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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不做粉侯-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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嵬名霄倒是来得越来越频繁,天天来,有时候,一天来几次,每次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在屋子里走几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那眼神,仿佛就是来检查他豢养的一头牲口,牙口好不好,长得胖瘦如何,情绪是不是很稳定之类。
夜长欢忍了那种怪异的目光,,继而厚着脸皮,问她想知道的事情:“有永乐城的消息吗?”
“没有!”嵬名霄每次都这样答她,一个字也不会多。嘴紧得跟死鸭子的嘴壳子一般。
夜长欢就总觉得,嵬名霄一定有什么事情在隐瞒她。可是,她见不到任何外面的人,也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只能,暂时任他欺瞒。
最后,她将希望寄托在下月初一的仪典上,她问嵬名霄:
“登基大典和大婚仪,永乐城会来人吗?”
“依礼,六部首领都应该亲自到场观礼,永乐城也不例外。”嵬名霄肯定地答她。
这便是了。往最坏的可能想,如果裴煊娶了没藏丹珠,继承了永乐城,夏国皇帝的登基和大婚,依礼,他总该要露面吧。
到那个时候,总能见上的。
就这样,等来了登基大典,紧跟着是大婚仪,哗啦啦来了一群五大三粗的仆妇,将她剥了个精光,洗洗搓搓,再涂脂抹粉,穿金戴银地层层堆砌打扮,末了,左右两边,一边一个壮实的仆妇,一路紧贴着挟持她,去行婚仪。
夜长欢心里发笑,觉得嵬名霄太过小题大做,她又不是翻江闹海的哪咤,有三头六臂。她手无寸铁,亦无缚鸡之力,寸步难行,插翅难飞,哪能闹腾得了什么。
嫁人的婚仪,她又不是没行过,熟悉得很,只不过,这一次,是嫁皇帝,阵仗格外要大些而已。不过,话又说回来,蛮地粗人,简仪陋俗,皇帝大婚的繁缛程度,还不如玉京城里富贵之家娶媳妇儿呢。
新娘子,连红盖都不用遮,顶着一张厚重脂粉刷成的煞白脸庞,接受所有人的围观。
不过正好,她也好睁大眼睛看仔细一点,夜长欢心道。遂跟木偶一般,被牵着鼻子,行完所有仪式,倒也规矩,没闹腾出丁点儿纰漏。
至少在旁人看来,这位熙朝公主新皇后很得体,还很亲和。柔眉顺目,神色淡定,举止有度,一双盈盈美目,跟会说话一样,含着潋滟水光,几乎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温和地注目了一遍。观礼的部族大佬,唱喏的礼官,指引的侍从,外围的侍卫,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新皇后礼貌而周到的注视,倍感喜气与亲切。
待得那两个一路搀扶挟持的仆妇,将她送入喜房,终于放松了警惕,留了她一个人在房中之时,夜长欢觉得,整个人都空了。
心上压石,腿上灌铅,吸进去的气,半天都呼不出来。
她就坐在喜床上,盯着那满目的喜色帷幔,跳跃的红烛光亮,看了很久,很久。
后来,脑中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越来越浓,越来越重,迫得她从喜床上跳下来,取下案上那副双枝连盏的烛台,拔掉一根红烛,露出铜盏上那个固定烛底的尖锥小刺,咬了咬牙,死命往手腕血脉处一戳,再横着一划,汩汩鲜血,从那莹白玉腕处,冒了出来。
锥心刺肉的痛苦中,她觉得,有种坠落的快乐,与解脱的轻松。
整个夏国都知道,今天,她嫁给嵬名霄了,裴煊却依旧没有来,永乐城的人,一个都没有来。
她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说服自己,坚持等待,坚持心中对裴煊的那种信赖,那种把全幅身心都压上去,仰仗着他的鼻息而生存,乞求着他的垂怜而过活的信赖。
☆、选择
嵬名霄跨进喜房时,入眼是满目的喜色。
所以,一时没看清楚状况。他有些晕乎乎的……兴奋,倒不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而是因为,那个满脑子鬼怪心思的女人,居然规规矩矩地走完了一天的礼仪,进了这间喜房。
进了喜房,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对裴煊死心了?意味着,从今以后,他终于可以对她,名正言顺地为所欲为?意味着,假以时日,她终将死心塌地的,认他这个夏国皇帝作夫君,在这夏宫中度余生?
