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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五娘(阿昧)-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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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宁道:“那是自然,我没必要骗你。”不过他很怀疑,一个十岁的小女娃,真的知道“没甚么”是甚么意思?
孟楚清道:“那我便信你一回,石榴这事儿,你也是被逼的,就算了,但从今往后,你若还想同我做夫妻,就得遵循我先前说的那几条。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趁早和离了事。”
她原以为这几句话太咄咄逼人,韩宁会不以为然——你不过是个庄户女儿罢了,也敢同我这兴平县首富家的嫡长子讨价还价?然而韩宁却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问:“若是过年我们回不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甚么怎么办?这不是该问你么?你去哪儿过年,我就去哪儿过年。”孟楚清有些莫名其妙。她的身体里,到底住着一个千年前的灵魂,对于家族观念,不那么浓厚,不就是不能回来过年么,在二十一世纪,小两口单独在外过年的,多了去了。
韩宁的眼睛里,忽然就有了光彩,继续追问她道:“那若是永远都回不来了呢?”
永远都不回韩家大宅?那得是多美好的事!不用再看韩半城的冷脸,不用再同蔡姨娘争来争去,也不用面对韩淑芝的冷言冷语……孟楚清想着想着,竟有几分雀跃,但却又不敢当着韩宁的面表现出来,毕竟这里还有他的亲娘聂氏,以及他的同胞妹妹韩敏芝。因此她压抑着情绪,尽量装出些伤感来,道:“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万一老爷再也不让我们进门,我也就只能随了你去了,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说完,还不忘安慰他:“你莫要想太多,老爷只是在气头上罢了,哪有永远不让亲儿子进门的。”
韩宁苦笑一声,没有接这话茬,而是道:“我答应你。”
“答应我不纳妾?”孟楚清紧紧追问,只差在后头补上一句“那你许诺海棠的事怎么办”了。
韩宁肯定地点点头,道:“你都愿意跟着我去吃苦了,我还理会那许多作甚,管她们各人怎么想,都同我无关了。”
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提到海棠,孟楚清也就不好意思去问。不过既然他都已经亲口承诺了,她若还继续追着不放,倒显得对他不信任了,于是郑重地对他道:“只要你一心待我,我也绝不会负你。”
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忽然这样一本正经地作出许诺,韩宁只觉得好笑,忍了又忍,好歹没有当着她的面笑出声来。
孟楚清瞧出他在极力憋笑,没好气地道:“我这人小气,不喜欢有别的女子近自家夫君的身,所以值夜的丫鬟,都换成婆子罢。服侍你沐浴更衣的人,也换成婆子,还有跟着你出门的人……”
“跟着出门的人,本来就不是丫鬟。”韩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都道孟家五娘子有勇有谋,小小年纪就敢募资修渠,却原来只是个小醋坛子。”
第一百零六章 回门
孟楚清被韩宁这般取笑,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说了声:“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是不满意,随时可以后悔。”说完,就走了。
梅枝在外接着,见她面色微红,脸上却是带着笑的,放下心来,道:“奶奶,大少爷没生气罢?方才海棠悄悄地来看了好几回,似想要偷听,幸亏我守在这里,才没使她得逞。”
一提到海棠,孟楚清的心又提了起来,虽说韩宁作出了保证,但却很笼统,并没有提及海棠,甚至没有告诉她,以后的石榴他会如何处置。她朝身后的东屋看了看,却又提不起勇气再次进去问韩宁,女人太啰嗦,大概也是会讨人厌的,便只得带着疑惑和紧张,回西屋去了。
韩宁曾说,出门的事,不需要她操心,倒是没有食言,第二日孟楚清从睡梦中被叫醒时,发现行李早已装箱,马车也在门口停好了,她和韩宁一起辞别过聂氏,便于二门前直接上车,奔赴韩家庄了。至始至终,韩半城都没有露面,蔡姨娘也不知所踪,据说,蔡姨娘早上赖床起不来,韩半城早就免了她对聂氏的晨昏定省,所以这么早的时辰,她是一定不会出现在福禄堂的。
