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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当丞相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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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明池这一张嘴就是骗人的鬼,三言两语就把‘男方姑姑撮合’说成‘双方长辈都十分属意’,把一个流连勾栏的花花公子说成‘一表人才的富家子弟’,说完了,他还颇为期待地挑起车幔去近距离看文旌的反应。
  文旌那张脸如霜雪覆面,什么表情都没有,亦看不出什么情绪波澜,一双眸子淡淡地扫了一下金明池,“把车幔放下,走。”
  金明池挂在车窗上,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今日特意推了老千岁的宴邀,还换了身便服出来,是想办完了公事之后回家的。”他叹了一口气:“真是天公不作美,偏偏出了这么档子事,你家里人会不会误会你是因为你手下的人误抓了任妹妹,你不得已才回去的……”
  文旌瞥了他一眼,似是对他的聒噪很是不耐烦,微扬了声音:“走。”
  “等等……别走,快停下,我还挂窗上呢……”
  扶风和江怜憋着笑把金明池抱下来。
  ……
  暮色沉沉,暗蓝色与白色在天边融为一线,晚霞斑斓的光芒落到堂前,照亮了跪在里面的纤纤少女。
  正座上坐着一个大约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眉目端雅,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秀气度,只是面色苍白,满是憔悴病态。
  正是任府的当家,任遥的父亲,任广贤。
  他严厉看向跪着的任遥,叱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是能沉得住气不跟家里说!”
  见任遥默不作声,垂眉敛目,低声道:“父亲近来身体不好,我怕……”
  “你怕什么……”任广贤一口气没提好,呛了一下,拿帕子捂着嘴好一阵咳嗽,道:“爹的病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他想起长安内外一片肃杀景象,不由得后怕:“你知不知道,北衙府司每日里押送上百个犯人去广德门外斩首,据说那里的地都被血浸透了,血色洗都洗不掉。万一衙役惫懒,不好好核对身份,直接把你拖出去了,你怎么办?”
  任遥低着头嘟囔:“那不是草菅人命嘛……”
  “你说什么?”任广贤刚提声问了一句,又开始咳嗽。任瑾亲自斟了一碗热茶喂他喝下,温声道:“父亲,总归是有惊无险。阿遥也是担心您的身体,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上,别跟她计较了。”
  话音刚落,外面一阵迅疾的脚步声,曾曦进来,喘着粗气隐隐透出兴奋,道:“老爷,二公子……哦不,丞相,丞相回来了!”
  堂屋里一阵静谧,蓦地,父子两人反应过来,忙站起身,任瑾紧抓着任广贤的手,颤颤发抖,按捺不下的惊喜激动,道:“父亲,南弦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两人忙出去,疾步去府门口迎他。
  曾曦见这父子两的高兴样儿,不由得也咧嘴笑,刚要随他们出去,一回头正见任遥独自站在席案前,睫宇低垂,宛如蝶翅轻轻颤着,看不清眼底流转着何等情绪。
  曾曦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踯躅良久,终化作一言:“小姐,二公子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新文!崭新的!


第2章 卿相
  夜已黑透,任府门前的一条长街沐在凉凉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
  均匀的马车轮子‘辘辘’声由远及近,随着一声嘶鸣长啸,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任府门口。
  先是随从送了两盏四角犀骨灯上前,将暗昧的路照亮,而后放下锦阶搀着文旌从马车上下来。
  他容颜俊美,五官若是最娴熟的匠人精细雕琢出来的,肌肤冰瓷玉凝,在烛光的映照下隐隐浮动着浅光。
  因是回家,特意换了一身便服。
  白衣翩翩,广袖曳地,上面以银线钩绣出繁复的麒麟纹饰,外罩一层绡纱,飘逸出尘之中平添了几分雍容。
  金明池在一旁调笑:“丞相大人真是貌美,这长安城里的大小美人加起来都及不上您绝色,当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
  他及时住了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因为看见任府大门敞开,仆人们齐齐涌出来,分列两侧,而白天见过的任瑾扶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南弦,南弦……”人未看清,这殷切充满挂怀的声音先飘了过来。
  文旌快步上前,撩起前袂跪在了任广贤的身前。
  “义父。”
  任广贤忙把他搀扶起来,视线细细划过他的眉眼,如看失而复得的珍宝,双目噙泪。
  文旌又冲他拜了拜,转向任瑾,端袖揖礼,道:“兄长。”
  任瑾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挚情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去,咱们回家再说……”
  他一手搀着父亲,一手挽着文旌正要进府,走了几步,停住了。
  任遥被曾曦半劝半推地跟在他们后面,这一转头,三人正好与她打了个对面。
  一阵静默,任瑾放开了文旌的手,把任遥拉到近前,道:“阿遥,南弦回来了,你不与他打招呼,在这儿愣着做什么?”
