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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不做粉侯-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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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两人,几番缠斗,已经从有章法的拳脚套路,演变成了滚地的撕打掐架。
  她以前最喜看皇城禁军的比武大赛,自然也看得懂些门道。夏国人身材高壮,嵬名霄仅凭蛮力,便可以胜裴煊一筹,裴煊虽然身量也高,但估计是动口不动手的京官大员做得久了,自然显得文气许多,此时全凭巧劲在支撑。两人暂时不分胜负,可是,只要嵬名霄出声叫外面的帮手,便没有什么悬念了。
  眼看着裴煊一个闪劲,被嵬名霄制在地上,挥拳泄愤。夏国王子根本不屑于叫什么帮手,自己稍许使把劲,就可以搞定这个又累又饿的人质。
  夜长欢一急,双手本能地朝墙上摸去,想有个抓挠,触手摸到墙角一件事物,低头一看,是个干臭的净桶,便一把抄起来,朝着嵬名霄头上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她使出最大的力气,死命地砸。砰!砰!砰!听得木桶撞击人脑的惨烈声音,然后,正在专心致志揍人的嵬名霄,约莫是惊讶于背后意想不到的偷袭,想要扭头来看一看这个彪悍凶猛的娘子,可才转了半圈,就硬了脖子,身躯一软,倒了下去。
  “咚”地一声,夜长欢扔了手中木桶,看着裴煊推开晕倒的嵬名霄,抹着嘴边的血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亦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身形不稳。那净桶上的干枯粪垢,被她刚才猛地敲震,抖落成一阵烟尘,弥漫在空中,呛得她一阵咳嗽。
  裴煊两步抢过来,双臂一张,一箍,就缠树一般将她抱住,不知是在借她稳住桩子,还是在止她的摇摇欲坠之势。
  夜长欢被粪尘呛着,又像是被自己敲人的凶悍举动吓着了,惊魂未定,喘得厉害。
  “干得好!”裴煊抬手在她背上长长地抚了几把,深深吐气,赞了她一句。不知是平静她的惊魂,还是在平息自己的兴奋。
  裴煊居然夸她,夜长欢直觉得,好受用。感觉着那贴在她身上的擂鼓心跳,那种前所未有的默契,在持续蔓延。
  嵬名霄进来时,裴煊将她推到地上,说与她不熟的莫名举动,她也突然理解了,怕也是为了不让她扯进来受牵连,或者是避免嵬名霄拿她做要挟吧。
  夜长欢突然觉得,离裴煊有种前所未有的靠近,这个人,也许,并不如他口中所言的那般厌恶她吧。有些微妙的感觉,其实不能用耳朵去听,而是要用心去听的。
  若有所悟,心中涌动,遂乖巧地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以他为质,我们冲出去。”
  说着,裴煊已经放开她,去角落里捡了绳索,就是昨夜绑他俩所用的那些,开始绑人。
  等裴煊将嵬名霄五花大绑,再抓过地上净桶,朝着那厮身上,又是一阵紧敲慢击,将他复又敲醒过来之时,外面守候的夏国人,终于起了疑心,探头下来察看了。看了又看,等终于适应了地室中的昏暗,看清楚里面的光景,便开始挤在狭窄石阶上,要涌进暗室里来。
  裴煊仰头看了看出口处的动静,摸出嵬名霄腰上的弯刀匕首,将就架到他的脖子上,沉缓的声音,悠悠地说来:“叫你的人备上两匹马,还有清水与干粮。嵬名王子不是一直仰慕玉京繁华吗?我带你,去好生见识见识。”
  那语气,仿佛是在邀请一个旧时好友,共游繁华地,把酒话桑麻。
  

  ☆、12 你喜欢我吗?

