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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五娘(阿昧)-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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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医也压低了嗓音,道:“这种草毒性不大,服用过绿豆汤,便无大碍了,只是这草有个诨名,叫作泥儿斑,意即误服过此草后,脸上会长出些斑斑点点来,就跟泥巴点溅到了脸上一般。”
女子德容言工,容貌排在第二位,可见十分重要,孟振业一听这话,大吃一惊:“怎会这样?!可有解法?”
游医惋惜地摆摆头,道:“据我所知,无药可解,凡误食此草的人,短则一日,长则三日,脸上无一例外地都会长出斑来。不过好在此斑颜色并不深,多施脂粉,还是掩饰得住的。”
孟振业丝毫未因此话而稍稍放轻松些,孟楚洁还不到十五岁,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敷着粉罢,将来嫁人怎么办?就算因为掩饰得好,顺利嫁了出去,面对夫君时,也总有卸妆的时候,到时会不会因为貌丑,而被夫家嫌弃?
孟楚洁得知此事后会不会崩溃,孟振业不知道,只晓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了。
他烦躁地在屋内走了几步,猛然间想起,此时当务之急,是要封住游医的嘴,莫让他把这事儿给说出去了,不然孟楚洁就算脸上敷再厚的粉,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想到此处,他赶忙嘱咐了游医一番,又封了双份的出诊费给他,好歹换来一个保证,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封好游医的口,孟振业回到东次间,向众人公布了孟楚洁的病情,隐去毒草的名字和后遗症不提,只道毒性甚微,已无大碍,好生将养便是。
这时孟楚洁已经悠悠醒转,众人对孟振业的话自是深信不疑,遂继续去研究桌上所剩的早饭,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
孟振业便请游医进来,查验饭食,那游医也不取银针试毒,直接叫人牵来一条半大土狗,将那几盘子早饭倒在地上,引得狗来吃。
不出半柱香功夫,那狗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吐白沫,打起挺来,赫然是中毒的模样。
还真是早饭中带了毒!孟振业气得面色发青。众人骇然。孟楚洁伏在床沿上,只觉得喉头火辣辣地痛,但还是嘶哑着喉咙哭喊道:“爹,我好端端地坐在房里,还能遭来如此横祸,您可得替我作主!”
第四十九章 中毒(二)
看样子,这是有人投毒了?孟振兴察觉势头不对,怕惹来麻烦事,忙和肖氏一起,借着送游医,出去了。
孟振业顾及二房脸面,先将闲杂人等遣下,待房中只剩下了嫡亲的几口儿,方才黑着脸开口询问:“早饭是谁做的?!”
孟楚清上前一步,正要作答,却被孟楚洁抢先一步把话接了过去。
孟楚洁扯着嘶哑的嗓子,神情激愤地道:“爹,今日正是轮到五妹上灶,这毒不消问得,定然是她投的。”
孟振业面色一沉:“你无凭无据,休要胡说。”
孟楚洁面色煞白,但由于激动,双颊却又涨得通红,泪流满面地哭道:“爹,你莫要偏心,我并没有胡说,昨日我让绿柳去告诉五妹,说我想吃个软羊面,五妹却百般推脱,绿柳气不过,同她争吵了几句,肯定是因为这样,她就记恨在心里了,特特寻了毒草来害我。”
因口角生恨?孟振业惊疑不定。
孟楚清惊讶道:“三姐,就因为这么点小事,我便要害你?你未免也把我想得太坏了。”
孟振业也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但今日轮到孟楚清上灶,乃是不争的事实,这又由不得他不信。
孟楚洁伏在床上,哭闹不休:“爹,证据确凿的事,您却迟迟不下令,为免也太偏着五妹了!”
孟振业打心眼里不相信孟楚清会投毒,正寻思该如何调查事实真相,却被孟楚洁这般紧紧相逼,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不耐烦道:“照你说该如何?”
孟楚洁抬起头来,满面是泪,恨道:“我差点就丢了性命,难道爹不该将她家法处置,关起来打上三十大板,然后禁足三年么?”
三十大板?!孟振业倒抽一口冷气。
浦氏亦脸色突变,道:“这处罚,为免也太过了些,五娘子细皮嫩肉,三十大板下去,还能有命在?三娘子这还是她亲姊姊呢,心竟这样的狠。”
“我心狠?!那她在投毒时,可曾想到过我是她的亲姊姊?”孟楚洁尖声叫起来,却因为喉咙干痛,引起一阵剧烈咳嗽。
浦氏望着她,脸色阴晴莫辨,好一会子方才道:“果真是五娘子投的毒?”
