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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铃错-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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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成翊的算盘打得响,只是负责护送安缇的吴怀斌尚未有回音,他们是梁禛逃脱第二日出发的,日夜兼程,明日一早便应抵达濯庄。
  最让朱成翊担心的是安缇,也不知怎么了,最近自己给安缇的信件统统被安缇丢弃了。吴怀斌说,以往安缇最盼望的便是收到自己的信,可近段时间来凡是朱成翊给她的信,安缇一律不准让婢女打开并直接烧掉。
  希望明日一睁眼便能看见安缇吧,朱成翊勉力按下心中不安,颓然靠倒春榻上,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土司府。
  除了每日里骆菀青这个院子到那个院子四处散发点欢笑外,每个人都死气沉沉,强颜欢笑。思罕为应付骆璋查验军务,精神紧张到了极点,比起朱成翊的败露,他更怕被骆璋发现自己与老挝国之间的沟沟桥桥。
  去年发生在边境的屠汉事件引起了骆璋的注意,他每日都会召见不同的官员详细询问那时的种种细节。
  思罕精神高度紧张,每日都生活在被骆璋发现自己勾结外敌的惊恐中,他对下属愈发严格,对府中的众人要求越来越多,以致于府中众人几日都能不说一句话。诺大的土司府笼罩在沉重的白色恐怖下,众人皆惶惶不可终日,一举一动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生怕一个行差踏错便给土司府招来灭顶之灾。
  自那日安缇被梁禛偷偷传话单独审讯后,安缇便将自己关入了府中的佛堂,她成日里诵经念佛,不再管理府中俗事,甚至于她的布帛生意亦全权交给了她亲选的汉人管事,云旗。
  云旗是在车里经商的汉人后代,因经营失败家道中落,被安缇慧眼识珠自一堆乞丐中刨了出来,自此便成为了安缇的左膀右臂。有土司府高贵身份加持,云旗在车里商界攻城掠池,替安缇拿下一个又一个的商业高地。
  这一日,云旗照旧被拦在了佛堂之外,隔着一扇木门,他毕恭毕敬地跪在门槛旁,透过门缝朝里间低语,“三小姐,逸远商行已在上月末正式营运了,交趾王子亲自到场祝贺,南华船行感激三小姐雪中送炭,特托小的送来南洋夜明珠一盒……”
  逸远商行是安缇将私产抽提出了大部分与交趾国最大的船行南华船行合办的一家商行。因投资过大,初时还遭到了朱成翊的反对,他认为远洋风险巨大,回报虽高,却极其不稳定,受气候海匪影响过大,一旦有失则血本无归。如今车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如此高风险的业务得尽量避免开展,得待自己私兵力量进一步丰满、提高后再考虑开展远洋业务。
  安缇却认为,如今南洋一带商贸活动日益活跃,远洋运输已成为桎梏南洋商贸活动的最大瓶颈,如今在交趾国与中原已有数家船行开始试水远洋商贸,抢占市场先机已迫在眉睫。自己仰仗车里土司府的身份,无论在军备力量抑或人员储备、市场储备方面与市面上现有的船行相比,完全有着云泥之别,普通商行都想做的市场,自己为何要放弃?也正是因为安缇的执意坚持,云旗才得以成功提取了安缇一大半的私产,投入到与南华船行合作的逸远商行中。可以这样说,逸远商行便是安缇从商以来投入最多心血的,寄予最大希望的生意。
  “夜明珠,你且替我保管着罢……我知晓了,若无其它事,云旗兄请自便吧,安缇这里也不方便招待客人。”屋内传出安缇冷清不带一丝热度的声音。
  门外的云旗低垂了头,拇指死死抠进木门的边,“……三小姐,你如此惩罚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他双眼通红,眉头紧锁,他咬咬牙,复又开口,“三小姐,午逸大人让你失望,可是你别忘了……你还有我们……”
  云旗踯躅不安,说出这句话后愈发焦躁,他急切地透过门缝想看清屋内的情景,可惜木门纹丝不动,门后沉寂如潭。
  半晌,门后响起安缇依旧冷清的声音,“感谢云旗兄的关爱,安缇很好,云旗兄且放心罢……”
  “三小姐,你这样,我们都很担心你……”
  “云旗兄,安缇该念经了,恕不奉陪。”门后传来衣衫窸窸窣窣声,细碎的脚步声离开门边,越走越远,走进内室,再也听不见。
  “三小姐!三小姐!”云旗趴上木门大声朝里喊,终于他缓缓跪坐下身,颓然又痛惜,他自怀中摸出一枚扳指,黄澄澄散发着耀眼的光。
  “三小姐……这是逸远商行的金印鉴,你是最大的投资人,你有权用这枚印鉴管理咱们的逸远……”
  云旗抹了一把脸,将扳指用锦帕包好,透过三指宽的门缝将它轻轻放到了地上,“三小姐,你是咱车里最成功的商人!你的逸远商行在这里等着你,我们,都在交趾逸远等着你!”
