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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至死·童年的消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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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注意力和智力,除了铅字以及口头表达的传统,人们没有其他了解公共信息的途径。公众人物被人熟悉,是因为他们的文字,而不是因为他们的外貌,甚至也不是因为他们的演讲术。我们完全可以相信,美国的前十五位总统如果走在街上,没有人会认出他们是谁。那个时期的著名律师、牧师和科学家也是如此。想到那些人就是想到他们的著作,他们的社会地位、观点和知识都是在印刷文字中得到体现的。如果想想那些近年成为公众人物的总统、牧师、律师和科学家,你也许会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多么不同。想想尼克松或吉米·卡特,或比利·格雷厄姆,或爱因斯坦,首先进入你脑海的是一个图像,一张图片上的脸,或一张电视屏幕上的脸(对于爱因斯坦来说,则是一张照片上的脸)。而至于他们说过些什么,你可能一无所知。这就是思维方法在以文字为中心的文化和以图像为中心的文化中的不同体现。
这也是一个几乎没有娱乐的文化和一个充满娱乐的文化所体现出来的不同。农家小孩一手执书一手扶犁,母亲在周日的下午向家人大声朗读,商人宣读剪刀进货的通知——这些读者和今天的读者完全不同。对于他们,没有多少读闲书的机会,因为他们没有时间。阅读对于他们有一种神圣的因素,即使说不上神圣,至少也是一种被赋予特殊意义的每日一次或每周一次的仪式。我们还应该记住,那时人们的生活中还没有电,凭借烛光或煤油灯阅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显然,那时的人们大多只能在拂晓和开始工作前的那段时间进行阅读,所以阅读的目的肯定是严肃、专注而明确的。在1790年或1830年或1860年的人眼中,把阅读独立于其他活动而作为一种测试读者“理解能力”的手段,可能是一件荒唐的事情。除了理解,阅读还有什么意义呢?据我们所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阅读问题”,当然,除了那些无法上学的人以外。上学就意味着学习阅读,因为如果不能阅读,你就不能加入到文化的对话中去。大多数人都能够阅读并且也参加了文化对话。对于这些人来说,阅读为他们和外部世界的联系提供了纽带,同时也帮助他们形成了对于世界的认识。书本一行一行、一页一页地把这个世界展示出来。在书本里,这个世界是严肃的,人们依据理性生活,通过富有逻辑的批评和其他方式不断地完善自己。
回顾18世纪和19世纪的美国,我们随处可以感觉到铅字的共鸣,尤其是它和各种公众表达方式之间的那种无法理清的关系。查尔斯·比尔德1说过,保护自身的经济利益是美国宪法制定者的首要动机。这也许是对的。但我们也应该想到,制定这样的法律也许是因为他们认为参加公众生活必须具备驾驭铅字的能力。对于他们来说,没有高深的文化程度,要想成为一个成熟的公民是不可能的,这就是为什么美国大多数州的选举年龄定为21岁,为什么杰弗逊认为普及教育是美国最大希望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如阿兰·内文斯2和亨利·斯蒂尔·康马杰指出的,没有财产的人可以不受限制地参加选举,而没有文化的人却不行的原因。
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3在一本书中写道,激励美国人的是一种永无止境的开拓精神,这也许没错。但同时,正如保罗·安德森所说的:“不管读的是莎士比亚、爱默生或是梭罗,农家孩子一手执书一手扶犁绝不是摆摆样子的。”1使堪萨斯成为第一个允许妇女参加学校选举的州,或者,使怀俄明成为第一个实现完全平等选举权的州,光靠开拓精神是不够的。妇女也许比男子更擅长阅读,甚至在边远地区,公众话语的主要途径也是来源于铅字。那些能够阅读的人,不可避免地已经成为对话的一部分。