  任遥与文旌近在咫尺之间,她却低垂了眉目,不敢正视他。
  只潦草地敛衽,轻声道了一声:“二哥。”这两个字如蚊呐萤鸣,落在夜风潇潇里,几乎是轻不可闻的。
  文旌垂眸凝睇着她的脸,沉默了片刻,道:“阿遥。”
  这两个字过后,便再无余音。
  任瑾的视线在他们之间逡巡了一番,道:“外面冷,还是快进去吧。”
  正是晚饭的时辰,前堂的饭桌早已布置妥当,珍馐佳馈,羹汤肉糜,淅淅沥沥的摆了满桌,任瑾却仍是叹息:“你说你要回来也不提前给家里送个信,家里没个准备,席面如此潦草,真是不成样儿……”说罢,让曾曦吩咐厨房再添置些菜肴。
  金明池、江怜和扶风望了一眼那在他们看来已极尽奢侈的席面,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心情颇为复杂。
  本以为这丞相大人是衣锦还乡,他们几个也是有功名在身,入这商贾之家是绰绰有余、不失体面的,没成想,倒像是乡巴佬进了城,连话都说不出来,唯有暗自惊叹这任家如此财大气粗的份儿。
  他们在这边转过无数心思,那边文旌只清清淡淡的一句。
  “兄长,我又不是外人,何必费如此大的周折?再说天色已晚,再去做已来不及了。”
  任瑾本是坚持的,可听文旌说了一句‘我又不是外人’,如被这几个字刺了一下,登时一僵,道:“也好,也好。”
  这一家四口总算入了席各自坐下。
  期间任瑾让下人将文旌带来的几个人带出去好好招待,他们起先站着不走,见文旌背对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才跟着下人出去。
  这一番安排,偌大的前堂也只剩下他们四人还有一个随侍在侧的管家曾曦。
  也不知是久别重逢,一时情绪涌上心头反倒难以成言,两旬酒过后,反倒都沉默了。
  任遥拿着筷箸,将那盘红烧凤爪戳过来,戳过去,忽听曾曦笑道:“二公子这些年虽不在长安,但却是盛名在外,关于您的传言一点都没断了……”
  曾曦见这些人都不说话,本意是想挑开话头热闹一下气氛,可说完了,却发觉这话头挑得有些尴尬……
  盛名是在外,传言也不少,可这盛名、传言未免有点太……一言难尽了。
  传闻文丞相杀人不眨眼,且手段极其残忍,削人四肢,剥皮抽骨都不在话下,特别是他随身配一柄银色长剑,刃如雪锋,削铁如泥,据说连吃饭、就寝时都不放下。曾经有叛将试图在他安睡时袭击他,被他一剑砍去了右臂,等护卫闻声赶来时,只听那叛将撕心裂肺的嚎叫和一只咕噜噜滚出来的断臂。
  从前,曾曦对这些传言是嗤之以鼻的。
  他看着文旌长大,早先的不论,只说任家发迹之后,那文旌可是堆金填银的娇养起来的,素来知书识礼、谦逊礼让。耳听着好好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矝贵公子被妖魔成这样,他心里很是愤懑。
  可是今夜,他亲眼看着文旌在吃饭时仍旧不离身的一柄银剑,突然打了个颤,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任瑾扫了一眼曾曦,便将他都看透了,只得出来打圆场:“是呀,外面都说这文丞相未及弱冠之年便已拜相,大权独揽,颇是传奇。”
  文旌听着,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清润一笑:“兄长,曾叔,你们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不说我也知道,这几年我在外面的名声,恐怕跟那夜吞生人的恶兽没什么两样了。”
  他这一调侃,大家反倒将心放了下来。
  从他进门就一直别别扭扭的任遥也放松了许多,拿胳膊肘轻轻地拐了拐他,眨巴着一双莹莹亮的眼睛,小声问:“他们说你睡着都能把人的胳膊削掉,削完了溅自己一身血还能没事人似得接着睡,真的假的啊?”
