其事地往水边走去。
  李归尘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年活得就像是个笑话——他劝蒲风别怕,可他自己又在怕些什么?
  这诡谲的朝廷纷争里,但见有几人展其志向,落得善终?无一人干净罢了。
  蒲风站在水边凝望着那些尸体,小小的背影几乎要被远处的雾色吞噬掉。
  他早就意识到段明空冷酷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也无暇顾及了。张渊朝着他招手道:“蒲风那小子刚才跑哪去了?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早上喝了药,一见尸体差点将药吐了,刚在边上缓了缓。”
  张渊点点头:“外城的案子还没头绪,转眼儿这海子里又出了漂子,总也没个消停。”
  这话音儿刚落,段明空开始派手下的锦衣卫下了网捞尸上来,李归尘似是随口问道:“单是出了这么个案子怎么还来了锦衣卫?”
  “起初我也是不知道,还是听锦衣卫里面的几个小缇骑说的,这积水潭什刹海连带着中南海等几个海子连在一起正是条龙,那大内里的是龙头,龙尾就在这积水潭里。一早儿,宫里的白神仙知道了这事儿,便跟圣上说了,骤然漂出来十数具女尸怕是有人施邪术,圣上就急了。”张渊无奈道。
  李归尘听着轻叹了口气,能想到投圣上所好以这等歪门邪道布局之人,大概和地佛宫一案的主使脱不开干系,或者说,乃是同一人。
  而外城的剥皮案和眼前的浮尸案正对应《业镜台》中的《僧皮》《水鬼》两篇,剑指蒲风。且此案若是经法司审理必然过程复杂,或可翻案。但诏狱不同,在那屈打成招甚至是弄出个死无对证来皆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要他二人的性命吗?
  张渊见他沉默,便摇着头继而道:“想必你也看出了这两桩案子皆和此书相对,段千户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搜查‘南楼客’的下落,这《业镜台》里讲的多是因果报、结缘造孽之类,凶手若非是作者本人,也有可能是此书的拥攒者。”
  李归尘不置可否,张渊便只好继续道:“昨天钱棠他们去查那悦来客栈死了的和尚,此人法号释明,江浙口音,白天外出是去一大户人家讲经,倒是不知缘何回来得那么晚。”
  张渊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诶,这本来不都应该是蒲风一直叨叨叨的吗?今儿这小子话怎么这么少,是不是让女尸吓傻了?”
  李归尘微微挑了眉毛,二人遂移步到了蒲风身边,而她依然在望着女尸出神。
  张渊便问道:“可看出什么来了?”
  蒲风出了神并没有听到。
  今年开河得早,微澜的水面上仅覆着薄薄一层碎冰,而他们所立的这块地方偏南,大片水面泛着涟漪,而女尸便漂在离岸约四五丈的地方。水体是黯淡的灰绿色,更显得女尸周身青白诡异,散乱的乌黑长发黏腻在脸上背上或是就那么恣意地飘荡在水里,就像是森森水草。
  尸体身后,便是大片的乳白色雾气,死气沉沉地笼罩在冰冷的湖面上,将这场景映衬得诡异而梦幻。
  李归尘平静地看了一眼那些尸首,静候它们被悉数打捞上岸。在这段时间里,他默默翻看着手里的那本《业镜台》,将那《水女》一文反反复复看了数遍。
  全文如下:
  沈肇兴者,苏杭一举子也,素有胆好声色。屡考不中,遂与友寄情山水,兼流连烟花酒肆,渐堕其志。
  清明后某日,携同窗赵郦泛舟水上,纵酒大醉。夜半,忽感凉滑抚面,醒而钳之,乃见一女。年约十五六,淋漓不挂,更显细柳生姿,婀娜娇媚。生望之心火动,且不顾此女何来,赵生不见,便言:“视妹熟之,可曾与见?”女曰:“此别一载,郎即忘乎?妾乃簪花女。”生复笑言:“专心于书,勿怪忘矣。今即见,何不仿艳香楼之旧?”