佩里·米勒说过,美国人的宗教热情为他们注入了能量,或者,如早期的历史学家所说的,美国诞生于一种应运而生的理想。这些说法也许都是对的,我无心质疑。我只想指出一点,他们笔下的美国曾通行一种公众话语,这种话语的形式是印刷机的产物。两个世纪以来,美国人用白纸黑字来表明态度、表达思想、制定法律、销售商品、创造文学和宣扬宗教。这一切都是通过印刷术实现的,也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美国才得以跻身于世界优秀文明之林。
对于印刷机统治美国人思想的那个时期,我给了它一个名称,叫“阐释年代”。阐释是一种思想的模式,一种学习的方法,一种表达的途径。所有成熟话语所拥有的特征,都被偏爱阐释的印刷术发扬光大:富有逻辑的复杂思维,高度的理性和秩序,对于自相矛盾的憎恶,超常的冷静和客观以及等待受众反应的耐心。到了19世纪末期,由于某些我急于解释的原因,“阐释年代”开始逐渐逝去,另一个时代出现的早期迹象已经显现。这个新的时代就是“娱乐业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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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躲躲猫的世界(1)
到19世纪中期,两种观念的融合为20世纪的美国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公众话语理念。它们的结合大大冲击了“阐释时代”,为“娱乐业时代”奠定了基础。其中的一个观念是很新的,另一个则是和古老的洞穴壁画一样有年头了。我们后面很快就会讨论那个古老的观念。而那个新的观念是指交通和通讯可以彼此脱离,空间不再是限制信息传播的、不可避免的障碍。
19世纪的美国人非常关心怎样“征服”空间的问题。到19世纪中叶,美国的边境线已经延伸到了太平洋,始于19世纪30年代的基本铁路系统使得人和货物可以在全国范围流动。但是直到40年代,信息的传播还是无法超过信息传播者行进的速度,准确地说,无法超过火车的速度,更准确一点说,只能达到每小时35英里的速度。由于这种局限,美国作为一个国家的发展受到了限制。到19世纪40年代,美国仍然只是由不同地区组成的一盘散沙,各个地区有自己不同的对话方式和利害冲突,要想实现全美洲统一的对话还只是一个梦想。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电,这一点连小学生都知道。众望所归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美国人找到了把电用于通讯服务的有效方法,并由此一次性解决了空间的问题。当然,我指的是塞缪尔·莫尔斯,美国第一个真正的“太空人”。他的电报消除了州际界线,消灭了地区概念,把整个美国纳入了同一个信息网络,从而使统一美国话语成为可能。
但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当莫尔斯预测电报将“使整个国家成为一个社区”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电报会产生其他的结果。电报摧毁了关于信息的原有定义,并赋予公众话语一种崭新的含义。亨利·大卫·梭罗是少数认识到这种影响的一个人,他在《瓦尔登湖》中写道:“我们匆匆地建起了从缅因州通往得克萨斯州的磁性电报,但是缅因州和得克萨斯州可能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交流……我们满腔热情地在大西洋下开通隧道,把新旧两个世界拉近几个星期,但是到达美国人耳朵里的第一条新闻可能却是阿德雷德公主得了百日咳。”1
事实证明梭罗是完全正确的。他深知电报会创造一种新的话语定义,电报不仅允许而且执意要缅因州和得克萨斯州进行对话,并且还要求对话的内容与以往印刷术统治下的内容不同。
电报对于印刷术统治下的话语定义进行了三路进攻,遭到攻击后的话语内容无聊,表现无力,形式散乱。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电报使脱离语境的信息合法化,也就是说,信息的价值不再取决于其在社会和政治对策和行动中所起的作用,而是取决于它是否新奇有趣。电报把信息变成了一种商品,一种可以置用处或意义于不顾而进行买卖的东西。