  “任遥!”任广贤疾言厉色,“你胡说什么!”
  被父亲大人这么一吼,任遥怯怯地把探出去的脑袋缩了回来。
  文旌抬头看看三缄其言的父亲和兄长,又看看不停拿余光瞟自己,好像是有些怕了他的任遥,向来不怎么看重名声的他突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二。
  他道:“传言有误,没有那么夸张。”
  三人齐刷刷抬头看他,曾曦在一旁笑道:“是吧,我就知道,咱们家二公子这么一个斯文人,哪能像传言似得那么吓人。”
  文旌朝着曾曦点了点头,俊美的容颜之上满是无辜:“我又不是神人,怎能在睡梦中砍断人的胳膊?不过是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察觉到有人摸进我的卧房,慌乱之中拔剑御敌,谁知那人离我太近,而我剑又拔得太快,拔|出来时不小心把他的胳膊削掉了。”
  “……”
  “……”
  “……”
  “……”


第3章 罗斛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众人默然,各自盯着自己跟前的杯碗羹碟端详。
  还是任瑾先反应过来,打破尴尬似得干笑了几声,开始往文旌碗里夹菜,边夹边道:“南弦,快吃菜吧,都有些凉了。”
  文旌望了一圈他们的神色,睫宇微垂,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与蝶翅一般微微颤着,在眼睑处遮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任遥突然探出个小脑袋,靠向他,神秘兮兮地低声问:“死了没?”
  “任遥!你要干什么?!”任广贤似是忍无可忍,冲着她大声吼道。
  奈何任遥被骄纵惯了,并不十分吃他老爹这一套,只略作敷衍似得朝她父亲眨了眨眼,便依旧把脑袋往文旌身边靠。
  文旌经了刚才那一遭,早没有了详说的欲望,生怕说得太过详细再将他们吓到,便简略道:“我不知道。”
  “咦?你都把人家手臂砍下来了,死没死你不知道?”任遥双目莹亮,满是狐疑,显然不信。
  文旌微低了头,烛光流转于玉面,斑驳暗昧,神情莫测,只颓然道:“我在这之前连续行军,三日三夜都没睡,实在太困了,没忍住,之后睡着了。再醒来时又得急行军,没顾得上询问这人死没死,怎么处置的……”
  当年他与废太子雁北王赵煦在北疆共患难,历尽了千辛万苦才拉扯起几万的人马,本就生存环境恶劣,还得时时遭受魏太后的暗算和流寇阻击,艰难程度可见一斑。
  作为当时的三军主帅,文旌每日里焦头烂额,且他被刺杀时正是军队入浅滩陷入危机之时,人人紧绷着一根弦儿疲累不堪,再加上那时的军制不甚完善,抓到个刺客随意处置了的情况比比皆是,并不会每一个都向文旌禀报。
  而最主要的原因,是那时想杀他的人实在太多,若要每个都正儿八经地处置了再禀报,那着实太费人力。
  文旌觉得这一切都是合乎情理的。
  可众人看他的眼神又不对了。
  好家伙,敢情传言说‘他能在睡梦中削人胳膊,削完了溅自己一身血儿之后还能接着睡’,这里边十之八九都是确有其事。
  任遥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慢慢挪坐回来,离文旌远远的,抬起筷子随意夹了一把,正想往自己嘴里送,猛然发现夹的是红烧凤爪,又是一哆嗦,这一筷子红润滚油的凤爪全掉在了地上……
  文旌冷眼看她,那如冠玉的俊面渐渐没了温度,隐隐透出寒意。
  任瑾在一旁看着,总替他们揪着心,也不敢再夹菜还是寒暄了,一门心思只想快快吃完了这顿饭,各自回房去睡,这话……还是都少说几句吧。
  本以为要留文旌在家里睡会费些功夫,没想到任瑾只略提了一句,他就答应了。
  当年文旌在国子监读书时,任广贤对他期于厚望,总想着他能学有所成挣得些许功名,便在他的饮食起居上都费了好些心思。
  譬如,他的居所,就是极为僻静幽秘之处,名曰‘静斋’,十分适合秉烛夜读。
  文旌领着金明池和江怜他们去了自己从前的住处。
  深柳疏芦之间建一小筑,悠悠烟水,澹澹云山,宛若化外仙境。
