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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醍醐-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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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湃和袁醍醐各自骑着骏马在坊墙间慢行,避开了人流多的主街,随从不远不近跟在身后。
  仲夏日落的晚了很多,夕食过后,日落的光恰好掠过坊墙的顶线,两墙之间的坊街笼罩在阴影中,长安城的暮鼓将要响起。
  袁醍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声骑行,崔湃驱近,将她发上小碎叶取下,“在想什么?”
  袁醍醐平静地转头看向崔湃,“吐火罗蹀马师怎会有如此多的金币?”
  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也是在提出自己的疑问。
  两匹骏马静立在一起。
  崔湃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挽起她耳边的碎发,“波斯金币通行于域外藩国,吐火罗人有也不足为奇,无需多虑。”
  如果她没有亲身经历过通儀坊黑暗一天,如果她不曾见过长安背后的血腥,她会相信崔湃对金币的解读。
  在表面上看来一切都说的通。
  可是,依照食肆中那群蹀马师的行为举止来看,显然是突发暴富的猖狂,本就富裕的人怎会惹出今日的闹剧。
  饮子铺凶杀案是不是也跟金币有关?金币的背后还有一股势力藏在暗处,他正在找它对不对?
  她已经敏锐的察觉了问题关键,婆罗门信众和鸿胪寺官吏都只是幕后黑手的棋子。
  长安并不平安,还会有危险发生。
  崔湃的手轻抚在她的脸颊,袁醍醐握着他的手,她知道他将所有危险都挡在身后。
  他并不是不死之身,她也会担心他。
  崔湃愣神,温柔问道:“怎么了?”
  袁醍醐摇摇头,示意他们继续往前走。
  他上次在粟特医馆就已经明确的表达出他不想让她插手案情,再问不过是引起争执罢了。
  崔湃觉得她若有所思,又拍了拍她的背安抚。
  袁醍醐侧过头,忽而对他笑说:“澜之什么时候娶我?”
  忽闪的大眼睛让崔湃情难自制,他想说立刻、马上,想娶你。
  崔湃一把握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凭空托到自己身前,侧坐着,两人共乘一骑。
  袁醍醐吓了一跳,攀住他的手臂,抬起头对上他深沉的眼眸,情欲翻涌在深渊,袁醍醐立刻觉得不妙。
  果然,崔湃扬鞭催马,在坊街中疾驰起来,抛下了跟在身后的袁家随从和阿水。
  阿水首先反应过来,他告诉牵着空马陷入惊慌的袁家人,“不用去追了,中郎将会将贵女亲自送回。”
  长安城的一百零八个里坊,无数条街坊在巡防的日日夜夜中烙印在崔湃心底,骏马疾驰,袁醍醐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耳边只有夹杂着路人惊呼的风声。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她都愿意。
  终是于一处背巷停下,崔湃背后是阳光斜照的主街,袁醍醐身处男人以大氅圈出来的世界。
  只有彼此,静谧无语。
  崔湃伸手再次托起她,将侧坐调整到相拥而坐,整个人落入他的怀中,亲密无间。
  袁醍醐刚要抱怨他轻浮,崔湃的手已经撑住她的后颈,吻了下来。
  情海浪起,卷入无尽漩涡,来来回回,浮浮沉沉,怀抱温暖有力,让人无限沉迷,缠绵缱绻。
  袁醍醐闭着眼睛,感受到他亲昵的吻在眼角,眉心。
  崔湃的气息很乱,语音低沉:“千秋节之后,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他的炙热烫在她的心尖,强健有力的心跳似要越出胸口。
  袁醍醐乖顺的点头,“我等你。”
  她想陪着他走下去,不管是在阳光下,还是在黑暗里,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她不仅仅是只会攀附的菟丝花。
  ————
  小暑之后,夏蝉在三伏天里争鸣,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长安整座城市的人们都在为千秋节做准备。
