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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雪-第3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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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步间距,显示的既是反击方的一发可定全局的从容,也又一次既定了先发者的败亡。

    突发的弩矢平射两道狂雨,一射敌军,一射战马,五千黑甲挺刺而出的长枪锋芒在这临头暴雨中陡然黯淡,这等只有十步的近身射杀,几乎无人可避。

    贺尽甲冲在最前,一见甲士摘弩,心知不妙,饶是他应变快极,先挥枪去挡,才挡落射向头脸的几支弩矢,**战马已悲嘶着跃起,贺尽甲不用低头便知坐骑中弩,他急滚鞍落马,双臂护住脑袋就往地上急滚,尤不忘向被弩矢射个正着的部下急喊:“快躲”才吼出两个字,示警声已变成一声痛呼,左腿一阵透骨刺痛,一支弩矢穿透腿骨,把他钉在了地上。

    翻滚的余劲扯动被钉住的左腿,痛得贺尽甲整个人在地上弓了起来,正想极力喊出这无法忍受的剧痛,但一抬头,就看见一名横冲甲士正端着铁弩对准他的眉心,弩弓下斜,甲士年轻的眼神如弩矢般锋利。

    贺尽甲硬是把在喉咙里翻滚的痛呼憋了回去,死便死,他不想临死还要被敌军看到自己更羞辱的模样,贺尽甲瞪大眼睛想给这名甲士一个凶狠的表情,但甲士扫了他一眼,看了看他身上将领的甲胄样式,这名年轻的横冲都眼中似乎有了一丝微笑,随即便把弩弓抬高,从他身边拨马而过,再也不向贺尽甲看上一眼。这种得胜者的轻慢,令贺尽甲宁愿自己也和军士们一起死在这弩矢之下,以免去这战败的羞辱,他紧闭着嘴倒在地上,没有呼痛,也没有再示警,他清楚,随之冲锋的五千长枪军难逃全军覆没的结局。

    六千甲士一起向被射得魂飞魄散的长枪军压了上去,弩矢急射如雨,但这六千人的压进并不急迫,一边催着马慢慢向前,一边联系射弩,既防止有未断气的黑甲濒死反扑,也如打扫战场般仔细,不使一人逃过弩矢的射杀。

    与之前临枪锋而不动的镇定相较,这种战局鼎定后捉漏补阙的仔细,呼应出一种令贺尽甲从心底冰凉的强势。

    杀尽五千长枪军,横冲甲士勒停了马,看向贺尽甲。

    “来杀老子啊!来啊!”贺尽甲破口大骂。

    有几名甲士似乎动了怒气,向他端起了弩弓,对准的却不是贺尽甲的要害,而是四肢,看样子是要他再吃diǎn皮肉苦。

    两名黑甲忽然,正是同样战败独活的拉木独和楚尽锋两人。拉木独提着刀,楚尽锋拖着面盾牌在前挡住,玄机冷笑着扫了三名败将一眼,似乎一diǎn都不想在这三人身上浪费一diǎn力气,一晃拂尘,率着甲士径直赶向正和萧尽野交战的两千同伴。

    扶着盾牌的楚尽锋松了口气,转头去看贺尽甲:“尽甲,怎样?”

    “死不了,帮我拔矢!”贺尽甲撑起半身,大叫道:“他们想用我们三个做饵,不要任他们摆布!”

    “我知道!”拉木独扶住他,伸手去拔他腿上的弩矢,“忍着diǎn!”又把一杆长枪递到他手里,“我们是败了,可还没死,还能拼!不要在主公和袍泽面前,丢了黑甲的脸!”

    贺尽甲低头忍住弩矢从腿肉中抽离的剧痛,他不敢去想,此刻主公脸上会是何等的盛怒。

    “对,去拼了!”贺尽甲拄着长枪站起,“给xiǎo澹台当了那么多年跟班,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拼命!”他决定用这条命大杀一场,至少也要杀了那名向他不屑冷笑的年轻甲士,一定要看看,当他的长枪捅入那甲士胸口时,这甲士还能不能笑得如此骄傲。

    黑甲军阵里,在又一次目睹大败后,拓拔战没有再露出贺尽甲想象中的暴怒,相反,他已完全收拢怒气,“投矛,披风,弩弓,轩辕如夜也算使尽了花招,他还能再给我diǎn什么惊喜?那些甲士背着的水囊里装的又是些什么?”

    “管他是什么!轩辕如夜也该黔驴技穷了,不过见识他的花招,我们也付够了代价!”澹台麒烈把目光转向正瘸着腿去追横冲军的贺尽甲,摇摇头:“狼狈是狼狈了diǎn,但这就是我黑甲军的气势!老贺的仇,我今天一定要替他报!”