  云旗放开喉咙,冲着那三指门缝内的黑暗高呼,他跪立木门正中,眼中饱含热泪,额角青筋凸起,黑洞洞的门缝里有比那赤金扳指更为璀璨的珠玉,他会等着她再次绽放美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皇帝诏,直接用的朱棣夺侄儿皇位后的诏书,改了改名字,删减删减,借用历史故事就有这种好处;不然完全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一伟大的诏书。因为是直接照搬,所以注明一下~

  ☆、源本

  安缇抱着一方锦盒靠坐一张吱嘎作响的简陋木板床上; 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婢女翠屏收拾着自己并不多的行李。今日一早吴怀起便来佛堂通知安缇要随吴怀斌去往濯庄,安缇苦笑; 若不是自己知道得太多,并且还能做个要挟自己父亲思罕的把柄,只怕是再也见不到朱成翊了。
  “翠屏; 我的木鱼和念珠都要带上……”
  “是的,夫人。”翠屏低低地回应,“夫人,你手中的盒子可要让奴婢包起来?”
  安缇回神; 抬眼看见翠屏关切的眼; “哦,不用!待会我要用; 毋需包起来……”
  土司府华馨院客房。
  夜风凛凛,骆璋端坐书房,面前是这几日新得的卷宗; 去年车里边境的屠汉事件太过残酷; 也太过诡异; 勐海县令给出的案卷和结论皆简略得可怕,此事内里必有乾坤,不查清楚只怕日后边境还会生出事端。
  “侯爷……土司府的午逸夫人安缇求见……”骆府的老管家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推开了书房门; 低声通禀。
  “哦……”骆璋自累牍中抬起头来,他抬手随意剪了剪书桌上油灯的灯花,“带她进来。”骆璋好整以暇,自自己住进这土司府; 从来都是自己寻人说话,难得竟然有人能主动寻上门来找自己。骆璋嘴角含笑,心里莫名的竟然有些好奇。
  门口出现安缇伶仃的身影,她外罩一件半旧细棉披风,怀里抱着一个偌大的锦盒。
  “夫人为何独自前来,也不带个婢女……快快进屋!”骆璋笑容满面,自书桌后起身,快速奔向书房门口,就要替安缇拿过手中那方锦盒。
  安缇只低着头,不着痕迹侧身躲过了骆璋的手,抱着锦盒朝骆璋道万福,“安缇冒昧,这么晚还来打扰大人。”
  骆璋不以为忤,只抄着手望着安缇笑,“夫人客气,本官巴不得你们多来与我谈谈呢……”
  安缇颔首,侧身坐在下首的春凳上,依旧死死抱着那方锦盒,她螓首低垂,整个人缩在灯影之外,暗沉沉看不清眉眼。
  “骆大人,民妇欲痛陈车里宣慰司土司大人思罕,身在曹营心在汉,背主求荣,勾结外敌,欲借中原之势行谋逆之事。土司思罕裹挟民意,逆时而动,承浩荡皇恩,行分裂疆土之事,杀我汉民,认贼为亲。思罕损我天…朝威仪,为害一方,盼大人细加查探,及早定夺,助我汉民脱困,还我车里清明!”
  安缇声音不大,却字字清亮,于这暗夜中如钟磬鼓鸣,轰得骆璋有些发懵。
  “呃……安缇……小姐……夫人……你适才……是在说你的父亲大人麽?”骆璋伸手去探桌边的油灯,想看清安缇的脸,不想却碰倒了桌上的笔山,噼里啪啦一顿乱响,好容易捉到了油灯。他抬起手将灯影移向角落的安缇,老眼圆瞪。
  “是的,骆大人,安缇请求大人严查车里土司府,民妇怀里的,便是呈给大人的证据……”安缇伏首,双手高举那方不曾离身的锦盒,长跪于地,“大人英明……”
  ……
  骆璋只觉脑中滞胀,陡然接受到过多讯息,饶是兴平侯见多识广,猛然间也有些消化不过来。眼前的安缇是柔弱的,但自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震天撼地的,骆璋死也想不到,被云南左都御史上奏请封的车里功臣,竟然与老挝国里应外合制造了那惨绝人寰的边城屠汉案。不仅如此,集车里军政大权于一身的思罕竟一直与老挝国牵扯不清,甚至妄想重回古南召国!