“不是她,还能有谁?!”孟楚洁失声痛哭。
“可是……”浦氏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可是今天的早饭,是我下的厨。”
“甚……甚么?”这转折来得太快,孟楚洁弄不清情况,有些发怔。
孟振业听了浦氏这话,却是没来由地暗暗松了口气,道:“今日的早饭,原来是太太做的,并非五娘所为?”
浦氏点点头,道:“五娘子又没学过上灶,哪里会做饭,所以我帮她做了。”
孟楚清亦道:“我怕耽误了大家的早饭,今儿早上便去求了太太,请太太帮着做一天的饭。”
浦氏竟会帮着继女做饭?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孟振业不晓得这一天的饭,孟楚清是花了钱的,因而惊讶非常。
这时孟楚洁已转过了弯来,望着浦氏咬牙切齿道:“我还道是五妹害我,却原来是太太!”
浦氏气愤地道:“我要想害你,当初你还小时就害了,何必等到现在!”
孟楚洁哭道:“或许正是因为那时我还小,太太尚能容我,而今大了,会同太太争权了,太太就容不下我了。”
“我容不下你?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忘性还挺大,这回你当家,可是我主动让给你的!”浦氏气得摩拳擦掌,恨不能扑上去揍她一顿。
孟楚洁被驳得哑口无言,正欲凝神细想,却见孟振业望向他的眼神里,夹杂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她心内一慌,便道:“饭是太太做的,我是吃了饭才晕倒的,那这毒不是太太投的,还能是谁?”
这话也有道理,孟振业便去问浦氏:“当时还有谁在场?”
浦氏面色铁青:“没有谁,只有我一个。”孟楚清只给了她一个人的工钱,她又没个贴身服侍的丫鬟,自然只能亲自上阵了。
孟振业就望着浦氏不说话,这意思,不言而喻。
浦氏只是粗俗些,人却不笨,当即辩解道:“她方才还一口咬定是五娘子投的毒哩,还嚷嚷着要打五娘子三十大板,然后禁足三年哩,她既然这般肯定,怎么就没想到,早饭可能不是五娘子做的?这会儿一听说是我下的厨,一张臭嘴马上就又咬到我身上来了,这样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谁信哪?我看这毒,就是她自个儿下的,拿着这事儿诬陷五娘子不成,就又赖到我名下来了。”
孟楚洁一张俏脸登时煞白,浑身打着哆嗦,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她被吓成这般模样,孟振业却以为她是气的,毕竟没有女孩儿家,会拿自己的容貌开玩笑,竟给自己下泥儿斑的毒。于是厉声喝斥浦氏道:“你是她母亲,胡说八道些甚么!”
浦氏又是生气,又是委屈,不知不觉也流出泪来,哭道:“你说我胡说八道?她又何曾拿我当了个娘?”
孟振业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道:“三娘方才言辞是过激了些,但看在她才中毒的份上,也是情有可原;而且她怀疑你,也算是有根据,谁让那早饭,就是你做的呢?倒是你,既然不承认,可有证据拿出来?”
当时厨房里,的确只有浦氏一个人,而他们二房的厨房,就设在东厢房旁边,任谁都看得见,想撒谎都不行,浦氏生怕自己洗脱不了罪名,急得满头是汗。
孟楚清在旁突然问了句:“早饭是太太亲自送到三姐房里来的?”
浦氏听闻此话,犹如即将溺亡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忙道:“不是我,不是我,早饭是俞妈妈送的!”
俞妈妈乃是孟楚洁的奶娘,去帮她领早饭,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这样一来,到底还是出现了另外一个嫌疑人,浦氏投毒,不再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孟楚洁一听俞妈妈三字,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咬牙恨道:“俞妈妈做太太的走狗久矣,何尝又向着过我,她替太太卖命投毒害我,又有甚么奇怪?”
俞妈妈终日在浦氏跟前献殷勤的事,孟家上下都晓得,孟振业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再次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浦氏。
浦氏急得眼泪又流了出来,一头撞向孟振业,哭喊道:“你既然疑我,还来问甚么,不如直接拿绳子将我捆了,送官便是!”