    拓拔战问:“你也动气了?”

    “不止是动气,还是见猎心喜。老大,如果萧尽野也吃了亏,我上!”澹台麒烈摸了摸鼻子,“就算是被轩辕如夜牵着鼻子走吧,这口气,我认了!”想想百万大军不但对八千人使上车轮战,还屡屡受挫,终究是有些气馁,他悻悻吐了口唾沫,忽又带着diǎn狠意一笑:“他奶奶的,以多胜少又如何?我宁可被骂一声卑鄙,也不甘再牺牲自家儿郎!”

    “我想尽野是不会轻易落败的。”拓拔战盯紧着战场,这时,两千名僧道俗儒已与萧尽野的一千轻骑激战在一起,有萧尽野这员悍将出手,虽只一千人,一时竟未落下风。

    “xiǎo秋——横冲军的阵势很古怪!”澹台麒烈指着正衔尾而合的两路横冲军,大声问:“你快看看,这个阵势有什么破绽!一会儿哥哥就得上去玩命了!”

    秋意浓摇摇头:“他们的阵势,没有破绽。”

    “想到什么就説出来,你这辈子什么阵势没破过?我就不信你会找不出这阵势的破绽!”澹台麒烈嚷嚷道:“老大不让你亲自出马,已经顾全了你的师徒情和故人义,看清楚,倒在平原上的尸首可都是我军xiǎo子,你看着不心疼?一会儿万一哥哥我也横躺在那块儿,你看着乐呵是吧?”

    “不是我不肯説,而是横冲军的军阵确无破绽!”秋意浓长叹:“xiǎo澹台,你忘了吗?我所有的本事都是我师父所传,可我师父正是横冲军第一杀将,这阵势便是他与人合力所创,你説,谁会在辛苦创下一个阵势后,再去想自己这阵势能从哪儿攻开的破绽?就算真找出破绽,也早在想出这阵势的时候就完善了!”

    “有道理。”澹台麒烈又摸了摸鼻子,“第一杀将教出你这么个第一闯将,这会儿他留下的阵势又和我们的第一战将打了个火热,这算是个什么事儿?”他仔细看着时而合一,时而分击的横冲军阵,喃喃道:“老子还没儿子,一会儿可别真一语成谶的横躺在那儿,这个阵势除了大军硬攻外,难道真的找不出破绽?”

    “xiǎo澹台,你别莽撞!”秋意浓虽不忍上阵与轩辕如夜为敌,却也更不忍看着这好友去陷阵,上前道:“你看清楚,横冲军布下的看似只是一道军阵,实则暗含阴阳之分,阵中两路人马随时分合,既可轮换出击,又可首尾互助,且阵势多变,势如天地旋转,分合不定,或大开大阖,故露破绽诱我军入阵,或分为两翼左右加攻,以寡击众时合击,势均力敌时反转包袭,这等奇阵的每一分变化都是以攻为主,端的是凶险异常,绝不能轻觑!”

    澹台麒烈收起笑脸,问:“xiǎo秋,如果是你上阵,会从何处闯入?听好了,我説的是如果,所以你一定要回答!”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一)() 
“如果是我”秋意浓苦笑了一下,还是答道:“要对付这等全无破绽的阵法,我也只有从正面硬闯!以硬碰硬,只有ding住他们攻势最猛之处,才能延缓此阵发动,但这横冲军阵乃是为进攻而设,以攻为主,其锋芒正是盛于进攻,而且阵中八千人各个都是不顾性命的精锐死士,若从正面硬拼,就算不停折断他们的前锋,再压上十倍兵力围攻,我军伤亡也必定极大!”

    “为进攻而设,以攻为主?”澹台麒烈若有所思,双眼从战场上几处败落的黑甲狼藉处一一扫过,当他的目光定在楚尽锋的盾军上时,眼眸中忽如一团火焰在燃烧;

    “横冲军阵为进攻而设,这八千人又各个豁出生死,所以他们攻得很猛,也配齐了各种兵器,长枪冲锋,短矛投射,铁弩连发,钢刀近战,所有兵器全为进攻而备,我想到了!对!横冲军的弱diǎn,我已经找到了!”

    澹台麒烈大笑起来:“横冲军想以死扬名,只想打痛我们,打伤我们,就如楚尽锋掠阵盾的缺陷是只守无攻,横冲军阵的弱diǎn恰恰相反——他们没有带盾牌!老大,这正好是他们的死穴,不对!”

    澹台麒烈的笑声嘎的止住,突然改成了破口大骂:“糟糕!他娘的!中计了!我们太蠢了,为什么要跟这支只攻不守的横冲军硬碰?我们真他娘的都是一群蠢材!蠢材!”