嵬名霄的心里,忍不住有些按耐不住的浮想。
待目光在房中扫了一圈,兀地看清楚地上的情形,才犹如当头棒击,额角突跳,心尖儿一下子跳蹿到嗓子眼。
赤色地毯上,伏着个全身红锦的人儿,侧着半个身子,脸埋在手臂间,只露一节雪白玉色的皓腕,开着口子,汩汩的血,在地毯上,流淌成了暗红的溪流,蔓延成了大朵的花。
嵬名霄立在门边,刹那恍惚间,不觉自嘲,原来,裴煊不来,她不是死心了,而是心死了。
他哪里知道她藏得这么深呢?一直大大咧咧地吃喝喝喝,又一路没心没肺地笑,却可以转眼间就把自己给杀得血漫华堂。
他口口声声地声明,不怕她寻死,她是死是活,对他都没有影响。可她忽然间血流成河地躺在他脚边,嵬名霄还是怕的。怕得不敢去探明她的鼻息,怕得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内心,怕得愣在原地,忘了呼吸,失了魂魄,有那么好几息功夫,才反应过来,厉声喝人来救,又跳着脚,甩着袖,开骂那一群连个人都看不住的废物。
于是,夏国皇帝的大婚之夜,就这样被搅乱了。
本该是两个人的良宵,成了一大群人手忙脚乱进进出出的不眠之夜,本该是红烛照人胭脂添香的喜房,成了弥漫着浓浓血腥味和汤药味的病房。
即便这样,向来能屈能伸的夏国皇帝,在些许厉喝暴跳之后,还是安静地忍了。他这一生,全靠一个忍字功夫,更大的屈辱,都忍过,这种被新皇后在新婚之夜玩着性命放他鸽子的闹剧,算什么,充其量就是一个宫闱八卦。
只要那个一时迷了心窍的傻女人,还有气儿。
待止血包扎,喂续命参汤,清洗地毯,处理完毕,众人散去,嵬名霄这才一屁股瘫坐在床边地上。
床上躺着的女人,苍白着脸,紧闭着眼,呼吸微弱,但好在均匀,绵长,总算捡了条命回来。
嵬名霄伸长脖子,盯着那张昏睡的姣好脸庞看了许久。心中充满着疑惑,他不知道,这死过一回的执拗女人,等她醒来,是会撤了执念,还是会更拗?他将离她更近,还是更远?
心中迷思惆怅,便本能地想要靠得更近些,遂趁佳人未醒,往床边靠了,捉起那只包扎成熊掌的手腕看了看,亲了亲,甚至,又凑脸递唇到那脸蛋儿上,吻了吻。昏睡的人儿,安安静静地,任他轻轻动作,毫无知觉。那长睫的扇动,雪肌上的绒毛,鼻息中的淡淡桂香,唇边的苦涩药味,都能感觉得到。
嵬名霄便觉得,有种孩子吃糖般的满足,撑起身躯,伸直脖子,满足地吃了几口,才又退坐回地上,将脑袋耷拉在床沿上,对着那张乖乖地搁在他眼皮边上的脸蛋儿,不觉合眼打起盹儿来。
夏国皇帝就这样,挂在喜床边上,度过了他的新婚之夜。
长夜尽,天明至,人未醒。
日上三竿,和煦暖阳,照着远处的微融雪山,洒进殿中一片清爽光亮,人亦未醒。
外头的侍者,大胆一点的,便进了房间来,冲着挂在床边睡得鼾声大起哈喇子直流的皇帝,附耳提醒,该起了。
谁知,他没将睡得正酣的皇帝叫醒,倒是把那个失血晕厥的皇后娘娘,给叫醒了。
夜长欢猛地睁眼,那仿佛还在三界之外神游的冷浸眸光,便把那个使者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硬生生膝盖触地,跪在床边上。
这才把嵬名霄给惊醒过来。
嵬名霄惺忪着睡眼,嘎吱嘎吱地,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挥手让那个侍者滚出去。
那个侍者,还真就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嵬名霄满意地回头,却撞见床上的人,一双眸色幽光,直盯着他,的确跟个尚未还魂的鬼似的,赶紧干笑两声,打破这渗人的尴尬:
“我看你平时就跟没长有心一样,怎么也有想不开的时候?”
“你告诉我,裴煊的消息。”夜长欢却不与他笑,声音低沉,气息微弱,脑子却异常清醒。
嵬名霄动了动唇,终是未答,从地上爬起来,伸了伸腿脚,转身跨步,往外走。
“嵬名霄!”
