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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与我开太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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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冰凉长指一勾,将她垂落在地的长发拢到她身前去。
  她低头敛目,有些羞赧地抿了唇,小声道:“大人。”
  他喉间发出一声带着磁性的低笑声,将手指敛入袖中,又命人拿来软垫,道:“小娘子去那边坐着罢。”
  小姑娘又老老实实地道了声谢,蜷到那软垫之上,双手抱膝,虽姿态有些不太端庄雅致,却颇有几分娇憨可爱。
  成静又好好地看了她一眼。
  身后侍卫欲言又止,似想劝些什么,成静抬眼淡淡看他一眼,眼中警告之意甚浓,那人方抬手行了一礼,低头往后退了几步。
  成静收回目光,眼神重新恢复澄澈无害,专注地看着冬冬。
  因才睡醒不久,双睫还沾着水意,桃花眼里的一汪春水仿佛都要溢出。
  他看着冬冬,谢映棠却在看他。
  困意如潮水般裹卷而来,瞬间侵袭人的清醒理智,她抬手揉了揉朦胧睡眼,眼皮重如千斤,分明心内忧虑深重,此刻看着他,却好像安心了不少……
  她阖上眼。
  ……
  月色如练,红烛照亮偏僻小屋内的一角,袍底华贵银线隐约一闪,似静室内一道刺目凌厉的光,划破眼前浓黑夜色。
  成静安置好冬冬与其幼崽,起身吩咐道:“将它们带到我新置的宅邸之中,建一个可以御寒的新猫舍,备好粮食,此后……我许是照顾不成它们了。”
  侍卫道:“郎君当日若下令杀了那人,而非仅仅割舌,明日回宫也当无忧。”
  成静摇头道:“我若杀了,便是顺从陛下,与谢族为敌。我成静选择入朝,绝非为了争权,更不屑于做这等事情。”
  侍卫心中钦佩万分,神情不由得更加恭敬,迟疑地看了看谢映棠,又低声道:“那翁主……”
  成静转过身去,见谢映棠靠着墙壁,纤弱的身子蜷成一团,埋头沉睡。
  广袖搭在膝头,她的睫毛落下一层浅淡阴影,小脸尖削。
  他叹息了一声,上前走到她身边,对身边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慢慢蹲下来,手臂绕过她的膝完,将她慢慢抱起。
  她忽然动了动,以为是阿兄,嘀咕了一声什么,随即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身子娇软,隐约带着一股天然的幽香。
  少年的身子猛地僵住。
  不是第一次抱她,毕竟是好友最宠爱的妹妹,他也视作义妹,将最温和的一面给了她。
  她竟这般抱住了他。
  他眼睫一垂,眸中黯了黯,低头看了看睡得犹香的小姑娘。
  “郎君,这……这于礼不合……”侍从连忙道。
  成静低声道:“噤声,今夜之事千万保密。”说着,命人推开门,抱着怀里轻盈的小丫头,往她的房间走去。
  出得屋外,一阵冷风兜头而来,谢映棠似乎觉得冷,将成静搂得更紧,小脸贴在他胸前,手臂几乎要压弯了少年的脖颈。
  她似乎睡得不安,小声喃着“阿兄”,长发流泻在肩背之上,睫毛都要触上他的下巴。
  成静加快脚步,待到了她屋中床榻前,便要将她放下。
  她却把他搂得死紧,不安地扭动着,小手对他抓得很紧很紧,几乎要扯乱了他的衣裳。
  少年只得抱着她僵立在床榻前,进退两难。
  她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之事,身子开始抖,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蹭。
  成静紧紧抿唇,只得抬手勉强压住她乱动的手,可这小娘子不安分起来跟那八爪鱼一般,他怎样都将她拉不下去,忍无可忍之时正欲开口将她唤醒,他低头瞬间,她的唇却忽然擦过他的脸。
  带着一丝软。
  他阖眸冷吸一口气,用了力道拉住她的手腕,将颈上她的手臂慢慢卸下。
  她软软嘤咛一声,再也不动。
  成静命人摊开床褥,将小小姑娘放下,亲自除去她的绣花丝履,将她身上乱发妥帖地理到身后去。
  随即起身,命人吹熄蜡烛,大步往外走去。
  待成静离去,谢映棠便睁开了眼睛。
  她耳根开始发红,双眼清亮,将被子抱得紧紧的。
  其实从被抱起之时,她就已经醒了。
  决然不同于第一次被抱时的恐惧惊慌,今夜夜色甚美,少年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让她的心也为之颤动。