  女笑而捶其胸曰:“妾冷,郎君先暖之。”生遂解其袍,触女心口冷甚,急起欲走呼曰:“汝非人也,何谋我命!”以桨击之,中女腹,女遂哀嚎纵身入水,终不得见。
  生持桨欲速临岸,船忽大摇将翻,生且不顾。至岸速回家门,天明即剩半息焉,肢冷硬,屡医无果,备板于院。忽入一少年,家人见其目大而不眨,甚奇之。少曰:“水女为之,若临湖超度,可救命。”
  家中且疑,劝导再三,从之。法后湖中渐起污泥,未久,上浮女尸十数,皆裸,有如生时。官府查之不得,疑死去经年。又有一男尸,骨附蔫皮,观衣着乃赵郦也。
  经月余,生醒,颇惧女色,行止俨如另人,亦常劝诸生勿贪美色。治学进益,后得榜入仕,终不娶,唯常购鱼投江,乃念少年恩矣。
  ——《业镜台》卷一之六 《水女》
  他的蒲风确是有才气的。
  李归尘默不作声地握住了蒲风冰凉的手,将这书塞到了她手里。蒲风一愣,而李归尘淡淡道:“你看看这个。”
  这《水女》自是她写的,虽隔了一年之久,稍稍一看便也记起来了。
  蒲风攥着那书尽量保持平静道:“外城死的僧人身上有胭脂,多半是和女人有来往,便是犯了色戒,和《僧皮》一文倒也对得上。然而书中,妙空端得是和尚,贪嗔痴三毒俱全。若是上一案乃是强加附会的,这“水女”必然也只是借此书打个幌子。这样一来,必然不是出自作者初衷的。”
  张渊点了点头,心道蒲风单是扫了几眼就有这等悟性,委实是个人才,可惜他并没听出来蒲风脱罪的意思。
  然而在她说话的这点子工夫儿里,一十六具女尸已被置于白单停在岸上,蒲风看着这些尸体头皮阵阵发麻。她写此文的时候哪里想过这些东西会变为现实?恍惚间她便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法司的差役皆守在外围,而锦衣卫多也不愿见此不堪场景,分散在外侧,段明空远远地负手站在尸堆外,就剩下李归尘和蒲风蹲在尸首边做验。
  尸身经过长时间浸泡,已是有些膨胀臃肿得不成样子。李归尘以白麻布轻轻拭干了尸面上的水迹,但见死者年约二十,口唇有些向外翻张,但周身较为完好,除手腕小臂处有青紫破皮外,其余部位无明显的刀伤,再者,体表的皮肤被泡日久有发白褪皮的迹象。他便问蒲风看出些什么了。
  蒲风专注于此,眼神难得见了光彩,她将记录的所见大致复述了一遍,根据褪皮肿胀程度推断死者浸泡水中已有数日,且典籍记载:“初春雪寒,尸体经过数天才浮,与其他三季皆不同”,先可判断出死者死亡应该在遇害僧人之前。
  李归尘点头道:“此处大致是正月十九前后开的河,凶手投尸便在这时间之后不出三天。”他说着,左手两指缠了一小块白布,右手拇指食指钳开了女尸的嘴,之后便将左手手指伸进了女尸口中,细致扫了一圈,再掏了出来。
  死者死亡已有数日,不难想象尸口腥臭不堪,但李归尘并没有面露厌色,如待生者。
  他二人便可见得白布上除一些粘液外,并没有什么泥沙,且死者腹部平坦,拍击之无“嘭嘭”的水音,基本可断定死者并非是溺死,而应该是被人捂死的。
  李归尘大致看了两具尸体后,包括刘仵作在内的数名仵作又轮番检看了这一十六具尸首,判定这些女子皆是被人捂死后,抛尸于此。
  蒲风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乱。她望着空荡荡的湖面一时出神,忽然便见到雾霭中似有一只小船自湖心向他们漂来,空灵寂静。
  湖面的冰还没化尽,怎么会有船?
  蒲风忽然就想到了《水女》中的那条小舟,只觉得全身都僵硬在了那里,说不出话来。
  大概这一次,“沈肇兴”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快看啊,船上是不是有人……”
  自极远处忽而起了箫声,悠长而流转,一扫冷雾的阴滞,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房。
  那船自是近了,岸上之人才看得出船上立着一挺拔少年人,仅仅身着一袭月白的锦衣道袍,身后跟着一撑桨的僮仆。
  段明空顿时躬身行礼道:“拜见皇长孙殿下。”
  一时乌泱泱众人拜倒,惊得不敢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晃都中元节了~
  文言小说真的很难写。
  《僧皮》如是,《水女》亦如是。T_T


第43章 暗情(捉虫) 'VIP'
  皇长孙殿下还没上岸; 人群之外的轿子上忽而走出来一人; 头戴乌纱身着一袭藏青色常服; 更衬得颜面如玉。
  此人信步穿过众人拱手恭敬道:“下官大理寺少卿萧琰; 不知皇长孙殿下尊驾至此; 有失远迎。此地不祥,还请殿下随臣移步。”
  朱伯鉴负着手下了船; 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继而笑道:“萧大人实在好眼力; 这等小案何劳你亲自前来。”
  萧琰眉头暗跳; 到底面上还是一副庄重的样子,垂首道:“圣上既亲遣了段千户过来; 大理寺自当妥善胁从。”
  长孙殿下微微环视了四周,一星笑意稍瞬即逝。
  萧琰自是个会说的; 此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既是表明了此案遵从圣上旨意以北镇抚司审查为主; 撇清了自身的不作为;又暗暗提示皇长孙身份特殊; 最好不要掺和到这圣上关注的案子里。
  朱伯鉴立身在了李归尘面前; 将手里的萧随手递到了他手里; 抬着头轻叹了一句:“无妨,段千户和亲军都尉府的李校尉都是余亲自带来的,萧大人不必多心。”
  这话音儿一落,众人皆有些面面相觑; 这段千户自是人人认得; 太孙殿下若是自宫中到此,带来亲军都尉府的人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李校尉究竟是何人?莫不是受了殿下萧的那位?