  千秋节,八月初五,圣人生辰,寓意人寿比天长,千秋无限期。
  三日为期,天下诸州咸令宴乐,举国欢庆,可见其盛。
  长安城东北角的兴庆宫内,花萼相辉楼与勤政务本楼共同构成盛唐天子与万民同乐、交流同欢之处,于千秋节的三日内将有系列庆祝活动。
  负责长安安防的金吾卫将与负责皇城安防的右骁卫,以及内苑禁军的龙武军和千牛卫,联防千秋节期间的安全保卫。
  南北卫将总指挥处设在金吾卫官署,各派将领协同办公。
  而在凤栖原上立下汗马功劳的崔家九郎,成为诸卫大将军集体推荐的首位执行者,统领诸卫事务。
  这份托付,既是荣耀,更是烫手的山芋。
  知晓内情的诸卫将领都深谙长安城内暗流涌动,并不平静,担子太重,不是谁都有能力和胆识敢担得起。
  崔湃心里透亮,他怎么会看不清,清河崔氏的子弟又有什么必要为了争功,而逞一时之勇。
  他时常举目凝视夏日暴雨前的浓云,风诡云谲,电闪雷鸣,威吓长安整座城。
  粟特商队的暗桩来报,长安城内以波斯金币交易最多的是马市的商人。
  马市商队来自多国,互市中常以波斯金币通用,马商亦多居于通儀坊中,线索串在一起。
  可是,长安城中的马商成千上万。
  阿水前来禀报在内侧院中沉思的崔湃,“龙武军吕司阶、大理寺卢司直、御史中丞皆已到达议事厅。”
  崔湃颔首,向议事厅迈步而去。
  会议中,谢潺的意见是在马市上继续排查马商重大交易的对象是谁?崔湃表示还有一个突破口,谁让吐火罗人暴富?目的又是什么?最后确定双线并进的思路。
  夏日午后起了暑气,阿水送上冰镇熟饮,给在座各位消暑解渴。
  吕二眼巴巴谈起:“山中岁月好,又到了门阀氏族出城避暑的时节,像我们这样的劳碌命是享不了清福的,好生羡慕啊。”
  卢祁摇头,怪笑道:“听闻柳善姜日前已然去了山中别院,想必千秋节之前都会在终南山中,是羡慕还是相思啊?”
  吕二随手一记暴击打在卢祁肩头,卢祁咳嗽几声。
  崔湃倒是没想到柳善姜还真和吕二看对了眼,看吕二的反应,他俩算是成了。
  “高家那位贵女就没出城避暑?”吕二反击。
  “据说高文珺下了邀约前往终南山,可汝南袁氏那位没答应。”
  卢祁看了一眼崔湃,揶揄道:“可是记挂着长安城中的哪一位?”
  崔湃的嘴角挂一丝笑意,自顾喝着饮子。
  一旁的谢潺望向没有接话的崔湃,诧异道:“你们最近不睦吗?”
  崔湃放下饮子,蹙眉,“什么?”
  “你都不知道醍醐要去避暑的地方不是终南山吗?”谢潺一脸严肃的与崔湃对视。
  “她要去哪里?”崔湃问。
  “骊山。”
  谢潺补充一句,“今早已经出发了。”
  崔湃霍然起身,一掌拍碎了案几上的琉璃盏,朗声唤道:“备马!”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吕二、卢祁纷纷起身,却被阔步离去的崔湃阻止。
  人多反而不便,崔湃决定亲自带人去找她。
  谢潺后知后觉,他妹妹只怕不是单纯为了去骊山避暑的。
  骊山脚下,是近畿最大的马匹互市。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千秋节资料参考《旧唐书·本纪第八·玄宗李隆基上》,《唐会要》。


第59章 勇敢的心
  脱离了长安城的暑气,山中林深谷幽,碧潭清泉,一派闲凉。
  满心前来避暑的袁光逸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他姐催逼着换了不起眼的长衫,戴上同款的皂色幞头。
  未到山中庄园就拐了弯,前往骊山脚下——近畿最大的马匹互市。
  袁光逸质疑他姐又是刮得哪阵风。
  一心想找线索的袁醍醐对弟弟的抱怨,充耳不闻。
  长安城内所有跟马有关的行业,都在互市上经营着生意,通儀坊的吐火罗人也不例外。
  袁醍醐和袁光逸领着两个亲随进入互市中,低调的便服让他们混在来往交易的人潮里,毫不起眼。
  骊山脚下的互市建成规模,已成一座小镇,前店后宅,依次排开,核心交易区外部便是大大小小遍布的马场。
  袁醍醐转着大眼睛,观察市场内的经营内容,以及各家店铺进出的人物,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
  互市里有很多牙行,商贸交易的中间商,如果你自己没有渠道,找他们定能获得有用信息。
  灵光从脑海中闪过,袁醍醐拉着无趣打量的袁光逸朝一家当街的胡人牙行走去,只嘱咐他,“待会儿不要乱说话。”
  袁光逸白了她一眼,“一天怪里怪气的,知道啦。”
  牙行里的人各自谈着生意。
  袁醍醐一行踏入牙行,年轻的胡袍小牙侩便热情的迎了上来,安排他们坐在一处席位上,上了茶,小牙侩露出行业从业者的笑容,“贵客,想办什么生意?”
