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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五娘(阿昧)-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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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枝支支吾吾,不肯说,逼着急了,竟道:“五娘子,我不晓得,你问老爷去罢。”
  叫她去问孟振业?那就是说,这中间真还有甚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孟楚清为了买田,一心解开这谜团,索性连家门也不进,直接叫门上给备了车,让戚大柱驾着,带了梅枝朝城里去。
  到的时候,又是个中午,正好在屋里将孟振业截住,问他户籍的事。孟振业起初不肯说,孟楚清急了,道:“爹,难道我不是孟家人?为何连梅枝都晓得的事,我却不能知道?”
  孟振业苦笑:“爹只是怕你知晓后,就要瞧不起咱们家了……也罢,如今你也大了,就讲与你听罢。”说着,将陈年往事一一道来。
  原来,他们一家千里迢迢地从湖/北迁徙到这韩家庄来,并非为了逃荒,而是为了逃难——孟振业和孟振兴两兄弟在老家,也有个恶继母,他们常年受她欺压,渐渐过不下去。一日孟振兴一气之下,偷拿了继母的钱财,却被继母发现,好一顿毒打,兄弟俩又气又急,两下一合计,干脆携家带口,带着偷拿来的钱财,混在逃荒的人群中一路向北,逃到了这韩家庄来。
  正因为是做了不光彩的事,孟振兴一直如鲠在喉,迟迟不愿在当地落户,更不许家人提起此事,所以戚妈妈和梅枝才不敢告诉孟楚清实情。
  至于他们的那栋宅子,是挂在浦氏的父亲浦老爹名下,浦老爹为人厚道,从不向人提起,是以无人晓得。而孟振业同浦氏成亲,也并未到官府登记,不过因为乡下人家都没有去官府登记的习惯,所以浦氏也没怎么在意。
  孟振业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道:“我和你大伯父,虽然从不后悔当年逃了出来,但却一直没断过重回家乡的念头,所以这落籍的事,就一再拖了下来。”
  原来孟家居然还有这样的秘辛往事!亏得这些年风平浪静,没得人来告他们!孟楚清压下满腹的震惊,苦笑着对孟振业道:“爹,只怕你想要重回老家,也得先在此地落籍再说了。”
  “五娘何出此言?”孟振业疑惑问道。
  孟楚清将孙牙侩告诉她的事,讲给孟振业听,又道:“他大概以为我们已经落了籍,所以才没来通知咱们家,只当做新闻讲给我听哩。”
  前几年,各地饥荒不断,流民遍野,所以朝廷对户籍管理的事有所松懈,但一旦决意管起来,处罚也是很严厉的,因此孟振业听了孟楚清的话,有些坐不住了,当即站起身来,道:“看来我还得告几天假,回家与你大伯父商议商议。”
  于是去学馆请了假,同孟楚清一同上车,回韩家庄去。
  一进家门,孟振业就直奔前院正房,找孟振兴密探去了。孟楚清带着梅枝,自回房去,戚妈妈接着,打水来洗手洗脸。
  梅枝也去洗了手脸过来,帮着孟楚清挽袖子,心有余悸道:“亏得五娘子想买田,去了孙牙侩家一趟,不然等到查户籍的人上门,咱们全家都要去蹲大狱了。”
  戚妈妈听她如此说,惊讶无比,忙问详情,梅枝便将今日之事讲了。孟楚清到底是孟家人,孟振业会将家中秘辛告诉她,戚妈妈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忧心落籍一事,道:“不管怎么落籍,都是一大笔钱,还不知大老爷和二老爷如何决断呢。”
  他们家这几年坐吃山空,能否一次拿出落籍的钱来,的确是个问题,不过,这些都是大人们操心的范畴,轮不到她来费脑筋,于是放下此事,叫戚妈妈去厨房,早些把晚饭端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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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会议(一)

  梅枝一听,赶忙去抹桌子摆碗筷,笑道:“妈妈,快些儿去罢,我们为了赶路,中饭都没吃,只在路上啃了两个馍。”
