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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宠而娇-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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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来时接他们的马车,此次又送他们回去。
  陈青生一股脑儿爬上马车,石娘子走了几步,却回头来,眼神复杂的看了唐娇一会,忽然伸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车内。
  “你要我送送你吗?”唐娇问。
  石娘子轻轻点点头。
  “那我也送送你们吧。”暮蟾宫道。
  “不,不许他们上来!”陈青生的尖叫声从车内传来,“我不要看见他们!他们也是骗子!”
  石娘子目露犹豫,唐娇凑过去低声道:“你先走,我们随后出发,一路送你们回义庄。”
  石娘子这才点头。待她上了马车之后,灰色的马儿拉动车轮,烟尘滚滚,一行人灰溜溜的朝梅花义庄而去。
  而另一边,闹市之中,朱门之外,太子的车驾停靠门前。
  依旧是那天寂冷的房间,依旧是满墙满壁的脸谱,白老爷子披了一件灰色外袍,因天热,衣襟敞得很开,露出刀伤纵横的胸口来,两腿盘坐在蒲团上,看着对面的太子,浑厚的声音透过脸上的黑色脸谱传来,道:“东西拿来了?”
  对这一大把年纪却迷上脸谱,有些玩物丧志的老人,太子微微一笑,这笑容与唐娇等人在大街上看见的完全不同,显得谦逊而又温柔,充满人性的光辉,简直是庙里的菩萨,亦或者说一张完美的脸谱。
  “离忧不负所托。”他双手捧着脸谱,递了过去,“白爷爷,请过目。”
  白老爷子没跟他客气,伸手夺过脸谱,低头看去。
  菩萨低眉,金漆流淌,无论是制作技巧还是上色,全都超凡脱俗。
  可白老爷子缓缓抬起头,盯着他道:“不是这个。”
  谦逊的笑容僵在脸上,太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下一刻,白老爷子一句话打碎了他的幻想。
  只见他随手一丢,如丢垃圾般,将那只辉煌美丽的脸谱丢进太子怀里,淡淡道:“拿走,这不是老夫要的那张脸谱。”
  七十四章人生若能不相见
  马蹄得得响,将落花碾入泥泞。
  陈青生迫不及待的从马车里跳下来,一路小跑进了义庄,不顾地上脏乱,跪在地上,四处摸索,想要打开地板,钻回那个狭小但安全的地窖。
  石娘子走到他身后,替他找到石板,用力打开,然后看他欢呼一声跳进去,用被子将自己裹紧,然后低低道:“我好饿……石姐姐,你做饭给我吃吧。”
  石娘子温柔笑笑,像个对孩子言听计从的母亲,又像是从不违逆丈夫的妻子,返身出了义庄大门,然后望着对面站着的那一男一女。
  “对不起。”唐娇见了她,立刻弯腰低头,满脸懊悔道:“对不起,这都怪我……”
  “不,是我让她这么做的。”暮蟾急忙将责任往自己肩上扛,“我会负起责任的,以后你们安心在这里生活,吃的喝的穿的,我都会叫人送来,虽然不能完全弥补我的过错,但至少让我尽一份心意……”
  石娘子轻轻摇摇头,从树上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写道:“不怪你们,今天的事,是我咎由自取。”
  暮蟾宫急忙道:“千万别自暴自弃……”
  唐娇急忙道:“你怎会这么想?这事压根是太子设计的骗局,不去怪骗子阴险,难道要怪受骗者单纯啊?”
  “其实,那个叫小青的姑娘说得没错。”石娘子却在地上写道,“我是个卑鄙自私的女人,我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同青生回来义庄。为此,我可以放下养父养母的仇,也可以不去报复骗走我们家产的那几个神医邻居,只要青生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看了这些话,唐娇只觉心里火烧般的愧疚,如果她的愿望只是这样,那她都做了些什么?
