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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来之上妆-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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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圣旨,竟然能让两位阁臣同时露出如临大敌的神情?
孟冲心里好奇,肥胖的脸上却强行挤出笑意来,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有什么不妥,那也不是你能知道的。”
高拱说话就没给孟冲留面子了,这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人,却在他面前拿乔,多少叫高拱心里不舒服。
“叔大,走,咱们见皇上去。”
说完,竟直接将圣旨一卷,朝着值房外走去。
张居正捻须瞧了孟冲一眼,也跟上了高拱的脚步。
孟冲站在原地,脸上郁郁,跟也不是,站也不是,真有种被人一巴掌盖在脸上的错觉。
然而高拱毕竟是当初扶持他的人,若没有这一位元辅大人相助,哪里有自己今天的好日子过?
说到底,孟冲是个实诚人,远不如冯保那般满肚子的花花肠子,生气一会儿,也就过去了,连忙拔腿朝着外面追去。
高拱与张居正不想让自家姑娘踏足这宫廷,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乾清宫。
可没想到,隆庆帝半点不肯松口,难得气势起来了,几句话就把两位辅臣给骂了出去。
这时候,冯保已经从太子的毓庆宫中回来,恰好撞见这一幕。
他耳目灵通,宫中发生了什么,早已经一清二楚,迎上来便瞧了两位阁臣一眼,上来打招呼:“二位大人竟然来了,给您二位请安了。”
高拱向来不待见冯保,哼了一声也就没说话了。
张居正则是私底下与冯保交好,和和气气也道了一声:“冯公公也安好。这是才从太子爷那边回来?”
“是啊,太子还在作功课呢。”
冯保随口就给朱翊钧说了一句好话,又道:“贵妃娘娘也去看过太子爷了,说叫太子爷注意着身体,还跟咱家抱怨呢,说太子爷的先生是您,可寿阳公主的先生们却只会惹寿阳公主生气。”
“哦?”
张居正眼神微微一闪,正好与冯保四目相对。
冯保一笑,点点头,又朝乾清宫里面看了一眼:“方才来的时候,像是听见皇上在里头摔东西,咱家可不敢多跟您二位聊了,这就进去伺候。”
“请便。”
张居正拱手,看冯保进去了。
高拱就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看不出,你倒对着阉人蛮客气。”
“只是礼数罢了,好歹也掌管着东厂,咱们家里昨儿晚上吃了饺子还是馒头,他指不定都一清二楚呢。”张居正笑着。
高拱冷哼:“我家昨晚没吃饺子,也没吃馒头。倒是不知道叔大府上竟已经穷到了吃馒头,吃饺子的地步。”
这话里夹枪带棒,简直呛死个人。
张居正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可等到能说出话来的时候,又半点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元辅大人,冯公公这事暂且放着,我看皇上这件事是心意已决。我左右想了想,这是给公主当女先生,皇上断断没有胡来的道理,也许是咱们担忧太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拱听着张居正这口风儿不对,整个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张居正八风不动,笑着道:“字面上的意思,能当公主的女先生,与她们而言未必不是荣光。我看,皇上的圣旨还是往下颁吧,便是叫了礼部的官员来,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咱们能拦得了一时,也拦不了一世。”
说完,他看了看乾清宫,便对着高拱道:“还有一堆奏折没理呢,元辅大人,咱们回去吧?”
高拱盯着张居正那一张半点风水也不显的脸,脑海之中却响起方才冯保过来时候的一席话。
“贵妃娘娘也去看过太子爷了,说叫太子爷注意着身体,还跟咱家抱怨呢,说太子爷的先生是您,可寿阳公主的先生们却只会惹寿阳公主生气。”
原来是李贵妃的主意……
张居正忽然之间变了卦,怕就是因为冯保说的这些。
一股子寒气,从高拱脚底倏忽而起。
他注视着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许多的内阁大臣,注视着他脸上的笑容,却感觉自己的背后,像是已经比着一把斩头的钢刀,只要他一个性差踏错,就会落下。
高拱的身周,仿佛已经布下了一张巨网,可他竟然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元辅大人?”