  有时候,夜长欢真觉得,自己是公主身,丫头命。看起来是被人含着捧着的金枝玉叶,其实是泥地岩缝里野蛮生长的草。
  身体不适,她多想学那些玉京贵女,手帕捧心,眉头一蹙,双目一闭,作晕眩状。可是,没办法,怎么折腾,都晕不了。
  也不能晕。
  非但不能晕,还得跟着裴煊,把嵬名霄押了,一路出地室,出庄子,翻身上马,逃命去。还得自己抓起缰绳策马,维持平衡,让自己不从马上掉下来。还得保持飞快骑速,谨防后头一路尾随,准备伺机救主的夏国人。
  真是太难为她了。
  裴煊心中,正是这样想的。
  这个看着娇气的女人,能上赶着陪他一起被劫,能举起净桶帮着他打人,发着高热,还能跟着他一路骑马奔驰,也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一无是处。
  然而,就算是觉得她一无是处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搅乱心湖了。如今,稍许窥见一些她的强悍与好处,他心中,更是有些难以抑制的暗流在涌动。
  嵬名霄被他困成了粽子,横放在身前马背上,由他挟制着,与他共骑。夜长欢单独一骑,行在前方一个马身的距离。
  看着侧前方那个单薄身形,贴伏在马背上,缰绳马鬃一把乱抓,差不多是抱着马脖子在摇晃骑行,裴煊一路睁大眼,揪着心,他必须保持让她在自己视线之中,不然,她什么时候摔下来,他都不知道。
  “这是哪家的女子,还真有些胆识和脾气,很合我的胃口,裴少炎,你跟她,确定不熟吗?真不熟的话,给我,让我带回去做王妃吧。”
  粽子嵬名霄,横挂在马背上,倒垂着头颅,恰好也能看见前方马上的夜长欢。他手脚无法动弹,却没有被噤口,便忍不住与裴煊聊起来,大言不惭,丝毫没有做人质的自觉,与危机感。
  “呸!你先想想你还有没有命回去吧!”裴煊尚未语,夜长欢已经侧过头来,恶狠狠地回了过去。本已是强弩之末,极力硬撑之际,可一听到嵬名霄想打她的主意,马上就来了精神气儿。
  “喂,小美儿,你告诉我,你芳名年庚,家在哪里,我亲自上门去,三书六聘娶你,如何?”
  嵬名霄见她搭话,索性扭过倒垂的头颅,乐得与她戏言。他一个边远之地的异族王子,对中原礼俗,倒还说得头头是道。
  “我不做寡妇!”夜长欢冷冷地回话,再将头转了一面,贴着马脖子,继续忍耐难受去。这是个越说越来劲的类型,她不想与他多搅和。
  “呵,哪能呢,……以我的身份,你们熙朝人不会轻易就杀了我,裴少炎,你说是吧?” 嵬名霄见逗趣无果,便又转头,找裴煊说话。
  “我会给你找一间宽敞干净的牢房,可以住一辈子那种。”面对身前横陈的夏国王子的殷切询问,裴煊淡淡地说。 
  不会杀,也不会轻易就放。
  他这一次,算是立了大功吧。本是受人挟制,却阴差阳错,化险为夷,反手捉了个重要的人质。两国胶着的时局下,擒住了夏国的大王子,无疑胜过千军万马在战场上辛苦驰骋。
  纵然裴煊心里,尚还来不及细想,甚至隐隐还有些莫名的烦闷,但是,凭他对朝政时局与官场之道的敏锐直觉,只消分一丝儿心神,就能清晰地看见,一条立功、嘉奖、升职的青云之路,已经在他眼前展开。
  一如眼前这条开阔笔直,直通玉京西边安定城门的官道通衢。
  从那处隐蔽的庄子出来,在矮丘与田垄间一路东行,终于上了官道,那群尾随的夏国人,不得不止步于矮丘后,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主子被带着走远,束手无策。除非,他们也想自投罗网。 
  后头的道路,应该无忧了。
  当端木赐带着人,接应着这两骑三人时,他对府尹大人的崇拜之情,攀至顶峰。
  昨夜安阳公主府的紫苏来找,他立马就点了玉京府兵出城救人。同时还请了三百皇城禁军支援,连同公主府的家丁护卫一道,三路人马,在西山一带,彻夜搜寻,除了寻到几具新鲜的山贼尸体之外,别无所获。
  正驻马于一个三叉岔路口,焦急着要找的是人是鬼,犹豫着该先向左还是先向右时,远处矮丘后面,驶出两骑,直接让他可以圆满结束任务,收工回城,还带着满心的不可思议。
  那个看着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府尹大人,居然能够空手擒贼,身边还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安阳公主,安然归来,除了额角唇边有些无伤大雅的青紫血痂以外。
  当然,公主殿下的情况,看起来,要糟糕一些。
  那个伏在马背上的公主殿下,晃晃悠悠行到跟前时,虚抬起头,眯睁着双眼,将众人看了一圈,约莫是看清楚了这队停驻在官道中央,将道路都给堵住了的人马,是他玉京神捕端木赐带着玉京府兵前来接应,顿生安全与松懈之感,突然就身子一软,滑下马去。
  端木赐本想上前去,扶一把。昨夜,紫苏抓着他的手,表达没能看好主子的焦急,把他的手心都给掐出血道子了。在公主府的人还没有赶过来之前,他有责任替紫苏照料一下。
  哪知,府尹大人比他更眼疾手快,将刚刚拖下马的人犯朝地上一扔,抢身过去,就将人给抱了起来。
  扔得那个人犯,一阵大呼小叫,叽里咕噜,也不知在喊什么,大约是在骂人,也不知在骂谁。
  端木赐就看得有些傻眼,一来,从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人犯,二来,从没有见过裴大人如此亲力亲为。
  看着他家大人难得的身手矫健,又是一脸的紧张样,端木突然想起,上次拿着文书,去公主府寻府尹签章押印时,貌似裴大人是……躺在公主的床上办公的!……这次又是一起出游!……哎呀,不能再往下想了。罪过!