夜长欢使出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句。即便嘶哑残破,几近气声,还是把那个快步开溜的身形给定住了,亦吓得外面的侍者们,浑身打冷战,心疼他们皇帝的名讳,就这样,被蹂。躏了。
“我告诉了你,你怕得再去死一次。”嵬名霄无奈转身,叹气说来,很是体贴,很是替她着想的语气。
“去不去死是我的事情,但是,裴煊的事情,你没有权利瞒我!”夜长欢哑着声音,冷着面色,与他追求。面色沉稳,心头却急,嵬名霄这厮,果然是瞒着她的。
“裴煊……半月前,就回玉京了,带了重兵,你的那三万骑兵,永乐城的没藏族兵,都带走了,还有没藏丹珠……”嵬名霄终于与她讲了实情。
“……”夜长欢眼皮都不眨一下,继续将嵬名霄盯着。这样的消息,她一时难以消化。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裴煊肚子里的虫子,我怎么知道他的算盘?他大约是去解救他的皇后亲姐和太子外甥吧,听说你的父皇病重,宁王突然逼宫,软禁了皇后,太子失踪了。……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知道你在凉城,也不来,还有,放着数十万的延州防军不动,非得把你的三万骑兵拉回去卖命……”
越说越难听了。
“闭嘴!”夜长欢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脱口冲着他怒吼了一声。
其实,无需嵬名霄说得这么直白,她也听得明白暗示,想得通其中关节。裴煊明知她被嵬名霄掠了,要强娶,却不来凉城解救她,而是先回玉京去解救他的裴家人和太子爷。嵬名霄的意思是说,在裴煊心里,家族利益和亲人安危,都比她更重要。两者只能选其一时,你看看他选了什么?
再者,擅自带重兵进京平乱勤王,成了还好说,稍有不慎,搞不好自己就成了乱臣贼子,就是谋逆之罪。所以,这个罪名,裴煊不让他的父亲和数十万延州兵扯进来,而是将这名义上给她作了嫁妆的三万骑兵和没藏一族拖下水,让一个嫁去他国的和亲公主和一群异族人来担当!
这种永远都分得清责任与私情孰轻孰重的冷漠抉择,还有那蹚水过河都能不湿脚的高明手段,不正是裴煊吗?
只是,又教她情何以堪?
夜长欢沉默了,果然如嵬名霄所言,她知道了裴煊的消息,绝望得再去死一次的心都有。
然而,就算再死一次,也不足以解她心中难堪。那么,她也就不想犯傻了,非但不再往那一了百了的解脱之路上去想,反倒升腾起一种求生的意志,求证的渴望,燃得比任何时候,都旺盛。
她要去找裴煊,找到他,亲口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如他所言,用他亲赠的匕首,剖开他的心看一看,他的心里,到底将她放在什么位置!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夜长欢情绪翻腾,一门心思地发着狠,脸色未免就有些吓人。
嵬名霄被她一吼,本是有些抹不过去面子,正欲拿出点皇帝的尊严和威风来,转瞬却又被她的神色给镇住了。不觉带点讪意,陪点小心,仔细地察着她的神情变化。
嵬名霄心中藏了些秘密,却只想把它们烂在肚子里。即便此刻看见夜长欢很受伤的样子,他禁不住有那么一丢丢内疚与歉意,那些秘密,他也不会说,打死也不说,这辈子也不说。
是,他承认,他是存了私心来着。每日都有各处的动向,送到他的案头,可是,他除了告诉夜长欢裴煊娶亲的事情外,其他的,一概闭口不提,他心存幻想,给她一个裴煊抛弃了她的印象,时间长了,这女人,会不会就弃暗投明,投入他的怀抱?