但电报单独的力量还不能做到这一切。如果没有和报纸的合作,电报将信息转化成商品的潜力也许永远无法发挥出来。19世纪30年代稍早于电报出现的小报,已经开始了把无聊素材奉为新闻的过程。这类报纸,如本杰明·戴1的《纽约太阳报》和詹姆斯·贝内特2的《纽约先驱报》,背离了发表理性政治观点和紧急商业信息的传统,尽管他们的报纸充满了耸人听闻的新闻,但大多是有关犯罪和性的内容。这些“具有人情味的新闻”虽然不能影响读者的决定和行动,但至少是事关当地的,是关于他们熟悉的人和地方的,这些故事往往不需要一定是最新的报道。小报上的这类故事不受时间的限制,它们的吸引力不在于其时效性,而在于其对于时间的超越。并不是所有的报纸都刊登这样的内容,对于大多数报纸来说,它们提供的信息不仅要事关当地,而且还要具有实用功能——要同读者面临的问题和决定密切相关,并且能帮助他们处理个人和公共事务。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五章 躲躲猫的世界(2)
电报改变了这一切,并且是以惊人的速度改变的。莫尔斯进行第一次公开演示之后的几个月里,由于电报创造了超越时空的奇迹,当地新闻和那些没有时效性的新闻便失去了在报纸上的中心位置。报纸利用电报的第一个例子,出现在莫尔斯公开演示电报功效的一天之后。《巴尔的摩爱国者》利用莫尔斯建立的华盛顿—巴尔的摩线路,为读者提供了众议院对俄勒冈事件所采取行动的报道。报纸以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这条消息:“……我们为读者提供的是截止到两点钟的来自华盛顿的消息。空间的隔阂已被彻底消除。”3
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一些实际问题(主要是因为电报线路的紧张)使新闻保留了作为功能性信息的定义。但是美国出版商中那些具有远见的人很快看清了未来,他们不遗余力地在整个美洲大陆设立电报线路。威廉姆·斯温,《费城大众报》的拥有者,不仅大力投资磁性电报公司——第一个商业电报公司,而且还在1850年成了它的总裁。
不久之后,报纸的财富不再取决于新闻的质量或用途,而是取决于这些新闻来源地的遥远程度和获取的速度。《纽约先驱报》的詹姆斯·贝内特声称,在1848年的第一个星期里,他的报纸中包括了万个字的电报内容1——至于这些内容和读者有什么关系,他没有说。1844年5月24日,莫尔斯开辟全国第一条电报线路4年后,美联社成立了,从此,来路不明、读者对象不定的新闻开始横扫整个国家。战争、犯罪、交通事故、火灾和水灾——大多是阿德雷德公主得百日咳新闻的社会版本和政治版本——开始成为所谓“今日新闻”的主要内容。
梭罗说过,电报使相关的东西变得无关。这些源源不断的信息与它们的受众之间很少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也就是说,这些信息并没有可以赖以存在的社会环境和精神环境。柯勒律治2关于“到处是水却没有一滴水可以喝”的著名诗句,也许很能代表这个失去语境的信息环境:在信息的海洋里,却找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缅因州的人和得克萨斯州的人可以交谈,但交谈的内容却是他们不了解或根本不关心的。电报可能已经使这个国家成为“一个社区”,但这个社区却是奇怪的,因为这里住着一群彼此之间除了了解一些最表面的情况外几乎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既然我们现在确实生活在这样一个“社区”里(现在有时被称作“地球村”),那么你可以通过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来了解到底什么是没有语境的信息:早晨的广播或电视,或者早晨的报纸,有多少次为你提供了需要改变一天计划的信息,或让你决定采取本来不准备采取的行动,或帮助你更加了解了你需要解决的问题?对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天气预报有时有用;对于投资者来说,关于股票市场的新闻可能有用;或许有关犯罪的报道也会影响我们,特别是如果犯罪行为碰巧发生在你住的地方或涉及某个你认识的人的话。但我们生活中的大多数新闻都是不起作用的,至多是为我们提供一点谈资,却不能引导我们采取有益的行动。这正是电报的传统:通过生产大量无关的信息,它完全改变了我们所称的“信息—行动比”。
不管是在口头文化还是在印刷术文化中,信息的重要性都在于它可能促成某种行动。当然,在任何一种交流环境中,输入(人们得到的信息)总是多于输出(在所得到信息的基础上采取行动的可能性)的。但是,由于电报的发明,再加上后来其他技术的发展,信息和行动之间的关系变得抽象而疏远起来了。在人类历史上,人们第一次面对信息过剩的问题,这意味着与此同时人们将面对丧失社会和政治活动能力的问题。