  赶紧清空脑中乱想,去做他的正事,接管地上的人犯。他提着绳索将那个笨重的身躯一拎,那人却横眉竖眼,呲牙裂齿,冲他怒目相向。端木便一个扬手捏拳,准备先让他见识一下玉京府的待人规矩。
  裴大人却在旁边地上,用后脑勺看着他,阴测测交代了一句:“那是夏国王子,好生看管,不可怠慢。”
  端木赐挥出一半的拳头,便改了道,送至自己嘴边,一声嘘声口哨,再将这个烫手山芋好生看管了。
  不多时,安阳公主府那群冷眉黑脸的护卫就赶了过来,捎带着,还有公主府的侍女和华丽丽的马车。就像是算好了,他们主子落难一夜,不能走路,一定要用宝马香车丫头来接一般。
  裴大人将安阳公主送进马车里,居然就……赖在车上不出来了,甚至把公主的贴身侍女紫苏也给赶下车来,说是他也有些累,借公主家的马车,顺道走一程。
  这个理由,也许在场的所有人都理解。紫苏也稳住神色,没有说什么。唯独端木赐,押着夏国王子,回城走了一路,便忍不住遐想了一路,那厚锦垂帘的马车里,裴大人真的……累吗?
  行进的马车里,裴煊不是身累,而是心急。
  怀中的人,应该是高烧晕厥了。依然是前额滚烫,手脚冰冷,全身绵软。真不敢相信,她刚才是如何跟着他一路出来的。
  他是有些心狠了,只让她在身边紧跟着,却没有想过她的艰难。今日,要是换着一个稍微柔弱点的女子,兴许,就连那个地室都走不出吧。
  裴煊心中生出一种浓浓的愧疚,将车里的一张薄毯拿来,把那小人儿包裹了,再紧紧搂在怀里,用体温去温暖。
  偏偏,那怀中的人儿,就跟一颗疾风中的苇草一样,看着摔下马,晕了过去,在车上暖了一会儿工夫,就又醒了过来。
  然而,又开始没完没了的追问,和纠缠。
  “我们……是不是安全了?”她先问。
  “嗯。”裴煊答。
  “我是不是……要死了?”眼皮都抬不起,舌头也轮不圆,一副到死不活的虚脱模样,确实很让夜长欢怀疑自己的生命。
  “不是。”裴煊笑,像她这么强悍的天家公主,还真是少见,也不知明妃娘娘是怎么喂养的。
  “那就好……我们的帐,还没算清呢。”夜长欢松了口气,其实,她还真有些糊涂了,周遭外物都有些模糊,脑中只剩了一根弦,还绷着一件她认为最重要的事。
  “等回去再算吧。”裴煊轻笑,诓她。
  “不行,要趁热打铁!”夜长欢固执地,极力吐字,算着一笔一笔她生怕过期作废的帐,“上一次,我替你保守秘密,你答应了我,我要你做什么都行,我可只是让你西山赏花,便算了结了。你还晾了我大半日,我也不计较了。这一次,我又帮你立了大功,你要怎么感谢我?”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的,怎么都行。”裴煊依她。他甚至有些欣喜,她这没完没了的纠缠。
  “我什么也不要,就只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说真话,不然割舌头。”夜长欢觉得自己是在慢慢挖坑,撒网。
  “嗯,好。” 裴煊脱口答了,才略略意识到,是不是,答得太爽快了些。
  “你喜欢我吗?” 夜长欢仰面,闭眼,笑着问他。
  “……”裴煊看着那满脸绯红,如花笑魇,满腔的情愫一口涌上来,堵在喉咙里,忘了答话。高热之人,哪来这么好使的脑子?居然还懂得给他下套!