  戚妈妈一听孟楚清没吃中饭,心疼坏了,连忙跑去厨房,转眼端了一大海碗软羊面来,配着几个小菜,喷鼻的香。
  梅枝趁热挑了一碗,端到孟楚清面前,孟楚清尝了一口,直赞味道鲜美,忙叫梅枝也盛一碗,吃饱了事。
  她们主仆俩这里刚吃完,就陆续有人来打探消息,问孟振业怎么又告假回家来,是不是又出了甚么事。因前院尚未给出决断,孟楚清不敢妄言,只道若有事,孟振业自会通知大家,请大家伙儿稍安勿躁。
  孟振业与孟振兴密谈了整整半宿,其间又把肖氏叫进去打算盘,令得全家人惶恐不安。第二天早上,终于有消息传来,大伯父孟振兴命全家人齐聚前院堂屋,商议大事。
  不就是落籍么,家里的男人作主便是,还商议个甚么劲,想必是家里钱不够,所以叫大家去凑凑份子罢。孟楚清想了想,把银臂环贴身戴上了,决定这几天都不要取下来。
  大家都是提心吊胆地过的夜,一听说家主召唤,连忙朝前院赶。孟楚清收拾停当来到前院堂屋时,全家人都已经在了。
  上首,坐在左边的便是大伯父孟振兴,他与孟振业一母同胞,生得极为相像,一般儿地是白净面皮,浅眉细眼,只颌下多了三缕长须;孟振业坐在他的右边,大概因为熬了夜,眼下有黑圈,显得有些疲惫。
  底下,两房人分坐左右两边,左边以大伯母肖氏为首,接下来是二堂兄孟振江和大堂姐孟楚溪,都是肖氏所出,其实肖氏还有个大儿子,据说当年随他们一起逃出老家,却在路上走失了,这么多年还没寻着。
  右边,以浦氏为首,依次下来是三姐孟楚洁,和四姐孟楚涵,在浦氏的后面,还站着个穿青色褙子、三十来岁的妇人,那是孟楚涵的生母,杨姨娘。
  至于大伯父的那些妾室,大概因为是雇来的,算不得孟家人,所以并不见踪影。
  孟楚清走到堂屋中间,给众人行礼,然后走到右边,坐在了最下首。刚落座,三姐孟楚洁就从背后越过四姐孟楚涵,探头来问:“五妹,究竟出了甚么事?竟把我们女孩子家都叫来了?”
  孟楚清朝上首看了一眼,轻轻摇头。
  孟楚涵生怕让长辈们瞧见责备,慌忙劝阻孟楚洁:“三姐,快坐好,大伯父看过来了。”
  “怯懦。”孟楚洁白了她一眼,收回身子,勉强坐好。
  上首,孟振兴四下扫视,却是心有悲凉,与孟振业小声叹道:“二弟,咱们家人口虽多,却竟都是女眷!楚源路上走失了,楚江又因离家时受了惊吓,变得不大灵光,难道真是因为我当年做错了事,而今遭报应了么?”
  孟振业忙劝慰他道:“闺女也没甚么不好,落籍这事儿,要不是五娘警醒,咱们家就要大祸临头而不自知了哩。”
  落籍一事,的确亏得孟楚清机灵,即使不晓得家中底细,也还知道去报信,不过女儿家再好,也无法支撑门户,不过便宜别人家罢了,有甚么用?孟振兴到底意难平,深深叹了好几口气,方才稍稍平复心境,清咳两声,开始讲话。
  “咱们孟家,来韩家庄也有些年头了,一直没能落籍。昨日五娘回来报信,我和二老爷又使人去打探过,方知官府查籍,确有其事,时间就定在年前。我与二老爷商议,为免牢狱之灾,咱们家还是得尽快落籍才是,但又怕你们有不同的想法,所以今日叫你们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不落籍,就要去蹲大狱,这还有甚么好说的,自然是要落籍,不管他们孟家是因为甚么原因来到韩家庄的,都得如此。
  不出意外的,大家纷纷表示,大老爷和二老爷决策英明,他们皆无异议。
  孟振兴端起茶吃了一口,与孟振业道:“既是如此,那我便说了。”
  孟振业抬起手,作了个请讲的手势。
  孟振兴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既然大家都愿意在此地落籍,那我就来说说这落籍的法子。据官府新令,流民要想在当地落籍,有三种方法,要么向当地官府按人头缴纳买户钱,不论男女,每人八百两银子;要么按人头置买田地,每人或上田一百亩;或中田一百七十亩;或下田五百亩;要么自行向官府购地垦荒,每人垦荒五十亩,即可落籍。”
  此话讲完,堂上已是惊呼声一片——每人八百两银子!这别说是在大多数人尚未脱贫的平兴县,就是放到富庶些的湖/北,也算是一笔巨款哪!而且那后两种方法跟第一种相比,差别也太大了些,平兴县因为天旱地贫,田价一直很低,最好的上等田,也不过五两银子一亩罢了,中等田和下等田,更是只需要三两和一两;至于垦荒,那花费就更少了,只不过费功夫些罢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堂下议论纷纷,孟振兴环顾左右,一眼瞥见自家的傻二儿子孟楚江,正拿手指戳那花瓶上的蝴蝶玩,当即喟叹神伤,只能无奈地把目光另投向几个女孩儿家,挨个儿去问:“溪娘,依你看,咱们家该使哪种法子入籍?”
