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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芳仪惊倒在地：“嫔妾亲耳听到的，皇上在御花园说，要做皇后娘娘的眼睛……”

　　英贤妃爽朗一笑：“顾芳仪，你这听风就是雨的毛病，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这话听来，分明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玩闹，遮了皇后娘娘的眼睛，这帝后情深，到你耳中，却变了一番滋味。

　　你一从四品芳仪，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皇后娘娘，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英贤妃先前的憋屈一扫而空，凌曦复明了。

　　她昨天都没有发现，是凌曦亲自斟茶给她……

　　若不是芭蕉说破，她怕是要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

　　“的确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低沉的声音出现在大殿中，程子谦从外缓步而入，神色冰冷如霜。

　　“刘彦庆，将顾氏送回定国公府，就说朕的宫里，不要这么没规矩，连个宫女都不及嫡女，让他好好教导教导。”程子谦进殿第二句话，就发落了顾芳仪。

　　顾芳仪慌了神，自古以来，入了宫的妃嫔，被责罚也好，被冷落也罢，断没有被遣送回府的。

　　她若是归府，会被如何处置？怕是比打入冷宫还要凄惨些，整个定国公府都要被她牵累的抬不起头来。

　　“皇上，您纵是宠爱皇后娘娘，也不该如此对待世家嫡女，皇后娘娘终究是西齐人……”顾芳仪意图挑了后宫妃嫔一道说话。

　　皇上今日能这样待她，那明日，就能用同样的法子，对待了其他妃嫔。

　　顾芳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程子谦打断道：“定国公其身不正，教导出的嫡女竟敢反驳朕的话，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刘彦庆。”程子谦不过喊了三个字出来，刘彦庆一摆手，立刻有粗使太监进来，堵了嘴，无声无息的将顾芳仪给扯了出去。

　　程子谦与凌曦相视一笑，拉起凌曦的手，与其十指交握，环视众人道：“帝后本是一体，若让朕知道，谁对皇后不敬，朕，决不轻饶。”

　　众妃嫔齐齐称是，她们与皇后也成了一体，哪里敢有半分不敬？

　　各个期盼着，皇后当真万寿无疆才好。

　　只妃嫔们跪安后，难免对顾芳仪的事情，多有关注，尤其是云贵嫔。

　　国公府的三位嫡女，兰德仪死了，顾芳仪被遣送出宫，只余她一人。

　　“去打听下，定国公出了什么事？”云贵嫔低声吩咐宫女。

　　坤宁宫中，凌曦也在问：“定国公怎么了？”

　　刘彦庆笑眯眯道：“定国公贪墨了工部修建堤坝的银子，今晨被皇上发落，连国公府的爵位都被掳了，这回可真真成了没落的勋贵。”

　　凌曦抿了口茶，用象牙色丝帕拭了拭唇角，奇怪道：“定国公如何能接触了工部的差事？”

　　更别说是工部建堤坝的差事了。

　　程子谦掌权以来，最是在意这些国计民生，断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出了岔子。

　　刘彦庆得意一笑道：“皇上一早就安排好了，工部尚书称病一月，让定国公代管一阵子，定国公只念着过后查不到他身上，因而贪了一大笔银子，皇上早就得了证据，就等着今个儿发作呢。”

　　“就等着今日？”凌曦挑眉问道。

　　程子谦从净室出来，换了一身家常的品竹色长衫，系着嵌白玉金丝腰带道：“是，朕想着，顾芳仪今日，必定会来坤宁宫。”

　　刘彦庆冲着凌曦挤眉弄眼的，生怕程子谦话少，说不清楚，补充道：“皇上挖了坑给定国公跳，为的就是将顾芳仪遣送回府，免得皇后娘娘落了埋怨。

　　现在各宫妃嫔一定觉得，皇上是因为定国公的事情，迁怒顾芳仪呢，所以半点不会影响皇后娘娘的贤良淑德。”

　　凌曦明眸流转，看向程子谦道：“何必为了这样的人与事，大费周章？”

　　“算不上大费周章，最多，杀鸡儆猴。”程子谦看向凌曦，温柔宠溺道：“若再有下次，朕将六宫全部遣送，也不是不可。”

　　凌曦含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罢了，这些人都熟悉，也敲打过，若是遣散，少不得还要选秀，到时候，可就没有不用半分银子，就能选入宫的妃嫔了。”

