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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雪-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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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良臣听出这部下语气里的犹豫,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其他部下,大家也都在看着他这阵首,月色下,军士们脸上同样的犹豫被照得格外清晰。

    赵良臣又摇了摇头,想要挥去脑中那些杂念,但看见那些羌族xiǎo孩的样子,心底的功利之念却压不住那些柔软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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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羌族悲歌(十二)() 
大汉低着头,专注的看着怀中女子,臂膀怀抱中,斩刀已弃,抱紧的已只有此生眷恋,虽无法看清他的神色,但只是这垂首专注,已可猜到他眼中惟有温柔凝视。

    脚步渐近,似不虞这大汉暴起伤人,智一直近至他身前处才停下,而这大汉竟也懒得抬头,两人一站一坐,无声无息,谁都没有先开口。

    许久,大汉才松开抱紧女子一只手,在身前的地上随意的拍了拍,“坐。”

    灭族仇敌,刻骨大恨,在此时居然只是抱以一声平平淡淡的坐,然而,智似乎一diǎn也不意外,就这么一撩衣袍,在大汉面前坐下。

    然后,又是许久无声,没有疾言厉色的怒斥,没有疯狂出手的怒气,两人之间,只有极为平静的对面而坐。

    似乎,两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又似乎,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塔虎,死了?”先开口的人还是涂里琛,一开口便直问义子,他的声音异常低沉,似乎每説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更奇怪的是,涂里琛直截了当的问出了义子的名字,好象知道,智一定会把那个行刺杀之举的xiǎo孩的名字深深记住。

    “那个孩子,走得很安心。”智轻声回答,他的回答很简洁,甚至有些答非所问,但他也好象知道,这会是涂里琛想要的答案。

    “哦。”涂里琛缓缓的diǎn着头,“那就好,那就好”

    智身躯微微一动,涂里琛此时所説的,竟与那个xiǎo孩临死前所説的一模一样,而这简简单单的三字,已足可体会到这并无血缘的两父子之间的深情。

    智脸色愈白,不想再就这似可共鸣的父子之情説下去,可他嘴里却不受控制的继续道:“你的儿子,尽力了。”

    “我宁可他不要尽力,管自己逃走。”涂里琛抬起了头,很认真的看着智:“护龙智,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我的儿子如果真的肯管自己逃走,你一定追不到他,你信不信?”

    这是自智坐下后,两人第一次目光相对,但涂里琛的眼睛里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仇恨,只透着一种不服和自豪,似乎,只是在和人争论着自己儿子的本事,又似乎,此时的他已经提不起任何复仇的念头。

    “我相信。”智对于涂里琛出奇平静的态度,居然也不意外,仿佛两人此刻对面而坐,便是要聊一些与仇恨无关之事。

    或者,便是深仇大恨,也已如那曲夜风悲歌一般,已至将尽之时。

    “你的儿子,很厉害!”智同样认真的diǎn了diǎn头,“我相信,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位很了不起的羌族族长。”

    “那是自然!”涂里琛很自豪的笑了起来,“我这个儿子,当然比我本事!我早就想过,等塔虎长大了,我就把族长的位子传给他,他一定能做的比我强!”就象所有被人夸赞自己儿子的父亲一般,他很自豪的笑着,又有意无意的疏忽了智语中的本来这两个字。

    “是啊。”智似是附和的diǎn了diǎn头,也不再特意提起原想提醒这大汉的另一层意思。

    涂里琛沉浸在对自己儿子的自豪中,面上泛着红光,继续夸道:“我这儿子,什么都比我强!弓射好,心思巧,就可惜没读过几本书,稍微粗鲁了diǎn儿,我本来还决定,到了顺州后,给他请个先生”

    话声蓦然止住,刻意疏忽的本来二字,却不经意间被自己提起,涂里琛刚有些泛红的面色一下变暗,隔了片刻,才又低声喃喃着,“可惜,他没读过几本书,可惜,他认识的字太少”

    “羌王,知道我为什么要説你儿子会成为一位很了不起的羌族族长?”智用很轻和的声音打断了涂里琛的喃喃自语,但他语中之意却极直接:“因为他比你狠,知道何时该舍,何时该放,纵观大局的眼力,壮士断腕的决意,他都有”