  十三年来,头一回有了小姑娘心事。
  被他这般抱着,她控制不住浑身血液里的躁动,竟真如自己所欲一般,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的心在狂跳,明知这样的举动甚为大胆,甚至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可她忍不住。
  压抑着心口狂颤,她对他上下其手,甚至不小心……亲到了他。
  谢映棠骤然闭眼,心潮翻腾,呼吸渐缓。
  只是此番心迹,不知可否如愿。
  翌日,谢映棠在偌大谢府晃了整整一圈,落花撒满衣襟,小姑娘垂袖立在桥前,面露茫然。
  她抬袖,拂去身上落花,回了院中,坐在石凳之前,默默地饮茶。
  午膳是同谢映舒一道用的。
  谢映棠端坐在阿兄对面,小口地咬着肉,眼神四处溜着。
  谢映舒身边盈盈站着一个美貌女子,十七八岁模样,素丝单襦,鬓发如云,发间仅斜插一根木钗,素雅淡静,通身装扮不似丫鬟,亦不像大家闺秀。
  美人见谢映棠好奇地看着她,唇边露出一丝温柔笑意,半含妩媚,半含端丽。
  虽非倾国倾城之色,那端庄温柔的仪态,却让谢映棠眼神微黯。
  谢映舒是时淡淡道:“洛水,你先退下。”
  “是,郎君。”美人柔声应道,朝他盈盈一礼,便转身退下了。
  谢映棠回头看她。
  莲步轻移,步态亦是袅娜多姿。
  她咬了咬唇,回头问三郎道:“这是阿兄新纳的侍妾吗?看似与旁人不同。”
  “她是落难的官家女子,贬为奴籍,有人特意买了来送我,我见她懂规矩,倒也留下了。”谢映舒抬眼,淡淡扫了一眼这丫头,笑意清淡,“怎么?觉得人家仪态端庄,远胜过小娘子你了?”
  谢映棠咬筷子,不满道:“待我长大,亦是名门所出,大家闺秀。”
  谢映舒冷笑道:“你再咬一下筷子,莫说大家闺秀,我让你知晓什么是好歹。”
  谢映棠忙搁下筷子,乖乖巧巧地坐正了。
  她想了想,还是神神秘秘地问道:“阿兄,你们都喜欢表姊那样的小娘子吗?”
  许净安如今年方十六,知书达礼,讨谁都欢喜,甚至是她那严苛的公主娘亲,也总盼着她能学几分净安的端庄温柔。
  谢映舒闻声,微微一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你又想闹什么?作甚么突然与她相比?”
  谢映棠含糊道:“我还有两年便及笄了,我这是怕阿兄把我嫁不出去呢……”
  她居然还愁嫁。
  谢映舒笑得更加温柔,缓声问道:“为什么突然想着嫁人之事?谁让你有了这般心思?”
  她笑道:“没有谁,我就是自己知道。”
  三郎转念想了想,微笑道:“西厢记?”
  她想起许久前楼阁之中,眼前这位少年施加给下人的毒打,便没由来地抖了抖,忙摇头,殷勤道:“我还不听阿兄的话吗?那样的书,我再也不看了。”
  三郎看着她一张假笑的脸,略深思了片刻,道:“我告诉你如何才能成为许氏那样的女子,你也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可好?”
  谢映棠低头想了想,迟疑道:“阿兄当真不罚我?”
  这素来锋芒毕露的少年郎此刻柔声道:“我怎么舍得罚你?”
  谢映棠起身走到三郎身边,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谢映舒当即变色,垂下眼睑,又柔声道:“哦?那个人,想必也是极好的儿郎罢?”
  她掩唇笑道:“自然是好,比起阿兄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谢映舒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肩,淡淡吩咐道:“带翁主回自己的闺阁。”
  两侧侍从闻声上前,谢映棠小脸一白,忙抓住阿兄的袖子,急道:“阿兄莫不是在诳我?你还没告诉我,怎样成为表姊那般漂亮温柔之人!”
  谢映舒抽回袖子,冷笑道:“我观尔之朽木,再有十年也与大家闺秀无关。带走!”
  这小姑娘当即就反应过来,自己不但被诳了,还被亲兄给数落了一番,当即就哭了,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偏偏这丫头在外头素来讲究,当着她阿兄的面,唯恐不惹他烦,嗓门哭得嘹亮。三郎冷冷看着她,厌烦至极,拂袖而去。
  谢映棠被带回阁楼,又被锁在了二楼。
  这回,谢映舒不曾罚她抄书,而是在某日亲自来看了她。少年穿着官袍,玉带轻缓,眉眼冷戾,他闲闲地坐在桌前喝茶,小姑娘便动也不敢动一下。
  谢映舒看她看够了,方才冷淡道:“你与许氏不是同一类人,小娘子若真想让我瞧得起你,须得拿出一些东西来才是。”
  她咬唇道:“像你们这样的男子,是不是都愿未来正妻,定是要端庄贤淑能定内之人?”
