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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醍醐-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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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顺利吗?那你告诉我,槃多婆叉到底指的是谁?”
  崔湃耐心用尽,不再玩笑,没有商量的余地,冷硬的打断她的质疑,“这不是一个高门贵女该关心的问题。”
  不管是谁,我绝不会让它伤害到你。
  他只想将她守护在绝对安全的范围中。
  对,高门贵女只顾自己活得快活,这只是一个牵挂你的人才会关心的问题。
  袁醍醐气恼地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难道崔湃从桑吉的眼眸中看不出仰慕吗,正因为牵挂他,纵然危险也一往无前,他知道,他也正是看中了桑吉这份与柔弱外貌不相符的勇敢,让桑吉成为了一个优秀的暗桩,立下奇功。
  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对他有价值的存在。
  而自己呢,凭年轻美貌博他欢心?
  自古以色事人者,都逃不过色衰而爱弛。
  袁醍醐难过的闭上眼睛,原来她在他心中既没有与他并肩而立气魄,更没有与他共对难局的能力,只是个在女社中争夺无聊番位的纨绔子弟罢了。
  ————
  粟特医师双手端着工具盘进屋的时候,崔九郎摆出一副冷峻面容站在一边,而与他同来的贵女显然是生着气,谁都不想搭理。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对峙的□□味。
  说风就是雨,情感中的男女真是琢磨不定哦。
  适才,他扶着她一进房间,粟特医师就觉得此女肯定不一般,没想到认识这么多年的崔九郎,冷静如斯,也会面对情感上的困局。
  有道是世间一物降一物,崔九郎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
  他故意咳嗽一声,提醒自己的到来,打破室内冻结的空气。
  工具盘上大大小小排列整齐的银针,闪烁骇人的冷光,放在袁醍醐身前。
  袁醍醐的目光凝在银针上,不敢眨眼。
  粟特医师深知病人的焦虑,宽慰道:“放心,绝不是你脑海中想到的那种疼,甚至不会让你有太大的感觉。”
  袁醍醐感受到崔湃盯着自己,决不能在他面前输了气势,硬着头皮请粟特医师开始治疗。
  银针在医师手中有角度的刺入患者体内,运用捻转与提插等针刺手法来对特定患处进行刺激,从而达到治疗伤痛的目的。
  一轮针施完,袁醍醐的额角上挂着一层薄汗,却没有吭一声。
  纤细的手腕和脚踝插满银针的画面,倒是让一旁的崔湃感觉不适,难受貌似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刺激到穴位该是有反应的,硬是被眼前贵女忍住了。
  医师偷瞄一眼崔湃,怨气大过疼痛,这是多大的仇?
  “针法之后是灸法。”
  医师换了工具,以灸草在穴位上烧灼、熏熨,利用热的刺激来治疗病痛。
  阳光打在窗棂的斜影显示出时间的流逝,一个时辰过去,疗程结束,粟特医师让袁醍醐起身活动手腕和脚踝,果然酸胀感减轻,立竿见影,堪称妙手。
  袁醍醐高声唤来守在院中的袁家随从,将医师重重打赏一番,旋身轻巧出门。
  崔湃摇头,很无奈。
  医师是他找来的,他却没讨到一点好脸色。
  粟特医师感谢袁醍醐的大手笔,将这袋文钱放在崔湃身前的案几上,原物奉还。
  崔湃只道:“这是她的心意,你收下便可。”
  医师不再推却,收下了文钱,行插手礼,“少主有何吩咐?”
  他的确为唐人所救,却没有拜他为师,而是成为了他的僚臣,这个唐人正是清河崔氏的家主,当今门下省侍中。
  崔湃从怀中拿出一枚波斯金币,金币上清晰雕刻着萨珊君王的头像。
  “让粟特商队的人暗地里查一查,最近长安的市面上,谁在用它进行大宗交易?”
  “喏。”
  粟特医师将金币握在掌中,泛着诱惑人心的光亮。
  ————
  叶迦沙再见到崔湃的时候,不是在环境糟糕的地牢,而是在大理寺内院干净整洁的厢房里。
  “你既然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合作,想将刺杀藤原大德的幕后主使从青焰派推到我身上,又何必对我以礼相待,多此一举。”
  地牢才是他的归宿。
  崔湃自己跟自己下棋,一副慌什么?我们还有很多话可以聊的闲暇。
  “难道潜伏在狼人中的神箭手不是你指派的?”