    “够了,别再説了。”涂里琛猛的一摆手,“都过去了,别再説了,我的儿子我很快就能再见到他还有我的所有族人,我也都能再见到他们。”他的声音很疲惫,疲惫的已无力再带上刻骨的恨,只余落寞后的期盼,却也符合这羌王的真性情。

    智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説下去,因为智的眼睛很毒,在登上坡ding的第一眼就发现,涂里琛看似平静的席地而坐,并非是要向自己故示倨傲,而是因为他早已重伤垂危,他能坐着,已是极为勉强,之所以还能撑着一口气,其实只是因为他怀抱中的女子还有微弱气息,所以,这大汉还要再撑下去,再撑得片刻,与这女子的今生相拥。

    片刻也好。

    否则,以羌王被自己所施与的灭族深仇,只会有同归于尽的一刀,又岂能有只言片语的相谈。

    下意识的,智的目光转向了涂里琛怀抱中的女子,那女子惨淡的面容其实清丽无双,长长的眼睫犹在昏迷中轻颤,娇弱的身姿微微蜷曲在大汉的粗犷身躯中,似有着天生的匹配。

    一拥一卧,如是一副匠师所绘的画卷,缠绵意深。

    但在这女子身上,却有几支深透入骨的弩矢,完全破坏了这一份缠绵,看向这女子的一瞬,就连智这样的铁石心肠,也忽觉揪心,那几支弩矢扎得太深,使得涂里琛不敢下手拔除,只能紧紧抱着她,以此分担一些昏迷中的痛。

    难怪,这大汉专注的垂首中,是深深的温柔。

    智的目光陡然一跳,他发现,这几支弩矢都是扎在女子的后背上,想来,当坡下密集的弩矢直射坡ding时,这女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扑在这大汉身上,用自己的柔弱身躯去为他遮挡弩矢。

    难怪,这女子温柔的脸庞上,是深深的专注。

    原来,她只想救下自己的男人,所以,即使昏迷无觉,苍白若纸的容颜上也透着不甘,就象那个被射瞎双眼的xiǎo孩,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拔出眼中弩矢,却在醒觉沦入黑暗后凄厉狂喊。

    那一声声的狂喊,是最凄厉的不甘。

    而那样的不甘,也曾在上京城门下的火海后同样凄厉。

    智不敢再想下去,匆匆抬头,正对上涂里琛的目光。

    “这是”智无比艰涩的问:“你的女人?”却是一句明知故问,只因智无法去面对对面那一双眼睛中的深沉。

    “这是我的妻子!”涂里琛将怀中女子搂得更紧,眼中忽有一刹悍狠,如一头受伤的恶虎,“不许再看她的伤,不许再看!”

    “好,好”智竟是退让的diǎn了diǎn头,让他退让的当然不是重伤的羌王,但这一对情侣身上似有一种难以阐诉分明的力量,使智不敢正视,他轻咳了几声,低声问:“她的名字是?”

    “月歌!”涂里琛搂着妻子,大声道:“很美的名字,是不是?”

    “月歌,确是很美的名字。”智记得这女子,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白日里羌族大败时,正是这女子盈盈步出,走到池长空的刀锋之前,使这爱将对此战生出惘然,也是这女子,使涂里琛奋起一击,挽救了在白日里便早该崩溃的羌族。

    “羌王,其实你族尽多人才,便是这一位女子,也有不让须眉,力挽狂澜的魄力。”智慢慢的説着,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军士面前,他尽力以冷酷驱使他们行斩尽杀绝之举,但当自己真正面对已穷途末路的涂里琛时,却心旌意摇,难再自持一贯的冰冷。

    是大胜后的些许伪善?还是张砺的比喻在他冷酷的心底注入了一丝犹豫?

    智也无法回答这扪心自问。

    “你想説什么?”涂里琛冷冷看着他,面有嘲讽。

    智摇了摇头,也觉自己莫名其妙,忽然想起一事,急问:“顺州城里,是她劝住你不要屠城的,是吗?”

    “正是月歌。”涂里琛一脸骄傲,“月歌一向心软,也只有她能劝住我的暴躁,若不是她,顺州已无活人。”

    “我会让顺州劫余辽人永远记住你妻子的恩情。”智郑重説道:“活人之德,月歌之名,会有一城之人牢记。”

    “有屁用!谁在乎你辽人的惦记!”涂里琛极粗鲁的呸了一声,“早知如此,那顺州屠便屠了,你还能再灭我族一次?”

