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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雪-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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窟哥成贤听出智语气不悦,赶紧道:“其实以赵良臣这份刻苦好学,我原想封他一个偏牙将,但我总觉得,此人是个颇有野心,乃是渴求功名,精于心计之人,这样的人为求出人头地虽会不遗余力,却也难免不择手段,军营之内,不可让这种人担任过高职责,所以我只委了一个十人阵首,不过”
窟哥成贤又説了一声不过,还挠了挠头,显然也为赵良臣今日的行为大感意外,“以他这事事趋功好利的性子,竟会做出这等事来,还真是让人费解。”
智淡淡道:“没什么可费解的,一个汉人,想在辽国出人头地,自然要比别人多些心计,总好过那些畏首畏尾之人,倒是他此刻的行为”顿了顿,智重重一哼,冷冷道:“又是一个池长空!”
一个又一个军士走出阵列,向涂里琛躬身施礼,当复仇和求功之心被羌族人一次又一次的勇敢和凝聚所,这些军士第一次明白到自己做下了什么样的事,灭族!一个不留,亡族绝种的灭族!被灭的还是这样一个上至族长,下至幼童都顽强坚毅得使人不得不为之心折的民族,从未有过的沉重感沉甸甸的压在他们心里。
虽然,这肃然的军礼并不能挽回什么,但这是军士们在对末路英雄示以敬意,又或者,这只是为表达心底无法描述的那一份歉意。
对于辽军的敬意,涂里琛和月歌却只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两人慢慢的走着,当走至族人的尸堆旁,两人的脚步放得更慢,他俩缓缓的一具具尸首旁绕行着,涂里琛这样的粗豪汉子,也把步履放得轻柔至极,似乎躺在地上的一个个族人并没有死去,而是熟睡方酣。
两人缓缓而行,在走到洛狄和那名羌女的尸首旁时,涂里琛低下头,先看着那名羌女手上的红丝巾,当看清洛狄和和那名羌女的手臂是搭在一起时,他轻轻笑了起来,神情就象是看到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的长者,似乎怕打扰了这两人的相聚,涂里琛又与月歌走开,两人穿梭在族人的尸首之间,面容间没有旁人预想中的悲痛难抑,在他们眼中,面前的似乎并不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或许,绝望之后,余下的已只有平静,又或许,即便是此时,他们也不屑于在旁人眼中流露出软弱,因为,他们是羌族的羌王与王后。
所以,他俩就这么从容而行,从容得就象是某一日的清晨,两人漫步在营地之中,与他们的族人一个个微笑招呼,那些英勇作战的羌军勇士,白发矍铄的老人,纯真乖巧的xiǎo孩,善良妩媚的女子,所有这些人,在微笑中融会成一个最顽强的民族,然后,羌王与羌后,将带着他们的子民,踏上另一次征途。
当两人走到义子塔虎的尸首旁时,涂里琛停下了踽踽步履,入眼的先是心爱义子的满面微笑,智没有骗他,塔虎走得很安心。
但看见塔虎血肉模糊的双眼时,涂里琛脸上还是现出了无可避免的哀痛,他吃力的俯下身子,想去抚摸爱子的脸庞,月歌忙弯下腰去帮他,却触及背上伤处,身子一颤,往前倒去,涂里琛忙伸手去拉,动作稍大,虽拉住了月歌,自己竟跌坐在地。
月歌想扶他起来,涂里琛却摇了摇头,他在爱子身旁顺势盘膝坐下,抱起塔虎瘦xiǎo的身子,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又向月歌招了招手,月歌笑了笑,便倚着他身边坐下,又极自然的把头枕在了涂里琛的肩上,
于是,羌王与羌后就在族人的尸首中停下了他们疲惫的脚步,一路而行,终走至归宿,余下的,只是旁人的黯然神伤。
而在两人心底,却无一丝遗憾,因为他们一直没有忘记,也一直都做到了彼此相许的誓言——不离不弃。
于是,对于辽军将士的敬意和歉意,还有此时从铁骑间传来的阵阵惋惜叹息,两人都只是视若尘间薄云般淡淡一顾。
淡淡的月华洒落在两人肩头,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件月白霓衫,此时,他俩安然拥坐,把握着他们最后的片刻时光,亦完全沉浸在只属于他们的夜空下,只见涂里琛一手轻抚着爱子的脸庞,一手揽在月歌腰间,隐有细语随风,轻荡在两人唇间,星辰diǎndiǎn,夜风婆娑,卷起如歌似诉的丝丝缕缕,缥缈于天地。
难也不知,这是两人在约定来生,还是满足于今生缠绵。
然后,两人温柔而抵的头颅渐渐垂落,如同一次永久的休憩,再然后,细语声停,夜风陡凉,万籁无声,静如亘古。
只这相依相偎的背影,却如一卷天下所有痴情人皆朝思暮求之悠长画卷,深印于斯夜。
史载;辽太宗改元元年,马啸西域数百载之羌族,于斯凋零,数万羌人,一朝绝迹,天灾人患,史载不详。
整片大地突然死寂得如同荒原,似乎,随着夜风消逝于空的是此间所有生机,近万军士矗立,却没有一人在此时发出一diǎn声息,澎湃于心的除了倦意,还是倦意。
坡下,铁骑无声,人无语。
坡上,智等人也静默而立,谁都不想在此时开口,只想就这么安静的立着。
许久,忽有一名军士跨上坐骑,双脚却虚踩在马镫上,又回过头,期盼的看向坡上。
“怎么?又是那个赵良臣?”张砺怔了怔,有些不满此时的静谧被打扰,但知这军士必有所图,问道:“他想干什么?为什么虚踩着马镫?”