所以,裴煊所做过的那些努力,送来的那些人,那些话,嵬名霄自然是不会提的。当然,他自己从中作过的那些梗,使过的那些坏,他更是不会提的。
先是三万骑兵,视他夏国如无人之境,呼啦啦地开到凉城城下,说是要听公主殿下差遣,嵬名霄看着就鬼火冒。不过,这到也难不倒他,多年掌管密探与情报,使他能够迅速知晓熙朝的最新动态,他轻易就伪造了裴煊的密信,说玉京危机,让莫不凡火速开拔玉京,平乱勤王。
这件事,嵬名霄做得心安理得。异族重兵,跑到他眼皮边上来耀武扬威,他没有将他们尽数绞杀在凉城南边的草原里,就算手下留情,给他的熙朝皇帝老丈人一个好大的面子了。
再是裴煊的信,日日都来,叙旧,长谈,威逼,利诱,林林总总,苦口婆心,万语千言,妙笔生花,归结起来,大概就是一个意思,你强抢强娶的女人,是我的,你如果敢动她一根寒毛,信不信我把夏国踏平之类。嵬名霄看到后头,连启封的兴致都没有了,直接把每次的信纸,统统扔进香炉,化为缭缭青烟。又令擅仿笔迹之人,以和亲公主的亲笔口吻,给裴煊回了几封信过去。反正,把话往狠里说,怎么烧心,就怎么说。姑且不论裴煊见了信,相信与否,他先过一过骂人的瘾再说。
这件事,嵬名霄也做得心安理得。什么跟什么嘛,熙朝皇帝钦定的和亲公主,要嫁给夏国皇帝的,怎么就变成他裴煊的人了,且还理直气壮?有本事,亲自来凉城要人啊,既然要顾全家族与亲人,□□无术,就别贪心其他的,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
既然都是心安理得,也就没什么好心虚的。就这样,嵬名霄在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与自我说服之后,那一丢丢儿内疚与歉意,也烟消云散淡然无存了。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
这个女人,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他的皇后,现在,住在他的皇宫里,此刻,正躺在他的床上。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当然,如果夜长欢对他的态度,能够再好点,那就……更圆满了。
于是,嵬名霄又将心神转移到夜长欢那一脸死寂的神色上,专注,耐心,等着看她要哪般。
当夜长欢沉默了许久,开口说了句:
“我饿了。”
嵬名霄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啪地一声,双掌击响,点头应和:
“哦,饿了就吃东西,马上叫人传上来。”
既然都想吃东西了,多半也就不会钻牛角尖了。
吃了点东西,夜长欢又说:“今天天气不错,我想出去走走。”
“……”嵬名霄目瞪口呆,惊讶于她的恢复速度。心上的,身体的,都快得太不可思议。心上才被捅了一刀,手上也还有个血口子,然而,面上雁过无痕,深井无波,平缓音色,说来的话,竟还知晓他的顾虑:
“你放心,那么多人跟着我,我跑不了。”
嵬名霄想了想,也是,总不能把她关在这宫室中一辈子,出去透透气,也好。便大度地挥一挥手,让她在那一大群侍卫和仆从的包围下,小范围地出去散步透气去了。
此后数日,日日如此。大约有小半月的日子。
夜长欢认认真真地,按时吃饭睡觉,然后,就颇有兴致地,拖着一大群人,在这山间夏宫中转悠,转着转着,就转下了山,进了凉城,四处溜达。
每次,都很正常。
优哉游哉地出门,一两个时辰就悠回来了。再说,一大群人簇拥着,走到哪里都很扎眼,见着好吃的,好玩的,就一路买买买,吃吃吃,玩玩玩,还到处找人说话,叽里呱啦,夏国话也给抡得滴溜圆。弄得整个凉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新皇后,那个熙朝来的公主又出来散步拉,怕是看惯了玉京繁华,觉得夏国风土,甚至稀奇。
嵬名霄心中的担心,倒是渐渐消了。不觉又开始打些小算盘,既然都有心情看风景,学语言,尝新鲜了,那么,是不是真的在心里面放下了?可不,人家那些买得太多,吃不完玩不完的东西,居然还想得起给他送了点过来。
那么,是不是该到时候,让她履行他们夫妻间的义务了?
思及于此,心中忍不住有些小雀跃。
他承认,他之前放的那些狠话,诸如女人多的是,无论如何看不上几嫁的她之类,只不过是嘴硬逞威风,掩盖自己强取豪夺行为之尴尬,还有,消除她的戒备心而已。
夏国皇帝看着案头一堆吃食玩意儿,不觉摇一摇那逗孩童的拨浪鼓,摇得空寂殿室中一阵咚咚响,又拈一块馕饼,咬一口咀嚼一番,隐隐有种暖流过心的销。魂滋味。
突地抬头,看见殿门外头,一群人头滚动,直直地冲着阶下来,他冲出门口一看,一群威武侍卫和粗壮仆从,已经在殿下青石地上,匍匐在地,跪成了乌压压一片。所有人,都将头埋得死死的,皆有恨不得将头钻进地底下之意。可是,青石太硬,钻不进去,只能浑身战栗地,等待着,毫无悬念即将来临的,皇帝的雷霆怒火。
嵬名霄看着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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