本来韩半城还有交代,要求韩宁和孟楚清回门之前,去蔡姨娘那里磕头告别,只不过小两口没有遵循罢了。孟楚清心想,韩半城此举,大概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台阶下,然后修完渠,就允许他们回家。但他们没有去,相当于就把这条路给堵死了,看来不说永远,起码今年。他们是没有机会回到韩家来了。
不过永远回不了韩家,比起向蔡姨娘叩首来说,不论是韩宁。还是孟楚清,都会在痛苦中选择前者罢,毕竟后者对于他们来说,是更深的耻辱。
一列五辆马车,每辆都是四匹马拉车,排场一如既往,甚至胜过先时。马车上的布置也是奢华舒适到了极致。只不知是聂氏体贴,还是韩宁故意为之。孟楚清与戚妈妈和梅枝同乘一辆车,韩宁则在外骑马,寒风呼啸而来,虽然车内温暖如春。但只要将车帘掀起一道缝,就会觉得脸上生疼,孟楚清终于知道,韩宁那满面让他显得格外老成的风霜,是从何而来了。
她坐在铺了软垫的座椅上,靠着软绵绵的迎枕,心情十分的好,因为直到出发,韩宁也没有再提把海棠抬为妾室的话。但早上众人来送别时。海棠的脸上丝毫不见颓色,不知韩宁是怎么安抚她的。而石榴也没像她所想的那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反而露出些倔强神色来,似是心内已有了甚么主意。
风沙中,韩家大宅渐渐被抛到了身后。孟楚清突然觉得,不论她们心思如何,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了,也许永远回不了韩家大宅,就同韩宁两个浪迹天涯,也不是个糟糕的选择。
戚妈妈和梅枝的脸上,却是满面忧色,韩家庄近在眼前,孟家近在眼前,等到天色将晚,韩宁和孟楚清仍无去意时,她们该如何向孟家众人交代?而孟家的态度,是奚落挖苦,还是义愤填膺,要去向韩家讨一个说法?
中午时分,马车抵达韩家庄,直至孟家大门前,韩宁下马后,直接被接入了前院堂屋,孟楚清则顺着抄手游廊,来到后院。才进堂屋,她就发现众人的脸色很是奇怪,浦氏痛心疾首,孟楚洁满脸同情,孟楚涵则是幸灾乐祸。
难道说,他们被逐出韩家的事,孟家人已经都知道了?他们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罢?孟楚清忐忑不安地向众人行礼,到最末的位置上落座。等她一坐下,孟楚涵马上就告诉她:“本来太太说你出了嫁,就是娇客,当坐左手边第一张椅子,但昨儿你们家的蔡姨娘替你们送铺盖来,说是你们被赶出韩家,再也不许回去了,所以决定还是依原来的座次……”
怪不得大家的脸色都这么奇怪,原来是蔡姨娘使了手段,事先把消息散布了出去,而今大家都知道韩宁失宠,不知修渠时,会不会受到甚么阻碍……孟楚清的思绪,飘散了开去,就忽略了孟楚涵语气里的奚落和嘲讽,倒令孟楚涵觉得很没意思。
上首,浦氏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五娘子,你出嫁前,我千叮呤万嘱咐,要你到了婆家后,孝顺公婆,做个好媳妇,你倒好,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进门还不到三天,就被赶出来了,这从今往后,可要怎么办才好。”
她这话里,怨气很深,大概也是因为孟楚清临嫁时,没有把满屋的红木家什都留给她,而只是把当家什的钱分给了她一半。孟楚清直感到前途未卜,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若让她屈服回头,却也是不能,因而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对浦氏道:“太太这是听谁说的?我们是为了赶工期,所以主动提出回门后就直接住到韩家庄,等水渠修好后再回去的。”她深谙浦氏性格,所以这番话说出来后,不等浦氏质疑,就马上补上了一句:“我们来时,公公和婆婆都是歉意万分,说为了修渠,我们夫妻俩要打扰你们一段时间了,因此让我们给大家捎了些礼物来,还望太太和姐姐们不要嫌弃。”
梅枝在旁察言观色,不等孟楚清说完,就先指挥小丫鬟们,抬了几口大箱子进来。不得不说,韩宁这次置办的回门礼,是下了大功夫的,不论是各色衣料,还是补品点心,都是上好的,等箱子一打开,那流光溢彩的锦缎,雕琢精致的木匣子里盛的燕窝和鹿茸,差点把浦氏的眼睛看花。更难得的是,礼物里,还有韩家庄难得一见的海货,诸如晒干的海鱼海虾之类,让闻讯赶来围观的隔壁四邻啧啧称奇。
孟楚清在乡下住了这么多年,深谙乡民的性格,当即让人抬了另一口大箱子来,把里面包装好的大包糖果之类,四处发放,逢人就给,即便邻居来了一家五口,也是人人有份。一时之间,大家交口称赞,哪有人提韩宁和孟楚清被逐出韩家的事情!
