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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他：“很多事情，不亲眼看见就不会死心，不亲耳听见就不踏实。”
　　他幽幽的目光注视着我：“那你现在知道了真相，能怎么办？”
　　我不但反问：“皇上想怎么办？”我将问他抛给他，无论我说怎么办那都没用，关键还是要他应允。
　　“丽贵嫔谋害宫嫔，理应……赐死。”
　　我迎视着他的目光，不言不语，只听他道：“可是，他是你姐姐，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小昭，她现在也是你楚家的人，你别忘了，他叫楚春颜，如果赐死，蒙羞的是你楚氏一族，还有你……”
　　我咽了口口水：“所以呢？皇上准备怎么处理。”
　　他说了半天最终也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而我今天必须问出来，我要是问不出来我心里没底。
　　“小昭。”
　　他缓缓伸手抚上我戴着青纱的脸庞，轻声细语：“出去一趟，你怎么变了呢？”
　　“哦？”我浅笑：“变得不再单纯温柔，变的尖酸刻薄？”
　　他并没有反驳，那就是默认了：“你以前……”他想了想，半晌恍然一笑：“算了……”
　　我到底也不知道他怎么处理程颜颜，只是看着他征询道：“我先要进宫去见见她，可以吗？”
　　他笑着看我：“征询意见？还是下达命令？或是……通知……”
　　我讪讪一笑：“皇上开玩笑了，民女微末身份，不敢命令皇上，……是请求。”
　　请求，请和求，希望你答允。
　　他看着我认真的模样笑道：“真特别的……请求。”
　　我以为他会不答应，他却转了目光道：“准了。”
　　我看着他的侧脸，或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才会准了我去见楚春颜，然后希望找到一种方式让我来解决这个问题。
　　寂静的空间，容若隐忽然开口：“小昭，是遭遇了什么，让你这样心静如水，手段百出。”
　　我冷笑，终于说出来了，想起刚才在狱中说过的刑法和恶毒的手法冷笑道：“不是心静如水，是心如坚石，冷硬艰涩，不是手段百出，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
　　他微微迷了眼睛认真的看我：“你一定要她死才能满意吗？”
　　“怎么，皇上心疼了？”我冷嘲热讽，也不知道自己的嘲讽什么。
　　他猛地出手捏住我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仿佛很久压抑的愤怒终于爆发：“楚春昭，你找死吗？”
　　我呼吸困难，喘了几口气艰难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我只是要做我想做的事情，对我好的人，我也对她好，对我不好的，我便对她不好，谁伤害我的亲人朋友，我也绝不会手软。”


第308章　抢
　　我看着眼前一身薄纱的女子，窈窕的身姿，浓艳的妆容，一头青丝堆成云髻。
　　“颜颜……”
　　她回眸看我，媚眼如丝：“小昭，你应该叫我姐姐。”
　　我冷声道：“你自己知道，你不是我姐姐。”
　　她手中一只金步摇，摇摇晃晃：“小昭，你可真是没有良心，要不是为了你，我能进宫吗？要不是为了救你家的人，我能进宫吗？你居然还不乘我的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眯了眯眼睛：“颜颜，你不进宫，我也自有安排，是在累计不到你，至于你为什么进宫，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语气冰冷，她大怒，一把将手中的步摇向我掷来，我躲闪不及，锋利的步摇划过我的脸颊，一抹刺痛，我摸着脸上的刺痛，一抹血线。
　　“出气了吗？欢喜了吗？”我气愤的看着她。
　　“没有……”她大喊：“我杀了你都不解气，我恨死你了。”
　　我冷笑：“你终于说实话了，不姐姐妹妹的粉饰太平了？”
　　程颜颜嗤的一声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做什么的，我自己做了什么我也知道，从你回宫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完了，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坟墓。”
　　“好严重啊。”我冷笑：“确实是坟墓，却是你自掘的。”
　　她讽刺的看着我，夜风吹起她身上的衣纱：“楚春昭，是你堵死了我所有的生路，没错，是我弄死了赵青嵘，那又怎样？”她眉眼冷酷是我从未见过的：“我讨厌你，也讨厌你身边的人，凭什么你们总是能好命的得到我想要的一切，金钱，地位，权利，男人……”