  暮蟾宫脸色苍白,比起唐娇,他受到的打击更大。他以为自己给了他们很多东西,譬如公道,譬如更好的生活,譬如读书识字以及做人的道理,最后发现,他们要的根本不是这些!结果是,他不但没给他们任何东西,反而夺走了他们原先就拥有的东西。
  人生烦恼识字始,或许他真是做错了……
  “你们为我们做了很多,我很感激你们,但以后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石娘子在地上写着,“不要送吃的来,也不要送衣服来,我会照顾好他的,对了,你们等等……”
  她忽然跑回义庄内,不一会儿抱着一个东西出来,递给唐娇。 
  唐娇抬手接过,见是一个脸谱,泥塑的脸谱,上面是个五官扭曲的面孔,看起来很像陈青生,但奇怪的是看第一眼觉得丑,看第二眼的时候,却觉得没先前那样丑陋,第三眼第四眼看过去,竟觉得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舒心,是张非常古怪的脸谱。
  “陈家过去是脸谱世家。”石娘子在地上写道,“我跟着夫人学的,不过手艺一般,做不出家传的菩萨脸谱,就只会做青生的脸谱,我从小到大做了将近三千张,就这个做得最好……送你们了,当留个纪念,以后咱们互不相欠。”
  她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但听者无不浑身一颤。
  三千张脸谱,最后只留下一张。
  这一张脸谱里,究竟凝了多少深情?

☆、人生若能不相见

?  石娘子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去,走到半路,忽然听见唐娇唤道:“石娘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石娘子没有回头,微微摆了摆手,意思是:你们走吧。
  过了不久,车轮声滚滚响起,渐行渐远,她才转头看了那两人一眼,心中叹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
  她知道对方是好意,知道对方是真心想帮她的,可她已经怕了……有一个小青就有两个小青,她怕陈青生又被人骗,但更怕没人骗他,怕有那么一个好看的姑娘,真的不嫌弃他丑,愿意跟他在一起,那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陈青生。
  回了义庄之后,石娘子将从前留下的锅子翻出来,洗净了,又摘了些野菜来煮,煮好以后,把陈青生叫出来吃饭。
  这顿饭做得很是简单潦草,野菜吃在嘴里没滋没味的,石娘子倒是甘之若饴,但陈青生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眼泪流了下来。
  “我想吃红烧肉。”他抽泣道,“我想吃四禧圆子,想吃辣子鸡丁,想吃桂花年糕……”
  石娘子放下碗,走过去抱着他。
  “我想盖新被子。”他反手抱住石娘子,哭得更大声,“地窖里的被子一股霉味,还有,还有跳蚤……盖在身上,浑身都痒痒……”
  石娘子不会说话,只好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慰他。
  一顿饭没有吃完,两人就回了地窖。
  旧被子丢到一边,石娘子抱着陈青生,两人互相依偎着睡觉。
  没吃饱饭,石娘子一直饿的睡不着,合着眼睛躺了许久,忽然睁开眼睛。
  陈青生骑在她身上,两手使劲扼住她的脖子,头上的石板并未盖上,一线天光照在他身上,将他丑陋的面孔,狰狞的表情,照得分毫毕现。
  “要是我从来没吃过红烧肉,就不会嫌弃碗里的野菜。”陈青生哭着说,“如果我从没睡过新被褥,就不会嫌弃旧被子脏。如果我从来没见过小青姐姐,我……我就不会嫌弃你。”
  一滴眼泪落下,掉在石娘子的脸颊上,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分不清那滴眼泪是他的,还是她的。
  “如果我从没去过外面的世界,就不会觉得现在的日子这么让人无法忍受。”陈青生手上越来越用力,表情越来越狰狞,语气却越来越可怜委屈,似哀求似哄人般,对石娘子道,“我过不了这样的日子,真的过不了,我只能死了……可,可我一个人好害怕,石姐姐,你陪我好不好?”
  原本正在挣扎的石娘子听了这话,动作忽然一顿。
  她静静看着眼前的面孔,看着自己守护了十八年的人。
  渐渐的,不再挣扎。
  两只带着烫伤的,粗糙的黝黑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两根拇指拨弄他的嘴角,她想看他笑。
  可他现在已经不会笑了,那么狰狞可怕的面孔,看起来就像别人。
  他原先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石娘子慢慢闭上眼睛。
  “石姐姐!”火海中,三岁的他叫声凄厉,她人已经跑到门外,闻声不顾生死冲了回去。
  “石姐姐,我好疼啊……”四岁的他躺在病榻上,握着她的手,眼泪汪汪,“你别走,别离开我……”
  “石姐姐,我像不像观音菩萨?”五岁的他与她一起流离失所,颠沛至破庙中,她饿的抱着膝盖哭,他爬到贡桌上,学庙里菩萨的样子坐好,逗她发笑。
  “石姐姐,我们终于有家了。”六岁的陈青生在义庄里跑来泡去,笑得非常开心。
  无数声石姐姐,无数日子的相依为命,最后定格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大雪纷飞,红梅绽放,他折了一枝梅花递给她,未戴脸谱的脸上,面容丑陋,却笑得天真:“石姐姐,送你。”
  石娘子微笑起来,然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人生若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可惜……我们回不到从前。
  “这怎么可能!”
