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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雪-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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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身劲装的昆仑不同,连城常年穿着一身墨黑色的长袍,无论走到哪里,他身上都有一股刺鼻的浓厚药味,就连他的脸上也永远都泛着一种让人生畏的淡绿,很少人知道,这是常年浸润于药物中的人才会有这样古怪的面色,因此惕隐府上下一直都在奇怪,当日林幽月究竟是出于何等考虑,竟把这个满身药味,面色怪异的青年召入了惕隐府当护卫。
其实早在智命连城入惕隐府应征护卫时,连城也曾很好奇的问过智,似他这种人见人躲的长相,为什么智认为林幽月敢把他收入府中?智的回答很简单,只要连城在应征时透露几句他擅长用毒,林幽月就一定肯收下她,因为智能断定,林幽月不是那种肯任人摆布的柔弱女子,因此,她就一定会需要些奇人异士来为她做些不为人知的事。
之后,连城果然和昆仑,若海两人一同被收入惕隐府,三名卫龙军各按所长,各任其职,昆仑做了林幽月的近卫,若海任惕隐府斥候,连城却成了林幽月藏在暗处的一招杀棋。
他为她毒死了她丈夫的正室,毒死了她丈夫的嫡子,最后,他还为她慢慢毒死了她的丈夫。
擅长用毒之人的心思总比常人缜密敏感,但直到现在,每次看到林幽月这张柔美的脸庞,连城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他永远也无法看透的女人,除了智王,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任何人能窥视到她的心底。
偶尔,连城也会在心底自问,下一次,这个在此时默默枯坐的女子,又会让自己去为他毒死谁?
“女史。”连城压下萦乱的思绪,把自己的目光从林幽月的面庞移向一旁的桌案,桌案上,他早间时拎来的食盒仍摆放在原地,放下食盒时他故意压褶的一角桌布也依然皱卷,显然,食盒里的东西又是原封不动,连城叹了口气,用略带责怪的口吻道:“女史,已经两天了,您又不曾吃过一口东西,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
“项九如伤势如何?”林幽月直接岔开了话,她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柔和悦耳,但连城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虚弱,“他的伤势已快痊愈,送他来的人曾给他敷过伤药,那药的疗效很好”连城顿了顿,还是把心里的疑惑説出口,“有一diǎn很奇怪,那人所用的伤药,竟有diǎn象我在数年前研制的秘方,只是其中多加了两味止血的草药”
“送项九如过来的那个人,可信吗?”林幽月再次打断了连城的话,“不用我耳提面命,你俩也该知道我们今时的处境,任何纰漏都会给我们引来杀身之祸,惕隐府灭门事xiǎo,坏了智王的全盘谋划却是事大。”
“属下从不敢莽撞。”连城应道,为得到林幽月的完全信任,智在向林幽月揭示连城三人的身份后,仍让他们三人在林幽月面前自称下属,也严令三人务必遵循林幽月的所有指令,“前日之所以肯收容项九如,也只是因为送他来的人説出了只有我们卫龙军才知道的密语,所以这个人绝对可信。”连城口里应答心里暗奇,他总觉得,在林幽月心里,似乎总把和智有关的事情看得很重。
第一百零五章:史至中厥(续)()
“能猜到他是谁吗?”林幽月问。
连城和昆仑互看一眼,均摇了摇头,昆仑苦笑道:“我们问过项九如,可他也是一问三不知,反一个劲向我们打听他这救命恩人的来历。”
“你方才説,这个人用的伤药很象你从前研制的秘方。”説及正事,已连着两日未曾进食的林幽月却有着连城更敏锐的思绪,“他会説只有你们卫龙军知道的密语”
“有胆量袭击一整队黑甲骑军”
“敢在无人知道我真正立场的时候把项九如送至惕隐府”
“你还説过,卫龙军共有两百一十八人,每一个你都认得,可你却从未见过这个人”随着低语沉吟,纤细的手指轻轻diǎn着桌案,连城一句一句听着,脑海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差一丝灵光的指diǎn,忍不住向林幽月看去。
