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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当丞相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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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双如丹青笔墨精心勾画的眉宇如笼在霜气中,透出微微冷意。
  任遥侧低了头,用手指抵在脑侧,透出些许无奈。
  来得还真是时候啊。
  “快说呀,你后悔什么了?”文旌凛声追问着,薄唇紧抿,显然是不快了。
  任瑾见状,无奈地轻摇了摇头:“看来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你们聊,我去前边交代些事儿。”
  眼看着任瑾漫步走远了,文旌才转回头,紧凝着任遥:“你是不是后悔答应要嫁给我了?”
  任遥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倏然轻笑出声。
  文旌脸色越发冷凝:“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他见任遥一个劲儿只顾着笑,也不答他,越发眉目紧蹙,出言恐吓道:“我告诉你这事容不得你后悔,你要是敢后悔,我……”
  “我不后悔。”任遥敛去笑意,直望入文旌眼底,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后悔。”
  文旌凝睇着她,紧绷的轮廓渐渐舒缓开,眼中那簇凛寒的光也渐渐温暖起来,他轻舒了口气,握住任遥的手,道:“我都知道了,阿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起去面对,你要相信我,我绝不会姑息她。”
  任遥眉眼微弯,却牵出几分担忧,几分怅然:“南弦,我就是后悔这个,这件事本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文旌摇头:“义父将我养大,栽培我成人,你与兄长也皆视我如血脉相连的亲人,若我一昧置身事外,如何对得起你们?况且事关我父汗,我若是明知他有冤情而不替他伸冤,那我岂不是妄为子,妄为人。”
  任遥凝着俊秀又决绝的面庞,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反握住文旌的手。
  两人树影下执手而立,背后映着浅蓝的苍穹,成了一幅着色适宜的图影,落到了远处扶风的眼中。
  他却并不觉得适宜,只觉格外碍眼,不禁冷哼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
  江怜刚部署好了神策军,从他身后走近,谆谆劝道:“不管任小姐将来是不是丞相夫人,现如今咱们可是住在任府里,我劝你对任小姐和任大公子就算做不到好颜色,起码也客气些,到底是吃人家的,住人家的。”
  扶风唇角轻挑,透出几分讥诮:“可真应了那句话,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一惯好脾气的江怜这一回儿却丝毫不示弱:“是,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话,应当是有道理的,该短的时候就得短,不然成什么人了。”
  扶风咬了咬牙,冷声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当年丞相就是跟那位娇滴滴的任大小姐吵了一架,就自己跑去北疆了吗?我告诉你,他当年是被人逼去的!被人绑去的!将他逼上北疆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嘴里那好心的任大公子!”
  “你个笨蛋,难道你就没看出来,自从丞相回了家,跟他这位义兄之间是客气有余,却总好像隔着一层似得吗?”
  江怜吃了一惊,刚想说些什么,陡然警惕起来,将手摁在剑柄上,冲芦苇林后厉声道:“谁在那里?出来!”
  林中静默了一阵,随即传来细碎的拂曳声,任瑾轻撩着衣裾从里面缓步款款而出,道:“抱歉,无意偷听你们二位谈话。刚听了个开头,怕一出来大家尴尬,原想等你们走了再出来的。”


第34章 昔年
  这话说得很是婉转、温和,还带着一丝丝疏离的客气,让人想发作也无从下手了。
  江怜是个能沉得住气的,还知道凝下心思想一想这事该怎么办,这毕竟是丞相的义兄,总得顾全颜面,不能让大家都难看。
  但扶风却不管这一套,他当即就要上前理论,话还没出口,就被江怜眼疾手快地拽了回来。
  他罕见得形色严厉:“你不要胡来!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大人自己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在这里替他出头吗?”
  扶风依旧一脸执拗不忿,但听了这话,挣扎的动作却小了许多。
  江怜见他有所松动,忙趁热打铁,扣住他的肩胛,低声劝道:“你得替大人想一想,你看看他回京后的表现,如果当真是记恨着从前的事,想跟家里人一刀两断,会是如今这模样吗?孰是孰非,恩多怨多,他心里是有数的,咱们外人又能看得多清楚?”