    被爱将圈到一块儿骂蠢,拓拔战也愣了愣,“你想到什么了?”

    “横冲军的所有布置都是为了进攻,却无一步自保之棋!”澹台麒烈连连冷笑,这是早已呼之欲出,可他们一直未曾想到的道理,“要击败他们,我们何必出兵迎战?仗着自己本钱大吗?他们这八千人既想借扬名来挑战我黑甲,那我们就该等着他们冲过来送死,我们在阵前架起挡箭盾,就是为防幽州城头连弩齐发,可我们全忘了!如果有人敢冲过来,我们也同样可以一阵乱箭射出去,一根人毛都不会少?何必跟这群不要命的拼命三郎硬碰硬的打?这不是蠢到家是什么?”

    “説得对!”拓拔战面色大变:“我们真是蠢到了家!只顾费心思猜横冲军为什么不要性命的来打这场跟他们无关的仗,猜出来后又被轩辕如夜的用心气昏了头,我自以为聪明的不甘心被他牵着鼻子走!结果还是上了他另一个大当!轩辕如夜,他算是把我的心思揣摩了个透底亮!”

    一经想透其中道理,拓拔战又悔又心疼,却又气得发笑,轩辕如夜和他的交手,似是亡命,实则就似棋士对弈,从冲向他百万大阵伊始,轩辕如夜就是那名一步三算的高明弈手,用最大胆的谋划料到了他的每一步接招;

    他拓拔战自恃百万大军的得意,以及黑甲骑军一贯的心高气傲,看到横冲军不过八千就敢出城挑战,一定会想都不想就会立刻分兵上前迎战。

    轩辕如夜还事先料到,以拓拔战的聪明,一定很快就会猜出横冲军想用百万黑甲为中原扬名的用心,但正是黑甲的骄傲,令拓拔战既不甘心一拥而上,也不甘心被牵着鼻子走,所以就会派出相当的兵力,想单凭实力硬碰硬吃掉他的横冲军。

    于是,轩辕如夜就凭横冲军阵以攻为主的特性,再用八千精锐的强盛战力,迭出奇攻,把分兵而上的黑甲各个击破,还故意杀光军士,却留下拉木独等败将的性命,这杀兵留将的手段,既引得拓拔战陆续派兵上前营救,也让拓拔战舍不得把这几名将领当成弃子,而且只要有黑甲出战,拓拔战当然就不会下令乱箭齐射,以免误射己军。

    拓拔战和战千军们一开始就被绕了个大圈子,如果不想入轩辕如夜的毂,早在看到横冲军冲过来时,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一阵乱箭齐发,百万军阵射出的箭矢足已形成一股遮天盖地的箭雨风暴,把只攻不守,无一面盾牌防守的横冲军都射成筛子,而这种直接到不含一diǎn谋略的粗暴,其实是最两全齐美的应对,既可一举震慑幽州城楼,也可不费一兵一卒全灭横冲军,使轩辕如夜想用八千横冲军来斗百万黑甲扬名的意图付诸流水。

    可就是这么个简单得随便拉出一名庸将都懂得的乱箭远射,拓拔战和战千军却因轻易看出了轩辕如夜刻意流露出来的意图,又在太过迅速的反应下,疏忽了这本该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法子,而其他黑甲将领又出于只想拼个胜负的傲气,居然也无一人想到。

    这就象是明明徒步就可跨过的xiǎo溪,却顾虑打湿衣襟而大费周章的造船,结果不但船未造好,连木板都被溪流冲走。

    “妙啊,这才叫结结实实的载了个大跟头!”图成欢气得须发皆飘,“不论是xiǎo澹台的虎牙豹齿箭,还是木砾的冷箭游骑射杀,就算是雷尽断的五千破军流星,也能轻松葬了这八千横冲军,可我们居然都愣没想到?这个轩辕如夜,他不怕我们太聪明,只怕我们不够聪明,偏偏,我们还自作聪明的一头扎进了他的坑!”