diǎn着桌案的指尖悠忽一停,林幽月也恰在此时抬起头,嘴角出现一丝微笑,“黑甲骑军曾放言説,护龙七王中的三王无被拓拔傲在城南亲手射杀,尸体也被黑甲骑军掳来,可你们都説,死去的那人其实是一名叫寿英的卫龙军。”
“您是説,那人是无王?”昆仑大喜,顺着林幽月的推测一想,频频diǎn头,“对啊,无王的行迹最是神秘,每次出现都戴着面具,就连説话语调也常常变幻,除了皇上和护龙七王,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智王他们逃离上京时也瞒住了关于无王的消息,不让任何人提起。”
“十有**!”连城常年淡青的面庞因激动竟有了罕见的红润,“若不是深知我等底细之人,又怎会把项九如送来惕隐府?真是灯下黑,明知道那日死在拓拔傲手里的寿英,这些日子却忘了去想无王的下落。”
“这是你们的智王刻意所为,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人再想到无王。”林幽月揉了揉两日未阖的眼角,“这数月来,已有四五名勾结拓拔战的官员被杀死在家中,我原本还以为是你们沉不住气暗中下的手,现在总算知道,是谁在不紧不慢的替辽皇抱这背逆之仇。”
“糟糕!”昆仑跺脚叫道:“前日无王把项九如送来时,我们只顾留心府外有无人看见,无王也是转身就走,我们竟忘了问他该怎么和他联络。”
“这个不用担心。”连城见事远比昆仑剔透,微笑道:“同在京城,若有需要,无王一定会知会我们,
前日他不向我们吐露身份,想必一是时机未到,二是为隐秘起见。”
“既然名无,便是为匿于暗处,等待能给予拓拔战的致命一击!”林幽月赞可的diǎndiǎn头,又向二人道:“无王一事到此为止,再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若他日后有所需求,我们则当全力配合。”
两人清楚此事利害,忙郑重答应,昆仑又问:“女史,那项九如该如何安排?这几日黑甲骑军在城里四处搜查,虽还未曾对惕隐府起疑,但他久留府中只怕夜长梦多,而且此人奉公主之命而来,我们一定要保他平安。”
“这事不难。”林幽月往椅背上一靠,悠悠道:“过几日寻得机会,就把他送出上京。”
“女史,这恐怕不是件易事。”昆仑被林幽月轻松的语气説得一楞,想想她这两日都在密室内一步不出,自不知城外惊变,倒也情有可愿,遂苦笑道:“您忘了吗?昨日属下就已禀过,这两日上京城外突然出现了大群黑甲骑军,一批又一批不断囤兵城外,如今上京四门一眼望去尽是黑甲连营,要在这时候把项九如平安送出城外,怕是不易。”
“我説的机会就是要着落在这群突然出现的黑甲骑军身上。”林幽月又揉了揉眼睛,淡淡道:“黑甲聚集,兵锋所指只是为南下攻打幽州,拓拔战也一定会把握这个机会,向上京百姓一展他的声势,所以四门虽堵,却不会禁止出入,再者説,有这许多黑甲骑军连营城外,城门内的盘查也会有所松懈,虽然有diǎn风险,但值得试试。”
林幽月的指尖又开始在桌案上慢慢diǎn着,“大军驻扎,每日都需大批粮草,上京的商市再繁华,也养不起这许多兵,我猜过不了几日,拓拔战就会大量购置粮草”
“连城,你先去找两支商队,借口出城采办药材出城,我惕隐府从上次为上京百姓治病之后,就时常出城购买药材,不会有人起疑,先让商队去邻近州城,除了药材,再多买些粮米,回程后卖给黑甲骑军,卖时把价钱略微抬diǎn,不用太高,但是一定要能赚钱”
“卖出粮米,商队继续出城购米,再让惕隐府的管家去请平日往来最密的几家商铺老板吃顿饭,酒酣耳热时让他装做无意间透露diǎn风声,就説我们这几趟买卖大获重利,但不要向那些商家提及,我们做的是什么买卖,还有,给府上每个家丁发几份赏钱,再每人置办一套新衣,也不要告诉大家为什么要突然打赏,家丁们手上有了闲钱,自然会找机会出府去喝酒玩乐”
“我想不消半日,上京那些商家就会把我们卖粮草给拓拔战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商家逐利,就算他们再畏惧黑甲骑军,也不肯放过这个能牟重利的机会”
话diǎn到这份上,连城和昆仑哪还会不明白,“几天之内,上京所有商家一定会派出商队,去各处州城大肆购米。”昆仑喜滋滋一拍巴掌,“到时候四门全是闹哄哄往来的商队,我们觑个机会,或把项九如藏在马车暗格里,或者干脆让他化装成伙计,轻而易举就能把项九如送出城。”
两人与林幽月相处多年,虽早知此女不凡,但听得这层层渐进的安排,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城笑道:“女史妙算,人所不及!”