  扶风又别扭了一会儿,总算是被江怜劝下了,怒气冲冲地狠瞪了任瑾几眼,拂袖转身离去。
  江怜一直望着他走远了,才回过头冲着任瑾抱剑微揖,正想转身走,被任瑾叫住了。
  寒风潇潇在耳,吹动身侧的芦苇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浪,细碎的雪花迎面打在脸上,带着冷硬触感,慢慢消融,化作水渍漫开。
  雪花儿消融只在一瞬之间,但那点冷意却直渗入到皮肤里,慢慢散开,半天也暖不过来。
  任瑾拢了拢大氅,道:“其实我是想问一问,江大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追随南弦的?你遇见他时,他又是个什么境况?”
  江怜垂眸沉默片刻,斟酌着开口:“我是在北疆遇见大人的,那时北狄骑兵入关,对百姓烧杀劫掠,混乱不堪。而当地匪寇盛行,各竖旗帜,更是乱上加乱。大人身边只有一剑,一人——那人就是扶风,他是最早跟在大人身边的。”
  他略停顿了下,悄悄觑看任瑾的脸色,虽然任瑾依然温和文雅,但他猜度任瑾大约不想听过多关于扶风的事,便岔开:“其实在遇见陛下之前,我们的日子并不好过。不是为别的,主要是缺钱。大人为人又刚正,不肯随浊波而流,劫掠之事是万万不肯干的,所以只能熬着穷日子。”
  “我们晚上露宿荒野也就算了,主要是饿肚子,饿得人心里发慌,逮着只野兔都恨不得连皮毛生吞了。最可气的,是还有人总来骚扰大人……”
  “什么?”任瑾的声音略微嘶哑,瞳孔骤然放大,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扶风叹道:“北疆本就鱼龙混杂,有些登不得台面的癖好也大为盛行。大人又长了这么一张招人的脸,自然——本来大人不屑于较真,真有不长眼的抓住了打一顿就算了,可这样吓不住人,总要不怕死的往上扑,后来大人没耐烦了,抓住一个放了点血,吊在辕门上,才算都震慑住了。大人凶狠残忍的名声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传出来的……”
  他说的甚是含蓄,但只消细想就该知道想要震慑住那群牛鬼蛇神,单靠‘放了点血’肯定不行。
  任瑾听着,面上神情看上去依旧平静,可是缩在袖氅里的手却默默攥紧,拇指抵在虎口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微微颤抖。
  江怜心细,看出了他平静之下所掩藏的痛苦与愧疚,心中略有不忍,强提起一抹笑:“不过这日子也没过多久,我们就遇见陛下了。”
  一提到赵煦,他那双有点姑娘气过分精秀的眼微微弯起,大有一扫沉郁,瞬时明亮起来的感觉。
  “陛下虽然外表不羁,但其实是个极精明会打算的人,那时候他也算是龙遇浅滩,落难至此了,但手里终归还有些银子,还有些人追随,雁北王的名号打出去,还是稍稍能唬一唬人。混下来,日子倒还过得不赖。”
  江怜虽然说着话,但心里总提着一股劲,时刻留意着任瑾的脸色。他跟扶风不同,扶风自幼是孤儿,混迹于绿林,直来直往惯了,做事说话从来只凭本心,不会考虑太多。
  但江怜恰好相反。
  他家中有寡母弟妹在,自小摸爬滚打着混生路,擅长看人眉高眼低,为人谨慎,与扶风正好是两个路子。
  他不留痕迹地看着任瑾的脸色,觉得似乎和缓了许多,便松了口气,语调也不自觉轻快了起来:“虽说后来陛下能杀回长安、承继大统全靠了丞相的绸缪,但最开始,确实是陛下在艰难险境里拉了我们一把,丞相虽然极少将情绪外露,但我想,他还是记在心里的。”
  任瑾默了默,眉目长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道:“南弦就是这样,外表冷冰冰的,其实极重情义,什么都装在心里。”
  这话里含着一丝细弱的叹息,若烟似雾,不深辨,根本察觉不出。
  文旌将自己带来的神策军和赵煦带来的禁军清点了一遍,有两千多人,而再往前走便要出了北衙四军的辖圈,他担心如此张扬,会将赵煦置于危险之中,想削减一些。
  但略一思忖,便否了这个想法。
  魏太后在朝中手眼通天,这个时候怕是早就知道赵煦和自己来了荒村,若万一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下狠手,削减赵煦身边的禁军会令赵煦更危险。
  思来想去,当前唯有一法。
  文旌将手炉塞给任遥,径直走到赵煦的御辇侧,打开帘子,道:“陛下,你出来,臣跟你商量件事。”
  赵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弯身出来,见文旌一双手冻得通红,将自己手炉硬塞给他,缩起脖子,道:“有话快说。”
  文旌道:“你给我写一封诏令,用印,让我带去给舒城。然后……你就回去吧。”
  赵煦睁大了眼:“什么意思?要轰朕回去?”