　　“陆青衣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你没有漂亮的脸蛋，没有玲珑的身姿，甚至连赵青嵘那个病秧子都不如，为什么他们都围着你转悠，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你说，你有什么好的？”她大喊。
　　我认真的看着愤懑的她：“我的好，你怎么会懂？”
　　她嗤的一声冷笑：“不知羞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的那些龌龊的想法，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我按了按额头：“我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是了吗？你若不是，那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又有什么立场来嘲讽笑话我，程颜颜，你算什么，你不过就是我从山脚下捡回来的丫头，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冷冷的中伤她：“是我救了你的命，你就应该感恩戴德，近年来，你得寸进尺，心思歹毒，蛇蝎心肠，危害别人性命，双手染上血腥，不要给你做的坏事找借口，那都是你的嫉妒，你的贪婪惹的祸事，你为什么总是不满足，有多少人吃不饱饭穿不上衣，是我赐你一方之地让你衣食无忧又摆脱你原本的劳役命运，你就应该给我老老实实的，你真以为自己是小姐吗？”
　　她气得脸色通红，我心中暗爽，只是这个我一手救下来当做姐妹看的女孩子，一步一步，行差踏错，走到了今天，然后与我对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心痛而愤恨。
　　“楚春昭……”她嘶声大喊：“我作孽我认，可是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男人的女人，我不过是想要握住我的爱情，我有什么错，是你总是来抢走我的一切，每一次，在我就要成功的时候总是你出现，然后我的一切努力都会被无视，是你是你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总是跟我抢。”


第309章　最爱
　　我看着她目赤欲裂，心中更是气愤：“那你就可以害人吗？她不过有短短性命，你为了报复我，为了争宠，就加害于她，她早晚是要死的人，你连这几天都等不了吗？”
　　她脸上一行泪珠滑下一声大喝：“我等她，我等她一点一点爬到我头上对我作威作福，然后怂恿皇上接你回宫，你们姐妹同心协力将我打入地狱。”
　　我气愤的看着他：“我从未这样想过你……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要伤害你，我没有，一刻都没有。”
　　“你撒谎”她冲我大喊：“你就是想要置我于死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若是不想我死，你就不会追查这件事情，就没有人会知道，我会安稳的在宫中老去，然后浑浑噩噩的死去，是你不依不饶的要跟我过不去。”
　　我蹙眉：“是我……那又怎样，我从未存着害你的心思，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你害死了赵青嵘。”
　　她哭泣：“她对你就那么重要吗？我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昭，我们也有过快乐的时光，为什么你就这样对待我呢，以前，我们也是很好的。”
　　我默然：“所有的好，都是相互的，她对我好，理解我，帮助我，关心我，纵容我，像是姐姐，又像是朋友，而你，原本很好，只是慢慢的被心魔掌控，走入了自己的牢笼不得解脱，你的堕落，注定我们之间越走越远。”
　　她笑：“我堕落……是……我是堕落，我原本也是那样美好的，单纯，羞涩，善良，天真，真心真意全心全意的爱着那样一个男子，他冰冷无情，我陪着他，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可是我还是心满意足，满心快乐的，我以为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只要我耐心的等待，悉心的照顾，我们以后就是这样的，清清淡淡，安安稳稳的在山中过完这一生，可是……”
　　她眸中泪水连连：“你每次一出现，他眼中总是有温柔闪过，总是悉心的呵护着你，他恨透了世俗尘世，看着你一步步的跪上竹山，眼中那样温柔的不忍和心疼啊，最终随你下山踏入他最厌恶的风尘之中，一路相互，你要的，他都尽量去满足，得知你去了古镇，他千里迢迢跑到古镇，就是为了陪着你，小昭啊……”
　　她上前一把抓住我的双臂哭喊道：“你睁开眼睛看看吧，那样一个男子，有着世间最冰冷的面具，一颗心全部寄托在你的身上，满心的爱恋，我明白，原来，他并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把全部的感情都给了你，再也匀不出来一点给别人。”