孟楚洁不顾喉咙干痛,也哭叫起来:“你投毒害我,竟还撒泼,是真以为我爹不敢么?凭你娘家是我家的甚么恩人,杀人抵命,天经地义,你意欲置我于死地,就该捆起来送官蹲大狱!”
浦氏一面在孟振业怀里乱撞,一面高声地道:“去报官,去报官,请个仵作来验验,看看三娘子到底中的是甚么毒,毒从何来,我又是如何将毒放到早饭里去的!”
孟振业一身月白茧绸直裰,被浦氏揉搓得一团糟,上面沾满了鼻涕和眼泪,他望着浦氏已变作鸡窝似的黄头发,好一阵厌恶,正准备推开她,却忽闻这句话,登时唬了一跳,忙把去推她的手,改为扶住她的胳膊,好言抚慰道:“三娘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我都该问一问的,太太又何必生气?你放心,若你是冤枉的,我一定仔细询查,必还你一个公道。”
孟楚洁见孟振业如此温柔待浦氏,气得呜呜直哭:“爹,你先偏五妹,后偏太太,只有我是个没人疼的!”
孟振业在心里唉声叹气,嘴上却没法言语,他不忍心告诉孟楚洁,她所中的毒名为泥儿斑,不久之后,她的脸上就会长满像泥巴点一样的斑痕,而这些斑痕,很可能会毁了她一辈子——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能瞒一个是一个,能瞒多久是多久,万一逼急了浦氏,真去报了官,闹得人尽皆知她脸上会长斑,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孟楚洁伏在床上一个劲儿地哭,直把个嘴唇都哭得发白,孟振业见了大为心疼,生怕她哭出个好歹来,连忙凑到浦氏耳旁,小声地道:“太太,你看在三娘子中毒的份上,就委屈两天罢?”
浦氏不明所以,就没有回答,孟振业还道她是默许,便大声朝外唤人:“来人,把太太带去房里,等真相查明再作理论。”
这是要把她给软禁起来?浦氏这才反应过来,深觉丢脸,气得一掌把孟振业推出了丈把远,又转头去骂孟楚洁:“黑心肝的小妮子,我好心做饭给你吃,你倒来诬陷我!”
孟楚洁见来押人的江妈妈和红杏都已经走了进来,心下大定,便懒得再去与浦氏斗嘴,拖过一只迎枕,躺了下来。
江妈妈和红杏走上前来,向浦氏行了个礼,告了声罪,便去拖她的胳膊。浦氏自然不肯就范,拼命去推,但到底一人不敌四手,很快就被架住,朝外拖去。她乱蹬乱弹,咒骂不已,路过孟楚清旁边,忍不住大叫:“五娘子,你到底同你三姐结了甚么仇,竟教她这样害你!我也真是倒霉催的,不过帮你做个饭,也能做出一桩祸事来!”
第五十章 中毒(三)
孟楚清闻言暗自苦笑,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孟楚洁,竟教她如此恨自己,不惜自残来陷害她。当然,投毒一事,浦氏亦有嫌疑,但孟楚清相信她没下手,因为当时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连个顶缸的都没有,她不至于蠢到这地步。
不过,浦氏也不是甚么好人,还不是时时处处想要算计她,这会儿她同孟楚洁两人相互指证,正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她才不会去搭理呢,于是只垂着头不作声。
浦氏见无人帮她,发起狠来,竟抬起一脚,猛地踹翻单薄些的红杏,然后趁着众人皆惊之机,飞扑到罗汉床前,揪起孟楚洁的头发,一下接一下地扇起巴掌来。
待到大家反应过来,上前去拦时,孟楚洁已是被打得眼冒金星,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孟振业见状大怒,亲自上前,反扭住浦氏的胳膊,气道:“先拖去关起来,待投毒之事真相查明,我便将她休了!”