  将寝房的门推开,便见金盏台十二鎏金枝的烛台,上面红烛幽幽然亮着,如织起一层薄如蝉翼的红帐纱朦朦胧胧的罩着屋内陈设。
  自然是烛光影壁,奢华至极。
  更为难得的是,屋内燃着熏香,一股幽洌的香气飘转而出,醇而不淡,一嗅便知不是临时抱佛脚才燃起来的,而是日日熏染,且熏了有一阵子。
  扶风跳进来,狠嗅了几口,问:“这是沉香吗?怪好闻的……”
  文旌目光幽深,拢了一层暖光,道:“不是,是罗斛香。”
  扶风随口道:“没听说过啊……”
  金明池‘啪’的一声合上了折扇:“罗斛香产于暹罗国,味较之沉香略淡,但因用料讲究且极为稀少,故而价值不菲。”
  扶风一脸的恍然大悟,可偏那股凡事都要挑些刺的别扭性子又出来了,刚想猛烈抨击一番这任府的奢侈浪费,便被一眼看穿的金明池揪住后衣领,提溜了出去。
  门被金明池踢上,他的声音悠悠转转的传进来:“南弦,你睡吧,我们都在外面守着你。”
  闻言,文旌轻挑唇角,冰冷的面上漾起了极温暖的浅淡笑意,视线深深,一一看过这房内的陈设,如从前自己还住在这里一般,宽衣解带,翻身上榻,拉过软濡厚实的被衾,将自己裹住。
  果然一夜无梦,睡得很是憨实。
  可任遥却恰恰相反,这一宴过后,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好容易挨到了天亮,顶着一副黑眼圈起来,侍女冷香伺候着她洗漱了,觑看了下她的脸色,小声道:“小姐,我听说……”
  任遥打着哈欠瞥了她一眼,“听说什么了?快说。”
  “听说冯家的案子判下来了,因攀附结交逆党,十八岁以上男子全部流放南蜀,十八岁以下及女子发卖为奴,老爷念着和冯家的旧交,一大早让大公子去西市赎人了,这会子应该快回来了。”
  任遥恍然想起,自己和冯元郎一起被抓进北衙府司,她从一开始就被押进了外牢等着核实身份,而冯元郎却是披枷带锁,重兵看押,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她暗自埋怨,都怪这突然回来的文南弦,把她的心思全占去了。
  这样想着,听到外面有动静,她忙领着冷香出去。
  任瑾刚把冯元郎卖回来,正要领着他去见任广贤,穿过游廊,刚到了后院,便见任遥领着丫鬟出来了。
  冯元郎一怔,原本已木然的神情突然变得生动起来,满是委屈,且热泪盈眶,如见到亲人一般箭步上前抱住了任遥。
  “阿遥,我爹和叔叔都被流放了,任大哥晚去了一步,我阿姐们都被送走了,就剩下我,我怎么办……”
  此君惯常流连于勾栏楚馆,是个极不讲究的性子,被任遥抽打过好些回儿也不长记性,此刻紧紧抱着任遥不撒手,惹得任遥很是烦躁,正握紧了拳头要教训他一番,陡觉身后一阵冷飕飕的阴风,好像化作了利刃,直戳向她的背。
  任遥把冯元郎推开,僵硬地回身,见文旌站在她身后两丈开外,清清冷冷地盯着她。


第4章 天子
  寒风怒啸,卷起尘土刮过来,把任遥脑子都好似刮空了,只这么呆呆愣愣地与文旌隔着两丈对望。
  文旌见她一副懵懂模样,脸色愈加沉冷下去。
  对于冯元郎,文旌并不陌生。
  冯家与任家是生意上的伙伴,同为商贾之家,冯家在官场的人脉和根基显然要比任家更为深厚,而作为冯家掌柜的老来得子冯元郎,自然是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了一副骄纵性子。
  那时文旌还在国子监读书,而任瑾也早已去了柜上学着料理生意,他们两个日初而走,迟暮而归,家里只剩下任遥,孤单寂寞得很。
  那个常来任家做客的冯元郎倒成了任遥消磨时光好玩伴。
  两人年纪相仿,又是一样的养尊处优长大,端的会享乐,自然一拍即合,终日里混在一起。
  那时冯老爷见两人投契,便时常玩笑似得对任广贤说:“不如结成亲家吧。”
  任广贤总是不置可否,打趣一阵儿,便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岔开。
  冯老爷虽察觉出了任广贤的不情愿,但或许是真心喜欢任遥,又或许看上了任家的财力,总是装着糊涂隔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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