　　我眼泪滑落，看着眼前哭花了妆容的女子，听她继续哭诉：“我恨你夺走他，可是后来你离开了他，我才终于明白，我最恨的不是他爱你，而是，你不爱他。
　　他爱上你的时候，你才九岁，还是个孩子，他却罔顾你们的年龄和人伦，你为什么这么伤一个男人的心，那是我最爱的男人呐……”
　　我的心像是被谁掏空了，外面有熟悉的声音：“奴才给丽贵嫔请安，给春医女请安。”
　　程颜颜抽出身上的绢帕擦去脸上的泪水，讽刺一笑道：“瞧瞧，给你报仇的人来了。”
　　她说完沉声喊道：“李公公，进来吧。”


第310章　坠落
　　霁月宫外走进一个男子，正是容若隐身边的李公公，他身后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李公公看我一眼，支起身子朗声道：“皇上口谕，霁月宫丽贵嫔楚氏自进宫以来，行事乖张，与六宫不合，残害月仙宫嵘妃娘娘，证据确凿，又指使恶人行刺尚医署医女，其罪当诛，褫夺封号，掠其姓氏，赐自尽，即刻执行，钦此……”
　　我瞪大了眼睛，耳边还回荡着李公公刚才说的话‘褫夺封号，掠其姓氏，赐自尽’。
　　程颜颜淡漠一笑，一时风华无限：“掠其姓氏……怕是为了妹妹你，我是家族罪人，带着姓氏死去，是为家族蒙羞，皇上考虑的真是周到。”
　　我睁大了眼睛：“昨天晚上……是你派人……”
　　她莞尔一笑：“是我……我得了消息，皇上抓了刘瑾宣你进宫，我就知道是为了此事，我知道我活不久了，可是楚春昭，我不能便宜了你，所以我派了刺客……想让你给我陪葬……”
　　我眼前悉数闪过小圆子血肉模糊的身体和断掉的胳膊，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疯了……”
　　她淡淡一笑，绕过我走到李公公身边，面前的托盘上面放了匕首一把，白绫三尺，鸠酒一杯。
　　李公公神色淡漠：“请贵嫔娘娘上路，奴才恭送。”
　　程颜颜冷漠一笑，嘴边呢喃：“娘娘？李公公，我被皇上褫夺了封号，已经不是娘娘了，您还客气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五指纤纤拂过那三件事物，嘴边低低：“楚春昭，你是世上最蠢的女子，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却都在你身边，你不知珍惜，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我还记得，那日在竹山山顶，你拉着我跪在悬崖边上，指天誓日，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哆嗦着牙齿一字一顿重复：“楚春昭今日在此指天誓日，一定不会阻隔程颜颜和陆青衣交往，但有这一日，我愿自行离去，我也绝对不会喜欢陆青衣，若违此誓，便身葬万顷山崖。”
　　程颜颜点了点头郑重道：“很好……那小昭，你做到了吗？”
　　我愕然的瞪视着她，她摇了摇头笑道：“你没做到，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她缓缓走到窗边，低声细语：“我做这么多坏事，却一点都不后悔，小昭，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被心爱的人视而不见的感觉，没有别的，可是好像不怎么成功，现在我要离开，你既然心甘情愿发了誓言，便随我走吧。”
　　她言笑晏晏，谁都没有料到，她出手如电，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向着窗外翻下去。
　　耳边李公公高声呼叫：“春医女……”
　　霁月宫是三层楼宇，十分高耸，迎面的风掀起我脸上的青纱，程颜颜的手冰凉，她紧紧的拉着我坠落，眼看就要落地，我的心一紧，恐惧之后竟然是前所唯有的放松，这是……一切都要结束了吧……
　　我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五脏震碎和落地的疼痛，可是，‘砰’的一声，没有一点点的疼痛。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身下垫着的人，她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眼眶撕裂，有鲜血涌出来，嘴角都是血迹，身子像是一滩软泥，我愕然，浑身僵硬。
　　她带血的嘴角抿出一丝笑，一字一顿哽咽道：“坠落……这是我……选择堕落……的结果，挽救……是我对你……的歉意，小昭，你别怪我……我是真的……好……爱他……”


第311章　愿望
　　那是程颜颜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给我的最后一个微笑。