  一时李归尘便成了众矢之的,数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了他身上。可他面色不改,手中仍托着那只缚了朱红宫绦的萧管,全然不顾及这些。
  然而萧琰那一直以来玉雕般的面容忽然有些扭曲,他略微往后退了一步,颔首黯然道:“殿下身边自是人才济济,方才观李校尉验尸之状,臣还误以为是一位故人。”
  朱伯鉴轻轻拍了拍萧琰的肩膀,笑着淡淡道:“萧大人重情重义,果然,名不虚传。”
  皇长孙笑得萧润如心里起了毛,这才扫了一眼女尸说道:“好了,说正事罢。责难的话自不必余多言,市井里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余也有所耳闻。余此来只为一句,无论谁人所谋为何,天子脚下敢以我大明无辜百姓的性命做赌,便是余亲自禀到皇爷爷那里,也绝不会任之姑息。”
  众人跪倒一片,萧琰回禀道:“臣等自当尽心尽力……”
  “大理寺二衍(琰)差事办得如何,皇爷爷、父王心里有数,余心中亦有个两三分。烹尸案、符水案乃至中元案里的个中分毫,谁人假手,尔等亦是各自心知。”
  “殿下言重了……”
  朱伯鉴亲手将萧琰扶起身来,又换了笑颜道:“萧大人端得是为官中正,却不保这里面有谁一时用错了心思。”
  段明空随即拱手道:“殿下心忧百姓,臣等不敢松懈。”众人附和段明空呼之,一时无人再敢心生怠慢。
  李归尘一直一言不发,心中已揣摩出了一些隐情。长孙殿下的一番话恩威并济,自然是知道萧琰私底下的那些猫腻,可在众人前也仅是明褒暗讽地敲打了一番,既没将他视为对立,又在人前给足了面子。
  这案子里,萧琰是景王党而段明空头上的夏冰亦是景王的走狗,此时若是太子或皇长孙再插进了自己的势力进去,最多也就是打个平局。
  然而长孙亲自出面便又是另外一码事儿了。
  只因殿下的角度和众人并不在一个面儿上,他是君,众人只是臣,他骨子里到底是帝王家的魄力。日后要成君父的人,岂可视子民如棋子?单论这一点,太子一脉已立于不败之地了,因为就算输了此局折断了羽翼,换来反而是更深的民心。
  再者,地佛宫一事没放出什么风声来,京城中又如此密集地出了这么些个乱子,偏在这关头儿皇长孙敢在此案中公然露面,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圣上的身体大概是不太好了,西景王若是此时再不得手,日后更无胜算。
  唯一想不通的便是,这案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中伤太子,反倒有些说不清的蹊跷。
  朱伯鉴听蒲风说了说此案的现况,星砚已领着人抬了轿撵过来,他将萧留给了李归尘,便乘着轿子走了。
  临起轿,星砚将蒲风领到了轿边,皇长孙一掀轿帘,面色清冷地给她留了一句话:
  “你且记着,南楼客已死。”
  蒲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看着长孙殿下的仪仗扬长而去,只剩下清寂异常的白石板路。
  原来殿下什么都知道了。
  回过头来时,萧琰已吩咐了张渊依旧去查此前的僧皮案,而他亲自带人处理眼前的水女案,一切卷宗需妥善保管,以便锦衣卫参调。
  而段明空并无多言,已带着北镇抚司的下属并南府两位总旗撤离了这里。
  不出半柱香的工夫儿,水边忽然空荡了下来,李归尘一直扬首伫立在水边,蒲风和张渊打了声招呼儿也没走,正巧还在大杨树后。
  李归尘一回首,不想正对上了萧润和的眸子。十年了,他的样貌依旧没有太多的变化。
  还记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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