    智面色微沉,“如果你真的屠城,一定会后悔,我也会用更狠毒的手段来报复”话未説完,智自己先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实在不必再説这些已成定局,也无可改变的事情,他自嘲的笑笑,又正色道:“,你不会屠城的,你狠不下这个心,否则,你也不会如此大败,可惜,我明白的太迟,”

    “有什么迟早的!”涂里琛怒气渐生,揽着怀中女子,一口气骂道:“我告诉你月歌的名字,不是要听你假惺惺的废话,你又使计又放火,黑夜里连下黑手,连我族中老弱都不肯放过,刚才在坡下,你一把弩举了又举,最后又放下,做甚?突然可怜起我们来了,杀了太多人,见了太多血,突然心软,想积德?所以摆出这悲天悯人的样子,説什么不忘月歌恩德,你他娘放屁!护龙智,你少来扮这好心,我羌人都是一口气硬到底的犟种!老子宁可被你杀个干净,也看不得你这副嘴脸!月歌如此模样,还不都是你害的!她救下顺州全城,又何来好报!”

    “不错,是我害的”智对着涂里琛的满腔怒气轻轻叹气,“我上坡来,原也不是奢求你的宽宥。”

    “那你来干什么?”涂里琛冷着脸问:“只是上来看看我死了没有?你这人胆子倒也不xiǎo,让你坐便大咧咧坐了,算你眼睛毒,一眼就看出我这身子已废了,否则,以你我的大仇,怎么也要砍你一刀。”

    “我知道,你有怨气,尽可发泄出来。”智默默颔首,“老实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上坡来,或许,只是想看看,一个人的胸臆恨意,究竟会有多刻骨。”

    见智毫无怒意,涂里琛的怒气倒消了下来,他瞪圆眼睛看着智,好象要从智的眼睛一直看到心底,足有移时,忽然,羌王大笑了起来,“护龙智,你这个人,有意思!很有意思!”

    “想説什么,就説吧。我的狠心已用得太多,现在,我可以很有耐心的听你几句。”智平静的道:“我想,不説几句,你也不会甘心,就这样结束吧?”

    “当然不甘心!”涂里琛还在笑着,大概是要把最后的力气都化为这阵狂笑,他一边笑,一边説:“护龙智,告诉你,从我坐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我这七万羌人,会被你一万铁骑打得这般惨烈,是我真的太妇人之仁,还是你太不择手段?最让我想不通的是,开打的时候,你还曾説我这般优柔寡断,空有妇人之仁却无壮士断腕之狠,你这家伙真是有趣得紧,居然会拿这话来骂我,好象你跟我不是在拼命,而是要教我该怎么打仗,有趣!我涂里琛这辈子也算是见惯了各种嘴脸,可你这样的人,还真是稀罕!”

    “你想了这么久,有没有想出,为什么会输?”智淡淡问。

    “有什么好多想的,老子没你本事,没你狠心,就这么回事!”涂里琛冷笑连连,却坦然笑道:“我想通的就一件事,再打一次,我还是会在你手上输个一败涂地,因为,你这种不择手段,老子这辈子都做不到。”

    “我知道。”智diǎndiǎn头,不带丝毫嘲讽口吻的説道:“这一diǎn,其实我很佩服你,因为,我也做不到你这真情至性,换言之,你会是一个比我更值得活在太平年间的人,但如今的世道,草原中原,都是虎狼乱世,所以,你败,我胜。”智如与老友谈心般缓缓説着,若有人在旁看着,绝不敢相信,这两人曾有过生死交锋。

    淡淡的説着,智又微微摇头,“羌王,不得不説,你是个值得我敬佩的人,可惜了。”

    笔者注:这一章很长,而且还没完,大概还有一万字左右,因为决定在这一章把羌族的事做个了结,本来想分成几个章节,却觉得,还是用羌族悲歌这章节来做完结最合适。

    老实説,写羌族的故事,真的很累,碰上好几次瓶颈,删改重写了不知道多少遍,也始终不觉满意,眼看终于能写完这部分,似乎轻松了diǎn。

第一百章:羌族悲歌(十三)() 
“有什么好可惜的!”涂里琛很奇怪的瞧着智,大概也想不到他和智之间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説着话,“你这人还真是有diǎn意思,我早猜到你一定会上坡来看看我,原以为你是想赶着上来斩草除根,或着是在我死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奚落两句,倒是没想到,你现在这模样好象还挺为我不值!”他还在大声笑着,却摇了摇头,“输便是输了,老子不服,却也只得认了,真要有什么可惜的,也该是我,还轮不到你来叹这一声可惜!”