见高拱迟迟不动,张居正有些担心,不由唤了一声。
高拱这才深深望了他一眼。
兴许,这个时候的张居正,已经笼络好了太子朱翊钧身边的伴读冯保……
那么,一旦新帝即位,还有他这个老臣的位置吗?
谁也说不清。
那一道圣旨,终于还是没拦住。
临近傍晚的时候,司礼监的传旨太监匆匆捧着圣旨出了宫门,分别将皇上的旨意宣读给张、高两家。
纱帽胡同,张府。
圣旨到的时候,张离珠正带着丫鬟,拿了一把剪子,将斜斜支到道上的花枝剪去。
她听过圣旨,压着心底的惊疑不定,恭敬地接了,又叫身边人打发了传旨太监好些银钱,才连忙派人出去探听情况。
“小姐,这不会是……”
她身边的丫鬟们都不禁想起了前头的葛秀,生怕张离珠也跟葛秀一样。
张离珠握着圣旨,眸光闪烁:“这一道圣旨是要过内阁的……”
也就是说,张居正肯定看过。
为什么,他会容许这一道圣旨来到张府?
兴许,只有等张居正回来,一切才能明白。
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张离珠道:“入宫的不止我一个,还有个谢馥,我与她也算是共患难了。”
谢馥可不想跟张离珠共患难。
几乎就在圣旨到了张府之后不久,谢馥这边也接到了圣旨,听着那太监宣读上头的一字一句,她真觉得有几分心惊胆战。
“品行淑嘉,才学过人。寿阳公主久慕二位之名,今日特命张、谢二人入宫,为寿阳公主之师,翌日入宫,钦此!”
“臣女叩谢吾皇万岁。”
伸手向前,低下头去,谢馥接旨。
圣旨拿在手里,谢馥瞧着那扎眼的明黄色,有一种恍在梦中的感觉。
前面还是葛秀,现在就轮到自己了?
寿阳公主,不就是那看自己不顺眼的小姑娘吗?
谢馥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与张离珠,实是一般无二的想法。
圣旨虽到,可的确是过了内阁的,高拱知道圣旨的存在,要么是无法阻拦,要么是知道这一道圣旨不会有什么坏处。
到底是哪个,还要等高拱回来。
谢馥站在堂前,弹墨裙素雅至极,晕红的霞光落在她身上,她抬头看着天边云霞,却见几只鸟雀扑棱着翅膀从庭院上飞过,低低地。
轰隆……
远远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雷声。
风起,浓黑的云层开始滚动,眨眼之间遮没了霞光。
谢馥呢喃道:“要下雨了……”
☆、第057章 反目
“哗啦啦……”
檐下的雨水已经连成一条线,像是在毓庆宫周围罩上了一层珠帘,走廊上的太监和宫女们都站着仰头看外面,脸上带着或真或假的焦急。
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太子爷回来了!”
于是,所有人都慌乱地忙碌起来,准备手袱儿的有,准备托盘的有,准备换洗的新衣物的有……
雨幕里,一把伞撑在朱翊钧的头顶上,被雨滴打得咚然作响。
冯保走在朱翊钧的身边,为他撑着伞,雨水却从伞边沿滑落下来,砸在他自己的身上,一身飞鱼服都已经湿透。
朱翊钧的脚步偏快,有淡淡的水气扑到他的面上,却没能使他的轮廓柔和半分。
他的面色,比这天气更冷。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出来迎接,朱翊钧也没搭理一下,径直走入殿中。
冯保一身都是湿的,只将手里的伞朝旁边一递,自有人上来,将伞从他手中接走收起来。
一件厚厚的大袍子被盖在冯保身上,他面色苍白,嘴唇也是苍青的一片,显然是受了冻。
殿内传出一声:“不用了,都出去吧。”
冯保抬起头,朝里看去。
所有伺候的太监都面面相觑起来,不约而同将问询的目光递向了冯保。
冯保略一沉吟,只道:“都下去吧,一会儿唤你们时再来伺候。”
“是。”
众人总算是得了明令,连忙退去。
转眼之间,里头就只剩下一个朱翊钧了。
冯保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水迹,才走进去,看见了已经将外袍脱下,换披了一件干燥便服的朱翊钧。
“太子殿下,雨大风寒,若是伤了身子便不好了。”
“我没淋湿。”
朱翊钧淡淡回了一句。
他少有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或者说,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能被所有人看出他心情不好,也无非是被逼得狠了。
方才在贵妃宫中的那一幕,尚还不断在朱翊钧脑海之中回放……
“她是你妹妹,便是她有什么大错,也不该由你去责罚。我不会做吗?平白给了皇后一个把柄,吃苦的还成了寿阳,你这个做兄长的做了什么?如今还要来阻拦本宫,太子殿下,莫忘了你的身份!”