　　程子谦被凌曦逗笑，轻抚凌曦额间的碎发，盯着凌曦那双顾盼神离的双眸道：“你能复明，真好。”

　　凌曦的笑容浅淡了些，轻声道：“不亲眼瞧着他的神情，我……不甘心。”

　　所以，即便药用的量大一些，也要尽快复明。

　　因为，熙桩要到了。

　　第253章　答应

　　程子谦沉默片刻说道：“熙桩已入东楚境内，上官亲自领兵，在南诏与西齐的边境压阵，熙桩派了西齐大部分兵力，前往镇压，朕明日会让穆正信攻城。”

　　有上官在南诏牵制西齐大部分兵力，东楚取西齐，犹如探囊取物一般。

　　程子谦轻柔的拉过凌曦的手，温声道：“最多三个月，你就能见到他了。”

　　三个月，程子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心口的痛楚，习惯了，便不觉得多痛了。

　　但只要一想到不能与凌曦在一起，不能陪伴她天荒地老，便觉得锥心的难过。

　　她面对熙桩，该是极难过的，若是到时候，若是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在，受了伤的凌曦，能去依靠了谁？

　　谁来安慰他的凌曦？

　　想到这些，程子谦手上用了些力气，紧紧的握着凌曦的柔夷，下一刻，将她拥入了怀中。

　　如今凌曦身边的人，已经习惯了程子谦无时无刻，毫无征兆的拥抱，因而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装作没瞧见。

　　但刘彦庆知道实情，每当这个时候，便觉得心酸至极，再也待不下去，无声的退了出去。

　　晴翠端了银耳莲子羹，从小厨房过来，见刘彦庆在廊下靠着柱子，含笑上前去，塞了把瓜子给他。

　　刘彦庆眨了眨眼睛，将眼眶里的泪水眨了回去道：“你的额头好了吧？”

　　上回凌曦出事，若不是晴翠死谏，在乾清宫的石阶上头写了血字，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留了那么多的血，晴翠的额头伤的也不轻。

　　晴翠点了点头，伸手摸了下额头，冲着刘彦庆甜甜一笑。

　　刘彦庆叹口气道：“是我没选好了徒弟，让你受了这样的罪过，小顺子，已经被皇上处置了，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晴翠笑了笑，指了指刘彦庆手心里的瓜子，又指了指小厨房。

　　“是说这瓜子新炒出来的，小厨房还有是吧？”刘彦庆解读着晴翠的话。

　　晴翠连连点头，捧着托盘去了。

　　刘彦庆将还热乎的瓜子塞进袖笼里头，皇上陪伴皇后娘娘的时间不多了，他陪着皇上的时间也不多了，能多陪一会儿，还是多陪一会儿的好。

　　刘彦庆再进去的时候，程子谦已经松开了凌曦。

　　“我想让荣宝去，皇上让穆正信直接将熙桩带来皇宫吧。”

　　既是熙桩已入东楚之境，那凌曦一日都不想多等。

　　“荣宝？”程子谦疑惑的看向荣宝。

　　荣宝跪地道：“回皇上的话，皇贵妃留有许多的人脉，再者在西齐也颇有威望，既然西齐大部分的兵力已经被牵制，那奴才出面，比穆大将军出面，要事半功倍些。”

　　程子谦斟酌问道：“有几分把握？这一次，西齐的事，不能出了差错。”

　　如此的天时地利人和，下一次很难在遇到，他要在他有生之年，帮凌曦重夺西齐。

　　若是凌曦把握不大的话，他不建议冒险。

　　凌曦莞尔一笑道：“原也不过三分把握，不过，瞧见这个后，我便再无顾虑。”

　　凌曦从富贵牡丹罗汉榻的暗格里，取出一摞信笺，递给程子谦。

　　程子谦疑惑着打开，一一阅览，才发现，这是西齐的六部尚书递过来的消息。

　　熙桩这几年来，做事荒淫无道，视百姓为蝼蚁，早已失了民心，只看六部尚书送过来的信笺，便能发现众人的投诚之意。

　　明明在西齐六部尚书眼中，凌曦不过是熙和的陪嫁，但他们显然已经不在意这些。

　　可见熙桩行事，多么的过份。

　　程子谦连连点头：“那好，便让荣宝去。”