  “汝为何告发乃父?”骆璋捻着胡须眯着眼看向跪坐在地的安缇。
  安缇小脸惨白,“生死疲劳皆因贪欲,吾不愿老父亲再深陷泥淖,不得善终。”她直起上身,目光坚定,“少欲无为,身心自在,民妇只是助父亲逃脱桎梏,回本溯源……”
  骆璋面色无波,目光炯炯,“午逸……在此案中是何位置?”
  安缇淡然,“午逸挟老父亲短处,只为平步青云,至于他是否有其他目的,民妇便不得而知了……”骆璋问的是午逸的行为,不是他的身份,安缇不想主动提及。出身无法选择,行为才是判断人性的标准。
  骆璋颔首,“午逸夫人顾全大局,大义灭亲,实乃女中豪杰,璋真心佩服!”他伸手将齐韵虚虚扶起,“午逸夫人请起,乃父之事干系重大,明日我便去往都指挥司深作调查,还望夫人留在车里以便我等相询……”
  “大人,明日民妇将去往濯庄照看夫君,如有需要请派人前去濯庄。”安缇不知朱成翊的安排,便只能如是告知骆璋。
  “无碍!午逸夫人且自便,只不知夫人你告发自己的父亲,可会给你带来什么不便?。”骆璋关切地问道,“如若不然,夫人随我离开土司府,与小女菀青同住,可否?”
  “安缇谢过大人,民妇还是与夫君一道罢,他会护着我。”
  骆璋见挽留不成,便自怀中掏出一块牙牌递与安缇,“午逸夫人如有需要,可将此牙牌托人送往升兴客栈,寻一名姓王的参将,他会护你周全!”
  安缇收下牙牌,向骆璋福了福,踯躅片刻,终是开了口,“大人……民妇有个不情之请……”
  “午逸夫人请讲。”
  安缇的小脸愈发苍白,“车里土司罪孽深重,其罪当诛……”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低如蚊蚋,“然……终究是民妇生父……”
  她倏然跪下,“民妇今日亦是替父自首,望大人看在安缇的份上,在皇上面前遮掩一二,判他个主动告罪,幡然悔悟。如今车里亦和乐升平,既然家父已然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望皇上与大人留老父亲一条活路……”
  骆璋心内沉痛,“午逸夫人……可曾劝说过乃父?”
  “无论民妇是否劝说过家父,他的愿望亦在此刻已然破灭,我想大人您定不会久拖不决……车里的天已经变了,车里并未因家父内心如何遭受更大的损失,不是麽?大人……”
  骆璋动容,他俯身轻轻扶起安缇,“午逸夫人勿忧,本官以头顶乌纱帽作保,定不负夫人你的嘱托!午逸夫人保重!”
  ……
  翌日,朱成翊睁眼不久果然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吴怀斌,他恭谨地放置好马蹬,马车门帘掀起,露出安缇愈发苍白的脸。她在婢女们搀扶下来到朱成翊身边,神情冷淡又疏离。
  朱成翊正忙着向吴怀斌了解土司府的近况,见自己的妻子安缇向自己道个万福后立在一众侍卫后,也懒得再招呼她,反正她乖乖跟来了就行,至于她心里怎么想的,这并不在朱成翊的思考范围内。
  当朱成翊得知骆璋在吴怀斌离开后也离开了土司府,他心中警铃大作,好歹也是做过皇帝的人,时下官员的办案模式和行为暗示他还是很清楚的。只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思罕圆滑,按说不应如此快便露了馅。
  “骆璋离开前一日做了什么?”
  “回大公子,他同平日一样,看了卷宗,昨日,他问询了勐海县令与勐腊村的里正。”
  “只见了勐海县令与里正?”
  “是的!”
  朱成翊默然,思罕许是危险了,此时再追究是否有人告密已然毫无意义,无论如何不能再等了,最好现在就走,也别再等晚上了。朱成翊这样想着便安排起来,安缇未能进得濯庄喝一口水便又被朱成翊塞进了马车,濯庄的车马行李早已收拾妥帖,大家便就这样继续出发吧!