  孟楚溪生得稳重大方,只可惜因为亲事搁浅,眉间总有郁郁之色,听见自家父亲垂问,起身应答:“女儿不知家中银钱几何,因此不知如何作答。”
  孟振兴暗叹一声,点点头,叫她坐下,又去问孟楚洁:“三娘子以为如何?”
  孟楚洁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大声地道:“大伯,显而易见,第一种直接交钱的法子最省事,但花费却太多;第三种法子垦荒,太费时日;惟有第二种法子买田,既不贵,又方便。”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赞成之声,孟振兴却不置可否,又去问孟楚涵。
  孟楚涵先看杨姨娘一眼,再才站起身来,垂首道:“回大伯,我人小,没甚么见识,不晓得哪种法子最好,但凭长辈们作主罢。”
  孟振兴略显失望,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最后的孟楚清:“五娘,你觉着哩?”
  孟楚清站起身来,略福一福,道:“若是我,就选垦荒。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具体怎样,还看各位长辈的意思。”
  孟振兴还没答话,孟楚洁却先站了起来,问孟楚清道:“五妹,垦荒麻烦着哩,为何不买田,买田多省事。”
  孟楚清笑道:“三姐说得没错,买田确是省事些,只是我听孙牙侩讲,而今的田价,已经不是以前的田价了,不论上田、中田、下田,价格都是居高不下,这时候买田,也太亏了些。还不如请人来垦荒,虽说花费的时日久些,但离清查户籍尚有四个多月的时间,咱们多请些人,工期排紧些,应是没有问题的。”
  孟楚洁不知田价已涨,愣了一愣,但却仍坚持自己的意见,认为即便田价涨了,也还是最可取的方法。
  孟振兴示意她俩都坐下,道:“五娘说得没错,田价确是已涨,而今平兴县周边的上田,已经涨到二十两银子一亩,而且还有价无市,就连下田,都已是五两银子一亩了。这时候买田,的确太亏了。”
  他说完,看看孟振业,又看看肖氏,道:“我昨日同大太太、二老爷商议的结果,同五娘的意思一样,是想拿钱出来,请人垦荒。之所以这样做,除去为了省钱,还有另外一层目的——你们大概也已经发现了,咱们新上任的这位父母官,把买户钱定得高高的,但垦荒却只要五十亩便成,这说明这位县太爷新官上任,不图敛财,只为政绩,咱们要是顺着他的意思来,多多的垦荒,一定能同官府走得近些。同官府走得近了,以后不论办甚么事,也就容易了。”
  不愧是大老爷,想问题就是更加深入,孟楚清由衷地想要为他鼓鼓掌。
  这时,孟振兴又问:“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就照老爷的意思办。”肖氏带头回应,余下几人也纷纷表示,愿意垦荒落籍,原本坚持要买田的孟楚洁,也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孟楚清瞧着上首的孟振兴冲大家点头微笑,不禁觉着奇怪,明明他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为何还要问他们的意见,而且还非要她们都点头同意?难道她之前竟猜对了,家里果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所以要她们大家来凑份子钱?