  叶迦沙静默不语,既已挑明,否认已无必要。
  “青焰派的人扮作百戏技人,藏身狼人,破坏五月节的节庆活动,重创观礼嘉宾,再以藤原大德的性命来挑拨日本和大唐的关系。”
  崔湃吃下自己另一队的棋子,抬眸看向一直站着的叶迦沙。
  “与你虽不同路,你却想助他们一臂之力,特意安排最得力的属下,暗地里铲除他教精神领袖,又不用背负罪名,再堂而皇之地借金吾卫的手帮你清理派系分支,真是一步好棋。”
  叶迦沙无话可说,崔湃已经将他的谋算全部复盘。
  “你在凤栖原上当众扣押我,意欲何为?”
  “你的棋走完了,可是这一局还没完,还得继续下。”
  “什么意思?”
  崔湃抛起手上的棋子,好奇道:“婆罗门前任大祭司为何突然暴毙,你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因为前任大祭司不想和青焰派背后的人合作,不想成为他们的傀儡。”
  叶迦沙的平静回答显然他很早就知晓实情。
  知情不报,崔湃再进一步棋,“你就不担心雅度拉的安全,不想知道潜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威胁来自何方?”
  叶迦沙攥紧白袍下的拳头,目光暗沉望向崔湃。
  “我必须当众抓捕你。”
  崔湃语调从容,“让藏在暗处的人看见金吾卫只调查到婆罗门和鸿胪寺的勾结为止。”
  叶迦沙这才明白鸿胪寺竟然不是背后的黑手,崔湃说他们不过也是棋子罢了,“好好配合充当幌子,戴罪立功,婆罗门才能在长安城内有一席之地。”
  如果不办,婆罗门大祭司就是谋刺遣唐使的主谋。
  叶迦沙听懂话中话,“我要做什么?”
  崔湃放下手中最后一颗棋,破解了自己的进攻。
  “让雅度拉领着摩揭陀人到大理寺门口为你叫冤,戏要演得真情实感才让人相信。”
  日前崔湃收到卢祁秘报,在涉案官吏家宅、青焰派的隐秘聚点都发现巨额波斯金币。
  婆罗门大祭司一口咬定鸿胪寺内鬼心生逆心是刺杀主谋,兵部和鸿胪寺的涉案官吏一律严惩,礼宾司的各主官就地免职。
  其中就有凤栖原当日奋勇抵抗的库尔麦。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十二时辰》以波斯金币结束,我想以此故事的大结局尽力将波斯金币背后的隐喻写一写。


第57章 吐火罗人
  圣人的嘉奖从大明宫含元殿传遍整个长安,人们都在议论崔家九郎年轻有为,是下一任金吾卫大将军的不二人选。
  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物,他的婚事自然备受高门氏族的关注。
  各家还在暗自计划如何登上清河崔氏的大门,这一边清河崔氏的家主已领着崔家九郎入了胜业坊,亲自拜访汝南袁氏的宅邸。
  崔湃的父亲乃是门下省侍中,和身居尚书省左仆射的袁训同为朝中三省大员,门生布天下。
  可三省之间确是互相掣肘,常常政见相左,此两人便是各自阵营的意见领袖。
  今日崔家小子想要求娶他的宝贝女儿,终是有了拿乔的理由,袁训几分得意。
  清河崔氏的父子俩生得好看,长眉入鬓,英挺俊朗,门下侍中年轻时也是数一数二的长安少郎。
  长辈们客套的寒暄,崔湃端坐在下位,平心静气的听着他俩一直聊不到重点的闲扯,听起来几分朝堂斡旋的味道。
  袁醍醐从回廊摸进厅堂主位的八扇面屏风后面,尖着耳朵探听几人的对话。
  自己亲爹一直在绕弯子,袁醍醐透过屏风能瞄见迎着光端坐的挺拔身影,他倒是沉得住气,一点都不慌乱的样子。
  她并不满意,他应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才好。
  突然被人从后戳中腰眼儿,打断了她的注意力,袁醍醐不悦的回过头去想发发脾气。
  一回首看见了她娘亲靠近的脸,谢梵境在嘴唇上用手指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也迅速凑过来一起探听厅堂内的男人谈话。
  袁训一句“我家女儿尚且年幼,数月前才从洛阳回来长安,老夫才享天伦之乐,婚姻大事不急不急。”让屏风后的话题主人公的母亲瞬间炸了锅。
  袁醍醐吓了一跳,本能想劝母亲说父亲此时为难一下他们,才让她显得精贵。
  话还没说出口,已经被谢梵境抢了白,“好个袁仆射,若是耽误了我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我要你好看!”