那可是他的母妃啊,竟然那般冷漠地称他“太子殿下”,还如此疾言厉色。
朱翊钧与李贵妃的关系一直不很好。
可并非朱翊钧对李贵妃不亲近,实是因为打从他有记忆开始,便感觉出了李贵妃对自己的冷淡,自从有了四弟和妹妹之后,李贵妃的疏淡就更加明显了。
他不清楚到底自己有哪里得罪她的地方,等到长大了一些,听说了有关于自己还在娘胎里时候的传言,便隐约明白了一点。
也许,在李贵妃看来,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当年还害她饱受非议……
只是如今,他以为他当了太子,即将执掌大明,不管怎样,李贵妃都应该有一些改变。
可他终究还是错了。
怔怔地望着虚空之中许久,朱翊钧忍不住开口问:“大伴,母妃到底在想什么?”
冯保早知道今日发生一切事情的根由,只道:“兴许贵妃娘娘有自己的谋划呢?太子殿下今日出言阻止,只怕已经触怒于她……”
可不早就触怒了吗?
朱翊钧哪里看不出李贵妃恼羞成怒的样子。
今日他听闻隆庆帝竟然要召谢馥与张离珠一起入宫,便觉得有些不妥。
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朱翊钧心里再清楚不过。
有了个奴儿花花,没必要再牺牲旁人。
所以,他试着劝谏李贵妃,没料想,却险些换来母子反目。
朱翊钧拢了拢自己的袍子,站了起来,在殿内踱步。
“父皇今日召了太医,结果如何?”
按理说,皇帝召太医看病,病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泄露出去的,可这宫里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秘密,更何况隆庆帝身边尽是各宫的耳目,想不知道都难。
冯保更是一直站在朱翊钧这边,所以并未有任何隐瞒:“太医说,是杨梅疮……”
脏病。
朱翊钧听了,不禁皱紧了眉头,眼底划过一丝厌恶。
荒唐的皇帝,全然不见了昔年的励精图治。
他着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道:“罢了,不用说了。”
得了这样的病,按医嘱是不能再靠近女人的,可隆庆帝这般荒唐的作风,又哪里能忍得住?
无端端地,他脑海之中飞快地闪过了那九龙盘旋的皇帝宝座……
抬手按住自己太阳穴,朱翊钧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母妃如今也是铁了心了。皇后娘娘才使手段让葛小姐入宫,她立刻就召来了谢馥与张离珠,又到底是想干什么?”
“依着臣来看,想必只是与皇后作对,毕竟皇后娘娘最近颇为急切了。”
说起皇后,冯保也不明白。
因为一直知道自己没有子嗣,后宫之中也没有其他嫔妃有子嗣,所以皇后与李贵妃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可最近忽然之间就有了这许多的动作。
到底是什么事情,促使皇后开始针对朱翊钧与李贵妃?
难道是她手里有了什么旁的依仗?
冯保即便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时候也不很明白,所以也无法给朱翊钧一个明白的答案。
只是想跟皇后作对吗?
那谢馥与张离珠的作用又在哪里?
为争一口义气?