　　在最后的关头，她勇敢的翻身垫在了我的身下，用一句断断续续的话结束了自己的永生，她心中的自己，堕落，然后坠落，她心中的我，用挽救来成全和保护，给与最后的救赎，她心中的陆青衣，用一颗心来沉沉爱恋，哪怕有多么的不堪，也不会忘记最初的爱恋。
　　她说：“我真的好爱他……”
　　我想，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深情，是真的，真的，好爱他……
　　我扑在他的尸体上，她的身上的温度逐渐褪去，我的眼泪无声无息，脑海中，往事随风。
　　那些笑闹的画面，原本那样温和的女孩子，美丽温柔，胆小害羞，最后走到了这一步，心狠手辣，蛇蝎心肠，不惜双手沾染鲜血，她说的对，是我逼她，我应该要多照顾她，她体谅他，可是自从我接她下山，我总是对她避而不见，渐渐的梳理，是我的错，不应该这样耽误着她的感情，而她，在我最痛恨她的时刻，她抱着我跳下了楼，却成全了我当初的誓言，在最后的关头救了我，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那个在月光下站在山顶的绿衣女子，浅浅笑意，以后将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中了。
　　我痛哭失声，耳边是谁的呼喊声，我死死的抱住她的尸体：“颜颜……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千千万万的对不起，悔恨像是潮水。
　　听见谁的尖叫声，有人从我手中将她的尸体抱走：“小昭，放手，她已经去了。”
　　我茫然的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是他，容若隐，他眉间焦急的神色看的我一阵迷茫，我看着他笑：“你看，我心愿得偿了，她死了……”
　　“小昭……”他似有千言万语，可是出口之时却只有我的名字，是啊，没有什么还能安慰我，我看着宫人诧异的眼光盯在我的身上，鬓边一缕细长的白发。
　　我伸手捻起，低低呢喃：“早生华发，心似流年……你看……我也快要去了。”
　　容若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句话，眼眶都变红了，他怔怔的看着我，半晌忽的一把将我紧紧揽入怀中：“小昭，不要这样，我……心好疼……”
　　我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他的肩上，低声在他耳边呢喃：“不要难过……”
　　他抱着我的手越加收紧，声音哽咽：“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才能让你生活的平静一点，我究竟该怎么办，才能让你生活的幸福一点，小昭，不要再折磨我了……”
　　我淡淡笑，问他：“容若隐，你有什么愿望吗？”
　　他似乎在我耳边说了什么，可是我没听见。
　　我双眼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看着外面渐渐升起的阳光，天又亮了，可是我一切的希望都没了……
　　悠悠的逝去，燕宁的逝去，赵青嵘的逝去，程颜颜的逝去，一切的生生死死，在我年仅十六岁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痛苦将越来越深，快乐将越来越少，我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的世界……开始了茫茫的一片黑暗，我走在黑暗中，找不到通途。


第312章　原处
　　一个被废了的妃子，是没有人会去在意的，我坚持火化了她的尸体。
　　我带走了程颜颜的骨灰，亲自去了一趟竹山，我想，她虽然死之前没有对我说过，可是心里面一定是想要回去的，在那里，有她最美好纯粹的年华，在那里，有我们最纯粹的友谊，在那里，有她最真实的快乐和回忆，还有他，她短暂一生中最爱的男子——我的小师叔，陆青衣。
　　我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一步一步的走上竹山，每一步，都是我们过去点点滴滴的回忆，相依为伴的那五年，我们的快乐，我总是和陆青衣吵架，她总是帮我求情帮我说很多很多好话。
　　我捧着手中玉白的小瓷坛长舒一口气温柔呢喃：“颜颜，我们回来了。”
　　一缕风吹过，吹起我耳边的那缕白发，带起脸上的白纱和身上的白衣。
　　到了山顶的时候远远的听见竹笛的声音响起，我缓缓走到那人身后，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冷漠疏离，墨一般的黑发被风吹散，身姿修长悠远而……削瘦。
　　我轻轻走到他身后，他似是感觉到我的到来，竹笛声散，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笛，却并不回头，清冷的声音一时之间染上梦幻一般的色彩和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