浦氏见了那满箱值钱的回门礼,心花怒放,对孟楚清的话再无质疑,甚至主动帮她圆场,道:“我就晓得你们家那个蔡姨娘不是好人,到处散布谣言。我就说嘛,好端端的,才娶进门的新媳妇,怎么舍得赶出来,再说我们家五娘子,性格又好,又会当家理财,还会修渠……”浦氏一口气,把自己所知道的赞美之词,全讲了出来,转眼之间就把孟楚清描绘成了个天下无双的贤惠好媳妇,是绝对不可能被逐出门的。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手里捧着孟楚清发的糖果等物,自然不会说些扫兴的话,因此场面十分融洽。孟楚清悄悄松了口气,能撑过一时是一时罢,总不能把韩家的家的家丑拿出来讲,韩半城和蔡姨娘不嫌丢人,她嫌。
当围观的邻居们渐渐散去,浦氏还沉浸在回门礼格外丰厚的喜悦中不能自拔,直到孟楚洁上前问她,要把孟楚清夫妻安排在哪里住,她才回过神来,道:“就让他们还住五娘子以前的屋子罢,我马上让俞妈妈去收拾。”
孟楚清之前所住的东厢,红木家什全当了,里面空荡荡的,的确没法住人。其实浦氏一时间也搜罗不来多余的家什,于是便想把孟楚洁和孟楚涵屋里的箱柜搬些过去,先让孟楚清夫妻住下再说。
孟楚洁还指望孟楚清给她介绍一门好亲事,再加上又收了好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因此自然没话说;但孟楚涵就很不乐意了,暗地里同杨姨娘嘀咕,怪浦氏见钱眼开,实在太偏心。
杨姨娘自从上次仗着身孕,想要挤掉孟楚清,将孟楚涵加入韩家未能得逞后,就很是收敛了些,劝孟楚涵道:“我的儿,你且先忍耐忍耐,等到明年姨娘给你添了兄弟,你要甚么要不来?”
杨姨娘早已出怀,庄子里有经验的老人们,都说她肚子尖尖的,一多半怀的是儿子,杨姨娘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乐开了怀,只等明年儿子落地,要替自己和女儿,把该得的全都争回来。
孟楚涵一想,这么多年谨小慎微都过来了,何必又急于这一时,于是也就不说甚么了,细心照顾杨姨娘不提。
然而,浦氏的计划并未实施,还没等她派俞妈妈去西厢搬家什,韩家就有人奉了蔡姨娘之命,送了一整套的红木家什来,那样式,怎么看都是韩宁和孟楚清新房内的那一套。
因为这家什,当初是聂氏悄悄地送到孟家,让孟家以铺床的名义运到韩家去充脸面的,所以浦氏也认得,当即疑惑不解地问来人:“怎么把你们大少爷和大奶奶屋里的家什给拖了来?”
来人回答她道:“我们姨娘说了,反正大少爷和大奶奶这一趟出来,也不会再回去了,所以趁早给他们把家什运出来,免得他们另花银子去买。”说着,又取了一包银子出来,托浦氏交给韩宁和孟楚清,道:“我们姨娘还说了,出门在外,样样都艰难,这些银子送给他们傍身,还望大少爷和大奶奶莫要嫌弃。”
第一百零七章 阻碍(一)
蔡姨娘的招数,果然高明,看似无比关心韩宁和孟楚清,特意派人送家什和钱来,但无处不是在告诉众人,他们小两口是被逐出门的,而且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好在浦氏才收到了丰厚的回门礼,根本不把来人放在眼里,当即指挥俞妈妈操起扫帚,把他们赶了出去,站在大门口大声咒骂蔡姨娘,骂她好端端的,要诬陷韩宁和孟楚清。
但当日一起见识过那套红木家什的邻居们,却渐渐怀疑起来,因为单凭一个姨娘,若非韩宁和孟楚清是真被逐出门,她又岂敢把他们的家什送到韩家庄来?只不过他们刚才也才收了孟楚清的礼,所以不敢大声问询,只是小声议论罢了。
浦氏再会骂人,也没法堵住众人之口,最后也只得命人关上大门,气哼哼地回屋了。
孟楚清既已打定了要随韩宁远走他乡的主意,自然不会去在意这些流言蜚语,见到家什被送来,倒有几分高兴——任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是不是?至于蔡姨娘送来的那包银子,她全交给了浦氏,权当他们夫妻的伙食费。浦氏喜上眉梢,不但不介意他们住在娘家,反而盼着他们能多住几日了。