  袁光逸瞧了袁醍醐一眼,只听她从容开口:“我想请贵行联络吐火罗人。”
  小牙侩仔细打量来客的外貌,衣着朴素,气度娴雅,互市水深,太多低调大户。
  他谨慎说道:“不瞒郎君,吐火罗人的生意费用颇高,敢问郎君想找他们办什么?”
  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袁醍醐默了一刻,“贵行可能找到吐火罗蹀马队伍接下生意?”
  小牙侩愣了一下。
  袁光逸不知道她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什么吐火罗蹀马队?跟他们袁家有什么关系?
  见小牙侩没有吭声,袁醍醐从怀中摸出一块事先准备萨珊波斯金币,放在案几上推到小牙侩身前,“用它结算,无须担心费用。”
  另一支手按住了桌上的金币。
  小牙侩起身退开,那人坐在了袁家姐弟对面,一个高鼻深目的中年胡人,装束显示出他中年胡人的身份。
  他们互相打量,其实她并不知道吐火罗蹀马队接下过什么生意,波斯金币不会直接在长安世面上流通交易,她在赌。
  只是她没料到自己运气这般好,中年胡人的举动表示他知道用金币交易不寻常,却一直没有说话。
  这样不妥。
  袁醍醐决定冒险,她指着他掌下的金币,“它让我来的。”
  “他?”男子语气微变。
  “嗯。”
  袁醍醐肯定,就是男子口中的这个他,无论他是谁。
  “马头壶想让吐火罗人给他继续训马?”
  中年胡人果然是知道的。
  原来吐火罗人蹀马师的生意不是舞马,而是训马,给他们金币的是一个叫马头壶的指挥者。
  天助我也,袁醍醐极力压制内心的激动,“生意继续。”
  中年胡人点头,收下了金币。
  已经获取有用信息,他们本可以离去,可是,如果现在走了,马头壶不久就会知道牙行这条线就暴露了,再难查找。
  袁醍醐拉住准备起身的袁光逸,“我想见见吐火罗人,确定一下是否有变?”
  她想见的是谁在替吐火罗蹀马师和马头壶接头。
  袁光逸错愕的瞪着她老姐,在心底默默落泪,他已经感觉出这绝不是在谈一单普通的生意,而她邀约的避暑也只是个幌子。
  袁醍醐以为她自己在干什么?来马匹互市当暗桩?
  崔湃果然太危险了,自从她跟了他,就会陷入风暴的中心。
  已经转身的中年胡人身形微顿,只留给袁醍醐一个背影,“好,一会儿就安排你们见一面。”
  他们今日带来的两个亲随,并不能完全保证绝对安全,特别是袁醍醐还把他们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
  袁光逸的额角有汗,他不敢擦,她为什么不害怕?
  袁醍醐低声对亲随说道:“一路留下标记给哥哥。”
  她的亲随都是谢潺亲自□□出来的。
  ————
  袁醍醐一行被带入互市深处一间仓储的老旧宅院,没有任何人待在里面,果然还是出了问题。
  宅院里跑出数名黑衣人,领队的正是最开始接待他们的年轻小牙侩。
  “你们是假的。”
  中年胡人盯着袁醍醐的脸,年纪轻轻,倒有些谋略,可惜了,站错了队。
  亲随立刻拔出横刀,袁醍醐示意他们放松,一脸真诚。
  “是马头壶派我来联系吐火罗蹀马师训练马匹的,以萨珊波斯金币在黑市结算,避人耳目。”
  袁醍醐临危不惧的冷静让袁光逸刮目相看,她居然编得让人听上去几分真切。
  袁醍醐再说一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接头人,回去复命。”
  中年胡人裂开冰冷的笑容,“你想见的人,数月前就已经死了。”
  袁醍醐的真诚冻结在脸上,对面的男人继续宣布:“难道马头壶都没告诉你吗,是他派人做掉了那个吐火罗蹀马师,知道他不该知道的东西并不是好事。”
  袁醍醐瞬间明白了通儀坊饮子铺中的蹀马师原来就是马头壶的接头人!
  他知道了什么让自己丢了性命?马头壶找吐火罗人训马的背后在谋划什么?
  中年胡人从腰间蹀躞上的小袋中抽出几片干燥的薄荷叶,放入口中咀嚼,声音清淡,“一个不留。”
  黑衣人围剿上来。
  谢潺亲自□□的亲随并不简单,以二打多并没有落入下风,袁光逸拉着袁醍醐朝大门飞奔,却如何都拉不开门,宅院大门外已被锁死,还有人站在门外看守!