    “我説可惜,是因为这一仗里,我真正的敌人其实是拓拔战,所以,这一仗我虽然赢了你,却也熟给了拓拔战。”智看着涂里琛的眼睛,深深道:“我们两个,都输给了拓拔战。”

    “拓拔战?”似乎觉得与智的对视有些吃力,涂里琛转开了头,冷笑一声,“算你xiǎo子口齿伶俐,难説来説去,居然説得让我自己觉得理亏?説你这人有趣,你还真抖起来了?没错,这就是拓拔战的诡计,可那又能怎样?难道你还想看老子后悔?”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从一开始,便不应该是这样,从你助拓拔战起兵,再到你前来顺州,所有事情都不该是这样。羌王,你族中尽多人才,为什么就会看不穿拓拔战的用心?难道,就只是为了得到一座可供你羌族安身的城池?”

    “护龙智,你不会懂的!”涂里琛有些烦躁起来,“你们辽人有国有城,国土辽阔,城池繁华,安居快活,城外游牧狩猎,城内男耕女织,你们有那处处州城里的车水马龙,商贾云集,哪会知道我羌人对安身之地的渴求?有城便有地,这一方乐土,一方繁华,便是我这辈子最想给我族人的!”

    智明白得到一座城池供族人安身是涂里琛心结所在,虽知此时再説此事已为之过晚,却仍轻轻説道:“我知道你羌族多年流离塞外之苦,拓拔战也正是以此来诱你入毂,可是,羌王,这天下如此之大,难道非要有一座城池,才能算是一方乐土吗?”

    涂里琛不明白智的意思,他也觉得此时实在不必再説此事,但这多年心结却使他忍不住想听下去,遂问道:“什么意思?没有城,没有家,哪来的安身地?”

    智摇了摇头,“羌王,你可知道,诺大草原,不是只有你羌族一家部落在寻那安身之地,只要心存平和,何处不可安身?就在幽州城东百里之外的草原上,便有一支女真部落,那女真族也和你羌族一样,想在这乱世求存,要説求存艰辛,我想他们曾受的流离之苦不比你羌族少,但他们在草原上择地安居,虽然艰苦,但一族齐心,却是乐也融融,羌王,这女真族渊源不及你羌族长久,人丁也不如你羌族兴旺,可为什么他们就能安居而生,而没有强求什么安身之地呢?只要全族齐心,又有何处不能安身呢?就算开始的日子可能艰苦些,可大辽不也是由游牧而开国的吗?”

    “女真族?我好象听长老们説起过”涂里琛有些愣神,真正让他触动的,却是智那句只要全族齐心,何处不能安身,因为他的两位长老也曾説过类似的话。

    “羌王,若説全族同心抗难之能,我想这世上大概没有一个民族能比你羌人做得更好,也便是你羌族这股同心之志,虽然你我一场大战,却依然能使我全军上下对你羌族心生敬意,你们能有这股子同生共死的意气,便是随意寻上一处水草地,又何愁不得安身?”智毫不讳言此次出征将士对羌族的敬重,坦然説了出来,但涂里琛此时听在耳中却全无被劲敌夸赞的自豪,反是一脸失神落魄的模样,喃喃问:“如果我们在草原上寻一处水草地驻扎,你们肯容得有异族在自家疆域内安身?”

    “大辽如今是什么情景?”智苦笑道:“拓拔战能诱取你,便是知道你有所求,只要你们不横生事端,谁又有闲心来理会你们?便是那女真族,我义父当年也未曾驱赶他们,直到近日为寻一臂之力,我才找到女真族,结下同盟”

    説着説着,智的声音轻了下来,他想到一个可能,一个虽荒唐却让他不禁深想的可能;若当日羌族没有受拓拔战利诱,而是在辽境内找一处水草地安扎,过着向大辽半臣服半自主的日子,以义父的性子,应该不会去驱逐他们,虽然拓拔战谋反之事不会改变,但象羌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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