“弟兄们是想”窟哥成贤唇角微动,又很快闭上了嘴。
看见赵良臣出列,坡下其余军士似乎都明白他的意图,片刻的沉默后,他们竟也都慢慢的跨上了坐骑,又都虚踩着马镫,无声回望坡上。
智没有出声,目光与赵良臣相对,看清了他眼中的祈求,沉默着,忽然淡淡道:“就纵容这一次吧!”説罢,他向着赵良臣diǎn了diǎn头。
赵良臣眼中掠过一丝喜色,当即用力diǎn了diǎn头,随即返身催马,其余军士也都催动坐骑,跟在赵良臣身后,面对着羌人一族,整整齐齐的排列开来。
没有任何人带头喝令,所有辽军忽然一起甩动马镫,马镫与鞍扣相撞,万镫齐发,振出一阵如战鼓高擂般的撞击声,轰然而作的甩镫声,整齐如一阵高歌,于平原骤响。
“这是干什么?”张砺见状大奇,不解军士们为何要对着羌人一族的尸堆齐齐甩镫,但他能听出,这甩镫声异常庄严肃穆。
“这是我军军中历来就有的一条不成文规矩。”因智默许军士所为,窟哥成贤提着的心放松下来,向张砺解释道:“我军纵横,仗的便是军纪严明,军中将士不奉帅令绝不会擅自行动,但这自发的甩动马镫之举却能被将帅所容许,因为这是军士们在两种情形下的决意,第一是面对至恨深仇的死敌,甩镫如号,便是催发血战到底之心,誓言追随主将长战至死,另一种,则是军士们面对值得他们衷心敬服,可许之生死的君皇将帅时,以甩镫如鼓来表达誓死效命之心。”
“那这次是”才一开口,张砺便自失的闭上了嘴,便是文官,他也知军士们此时的举动无疑是在表达第二种决意,因为此时的甩镫声里,惟有肃穆庄严之势。
“我也很奇怪。”窟哥成贤不无感慨的diǎn了diǎn头,“我想,自我辽军有建制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军士向敌军致以如此隆重的敬意。”
“这都是因为那个叫赵良臣的军士?”张砺惊问。
“是军心所至,赵良臣只是起了个头。”智淡淡接口,“促使军士所为的还是羌人,单听这镫鼓肃穆,便知军士们心里都很后悔打这一仗,可这后悔之事,从来无药可解。”
军心所至,所以,智愿意纵容军士们这一次的擅为,亲手将羌人灭族后,他心里除了和军士们一般无可奈何的疲倦,还有一种莫名的放松,因为自己很不情愿使尽的灭绝手段,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镫鼓长击,声声阵阵,绝唱般奏响在黄土坡下,击碎黑夜,久久不息。
晨曦渐至,这一日的初阳浮起,却未有半分唤醒天地生机之意,阳光斜照于平原遗尸,袅袅光芒,恍若乱世烽烟飘摇。
“成贤,命军士们把羌人的尸首都抬上来,和坡上的羌人遗骸一起埋葬,。”晨曦下,智又一次清楚的看见了平原上由他一手造成的惨象,智的面色也又一次苍白,他猛得转过脸,匆匆道:“既有敬意,就让他们都葬于一处,就埋在这黄土坡上,黄土埋骨,安宁于此,也算是了了羌王的一桩心愿。”
“是!”窟哥成贤大声答应着,向军士对智把羌人举族安葬的军令,他很愿意执行,同样,他相信军士们也一定会高兴能为羌人安葬,所以他立即往坡下大步跑去,却因此而未看见,智本已苍白的脸色在回头一霎忽变得全无血色。
第一百章:羌族悲歌(十七)()
智突然发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情,一件并不重要,却很荒唐的事情;羌人,也许并没有灭族,因为就在他面前,还有一位羌族xiǎo女孩。
此刻,这个xiǎo女孩正趴在一具羌族妇女的尸首上,她的年纪实在太xiǎo,ding多只有四五岁,稚嫩的xiǎo脸上还显不出仇恨的表情,所以只能呆呆的看着智,却也是泪痕未干。
智心里忽然有了种荒谬至极的感觉,就在他以为所有噩梦已然结束,再不必强迫自己狠起心肠的时候,却发现还有对手还留给了他这样一名xiǎo女孩。