浦氏听得一个休字,错愕非常,委屈万分,但到底不敢再耍泼,乖乖地跟着江妈妈和红杏下去了,只是途经孟楚清身旁时,不忘央求道:“五娘子,此事皆因我帮你做饭而起,你可得帮我一把,查明实情,还我一个公道。”
孟楚清道:“有老爷在,太太请放心,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靠孟振业?他的心都不晓得偏到哪里去了!浦氏哀怨地回望孟振业一眼,随着江妈妈和红杏的脚步出去了。
此时,躺在罗汉床上的孟楚洁,双颊已经肿起老高,充斥着异样的血色,同她惨白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触目惊心。孟振业心疼至极,忙叫众人散了,换绿柳上来伺候,又遣戚妈妈去把游医请来,为孟楚洁开些消肿的药膏——他本来是要遣俞妈妈去的,却突然想起来,若浦氏是主犯,那俞妈妈也算是个从犯了,于是命人将其也关起来了。
孟楚洁从小到大,还从没被人这样打过,因而很是伤了些元气,直到吃中饭时还没还阳,一直昏昏沉沉,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孟振业见了心焦,又恐家中无人主持家务,便使绿柳开了柜子,把家里的账簿和公中的银子取出来,转交到了孟楚清那里。
孟楚清怎么也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早上,家中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浦氏和俞妈妈被关押,孟楚洁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而这掌家权兜兜转转,居然落到她名下来了,这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戚妈妈和梅枝都围到桌前来看账簿,瞅着那堆碎银子又喜又忧,喜的是,孟楚清没费半分力气,就成了当家人,这样的身份,以后寻起婆家来,绝对是分量极重的一枚筹码;忧的是,这些银子连五十两都不到了,要想撑到明年秋天去,何其之难,一个不甚,就会遭来众人口舌,成为孟楚清当家生涯中的一大败笔。
孟楚清得知她们的想法后,忍俊不禁:“我不过是代管而已,等三娘子醒来,便会卸任,你们考虑得未免也太长远了些。”
梅枝义愤填膺:“三娘子心太狠,竟设计陷害于您,若非您机警,此时被关的,就不是太太,而是您了!教这样的人当家,我们寝食难安,五娘子,您务必要抓牢这次机会,莫要让当家权再次落入三娘子手中才是。”
戚妈妈连连点头,道:“梅枝说得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三娘子当家了,五娘子莫要谦虚推脱,赶紧把担子挑起来罢。”说着,又犯愁:“当家的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是筹不来钱,甚么也是白搭,总不能让五娘子拿自己的私房钱去贴补。”
孟楚清随意翻着账本,道:“筹钱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在此之前,你们先帮我出个主意——太太被冤枉,咱们是救,还是不救?”
戚妈妈和梅枝不约而同地道:“当然要救!”
孟楚清诧异于她们的意见如此统一,露出了惊讶神色。
梅枝生怕被孟楚清误会,忙忙地解释道:“虽说太太也不是甚么好人,但此事却是因五娘子而起,若五娘子不去帮她洗刷冤情,只怕她情急之下,会诬陷五娘子是与三娘子合谋的。”
孟楚清与孟楚洁合谋,一个自残,一个故意让浦氏帮忙做饭——这样的逻辑,还真说得通。孟楚清点了点头,夸赞梅枝考虑得周全。
戚妈妈的解释,却与梅枝有所不同:“若太太被休,谁能保证下一任新太太能比她好些?她再不堪,这么多年过去,咱们对她也算是知根知底,总比再来个不知底细的人要强得多。”
孟楚清缓缓点头,道:“你们说得是,这次我若顺利救了太太出来,她多少会对我有所感激,往后能对我好些也不定。若她被休,我爹还年轻,势必会再娶,万一新来的太太还不如她,那我可就亏大了。”
戚妈妈和梅枝齐齐应声:“正是这个理。”
两人说完,又犯愁,救浦氏,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孟楚洁中毒,孟振业心疼至极,除非有确凿的证据,他是不会相信浦氏的清白的。
孟楚清却道:“那毒草,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她做下了这档子事,就一定有迹可循,只要咱们细心查访,必然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若有必要,用些威逼利诱的法子,也未尝不可。”
戚妈妈点头道:“五娘子主意不错,只望太太洗清冤屈后,能念着五娘子的好。”
孟楚清笑道:“她不就惦记着我这点子钱么,等此事完结,我就说那些钱为了力证她的清白,全花光了,看她还怎么说。”
原来她们营救浦氏,还能有这功效,戚妈妈和梅枝都高兴起来,拍手称妙。
孟楚清又嘱咐她们道:“等事情打探清楚,先别急着说与人听,待我拿去同俞妈妈做个交易再说。”
还有交易?甚么交易?戚妈妈和梅枝都十分好奇,但孟楚清却卖了关子,故意不告诉她们,惹得她们心里直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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