  京城,白老爷子府中,太子顾不得那么多,捧着手里的脸谱,气急败坏道:“白爷爷,您看看清楚,这就是石上梅手里的那张脸谱啊。”
  “老夫要的脸谱的确在她手里。”白老爷子无动于衷的摇头道,“但不是这张。”
  “这屋子光线不大好,要不您老人家出去看看,这脸谱比着光看,可比在暗处好看多了。”太子此刻化身为脸谱店的店小二,极力推销道。
  “再看几次都一样。”白老爷子起身走到一扇墙壁旁,抬起手来,摘下左手第三行第三张脸谱走过去,“看,是不是一样。”
  同样的菩萨面具,同样的金漆辉煌,白老爷子手里那张还要更美一些,显是匠人巅峰之期所做,相比之下,他手里那张便显得有些平凡了。
  “这是曾经的脸谱大师,陈太忠做的菩萨脸谱。他活了四十年,四十年只做一种脸谱,就是这种菩萨脸谱。”白老爷子喟叹一声,“但菩萨低眉离我们太远,还是石娘子手里那张更有人情味。”
  太子觉得自己快疯了,咬牙道:“那究竟是张什么样的脸谱,您能给我说说吗?免得我下次又找错了。”
  “那张脸谱初看时很丑。”白老爷子回忆道,“泥塑的脸谱,上头没有金漆也没有彩绘,塑着一张普普通通的人脸,人脸很丑,但奇怪的是,就这么一张丑脸,却让人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美。”
  “世上怎会有这么怪异的脸谱?”太子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话。
  “所以它是世上最美的脸谱。”白老爷子笑道,“没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这张脸谱,它是制作者心中说不出口的情深。”
  七十五章难以回首是过去
  双方一直互相监视,太子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暮蟾宫。
  听说对方灰头土脸的从白老爷子家出来,又听说了白老爷子对那张最美脸谱的描述,唐娇与暮蟾宫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看着桌上放着的脸谱。
  一张初看时很丑的脸……这脸谱上的脸是陈青生,连太子身边的蛇蝎美人都被他丑吐过,能不丑吗?
  没有金漆也没有彩绘……这也没错,就是一张泥塑的脸谱,平凡而朴实。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谱明明这么丑,但是看久了,就觉得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美,觉得脸谱上的笑容单纯可爱的像个孩子,无忧无虑犹如初雪。
  “我拿去试试吧。”暮蟾宫深吸一口气,看向唐娇。
  虽说是试,但他心里觉得八成就是这张脸谱了,因为连不怎么喜欢脸谱的自己,都觉得这张脸谱童趣的可爱,愿意珍藏之,时时观赏之。
  “好,你去吧。”唐娇与他一个想法,但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就不陪你去了,我想去一趟梅花义庄,给他们送点吃的用的。”
  “他们会收吗?”暮蟾宫苦笑道。
  “他们离开义庄那么久,怕以前留下的干粮被子都发霉了。”唐娇叹气道,“我给他们送过去,用不用是他们自己的事。”
  暮蟾宫同样叹了口气:“天色已晚,你要去,就明天去吧。”
  如今已是子夜时分,路上的确不大安全,唐娇也就同意了下来,第二天一同吃了午饭,暮蟾宫往白老爷子府上去了,而唐娇则驾马车去了一趟梅花义庄。
  去时,却见几匹马从义庄的方向赶来,一匹马上坐着个妙龄女子,青衣负剑,英姿飒爽,正是太子身旁的侍女青姬。
  策马而过时,她侧首问道:“也是去梅花义庄的?”
  唐娇心里咯噔一声,没有回话。
  “哈哈。”青姬哈哈大笑,那笑声由近至远,又是恼怒又是讽刺,“去吧去吧,正好给人收尸!”