xiǎo女孩长得白皙清秀,柔柔弱弱的,令人一见生怜,若换在平日里看见这么个泪颜未干的xiǎo女孩,即使是他这种常时与人刻意淡漠相处的性子,説不定也会把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好生哄得她展颜而笑。
“你,真,的,一个都不肯留?”耳中,尤有涂里琛的喝问,一字一字,透着那大汉椎心刻骨的不舍和恨。
当时,他无法回答,此刻,依然不知。
由于那xiǎo女孩子个子娇xiǎo,坡上随侍的张砺等人都未瞧见她,但见智神色奇异,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若海顺着智的目光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了这个xiǎo女孩。
“还有一个?”若海吃了一惊:“还是个xiǎo女孩?”
智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若海一看到这xiǎo女孩时,眼中流露出的竟然是一丝喜色,“还好,还有人活着,没有灭族!”説着,他还满面激动的转过头去看别人,而张砺几人居然也是相同的反应,直到看见智阴郁的神色,几人才反应过来。
“智王,她还是个孩子!”若海吃吃道,但他马上意识到,智绝不是那种肯心软的人。
张砺叹了口气,他比别人都要了解几分智,也知道智为什么会面无血色,也许智并不是真的冷酷到连个xiǎo孩都不肯放过的人,但对羌人既然已行下灭族之事,又何必再留一人,斩草除根,便是永绝后患,只不过,对于这样一个xiǎo女孩,难道智真能下得了手。
“我在意的不是因为她是个孩子,而是因为,她是个羌人。”果然,智已冷冷説道,但他心里也不禁在想,斩草除根,是为不留后患,可这个xiǎo女孩,又怎能算得上是后患?
这时,已有辽军抬着羌族的尸首鱼贯上坡,才一上坡,就感觉气氛不对,军士们四下一看,也发现了那个羌族xiǎo女孩,顿时都停下了脚步,楞楞的看着。后面的军士被挡住,喊了几声,不见前面的人挪动,只得挤到坡上,等看清智和几名主将都在盯着个羌族xiǎo女孩看,这些挤上来的军士明白过来后也和同袍一样停下了脚步,这么个xiǎo女孩当然不会再生出什么变数,所以军士们都停在原地,楞楞的看着智等人和那个xiǎo女孩,但也正是因此,大家都很想知道,智会拿这个xiǎo女孩怎么办。
羌族xiǎo女孩青儿还趴在那具羌族妇女的尸首上,这是月歌教她的,如果看见辽军上坡,那就拉着这姑姑的尸首大哭,不要去看这些辽军,如果他们问话或是来抱她,不要回答,也不要反抗,就当抱自己的人是义父。
月歌教xiǎo女孩青儿这些话时,因知青儿年纪太xiǎo,一定不懂得自己让她这么做的用意,所以月歌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教青儿,让她一定要牢牢记住教她的这些事,但月歌还是忘了一件事情,虽然青儿是不明白月姨教她的这些,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她抱着这具羌族妇女的尸首哭,但有一diǎnxiǎo女孩子还是懂的,那就是如果辽军到了坡上,那就説明她的族人都已经全部不在了
坡下打仗的声音已经停下来了,后来还能听到族人们的歌声,再后来,连歌声也停了下来
而且,义父发现自己的时候,立刻扭过头不看她,还假装咳嗽,以前月姨和塔虎哥哥他们常省下干肉给义父,但义父总是偷偷摸出来给她吃,然后骗月姨他已经吃下去了,那时候,义父也总是这样假装咳嗽,让她不要出声。
还有,刚才义父和月姨互相搀扶着走下坡上,两个人都不肯叫她跟过去,青儿年纪再xiǎo,却也懂得,义父和月姨不是忘了她,而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不可以带上她。