    慕容连按着额头,连叹气的力气也无,其余战千军也相顾痛悔这终日打雁,却被雁一口啄了眼睛的失误,虽然醒悟,但绝好的先机已自失,此时派出的几路兵马又都已全军覆没,再是翻盘也已太迟。

    木砾等脾气暴躁的早跺脚骂起了娘,但此刻萧尽野正与横冲军缠战,他出战前被拓拔战所激,早起了宁死不回之心,虽在横冲军两千僧俗儒包围下渐落下风,仍凭着刚勇奋战不止。

    拓拔战派这员猛将出阵,也正是想用萧尽野的刚勇扳回颜面,萧尽野倒是不负所望,可此刻看见他身陷重围仍大呼酣战的气势,拓拔战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羞恼。

    “不关各位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意气用事!一心只想不在日后落个被人利用的笑柄,想不到损兵折将不算,还早就闹出了个大笑话。”拓拔战气得连喘了几口粗气,又去看瞠目结舌的雷尽断,“尽断,你三次请战,我都不答允,却没想到只要派出你的五千破军流星,胜负早定,这可真正是让我无颜以对啊!”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二)() 
“主公言重了!”雷尽断还想要再次请战,但战场上横冲军已合兵一处,正和萧尽野正打成一团,他所部以正面强袭为主的破军流星此时出阵,也无用武之地。

    “已经丢了这么大个人,也顾不得颜面了。”一眼掠及横尸平原的黑甲尸首,拓拔战额头青筋直绽,低声道:“尽野已落下风,支撑不了多久,但轩辕如夜也留不住我这第一战将,先鸣金召回他,骨扎力,你把拉木独他们三个接回来,雷尽断,你准备一下,等战场上只剩横冲都的时候,破军流星立即出阵,我再派木砾助你,一举灭了横冲都!”

    相比前几拨黑甲骑军毫无还手之力的惨败,萧尽野的出战算是第一次真正的反击,他的兵法韬略在黑甲骑军中虽不出众,但武勇和战阵经验却是数一数二,他冲出阵时,掠阵盾军已被击溃,横冲甲士正在大下杀手,而另一队僧道俗儒装扮的汉军却迅速调转马头,片刻前还纹丝不动的坐骑一经催动,这两千骑马头衔马尾,几乎是在原地做了一个极漂亮的迂回绕行,本是横挡在甲士前的队列在这迂回中飞快的由横转直,且摆出了两人一列的双锋阵,两千人呈两条直列,向萧尽野冲来。

    沙场经验极丰的萧尽野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对手摆这双锋阵势是想利用人数的优势,等冲近后突然分为左右两列,把他这一千人包围在中间。片刻之前,这两千名僧道俗儒正是用直线冲杀的方式击溃了拉木独,此刻故计重施,又想用快骑连续冲杀的方式击溃他的轻骑。

    “排锋矢阵!贴着他们的边翼冲过去!”萧尽野立即向部下一千轻骑果断下令:“先折掉他们半边翅膀!出手要快更要狠,一个照面,必须要有横冲军的人头滚落在地!”

    一千轻骑顿时也做了一个迂回,借机快速拉长对列,利箭也似的直射出去,迎着对方的来势布下了几乎相同的阵形,只不过横冲军双锋,黑甲却是单矢独射。

    萧尽野很清楚,主公派他出战的目的不单是要赢,也是要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萧尽野要还以横冲都同样凶狠的直线冲杀,一千对两千,用的还都是这种笔直一线的冲杀阵形,萧尽野的反击很老到,他用这种对冲的方式单冲敌军侧翼,正可回避开一对二的兵力劣势,这样的对决已不存在任何临阵计略,而是彻底在比拼军队的战力和运气,因为对冲之下,两边的生死都在两马交错的一刹决定。

    萧尽野认为,他有资格作这种凶猛而狂妄的对决,即使对方这两千名装扮奇异的横冲军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但随他他出阵的这一千轻骑也是跟他在无数场恶仗中生存下来的精兵悍卒,完全可以在一次冲锋下就狠狠撕咬掉横冲都一半兵力。

    锋矢阵前,萧尽野理所当然的一马当先,连场大败后,他要为主公摘下第一颗横冲都的人头,以不负第一战将之名。

    僧道俗儒的两列先锋正是战将苌庚和刺客忠源,见黑甲布下一样的阵形,苌庚冷笑:“萧尽野果然是员猛将!居然想以牙还牙,用冲击之力折断我们一侧边翼?”

    忠源沉声道:“他还是没认识到我横冲都的厉害,成全他!”

    “説得好!让他知道一下,谁是这天下最强军甲!”苌庚横转镔铁斧,把车轮似的板斧刃伸展向外,“忠源,你猜这萧尽野会冲击我们哪一边?”

    “都一样。”忠源也横转了手中战玺,冷冷盯着冲近的萧尽野,“无论他选哪一边,都是以一对二!”

    横冲军其实狂傲,在看到对手的选择是以牙还牙的单锋直刺,两千僧道俗儒都被激起了决雌雄之心,他们不再变阵,保持着双锋阵直冲向萧尽野,忠源在左,苌庚在右,两列千骑在快速奔动中不断调整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两列千骑并肩齐趋,如合为一,却又双锋突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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