孟振业陪韩宁吃过酒后,把孟楚清叫了去,言语之中,满是悔恨,深怪自己不该光顾着看韩宁的人品,却忘了去打听韩家的家务事,害得她才刚成亲,就被逐出家门。
孟楚清自是极力安慰他,但孟振业仍是不能释怀,她也很是无奈。心想,大概只有她离开韩家后,过得更好,孟振业才会真的放心了。
初回娘家的风波。被孟楚清的回门礼攻势悄然化解,晚上家宴过后,浦氏于无人处悄悄地问孟楚清:“你至少还得两年才能圆房。可曾选定了通房的人选?我看梅枝那丫鬟不错……”
孟楚清为省口舌,干脆把事情都推到了韩宁身上,道:“不是我没这个想法,实在是大少爷他自己不愿意。”
浦氏一听,很不高兴,道:“五娘子,你在家时。也是说一不二的人,怎么到了婆家,就这样束手束脚起来了?这收通房纳妾,乃是做妻子的职责,同男人没甚么关系的。你作主给他收在屋里,难道他还能拒绝不成?我可是听说姑爷才纳了个妾,你要是不赶紧栽培个自己人,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孟楚清笑道:“太太,妾是纳了,可不是留在家里没带出来么,怕甚么。”
浦氏一愣,这是暗示她,她极得韩宁看重。所以有没有自己的通房,都无所谓?
孟楚清生怕浦氏又冒出甚么主意来,连忙趁着她发愣,溜回东厢去了。东厢厅里,韩宁正在等他,旁边搁着一碗蜂蜜水。他见着孟楚清逃也似的回来,忙问:“有人问你了?”
孟楚清连忙摇头,扯了谎道:“是你准备的回门礼,太太极为喜欢,所以留我多说两句。”
韩宁放下心来,笑道:“既然太太喜欢,改日我再命人买些来。”
孟楚清点了点头,先去了书房,准备帮他铺床。谁知韩宁紧跟着进来,把活计抢了过去,还笑话她道:“此等小事,就不劳烦奶奶动手了,免得把被子拆了,更多一道活儿。”
不就是会铺床么,有甚么了不起!孟楚清恼羞成怒,甩手就走,故意大声地吩咐戚妈妈:“大少爷在外打拼,一个人住惯了,从今往后,不用给他安排值夜的人。”
可怜戚妈妈正暗喜机会难得,海棠和石榴都没跟来,正好安排梅枝值夜,给她创造机会,忽闻孟楚清说从今往后都不给韩宁安排值夜的丫鬟了,不禁很是郁闷。她等孟楚清从书房出来,马上上前相劝,道:“而今大少爷可是住在孟家,若是不给他安排值夜的丫鬟,只怕会有人怪孟家无礼。”
孟楚清不以为意,道:“他又不是一个人住,还有我呢,别人要怪,也只怪我罢了。”说着便称太累,回房睡觉去了。
戚妈妈在外唉声叹气,却又拿孟楚清无法,只得独自烦恼罢了。
为了力证他们是来修渠,而不是被赶出来的,第二日一早,孟楚清和韩宁就起床了,匆匆吃过浦氏送来的早饭,便动身去了田间,查看修渠的进展情况。
但让他们意外的是,工地上竟空无一人,修渠的工匠,一个也没到。他们本以为是自己来得太早,但直到日上三竿,才见有匠人三三两两地朝工地上来。韩宁又是窝火,又是奇怪,赶紧上前询问,那些匠人对待他的态度,却跟以往很不一样,显得傲慢得很,其中一个慢吞吞地抬头看看太阳,对他道:“还早得很,二少爷要过会子才来呢,急甚么?”
“这同他甚么时候来有甚么关系?难道他不来,这渠就不修了不成?”韩宁这时是真的火大了。
那匠人却斜瞥他一眼,道:“大少爷,你不是被赶出韩家了么,还管这些作甚么?”
韩宁气结,谁说他被逐出韩家,就不能负责修渠了?他可还是韩家家谱上的嫡长子!但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因此脸上甚么也看不出来,只是平静地问那匠人:“我不过两三天没来而已,这些话,是谁讲给你们听的?”
那匠人奇怪地上下打量他两眼,道:“不是韩半城亲自派人来说的么?”
韩宁不太相信,但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寒,道:“来人姓甚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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