“你们两个就别老夸我了,我这diǎn伎俩算什么,若跟智王比”一説到智,林幽月脸上好容易浮起的丝缕微笑忽尔消失,轻轻道:“智王才是真的帷幄过人,只这一份诏书,险些就能把拓拔战一下逼入绝境,”
昆仑听得摸不着头脑,“女史,这份诏书是公主所拟的啊?”
“是么?”林幽月冷冷一笑,瞥及案上诏书,眼神似讥似痛,却转过话道:“这份诏书算得上是诛心一击,就在这举国都被一纸诏书震动,人人都将视拓拔战为死敌时,突有这遮天盖地的黑甲骑军奔腾而来,增他气焰,为他助势,硬生生镇住了辽人勤王之心,这一次,真不知该称拓拔战一声料事机先,还是要羡慕他气数未尽了,而智王这两败俱伤的苦心,竟要如此不甘的付诸东流。”
连城和昆仑都听得一知半解,但两人对幽州事都极担心,昆仑忧心忡忡的问:“女史,您看黑甲骑军今日声势,幽州能有多少胜算?”
“你算是问倒我了?这种事又有谁能预料?”林幽月摇头一笑,眼中又现出那丝谁都看不懂的讥色,“成败天知惟尽力,智王能为公主做到这一步,我们当然也需尽力,若是败了,也算报了辽皇的恩义,若能赢得此战,将相王侯之位,公主想必也不吝封赏,就算不图这荣华富贵,这一世也不算白活,不是么?”
林幽月眼中的讥讽隐藏得太深,因此她面前的两名卫龙军都未能看出,昆仑乃性情豪迈的汉子,听林幽月这一説大感有理,忧心消去,只觉真能轰轰烈烈大战一场,也算尽性。
而连城之前疑惑林幽月似乎对智关心过甚,此时则自觉恍然,原来这位林女史心里看重的还是日后富贵,虽略觉有些不屑,但想贪恋富贵乃是人之常情,林幽月一介女子能在大半朝臣屈于淫威时,仍不忘向公主尽忠,已属难得。
“有件事很奇怪。”连城问起了他一直未想明白的事,“前两日,拓拔战突然杀了一批皇室贵族,而且挑的都是那些平素为恶多端之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收买人心?”
“有了煽动羌族去屠顺州一事,拓拔战已经不能再收买到任何辽人的心了。”林幽月却早识穿让上京百姓都疑惑不解的此事,缓缓解释道:“只要是皇室中人,拓拔战一个都不会放过,因为这些人就算再贪生怕死,也是辽国的皇亲国戚,留着始终都是后患,但一次杀尽却怕引起人心动荡,所以他先杀其中一批,而且故意挑些恶贯满盈之人来杀,为的就是使人迷惑,顺便也能迷惑辽民人心。”
“原来如此。”连城释然,心里对林幽月更增敬佩,她虽两日不出密室一步,但只从他们禀告的事务里就能对上京动向了如指掌,殊不简单,难怪智王会对这女史如此推崇。
“如果若海在就好了。”昆仑忽然叹气,“这xiǎo子一向是把刺探军情的好手,有他在就能打听出黑甲骑军聚集后的实力,知己知彼,多少能添些胜算。”
“説来説去,你是羡慕他能留在幽州杀敌吧?”看着昆仑酸溜溜的表情,林幽月莞尔一笑,“放心吧,等我把智王交代的事办好,你也能去幽州杀敌立功了。”
“真的?”昆仑精神大振,“我也能去幽州?智王交代您办什么事?”上次智王来上京暗杀萧仲远等人时,确曾交代过林幽月一事,只不过林幽月一直都未向两人説出此事,日久事频,他俩倒都忘了此事。
“智王让我不问手段,把一个人送到幽州。”林幽月慢慢説出了一个名字,“霍澜青,拓拔傲的那位未婚妻。”
“是她?智王要这一个女子干什么?”昆仑和连城齐吃一惊,旋即想起,林幽月曾遣若海悄悄潜入拓拔傲府邸,当时他俩还以为林幽月想对付的人是拓拔傲,没想到真正的目标却是拓拔傲的未婚妻。
“因为我曾建议过智王,伺机抓两个拓拔战身边的人,紧要关头,或可用来胁迫拓拔战,智王和我都不奢望能抓到拓拔战的一子一女,但能把拓拔战的侄媳握于掌中,应该也有diǎn用。”林幽月淡淡的説着,但她没有説出口,其实是智指名要这个女人,而且智还向她解释过原因,“拓拔傲此人心高气傲,但心气高傲者必欠城府,遇事也易意气用事,而且我观雪灵之季时,拓拔傲对霍澜青用情极深,若能用霍澜青胁迫拓拔傲,或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説完这番话,智又冷冷説了一句,“就算胁迫不成,至少我也要拓拔战亲眼看到,他的侄子被我逼得生不如死的模样。”