　　“朕让穆正信生擒熙桩，快马加鞭，押入皇宫。”程子谦含笑望着凌曦，再次将其拥入怀里。

　　这一次，粉蔻早已机灵的将罗汉榻上的小几子挪到了一旁。

　　程子谦与凌曦坐在罗汉榻的同一侧，程子谦双臂环住凌曦，拿了信笺在手，让凌曦将信笺上的人，一一说给他听。

　　哪一个是户部尚书，哪一个是工部尚书，哪一个是兵部的……

　　阳光徐徐透过月白窗纱落在二人身上，一个品竹色常服，一个豆青色宫装，相护倚在一处。

　　偶尔能听到流苏“簌簌”声，或是凌曦的碧玉簪与程子谦的紫金冠微微触碰的“泠泠”声。

　　一个声音清润，一个声音低沉。

　　似是苍山怀抱碧水，沉静安稳。

　　刘彦庆站在窗下，看着暖阁里的这一幕，偷偷的掉了眼泪。

　　多么不容易，才走到了今日，怎么这幸福就不能给的时间久一些？

　　旁人不知道，只有自己与薛如士知道，皇上为了夺得西齐，是怎样的夜以继日。

　　每一步，每一个排兵布阵，都自己亲自看过，认真排演过，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漏洞。

　　皇上，如今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为皇后娘娘铺后路。

　　那无数件被汗水浸透的里衣，只有他知晓。

　　捷报频传。

　　西齐的大部分兵力被上官在南诏边境犹如耍猴一样，牵制着。

　　熙桩被劫持，由穆正信带人亲自押送，前往皇宫。

　　端素大长公主还没有见到安蓉，便在路上发令，让自己的私兵对抗东楚兵士。

　　但荣宝出面，西齐朝臣投降臣服，只要求，由东楚皇后娘娘统领西齐。

　　不是臣服于东楚，只是臣服于西齐的凌曦，原本熙和长公主的陪嫁。

　　凌曦不知道，这是程子谦遣人送去的消息。

　　在程子谦询问六部尚书名姓当日，程子谦就送信过去了。

　　他不会夺凌曦的东西。

　　有西齐在，凌曦的安危，多了一重保护。

　　即便他现在死，也总算放心些了。

　　“端素大长公主的私兵毫无抵抗能力，溃不成军，落荒而逃，朕倒不知，荣宝还有行军打仗的本事。”程子谦笑着与凌曦说道。

　　凌曦含笑回道：“荣宝的本事极大，当初在西齐时，宫里的人，十之有八臣服于他，这一次，与其说是西齐朝臣们信了我，倒不如说是他们信荣宝。”

　　程子谦想起当初熙和在西齐的风光，便是年逾六十的老臣，都对熙和信服不已，甚至打破规矩礼教，希望熙和能称帝为王。

　　可熙和为了熙桩，义无反顾的让了位。

　　“答应我，以后，再不相让，任何人。”程子谦吻着凌曦眉心说道。

　　不相让，不被欺负。

　　老天爷能不能答应他，即便是没有他，她也不会再被任何人欺负？

　　第254章　见面

　　半个月后，熙桩被穆正信押解回宫。

　　程子谦下了朝，便到了坤宁宫，却见凌曦身着一身雪白素服，正要出去。

　　“我去天牢。”凌曦含笑与程子谦说道，只笑容清冷而落寞。

　　雪白素服，是凌曦穿给熙和的。

　　程子谦心中酸涩，沉声说道：“不必，朕让周宗南去带人了，很快就到。”

　　他知道凌曦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所以，不用凌曦去天牢，而是将熙桩带到她面前来。

　　凌曦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她见过熙桩后，是什么样子，在自己的宫里，她怕……

　　“朕刚刚让赵文瑄带程净程澈去宁寿花园了。”程子谦说道。

　　身为母亲，总不愿意自己的孩子，看到自己的软弱，即便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孩。

　　凌曦无声的点了点头，樱唇欲启未启。

　　程子谦沉默片刻道：“朕不能让你一人见他，你若想见，朕定要陪在你身边，朕可以站在角落里。”

　　凌曦想要说什么，他如何会不懂？

　　凌曦想单独见熙桩。

　　但他不能答应。

　　凌曦还是将熙桩想的太好。

　　西齐先皇还在的时候，安蓉对熙和，从不敢明目张胆，便是对付熙和，也只敢用阴暗的手段。

　　但西齐先皇死后，安蓉越发的变本加厉，很大的原因，是熙桩的纵容，或是说，是熙桩想要借用安蓉的手，对付熙和。

　　即便熙和到了东楚，即便熙和死了，熙桩也不能压制那样的怨毒。

　　甚至，用那样龌龊的手段，对付熙和的陪嫁，凌曦。

　　若是让熙桩知道，凌曦就是熙和，他不知道，熙桩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所以，他必须在凌曦身边，即便凌曦并不想。