  不得不说朱成翊有着敏锐的政治触角,不愧为太…祖皇帝最为得意的嫡孙,不过五六日,车里土司府便风云突变。数日前才离开的云南巡抚骆璋突然折返,与他同来的还有云南都指挥使,并数千精兵。
  他们将车里土司府围了个严严实实,土司府内人员,上至各房主子,下至侍卫、伙伕、婢仆一律收押,土司府所有财物一律封存。诺大的土司府一片哀鸿,思罕缩在土司府的一处暗室,身边挤着几名小厮,怀中抱着大小各异的包袱,一个个面色死灰,皆兀自瑟瑟发抖。他想不明白骆璋是从何处发现自己的罪证的,朱成翊并未告发单纳信,车里边境屠汉案,骆璋亦无更多证据。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莫非真是上天长了眼?
  ……
  暮色沉沉,崎岖的山路上走来一队人马,他们朝老挝国边境靠近,行进速度却并不快,因其中一匹马的身后拖着一辆板车,板车上堆着干草。靠近一片树林时队伍停下了,开始搭营建帐,预备就地休整。
  不多时,自前方的小路上飞奔一骑,直扑队伍而来。这是一名小校,他直直来到一名广颡长髯的异族男子跟前,跪地相禀,“白音统领,前方两里地附近有队伍集结。”
  “是老挝人还是汉人?”
  “回统领,是汉人。”
  白音眉头紧锁,不好,多半是梁禛的人,定是他独闯濯庄时便布置在此的人马。白音思虑片刻,“对方共多少人马?”
  “看营帐的数量该是有千余人。”
  白音转头看看自己身后这一小队人马并一架大板车,摆摆手,“咱们撤。”
  白音原路返回,很快,他便遇到了同样仓惶的朱成翊。白音再一次感到为难,老挝国去不成了,土司府不日定会有异动,虽不知土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时一旦有异动定然得往最坏的地步打算。
  “大公子,咱们眼看就要陷入前后夹击的被动局面,如今便只能往孟艮府而去了。”
  朱成翊听得此言也满面哀戚,“白音,密切关注土司府动向,唤吴怀起视情况,如若思罕保不得,便立时诛杀。”他揉揉自己发胀的额角,“咱们尽快赶往罗喀山!”
  一行人趁着暗夜向西赶,磔磔马车声在暗夜中似乎更响了,直如辗在朱成翊的心上,让人彷徨,让人不安。
  在回程的路上,路过濯庄,见庄内浓烟滚滚,朱成翊垂下眼,心中伤感,却并不意外。这是自己亲手搭建的庄子,被梁禛一把火烧个精光,老天果然是不放过我的,凡是我拥有的,凡是我想要的,统统都将给我一一夺走!
  心中窒闷越来越浓,他有些后悔放任梁禛逃走,自己就该不顾姑姑反对,狠下心肠全力追杀梁禛。当初自己就是不够狠,没能全力绞灭四皇叔的羽翼,才会落得如今这田地,如今又犯了一遍心软的错,将自己逼入如此绝境……
  

  ☆、恩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 齐韵又醒了过来,这几日朱成翊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齐韵除了吃、发呆,便是睡。每日总会有不同的东西会导致自己昏睡不醒,不用再问; 现在定然又是夜晚。
  “韵儿姑姑醒啦!睡太久不舒服,翊给你揉揉。”眼前出现朱成翊放大的笑脸,说话间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揉捏捶打; 不轻不重地落在齐韵的肩上、腰上和腿上。
  齐韵只觉深深的惆怅; 她不想理朱成翊,但他现在正在逃命; 这一路都是马车,自己与他整日整夜都待在同一辆车上,不想看见都不行。
  她想狠狠地斥责朱成翊; 但他现在正在逃命; 他也很难; 这一次不光有梁禛,还多了一个骆璋,自己就算想对梁禛故技重施都不能够了。自己就算负了梁禛也不能往他背后插刀; 让他为难。
  于是齐韵只能抬手挥开朱成翊的手,“翊哥儿歇会儿吧,天色不早了吧,你休息好了才能更好地保护你自己。”
  朱成翊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 “姑姑勿忧,白日里无事时,我也会歇一会儿。”
  齐韵无言,这朱成翊为了防止她使诈逃跑,白日里都施药将她迷晕,只允她在夜里醒来。为了她的身体,夜里会有专人负责齐韵的膳食,让她在夜里的起居也如同白日里一样。毕竟夜晚四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就算敞开门让齐韵跑,她也不能够了。
  “翊哥儿,安缇呢?”既然不能跑,便借此机会关心一下朱成翊的事吧,如今朱成翊许多事瞒她瞒得挺紧,想给他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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