  相斗的人身上渐多血痕,不断有人倒下,袁家的亲随一抹嘴边的血迹,继续投入战斗。
  袁光逸捡起地上散落的横刀握在手中,袁醍醐从蹀躞小袋中摸出一把小巧的折叠弓/弩。
  “二郎,怕吗?”
  “你一个女子都不怕,我堂堂男子汉死又何惧!”
  “好弟弟!”
  袁醍醐目光炯炯,“这一伙人就是凤栖原骚乱的幕后黑手!危害长安,我们今日便是为民除害了!”
  袁光逸迎着她的目光,“义不容辞!”
  年轻的小牙侩随着黑衣人一同战死,亲随跪在地上,喘息着最后一口气。
  中年胡人咬着薄荷叶,拍拍手上的碎渣,“门阀的死侍果然有几下子。”
  他再看向门边姐弟俩的目光几分不解,“呵呵,你俩这样愿意蹚浑水的高门显贵,我还是头一次见,稀奇。”
  他拿出腰间马鞭,狠手就是一鞭甩在地上,“也许留下你俩更有用。”
  无羽弩/箭从袁醍醐手中射来,被马鞭飞铲开去,一箭未中。
  马鞭于空中划了个圈,缠上袁光逸手持的横刀,两人相敌,袁光逸落入下风,横刀被凭空抽出。
  胡人正不屑大笑。
  宅院的大门从外被一脚踹开,来人赭红卷发,袁醍醐惊呼:“库尔麦!”
  大门外,两个守门人倒地。
  库尔麦将姐弟俩护在身后,“快去通风报信!”
  袁醍醐来不及细想库尔麦为何此时现身于此处,只得拉着袁光逸冲出门去,他俩徒留无义。
  她跑着回头看了一眼与胡人陷入缠斗的库尔麦,想起他们第一次在波斯食肆里的聚众斗殴,库尔麦的实力不容小觑。
  他一定要撑住,撑到她搬来救兵。
  袁醍醐和袁光逸飞速跑出支巷,便迎头遇上了追寻而来的人马。
  当她看清来人的面容,飞扑向迎面疾驰的骏马,骏马上的高大男子弯腰一楼,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澜之!快去救库尔麦!”
  崔湃寻着谢潺亲授的标记,一路追寻过来。
  ————
  库尔麦捡起地上的横刀与胡人近身拼刀,马鞭断成数截散落在地上,熟悉的招式让双方都明白了什么。
  “你居然是安西的府兵!”库尔麦质问:“为什么要帮金币的主人?为什么要背叛大唐?”
  “安西的兵早就死在了大漠的战场上!”
  胡人大笑,“现在你看见的不过是一条苟且的冤魂,就是为了杀尽长安的恶鬼!”
  “翱翔在雪山广漠的雄鹰啊,你为什么甘愿受制于长安人的摆弄?”
  胡人眼中确有真实的苦痛,他用碎叶语说:“碎叶城的兄弟,愿你来世不要踏入大唐。”
  鲜血从库尔麦的口腔中喷出,胡人用藏在窄袖中的匕首一刀一刀刺中库尔麦的心房。
  飞驰的马蹄声传来。
  胡人想要推开库尔麦逃离,却被库尔麦双手抓住他握着匕首的右手,匕首深深插在库尔麦的胸口。
  “碎叶男人顶天立地,辽阔的边境是无数碎叶勇士用鲜血捍卫,大唐也是碎叶人的大唐!”
  库尔麦的话语掷地有声。
  胡人被震慑住,刹那间,崔湃的飞箭打着强劲的旋,从后背穿过胡人的心脏。
  他最后看向库尔麦,“槃多婆叉……必须死。”
  库尔麦随着胡人一同倒入血泊中,很疼。
  崔湃将他半扶起,库尔麦动了动手指,指向自己的蹀躞袋,“近年来互市马商与各边州节度使的马匹交易明细……我拿到了。”
  崔湃沉声许诺:“我会将它禀陈圣人,我会将碎叶人的忠诚传遍大唐每一寸土地。”
  库尔麦心满意足的笑了,他都懂。
  围上来的人很多,库尔麦的眼中只有袁醍醐的脸出现在近处,焦虑、惊恐,她好像在喊他的名字,库尔麦、库尔麦~
  那是他才到长安的时候,波斯食肆中长安城一位拥有明媚笑容的少女,轻易就俘获了他的心。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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