  语音刚落,人已经从屏风后面冲了出去。
  谢梵境的突然现身让厅堂斡旋的局面发生了质的改变,屏风后的袁醍醐看见不怒自威的门下侍中在自己母亲面前竟然结巴了,发出多年不见的感慨。
  后来袁醍醐才知晓,当日她父亲哪里是为了她为难崔湃,完全是因为门下侍中和她娘亲是一对彼此错过的青梅竹马。
  难怪她父亲从一开始就对崔湃百般刁难。
  父债子还,袁仆射也算出了一口气。
  清河崔氏和汝南袁氏的联姻门当户对,谁也不敢指摘。
  袁氏收下了崔家送来的由崔湃亲手射下的一对大雁,雁每年都会随时序进行迁徙,不会乱了该有的行为,象征妇女的贞顺乖巧,是纳彩的吉祥礼物。
  大雁于天空中飞行极高,很难捕获,崔湃送来的大雁翅膀上有结痂的伤痕,这代表着高超的箭术,和具有此种能力的男子英武之气。
  袁氏宅院里大家热议粉粉,颇多女子表示羡艳,说自己嫁人时只能收到水鸭以代替,在场面上极大的满足了袁醍醐的虚荣心。
  袁醍醐摸着大雁背部的长羽,微一抬眸便迎上远处回廊中崔湃的注视。
  他从厅堂中出来正准备离去,远远的一眼,似笑非笑,让袁醍醐烫红了耳朵,她对大雁的满意已然落入他的眼中。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两大氏族、整个长安都在等待最后盛大的亲迎仪式。
  ————
  亲迎仪式之前止于礼,崔湃与袁醍醐之间没有再像以往那样频繁的相见,偶尔前往袁家拜访时,两人遥遥对望;偶尔从皇城出来的崔湃领着人马在东西横街上遇见袁家的奚车,也不便停留,只能客套又有礼的问好。
  崔湃心中隐隐察觉袁醍醐的这种客套有礼背后藏着有意的疏远。
  她还在生气。
  崔湃期盼着亲迎仪式的到来,期盼着洞房那日她羞红的小脸,他很自信的认为到了那一晚她会毫无招架之力,她最终会忘记她为什么生气。
  崔湃失笑,放下手中的案牍,心思飞远,满心装满一个人,哪里还有空位放其他。
  转眼看了看日头,唤来阿水替自己更衣,崔湃身着绣边的胡服离开金吾卫官署,前往东市,赴卢祁之约。
  空无一人的内侧院内,案牍整齐的累放在案几上,标记的木牌上写着各地折冲府上报的牒文。
  卢祁定的是一家东市潭边专吃河鲜的食肆,从大理寺官署内出门到店里已经等了好半晌,崔湃才来,上了二楼临潭靠窗的席位。
  “哟,什么把你耽搁了?”
  卢祁喝着冰镇的果浆饮子,将另外一份推给崔湃,夏日里口舌生津,正好解暑。
  “各地折冲府番上的班次。”
  崔湃喝着饮子,目光却是落在阁楼下往来繁忙的东市潭上。
  自大唐南方条条运河北上的船队,经过洛阳后最终抵达大唐的心脏,似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让这座庞大的城市生机盎然,复杂又精密的运行,一环扣一环,乱不得,输不起。
  番上,兵部常规计划的各地府兵宿卫京畿的轮番值勤,能拖住崔湃,必然是出了什么问题,卢祁示意崔湃继续说下去。
  崔湃缓道:“安东都护府上呈了一封关于农忙不能及时番上,请求允许由他人顶替的牒文。”
  卢祁顿了一刻,“兵部怎么说?”
  “批了依替。”
  凡当宿卫者番上,兵部以远近给番。
  府兵番上(轮值)次数由距离京师远近决定,越远花费在路途上的时间越多,在京师的服役时间自然也越少。
  卢祁听后失笑,其中缘由尽人皆知。
  “安东都护府已在二千里外,每年也就番上一次,为期一月,如此宽裕,竟还报农忙不能及时。”
  平卢节度使,镇抚室韦、靺鞨,治营州,统辖平卢军、卢龙军、榆关守捉、安东都护府,管兵三万七千五百人。
  位高权重,远在千里之外也能让兵部看他脸色行事。
  崔湃蹙眉,不愿多谈。
  如今朝廷遍设节度使于边区,加以旌节,几乎囊括边州所有军、政、财、监大权。
  河鲜食肆的伺人又呈上两碗杏仁冰酪,崔湃抬眼看向满脸嬉笑的卢祁,卢祁往窗外瞧了瞧,说道:“贵客来了。”
  不用猜也知道卢祁的贵客是谁了,高文珺和袁醍醐骑着突厥良驹领着一队随从前来。
  ————
  河鲜食肆下,袁醍醐一路上逼问高文珺上次去粟特医馆之时,崔湃是如何收买了她?并威胁说如果高文珺不坦诚相告,她就要去问卢祁到底有什么秘密?