  文旌皱着眉环视了一圈周围地形,这里虽荒芜破败,但却是勾连四条官道的枢纽之地。且地势低洼,无险可守,一旦有人来攻,四处都是破绽,四处都漏风,根本守不住。
  他暗恼自己刚才一直意气用事,到现在才察觉无形中赵煦已将自己放在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文旌凛声道:“你不懂兵法,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明白。这个地方不宜久留,若有人想犯上弑君,我们根本毫无抵挡之力。”
  说罢,也不等赵煦将反驳的话说出口,直接拎起他的衣领进了赌坊,向霍都要了笔墨纸砚,逼着他写诏书。
  赵煦十分不情愿,可奈何头几乎快要被文旌摁到砚台里,挣扎了半天无果,终于放弃,大叫一声:“好了!朕写就是了,你是朕的丞相,是朕的兄弟,不是朕的祖宗,对朕客气些!”
  文旌这才松开手。
  赵煦洋洋洒洒写了诏书,承诺只要舒城将当年事如实告知,留下口供,他就派禁军护送他去蜀中。
  写罢,他将笔往砚上一扔,还存了几分怨气地睨了文旌一眼,从内侍手里接过随身带着的印玺。
  文旌握住他的手腕,止了赵煦盖印。
  “这是宫印,你不是随身带着私印吗?”
  赵煦没好气道:“朕下诏,什么时候用过私印?那不是不伦不类……”他脑中骤然闪过一道清光,好像想到什么,慢慢息了声。
  文旌望向他,慎重道:“此事线索全指向了魏太后,若真有个结果便罢,若是没有,陛下可是将自己也搭进来了。”
  “白纸黑字,印着玉玺的诏书若是落到了别人手里,便是陛下不敬嫡母的铁证。”
  “但是用私印,可以留有一丝余地。可以说陛下顾及南弦的从龙之功,禁不住臣的哀求才勉强答应臣来调查当年义母的命案。仅仅是私情,还能有辩驳的余地。”
  赵煦直直地看着文旌,将那方宫印紧攥在手里,手指勒得发青,道:“你是想把一切都揽到你自己身上?”
  文旌平静地点了点头。
  赵煦盯着他那双幽黑深邃的瞳眸看了许久,问:“南弦,你跟朕说实话,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十三年前的旧案?”
  他赶在文旌要回答前摆手道:“你别说你想替你义母伸冤,也别说你是为了任遥不惜博美人欢心。从舒檀在清泉寺说出他们家的恩怨纠葛跟铁勒有关时,你就不对劲儿了。那个时候可还没把殷如眉牵扯进来。”
  赵煦握住他的胳膊,面色深凝:“南弦,难道在你的心里,觉得朕不值得你相信吗?”
  文旌直挺挺地站着,视线垂落,缄默不语。
  而赵煦也不催他,只安静站在他面前,极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文旌蓦得抬头,摇了摇:“没有,我没有事情瞒着陛下,你想多了。”
  赵煦面容僵硬了片刻,随即轻挑了挑唇角,以此来掩饰他眸中流露出的失望,平声道:“好,你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朕信你。”
  说罢,将宫印放下,从衣袖中摸出私印,盖在那已写好的诏书上。
  任遥和任瑾一起进来,任遥伶俐地从文旌手里接过御笔亲书的诏书,放在熏笼上烤干,明眸熠熠,看向文旌:“那我们可以走了吧?”