所以,一看到这些辽军,xiǎo女孩青儿就立刻睁大了眼睛,努力装出生气的样子,瞪着他们一个个看。但这xiǎo女孩实在是太xiǎo了,哪装得出凶狠的模样,粉嫩的脸颊上又挂着眼泪,见她睁大眼睛向大家一个个望过来,被她看到的辽军只觉这幼xiǎo可怜的xiǎo女孩是在向他们求助,不少军士都心生不忍的低下了头,还有人更偷偷把抬着的尸首放下,挡住了xiǎo女孩的目光,生怕被她看见族人的尸首。
智察觉到军士们的举动,心里更是踌躇,如果面前的是一个浑身浴血,咆哮着冲过来报仇的羌军,他根本就不会犹豫,偏偏,这最后一名羌人是个四五岁大的xiǎo女孩。
他明白,手下这些军士就算未对羌族心生敬意,也不会愿意再对这么个xiǎo女孩出手,惟命是从的军士和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毕竟有些区别。
就算是智,也不愿真带出这样一群部下,如果是亲自出手智苦笑,他希望自己真能狠得下这个心,如果把xiǎo女孩抓回幽州,那就等于在给耶律明凰出了一道难题。
智犹豫着,慢慢往前踱出一步,若总是站立不动,无形间会给军士们造成一种压抑,可他才一迈步,只见池长空已经一个箭步越出,挡在了他面前,大声道:“智王,你真的连这么个xiǎo女孩都不肯放过吗?”
智怔了怔,看了看这个显然反应过快的部下,苦笑出声,“长空,你干什么?”
“智王,这只是个xiǎo女孩啊!”池长空一脸义愤,“如果这是个羌军,你要斩草除根,我无话可説,但只是这么个xiǎo女孩,难道你还不肯放她一条生路吗?羌人已然族灭,就算留她一条生路,又能如何?难道她也能算是什么后患?”
池长空这番话算是説到了众人心里,军士们忍不住暗暗diǎn头,智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池长空,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做对到底吗?”
第一百章:羌族悲歌(十八)()
张砺和若海几人离得智较近,听出智语气里的无奈要多于恼怒,池长空却以为自己ding撞了智多次,智必已动了真怒,他脸色变了变,往后退了几步,众人以为他畏惧退开,但见他又退后几步,原来是挡在了那xiǎo女孩身前,看他的模样,无须开口,便知他又是犟劲发作,竟是摆出了一副要以性命护住这xiǎo女孩的架势。
只为了这一个素不相识的xiǎo女孩,而且还是一个族人尽灭于己手的xiǎo女孩,居然要豁出性命来和主帅做对,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看着池长空一脸紧张却一步不让的样子,竟没有一人觉得荒诞,许多人心里都在想,对于羌族,己军的复仇实在是有些过分,便是真放过这么一个尚不懂事的xiǎo女孩,也在情理之中,但在智的威压之下,众人也只敢把这念头藏在心底,只是望向池长空的目光里,却多了几分敬佩和担心。
正僵持时,原在坡下指挥军士搬运羌族尸首的窟哥成贤不知何时已跑了上来,他似乎根本未看见坡上的尴尬,径直走到智身后,匆匆禀道:“坡下军士有紧急军情报来,请智王速下坡定夺。”
张砺等人听得一惊,心想此时还会有什么紧急军情,总不会拓拔战的黑甲骑军已从上京城南下吧?
“什么军情?”智似笑非笑的看了窟哥成贤一眼,“説得详细diǎn。”
窟哥成贤道:“方才有一路军士在围堵黄土坡时遇到两名来历不明的男子,这两人暗中潜伏,形迹可疑,一被盘问便立即逃窜,那队军士立刻围追,两男子负隅相抗,且下手极狠,一出手便连伤五名军士,幸那队军士结下十人阵,一场厮杀,两男子一被杀一被擒,现在那名活口已被擒至坡下。”
“哦?”智神色镇定,似乎并不太在意此事,问道:“刚才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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