  高文珺怕了她,走到她耳边悄声道:“卢祁不喜欢柳善姜。”
  “所以呢?”
  袁醍醐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他们青梅竹马的,要好早就好了。
  高文珺脸上漾开笑意,“崔九郎说卢祁将柳善姜的击鞠训练转托给了吕二郎。”
  卢祁这是在表忠心了,因为高文珺介意,袁醍醐对卢祁的做法很认可,“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高文珺显出少有的女儿态,“胡说!只是朋友罢了。”
  当袁醍醐跟随高文珺登上阁楼,面对端坐的卢祁和崔湃,她真的想说信了高文珺的鬼!
  只怕她早就被卢祁迷得色令智昏了!
  卢祁还好意思说好巧,袁醍醐盯着案几上两个冰酪,冷笑。
  崔湃起身亲自将她俩迎上坐席。
  各类当季的河鲜美食铺满案几,崔湃动手给袁醍醐置菜,鲈鱼去骨薄切成片,夹起一片来薄如蝉翼,通透见光,沾了酱碟,脍炙人口。
  鱼头下了滚汤,用铜锅呈上,再加上河蟹河虾,汤汁奶白,鲜美无比。
  袁醍醐的情绪在美食的安抚下释然,自然而然的享受着崔湃的贴身服务,四人聊了一下洛阳、长安两地河鲜美食的话题。
  袁醍醐只道:“幼年听闻日本高僧说南方的扬州才是集大成者。”
  崔湃给她添了鱼汤,承诺,“以后有机会必然陪夫人前往扬州一游。”
  袁醍醐怪嗔:“谁是你夫人!”
  卢祁笑看崔湃吃瘪。
  不远处一阵喧闹,一群大嗓门的高帽胡人零零散散登上阁楼雅座,用并不地道的洛下音嚷着让掌柜出来,伺人没有办法只得请来掌柜。
  掌柜一张笑脸凑上去为他们介绍着店内拿手的菜品,那群胡人呼来喝去,大意就是往稀罕的点,口气不小。
  掌柜瞄了一眼胡人,觉得从他们的行为举止看上去并不像是富贵人家,跟窗边这一席男女简直是天壤之别,怀疑他们只是虚张声势,想吃霸王餐而已。
  眼见掌柜面色有变,居中的高帽胡人很不满意,叫嚣几句胡语,从胡袍中拿出一锦袋扔在桌上。
  哗啦啦散出一堆晃眼的金色。
  萨珊波斯金币。
  袁醍醐看愣了,波斯金币流通于西域诸国来往的商旅,在唐土并不直接当货币流通,胡人会在长安换成通宝文钱使用。
  这一袋子金币更多是向掌柜炫耀他们的实力。
  卢祁牵动嘴角,招呼高文珺吃河鲜,“九郎,你说他们是哪来的人物?做何营生?”
  崔湃端起鱼汤尝了一口,微眯眼眸,“如今长安城中最张扬的吐火罗人,只能是通義坊的碟马队伍。”
  袁醍醐定睛瞧了瞧,那群人头上的翻皮高帽,腰间的长鞭,的确跟通義坊饮子铺中的碟马师如出一辙。
  卢祁与崔湃对视一眼,通義坊中有大户。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番上资料参考《唐永徽五年九月西州诸府主帅牒为请替番上事》、《唐代府兵渊源与番役》,军中雇佣白丁代为服役的现象屡见不鲜。
  2、平卢节度使——天宝时,节度使为安禄山。
  *没想到耽误了10天,应该请假的,大结局篇最后四章了,为表歉意,留言有随机小红包相赠哦*


第58章 骊山避暑
  高文珺没有亲身经历通儀坊雨天凶杀案,哪里会对吐火罗蹀马师如此敏感,袁醍醐就不同了,崔湃和卢祁的对话落在她的耳中,句句都是话里有话。
  两个男人很快将话题重点不着痕迹的转移回美食的讨论上。
  可袁醍醐心下了然,能让他们侧目,吐火罗蹀马师和波斯金币必然跟不明的案情有关。
  几个人各怀心思的吃完河鲜,崔湃自然要送袁醍醐回家,高文珺便和卢祁一路去了,并不知道卢祁有没有即刻将人送回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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