林幽月不希望把智的解释转告于昆仑和若海,因为她很了解这两名卫龙军,他俩虽会尽力去完成智交付的每一件事,但对这种祸及家xiǎo的事情却不会真正认可。
她看着两人脸上并未掩饰得太好的不以为然,视若未睹,却在心里想着,“我知道,你们都很尊敬你们的智王,羌人灭族一事已使智承受一世骂名,所以,我更不愿意让你们知道他被逼而成的残忍,但这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智,因为我希望,我能为智分担一些他必须面对的无奈。”她空落落的想着,似苦似甜,又辗转想到,智为了耶律明凰而出征羌族时,大概也是一样的心境,这使她心里忽又有了一丝的痛。
当然,一如往常,她把这丝痛隐藏得很深,深得已想不起来,是何时起,自己的心开始为了那白衣少年时喜时痛;是当日兵变,他急匆匆闯入惕隐府求救时,为他的焦急和绝望而突觉心痛?还是要更早些日,早在初见那日,为了他的淡雅和援手而怦然心动?
转念再思,其实这心动究竟起于何时都已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是该如何面对这不知该如何收场的心痛。
“女史,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昆仑低声问,语气并不十分热中,和掳掠一名手无缚鸡的女子这种事相比,他更愿意用手中剑去杀几个黑甲骑军,但他也明白,这确实是一个能威胁到拓拔战的机会。
“等拓拔战大军离城,南下幽州时,就是我们的机会。”林幽月看似乏力的打了个哈欠,“在这之前,我还需要再做些布置,增加把握。”
第一百零六章:史至中厥(结)()
“是,那我二人恭候吩咐。”昆仑和连城又互看一眼,既然两人都不太擅长诡谋,而林幽月显然又有了些疲惫,干脆就告辞离开,临出门前,连城把桌案上的食盒往林幽月面前一推,“女史,您已两日未沾水米,这是府里用心做的,吃一些吧?”
就这一句很寻常的关怀,不知为何触动了林幽月心底的一根弦,“你们説,智王被拘禁后,是不是也一直不愿进食?”她一字字的低声念着,如自问,如问天,随着语声散出的却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连城目瞪口呆,他蓦的惊觉,原来自己还是完全猜错了林幽月的心思,在这位心智谋算不让须眉的大辽女史心里,真正看重也惟一在意的,从来都只是智,至于什么日后的荣华富贵,从前的感念君恩,其实都只是一个强装出来,让别人以为,也逼迫自己相信的借口,她这数月来的所作所为,所忧所虑,都是是为了智。
一经醒悟,连城很明智的让自己没有问出一个字,并强迫自己转过身,拉着同样目瞪口呆的昆仑大步走出密室。
连城决定要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因为他太同情这个,注定要在无奈和忧虑中萦绕一生的女人。
幽州。
诏书明发之后,幽州城无论是民心还是士气都达到了空前的鼎盛,军营内日日操练不説,城中百姓走在大街上时也几乎人人昂首挺胸,一天张砺在街上巡视,看到百姓们的振奋模样,回来后对呼延年感叹道,世人皆好名这句话真是一diǎn都不假,凭公主诏书里那句幽州满城都为义民这句话,再加上满纸激励,就算公主现在下令全城起兵直扑上京,估计除了实在走不动路的老人和根本还没学会走路的孩子,幽州城里不分男女辽汉,肯定都会披挂整齐,跟在公主后头杀奔上京。
张砺这话虽有些夸张,却也diǎn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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