不,不会这么简单的。
朱翊钧没有再开口了,他沉默着走到了窗前,看外面被夏日暴雨遮盖的宫景。
暴雨如注,不断冲刷。
地上的灰尘也跟着雨水,不断流走。
满世界都是雨声,朱翊钧将自己脑子里的杂念都抛了个空,一下便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北京城的雨,尤其是夏天的雨,原本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可这一场,却足足下了有两日。
谢馥奉旨入宫的那一日,恰好是天放晴的一日,空气里有泥土的芳香,蝉鸟也都从沾着雨水的树叶里探出来鸣叫。
透明的日光照下来,京城各处的街道上还有着大大小小的水凼。
偶尔有小孩子跑过去,踩一脚,便溅起来一片水花。
入宫的轿子一路从街道上过去,谢馥就坐在轿子里。
这一次没有满月,也没有霍小南,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或许,还有张离珠。
轿子在宫门口就落下了,听人说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谢馥知道,从宫门口,到后宫,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然而,她却不知道,原本是贵妃娘娘的公主要请先生,怎么会由皇后来吩咐事。
抬眼一看,张离珠的轿子也恰好在这个时候落下。
今日的张离珠也不高调,穿得跟谢馥一样素雅,看来她们两人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兴许不那么简单。
在瞧见谢馥的那一刹,张离珠挑了挑眉。
“又见面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叫谢馥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昔日她们是相互争斗,到了如今,却变成了共患难。
谢馥浅浅一笑:“是啊,又见面了。”
皇后派来的宫人,就在这门口守着,所以她们两个也没多聊,三两步便站得靠近了一些。
宫人上下将她二人打量一番,正要说话,不远处便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同时,背后的宫门里,一列宫女,一列太监,迈着小碎步,很快出了来。
当头的那个跑了出来,到了刚过来的马车旁边,唱喏一声:“请葛美人。”
是葛秀。
今日不仅是谢馥与张离珠入宫的日子,也是葛秀入宫的日子。
只是此入宫,非彼入宫。
谢馥侧过头去看她。
只见葛秀今日已经换了一身打扮,皆按着宫中的制式来走,瞧着倒比她二人多了几分华丽,眼角眉梢的妆容都看得出是精心描绘。
她手一搭身边丫鬟的手,便下了车来,对着那小太监道一声:“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是谁也不得罪,连忙一摆手引路:“您这边请,今日是您入宫的头一日,可要去皇后娘娘宫里拜见,不敢迟了。”
葛秀一点头,便跟着小太监的脚步进去。
宫门口站着谢馥与张离珠。
一身素雅的两名贵女,与繁饰满头的葛秀。
葛秀瞧见谢馥了,看见她与张离珠站得这么近,顿时一拉唇角,像是说不出的好笑。
她淡淡道一句:“恭喜二位了。”
谢馥不知道说什么。
她已经看明白葛秀这眼神的意思了。
说到底,葛秀还是在责怪当日的事情,甚至对她与张离珠一起要成为寿阳公主的先生之事,也有所猜测。
求仁的不得仁,她心难平,这是寻常事。
谢馥没有想与葛秀计较,也不觉得有什么计较的必要。
朋友一场,不做了就不做了,哪里需要闹得那么难看?
她的沉默,引来了葛秀的一声轻哼。
袖子一甩,她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转身便要离开。
也就是在这一刻,旁边的张离珠半含着笑着道一句:“葛小姐慢走,哦,不对,瞧我这记性,如今是葛美人了,恭送。”
那一刹,葛秀面色变得难看至极。
张离珠这一句话,不可谓不恶毒。
只这简简单单的一句,便能提醒葛秀记起自己如今的尴尬处境,记起她求而不得的苦楚,记起即将面临的困苦……
在这样痛苦的心境下,葛秀难以自制地扭曲了面庞,近乎痛恨地看着张离珠。
张离珠堂堂地看着她,挑了眉,笑容不减半分。
谢馥张了张嘴,原本是想劝张离珠,可一看葛秀这样子,便半句也不想劝了。
强忍住发怒的冲动,葛秀咬着牙关,转身过去,脚步重重地朝着宫门内走去。
伺候的小太监与宫女们,都若有若无地打量。
这一幕,显然不寻常。
不过没有一个人出口询问。
待得葛秀的身影渐远,谢馥才叹了一口气,看向张离珠:“我们毕竟要在宫中待上一段时日,还在住下来。你何苦得罪她?”
“这不是看你太孬种吗?”
张离珠轻哼了一声,不怎么赞同地看向谢馥。
“怎么说也是与我齐名之人,谢馥,你丢了自个儿的脸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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