　　程子谦目光灼灼的看向凌曦，表达着自己的坚定。

　　凌曦最后点了点头道：“好，只是我与他说话的时候，你……”

　　“朕不会说一个字。”程子谦道。

　　她与熙桩的怨与恨，她要自己解决，她不需要旁人说出她的委屈，说出她的付出。

　　因为，已经没有意义。

　　与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去说自己为他付出了多少，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可悲。

　　坤宁宫周围服侍的人，很快被遣散。

　　凌曦让寒香将卫泠一并带走了。

　　寂静的大殿里，只凌曦与熙桩，以及站在角落处的程子谦。

　　熙桩颤颤巍巍的跪下道：“皇后娘娘，你是西齐人，你与东楚的皇上求求情，他要什么，孤就给他什么，只要留下孤的性命。”

　　凌曦想过千万种，自己与熙桩再次相见的情形。

　　那是她的小弟，她为他付出一些，甘之如饴的小弟。

　　那个会甜甜的喊她长姐的小弟。

　　时隔四年多，见到这样猥琐不堪的熙桩，凌曦竟是没有半分气力了。

　　那些想好的质问，那些憋在心口的委屈，似乎因为隔得时间太久了，竟是一句也问不出了。

　　良久，凌曦终于张了口。

　　“熙和，对你来说，算什么？”凌曦问道。

　　她终是无法用自己的身份，去问。

　　那样。

　　太委屈。

　　熙桩没想到凌曦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再细细看去，凌曦一身素白，如同孝服。

　　熙桩脑子转了转。

　　这话，怕是程子谦要问的。

　　但凌曦身为东楚现在的皇后，定然不想要听到熙和的好话。

　　熙桩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

　　“说实话。”

　　“说你心底里的话。”

　　“本宫留下你的性命。”

　　熙桩抬头问道：“当真？”

　　“当真，只是若有一句假话，本宫会让你命丧当场。”凌曦道。

　　熙桩咬了咬牙，道：“孤恨她。”

　　“孤恨不能一早就没有这个长姐。”

　　许是一早就知道这样的答案，凌曦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是你毒害的，媚芝临死前，都招了。”凌曦声音淡薄的像是香炉里飘出来的烟，片刻间，消失不见。

　　“是，那毒，是孤预备的。”熙桩见凌曦并没有多激动，以为自己说到了凌曦心里。

　　对对对，凌曦就是皇后，一山不容二虎，凌曦怎么可能希望熙和好？

　　还有程子谦，熙和已经死了，现在的凌曦，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所以程子谦也把熙和给忘了。

　　“为何？她把西齐拱手让给你了，你为何还要那样对她？”凌曦平静的像是寺庙里悲天悯人的菩萨，声音轻柔，似是在垂怜万民。

　　“什么叫做她把西齐拱手让给孤？西齐本就该是孤的。”熙桩大声叫嚷着说道。

　　“西齐本来就该是孤的，是她，非要以长姐的身份出面，争夺孤的江山，偏还装作一副多么大气，多么委屈的模样。”

　　“有她在一日，西齐的朝臣们便以她马首是瞻，有她在一日，西齐的子民从来都是供奉她。”

　　“孤才是西齐王，孤才是西齐的主人，孤以为，她嫁入东楚，便好了，以后再也没有瓜葛，但没想到，她还是那样的不安份，为东楚生下了太子。”

　　熙桩陷入恐慌的回忆中：“她当初和亲东楚，根本就是做了这样的打算，她想要吞并东楚与西齐，她的野心，从来都这样大。”

　　熙桩说着，看向角落处，面色阴沉的程子谦道：“你该感激孤，是孤替你解决了大麻烦，要不然，你就会与孤落入同样的境地，做一个傀儡皇帝。”

　　程子谦死死的攥着拳，才让自己没有对熙桩出手，只是面如冰霜的看向熙桩。那眼神，几乎能冻死人。

　　凌曦慢慢的站起身来，向内殿走去。

　　她曾经想要询问的话，一句都问不出了。

　　失了意义。

　　“十五年呢。”凌曦轻声呢喃。

　　十五年，她付出的一切，在旁人看来，分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