  唐娇心中升出不详的预感,急忙催马夫快走。
  等到了梅花义庄,急匆匆推门而入,只见里头站了个陌生男子,三四十年纪,布衣草鞋,像是新来的守庄人,转头见了她,张口就问:“找石娘子的?”
  “不错。”唐娇不等喘匀,便急着问道,“她人在哪?”
  “诺。”那汉子指了指地上一张草席,席子卷成一团,只露出两只脚,以及一地黑发。
  唐娇一时间都不敢上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过去,看了一眼,就手脚发软的跑出门外。呼吸着义庄外头的空气,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法接受,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就没了?
  她又重新走回去,艰涩的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石娘子是被谁害死的?”
  反正她不信石娘子是自杀,昨天还好好的人,昨天还说要照顾陈青生一辈子的人,没可能会自杀的。她第一反应是太子杀人灭口,可又觉得不大像……太子拿错了脸谱,又碍着白老爷子的面子,不可能对他们动粗,就只能伏低做小了……又或者说伏完低做完小,见石娘子不吃他们这套,于是恼羞成怒,本着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念头,下手将人杀了?
  唐娇想了那么多,可真相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只见那汉子摇摇头,叹道:“说起来真是造孽,石娘子伺候那废物一辈子,操劳的跟牛马一样,每天起早摸黑的给他找食吃找水喝,就没一刻歇过,那废物倒好,觉得日子清贫实在难过,居然拉她殉情。”
  唐娇脑袋嗡了一声,两行眼泪险些落了下来。
  “陈青生呢?”她忍着难受道,“怎么不把他们合葬一起?”
  “怎么合葬?”那汉子惊讶道,“他又没死。”
  唐娇简直无语:“……可你刚刚说是殉情。”
  “是殉情啦。”那汉子不屑的摆摆手,“可他掐死了石娘子以后,自己突然又不想死了。这不,人就在那坐着。”
  唐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见一棵梅树后坐着一个人,她慢慢绕到那梅树后,看着树下那紧紧环抱自己,瑟瑟发抖的少年。
  陈青生眼神呆滞了许久,目光才顺着眼前的绣花鞋一路望上去,最后定格在她脸上,忽然露出讨好谄媚的笑容:“唐姐姐。”
  他唤得亲昵,她却心中一冷。
  ?

☆、签云不速之客来

?    陈青生手脚并用,慢慢爬过来,抱着她的腿,将脸贴过去,亲昵的喃喃:“石姐姐死了,小青姐姐也不要我了,我没地方可去了,你收留我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给我吃的穿的,教我读书写字……”
  “像以前那样?”唐娇笑了,“不可能的。”
  陈青生沉默半晌,却没松手,反将她的腿抱得更紧,声音低哑,面目狰狞:“这是你欠我的!要不是你说谎将我骗出地窖,我就不会认识小青姐姐,不会被她骗,更不会掐死一直对我那么好的石姐姐!全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以后你要代替石姐姐照顾我!”
  那汉子见此,正要冲过来拉开他,一袭黑影已经冲出,抬手拎起陈青生,丢垃圾般丢得远远的。
  陈青生在地上滚了几圈,磕破了一层皮,立刻哇哇大哭起来,满脸憎恨的看向唐娇,凄厉哭道:“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石姐姐!”
  唐娇抬手将天机拦下来,望着陈青生道:“我会给你吃的穿的。”
  一抹喜色涌上陈青生的脸颊,但唐娇紧接着道:“但我只会给你吃野菜,穿麻衣,睡旧被子,保证你的生活跟从前一模一样,住哪都像住地窖里。”
  “为什么?”陈青生急忙道,“你跟暮蟾宫那么有钱,为什么要这么虐待我?对我好一点不行吗?给我点好吃的好喝的,对你们来说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我又不是你娘,我凭什么对你这么好?”唐娇冷冷道,“包括你父母在内,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应该平白无故对你好。凭什么他们付出心血付出一切,你却能坐享其成不思回报?”
  “爹娘对孩子好,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陈青生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那石娘子是你娘吗?”唐娇道,“她亲手把你养大,待你比亲娘还亲,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你总说她丑,说她老,你就没想过她也曾年轻过美丽过,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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