  文旌点头,抬起胳膊握住了任遥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宛如藤蔓相攀,难以分离。
  任瑾微低了头,眸中仿佛流转过什么东西,一抬头,又尽数掩去,他看向文旌,淡淡道:“我同你们一起去,南弦,有些事……我想跟你说清楚。”
  文旌一怔,颇有些意外地看向兄长,默了默,轻轻点了点头。
  西风猎猎,吹动车幔不断摇摆,文旌挑起帘子看向远方,见那逶迤如盘山之龙的御驾仪仗已渐行渐远,距离那巍峨的长安城楼越来越近。
  他紧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突然一愣,低头,任遥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方方正正,又很硬,卷动舌头砸吧几下,便有桂花甜味蔓延开来。
  任遥也塞给任瑾一颗,微微一笑:“桂花糖,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最爱吃的。”
  两人皆笑了,放慢了动作,细细品味着融化在舌尖的那抹香甜,那股味道,仿佛是他们那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清澈香甜,令人追忆,难以忘怀。
  任瑾抿了抿唇,道:“南弦,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三年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第35章 遇袭
  文旌微微垂下头,静默了片刻,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透破眼睫,轻缓落了下去。
  任遥眨巴了眨巴眼,歪头悄悄冲任瑾问:“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任瑾道:“三年前,是我背着义父偷偷派人把南弦送走了。”
  寒风将车幔吹了起来,透进几许寒气,白雾萦绕,将任瑾的面容也遮得有些模糊,看不清他眼底涌动着何种情绪。
  任遥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半天没回过神来。
  “阿遥,南弦不是因为跟你吵架赌气才走的。他也不是气你气到再不愿意见你,我把南弦送走时他还在求我,让他回来再见你一面,有些话他想当面问清楚。”
  任遥的嘴唇不住得发颤,骤然,嘶声问:“大哥,你这是为什么?!”
  一直沉默的文旌听到任遥的发问,凝了视线紧盯着任瑾,目中暗含探究,似乎也想求一个真相。
  任瑾避开他们的视线,看向徐徐而行的马车外,山峦叠嶂,沐在杳杳轻烟里,邈远而恍惚,思绪回到了三年前,那一场在宫闱争斗的夹缝里上演的阴差阳错。
  那时的魏贵妃纠结了一帮朝臣诬陷延龄太子谋反,而后赵延龄失踪,哥舒皇后自缢,朝中局势逆转,昔日的东宫属臣大半都归顺于魏贵妃的麾下。
  朝野上下,举目望去,忠义之声越来越微弱。
  便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里,文旌仍旧不放弃找寻赵延龄。他始终不相信赵延龄会谋反,更不信朝中那些奸佞小人叫嚣的‘事发逃走’的说辞,坚持要找赵延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他自己的处境也很是不妙。
  扣在赵延龄头上的罪名是谋反,历朝历代一旦牵扯到了这两个字,都免不了要大肆诛连,而像文旌这样昔日的东宫属臣,自然首当其冲。
  所幸当时在另立太子上有一批坚守礼法的宗亲族老,坚持非嫡既长,没有立魏贵妃的儿子康王赵睿,而是立了当时的梁王赵煦为太子。
  赵煦向皇帝恳切请求,才免了东宫属臣的诛连,他们中大半被罢官免职,而只剩下极少数完全置身事外的得以保留旧位。
  文旌便是属于那极少数幸运的。
  他不惜一切代价查找赵延龄的下落,很快便招了旁人的注意。
  那天正是权春秋刚到长安,在任广贤的书房里谈论当年旧案,无意间说到殷如眉被害一事,被躲在门外的任遥全听了去。
  当天晚上,任遥和文旌因为一些琐事吵了起来,任遥对母亲惨死于魏鸢手里耿耿于怀,一气之下说了很多伤人的话,而文旌也是个刚硬脾气,留下一句“既然你不愿意见到我,那就我再也不回来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本是一句气话,两人那天晚上说的都是气话,可谁能想到命运反复,竟然一语成谶。
  东宫内侍找上了门。
  “不知是谁向魏贵妃告了密,说文大人与铁勒旧部有勾结,与他们里应外合查找延龄太子的下落,对魏贵妃有不臣之心。如今魏贵妃的党羽就要向文大人发难,还是快让他出去避一避吧。”
  那时任广贤正与权春秋关起门来商量要事,而内侍形色匆匆,不敢久留,便是由任瑾独自出来见他。
  内侍说完了一席话,轻叹道:“太子殿下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差遣奴才出来报信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万一被魏贵妃知道……”他忧心忡忡地收住话,道:“如今这局势,连太子都朝不保夕,您还是劝劝文大人,看清局势,保住性命要紧。”
  任瑾一一应下,片刻都不敢耽搁,直奔书房而去。
  “南弦就是这么个性子,太过重情义,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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