  没想到,她的第六感居然挺准确,孟振兴在大家都同意垦荒之后,当真又开始讲话:“关于垦荒一事,我昨晚已同大太太和二老爷算过账了,按着人头,我们需向官府购买荒地四百五十亩,一共须得花费九十两银子,再加上雇工的工钱,伙食费,租用的农具和耕牛,至少得三百六十两银子。而咱们家的账上,却只有不到一百两银子的余钱了。”




第十章 会议(二)

  这么大一个家,居然只有一百两银子了?谁信?众人哗然,其中当属浦氏反应最激烈,当即要求肖氏把账本拿出来给大家过目。
  肖氏却一点儿也没推三阻四,干脆利索地把账本取了出来给她瞧。浦氏叫来孟楚涵,叫她帮着看,却发现账上真的只剩下了一百两,当即愣住了。
  肖氏叹着气道:“咱们家这么多年,都只有出账,没有进账,而今能剩下一百两银子,算是不错了。其实咱们家,一直以来就亏空颇多,只是我怕大家担心,隐瞒不报,偷偷拿自己的陪嫁银子填上了而已。”
  不论她这话是真是假,浦氏都不敢吱声了,因为她的陪嫁,不过一只箱笼而已,而且里头还没甚么值钱货,同陪嫁颇丰,即便逃难至此还携带了大量银票的肖氏根本比不得。
  二房的几姊妹,都没有发表意见,因为见着孟振业在上头叹气,便知肖氏的话一多半是真的了,怪不得他要远赴平兴县当教书先生呢,原来号称韩家庄首富的孟家,而今不过是个空壳子了。
  不过,这只是公帐罢,据孟楚清所知,即便是嫁来时陪嫁仅有一只箱笼的浦氏,她而今的私房钱都不止一百两这个数。只是各人再有钱,又有谁会把钱拿出来大家使呢?所以众人一听到一百两这个数字,都是先被吓了一跳,继而惊慌不已,难道以后他们只能靠花自己的私房钱过活么?这叫甚么日子?
  就在大家惶恐不安,议论纷纷之时,孟振兴恰到好处地插进了一句话:“其实大家大可不必如此惊慌,我们垦荒过后,不就有田了么,田中种了粮,有了出产,还怕甚么?”
  这话很有安定效果,使得众人渐渐平静下来。
  孟振兴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继续又道:“只是垦荒得先拿出钱来,怎办?不如大家一起出资,度过这难关再说?”
  果然是要大家来出钱,孟楚清抬眼望去,众人已又陷入了激动的情绪之中,堂上议论声此起彼伏。
  孟振兴咳嗽两声,平抬双臂,示意大家安静,道:“落籍事关家里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大家拿些钱出来也是应该的,不过,不会让你们白出钱——我同大太太还有二老爷商量过了,若是家中女孩儿拿钱出来垦荒,将来这份田,便是她名下的私产了,出阁时可以当做嫁妆带走。当然,公中为她备的那份嫁妆也不会少了她一分,这份田算是多出来的。”
  在座的几个女孩儿听见这话,都羞得垂下头去,只是耳朵却依旧竖得高高的。
  孟振兴又道:“而且这份田,从垦荒开始,便只由她自己打理,诸位长辈未得她亲自允许,都不得插手,不然家法处置。”
  这条禁令显然是针对浦氏的,令她眉毛倒竖,瞪圆了一双小眼睛,只是还没胆大到当众同大老爷顶嘴,所以强忍着罢了。
  孟振兴最后又道:“所有出资人,都可以与大太太一起负责垦荒事宜,包括管理公中出钱的那部分。”
  这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堂上顿时又议论起来。
  只有浦氏,从进堂屋到现在,都被当作是隐形人,早憋了一包儿气在肚子里,此刻听得垦荒事宜只由肖氏负责,却没有把她加在里头,立马就发作了,起身质问孟振兴道:“大老爷,我同大太太一样,都是孟家的媳妇,负责垦荒的人里头,却怎么只有她,没有我?”
  孟振兴和颜悦色地与她解释:“大太太昨儿晚上就已经跟我说了,她要拿私房钱出来垦荒,所以此次垦荒,由她牵头。若是二太太也愿意拿自己的私房银子出来,那自然也能名列其中。”说完又问:“二太太可愿意?”
  孟振兴的声音充满了期待,毫无歧视的意味,但浦氏却偃旗息鼓,默不作声地坐下,再不提这事儿了——前儿她的私房钱才被孟振业拿走,充了赎回孟楚清家什的首款;就是以后每月的月钱,都要拿一半出来交给孟振业,以作赎回家什的尾款呢。可以说,从今往后,她就是这家里最穷的人之一了,就算想出钱加入垦荒,也没那能耐了。
  孟振兴见浦氏如此,便又去问其他人:“可有愿意出钱的?”
  众人皆现犹豫之色,孟楚清感受着臂上银环传来的阵阵凉意,也没有作声。
  孟振兴只得道:“那便散了罢,你们回去再仔细想想,若是有了主意,就去同大太太说。”
  众人应了,起身行礼,按着长幼顺序依次退下。
  孟楚清回到东厢,发现当掉的家什已经全部送了回来,忙里外仔细检查一遍,见并无甚么磕损,很是高兴。
  此时已近正午,屋里热得很,梅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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