  “你没有说不喜欢,那便是喜欢了。”
  夜长欢凝神等了半响,也没有等到半个字的回答,便果断地下了判断。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亲爱的菇娘们,捧个场,让我告别单机模式吧

  ☆、13 他的好事近

  共过患难的交情,就是不一样。 
  西山归来,不出三日,裴煊居然主动来看她。
  夜长欢本还想,呈现出一副蹙眉捧心,咳喘气紧的病秧子模样,我见犹怜,好让裴煊也怜一怜的。哪知她的紫苏太能干,想着公主殿下正在园子里玩得不亦乐乎,又想着裴大人是老熟人,就直接把人带了进来。
  彼时,夜长欢正在园子里杏树下的秋千上,荡得老高,裙裾飞舞,且还嫌推秋千的半夏是不是没吃饭,怎么推不高,半夏反说她长胖了,推不动。引得她一阵亮声嗔骂,生龙活虎得不行。
  就看见裴煊从回廊转角处出来,猛地撞见,衣裙翻飞荡漾,携着香风铺面,银铃笑声入耳,顿时一脸的惊愕。
  夜长欢直想从秋千上跳下来,偏偏那铁索木架子载着她一副重骨头,惯性忒大,又悠悠地晃了几个来回,才让她落地下来。赶紧双脚着地,站直了,拍拍裙面,堆一脸的傻笑,满心的尴尬。
  裴煊立在回廊下,隔着雕梁与廊靠,带了微微笑意,问她:“这么快,就好了?”
  语气和溶,如这微凉的春风,含蓄不知意,不知是欣慰,还是在讥笑。
  “差不多吧……我在床上,躺不惯。”夜长欢窘得无奈,只得老老实实承认了。
  玉京女子多柔弱,她自幼身强体健,难不成还是她的错了?伤风感寒而已,喝几副汤药,囫囵睡上几夜,发些热汗,就好了。一日不沾沾地气儿,练练筋骨,就浑身不自在。那些补药汤品,喝多了,还要流鼻血呢。
  如果裴煊不喜她这粗人体格,她也实在没有办法了。不过,他能来看她,她还是很高兴的。当下,便又敛了心神,准备款待贵客:“去屋子里喝茶?”
  “不了,这园子里景致不错,就在这里说说话吧。”裴煊一边四下张望,赏这一园子的玲珑□□,一边拒绝了她的好意。
  夜长欢赶紧给紫苏和半夏递眼色,要这两个看着伶伶俐俐,有时候偏又不长眼睛还缺心眼的贴身侍女,闪一边去。
  两个死丫头飞快地遁形,园中只剩了她与裴煊两人。裴煊却依旧站在廊下,虚邈的神光,定定地看向她这边,也不知是不是在看她,亦或,是将她看作一抹已经融入这园中景致的□□?
  她今日,乌发简髻,黛眉粉唇,一身云色素锦的春衫上,缀些淡色金绣的缠枝暗纹,的确,与枝头那些淡粉、嫩白的花团儿们,很搭。还颇能混淆蜂蝶的判断,嘤嗡蹁跹,在她裙边缭绕。
  夜长欢便略略环顾身侧,抬脚提裙,将那些扑闪翅膀的虫物们,赶得远些,再迎头抬眼,朝着那人直直地看了过去。
  最怕直视他眼中的冰寒冷漠,也最喜这般痛并快乐的眼神交缠。那双犹如深井幽潭的瞳眸,瞬息流光变换,她从来没有看透过。似乎,总是有些拒她于千里之外的生硬之气,又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之感。她也不知,哪样才是真。
  一如西山被劫之时,明明觉得,这人应该是紧张她的,可是,她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撬开他的口,让他说点什么,却始终只字未获。
  少息功夫,恍若良久,裴煊终于走下廊子,行至秋千旁。
  “我带你在园子里走一走?”夜长欢赶紧注目他的移步,带着些许讨好,问他。他不是说她的园子景致不错吗?
  裴煊却笑着摇摇头,径直绕着她身后,抬手拉了拉秋千架的一边铁索,说到:“不是嫌不够高吗?我来推一推试试。”
  夜长欢转身,睁大一双杏眼,半翕了淡唇,忍不住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想要推她荡秋千?这破天荒的闲情逸致,来得太突然,就跟做梦一样。
  然后,她便真如做梦一般,敛裙坐下来,双手抓住两边铁索,脚尖点地,任由那人将她推荡起来。
  扶在她肩背上的那股力道,说是要来试一试将她推高些,其实推得要命的轻缓,一下一下的,犹如微风吹拂池中碧水,层层柔波,刚刚皱起,便又消融,若有若无的,让夜长欢觉得,摇晃的,不仅是秋千上的身板,还有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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