第五章 躲躲猫的世界(3)
问问自己下面这一系列的问题,你可能就会更明白上文的意思了:对于解决中东的冲突你准备采取什么行动?对于解决通货膨胀、犯罪和失业问题你有何高见?对于保护环境或降低核战争危险你有什么计划?对于大西洋公约组织、石油输出国组织、美国中央情报局、反歧视行动计划和伊朗巴哈派教徒遭受的残暴行径,你准备采取什么行动?我可以大胆地帮你回答:你什么也不打算做。当然,你可能会为某个自称有计划、也有能力采取行动的人投上一票。但每两年或四年你才可能有一个小时来投票,这根本不足以表达你满脑子的想法。我们也许可以说,投票选举是逃避政治无能的表现。比投票选举更糟糕的是参加民意测验。民意测验的组织者通过一些呆板的问题得出你的意见,然后把你的意见淹没在相似的意见中,最后把这些意见变成——还能是什么呢?——另一则新闻。所以,我们就陷入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怪圈:你心里有很多想法,但你除了把这些想法提供给记者制造更多的新闻之外,你无能为力;然后,面对你制造的新闻,你还是无能为力。
在电报时代之前,信息—行动比基本是平衡的,所以大多数人都有一种能够控制他们生活中突发事件的感觉。人们了解的信息具有影响行动的价值。但在电报创造的信息世界里,人们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因为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新闻存在的语境。所有的一切都事关每个人。我们第一次得到了不能回答我们任何问题的信息,而且对于这些信息我们也不必做出任何回答。
我们也许可以说,电报对公众话语的贡献就是使它变得无聊而且无能。还不止这些,电报还使公众话语变得散乱无序。用路易斯·芒福德的话来说就是,它带给我们的是支离破碎的时间和被割裂的注意力。电报的主要力量来自它传播信息的能力,而不是收集信息、解释信息或分析信息。在这方面,电报和印刷术截然相反。例如,书籍就是收集、细察和组织分析信息观点的绝好容器。写书、读书、讨论书的内容、判断书的价值(包括书的版面安排),都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写书是作者试图使思想永恒并以此为人类对话做出贡献的一种努力。所以,无论什么地方的文明人都会视焚书为反文化的罪恶行为。但电报却要求我们烧毁它。电报如果被赋予永恒、持续或连贯的特征,它就会失去其价值。电报只适合于传播转瞬即逝的信息,因为会有更多更新的信息很快取代它们。这些信息后浪推前浪地进出于人们的意识,不需要也不容你稍加思索。
电报引入的这种公众对话形式有着鲜明的特征:其语言是新闻标题的语言——耸人听闻、结构零散、没有特别的目标受众。新闻的形式类似口号,容易被记住,也容易被忘记。新闻的语言是完全不连贯的,一个消息和它前面或后面的另一则消息毫无关系。每个“标题”都是独立存在的。新闻的受众必须自己找出其中的含义,发布新闻的人没有义务这样做。久而久之,经电报描绘过的世界开始变得无法控制,甚至无法解释了。报纸上一行行有序而连贯的文字渐渐失去了帮助我们获得知识和了解这个世界的能力。“了解”事实开始有了新的意义,因为“了解”并不意味着人们能够“理解”事实的言下之意、背景知识和与其他事实的关联。电报式话语不允许人们进行历史的回顾,也不鼓励深入的分析。对于电报来说,智力就是知道很多事情,而不是理解它们。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章 躲躲猫的世界(4)
于是,对于莫尔斯提出的问题——上帝创造了什么——我们有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答案:一个住满陌生人的拥挤的社区;一个破碎而断裂的世界。当然,上帝和这一切无关。但是,尽管电报有如此的力量,但是,如果它只是作为一种新的话语象征,那么印刷术文化很可能能够经得住它的冲击,至少能够守住自己的阵地。就在莫尔斯重新定义信息的意义时,路易斯·达盖尔1重新定义了自然的意义,或者我们可以说,重新定义了现实的意义。1838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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