  谢映舒眯了眯眼,看向这亲妹妹,“何谓我们这样的男子?”
  谢映棠想了想,试探道:“……譬如,成大人?”
  谢映舒蓦地了然,冷笑一声,拍手道:“原来翁主心中那人,竟是成静?小娘子可真是好眼光!”
  谢映舒冷笑之时,眉眼如开锋的一把利刃,寒光湛然。
  谢映棠见不得她阿兄这般冷笑,当即脸色微变,手心吓出了汗。
  谢映舒冷冷警告她道:“你还未到出阁的年龄,再想着这等歪心思,便在阁楼里好好抄书罢。”他顿了顿,又道:“方才宫里传来消息,今早成静入宫觐见,触怒陛下,圣旨已抵达尚书台,册成静为荆州刺史,三日后离京上任。此去路途遥远,凶险难料,我看,小娘子趁早死了这份心。”
  谢映棠脸色一白。
  她蓦地上前,拉住阿兄的袖子,惊道:“他这等性子之人,怎会触怒陛下呢?阿兄,是不是陛下有意刁难于他?”
  谢映舒身为人臣,本就不欲妄论今上,更遑论与这小丫头细说朝政,此刻只是厌烦至极,振袖起身,寒声道:“谢映棠,你再提他一句,我即刻上书参他一本,你信是不信?”
  他几乎不唤她全名。
  这向来优雅清冷的少年,也动了薄怒。
  谢映棠咬了咬唇,再不说话。
  谢映舒回身,居高临下,冷声道:“从今日起,我会寻教习嬷嬷教你礼仪举止、刺绣女红,请夫子教你琴棋书画,什么时候真如你所愿,做了个大家闺秀,我便什么时候遣散夫子,还望小娘子继续努力才是。”
  言罢,拂袖而去。
  谢映棠愣愣看着摇晃的珠帘。
  她眼底噙了一点泪,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正瞧见三郎走出了院子。
  她定定地看了半晌,低声道:“我又如何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谢映舒惯于声色冷厉,其实对女主操心得不得了。
  改任刺史,其实算是升官了,但是其中又有很多考验,并不算好差事,后面会解释的。
  女主十三岁时的剧情只是铺垫,准确来说,三年后好戏才刚刚开始。
  她并不弱。


第9章 告别
  谢映棠安静了整整两日。
  教习嬷嬷辰时便来楼阁教她刺绣,午时满意而去,待禀告了三郎,午后便由陈夫子前去,亲自教授谢映棠诗书。
  谢族族内无凡人,谢映棠自然也十分聪颖,她无须夫子刻意引导,便能举一反三、自抒己见,陈夫子原本以为翁主当生性顽劣,两日相处下来,却越发暗中赞赏她。
  谢定之听闻三子为幺女找了夫子,也唤了陈夫子过去问话,见夫子言语间对谢映棠赞赏有加,心中暗奇,只当这幺女开始渐渐懂事了。
  可谁又知,谢映棠其实伤心极了。
  红杏和金月杖责后的伤渐渐好了,回到她身边继续服侍,谢映棠派她们去暗中打听过,不曾见到隔壁成府之中有人归来,成大人一入宫门,便再也不曾出来。
  她忧心那温柔少年的处境,却不敢同阿兄说。
  一晃三日,这份挂念只能彻底陷入无底洞之中,再窥不见一丝光亮了。
  某日深夜,春雷大作。
  谢映棠醒来,从阁楼上往下看去,放眼一片黑沉,什么都没有,让她也起不了任何期待之感。
  她坐在床沿上,揉了揉眼睛,想起小时候家家抱着她,总说那些哄骗她的话。譬如,阿耶去出征打仗了,家家非说是去给她买小玩意儿去了;又譬如,二兄第一日出征,她听闻上战场容易死人,便哭闹着不许他去,家家便说,二兄是做大官的,只需坐着指挥将士打仗便好了。
  可是,后来消息传来,二兄断了一条腿。哪怕那条腿后来由神医治好了,谢映棠也知道,自己不该相信任何人了。
  他们都哄着她。
  谢映棠待雨声停了,便起身穿好衣裳,推开门,想要如那日看见即将生子的冬冬一般,推开阁门,提起裙摆下楼。
  守夜的仆人被惊醒,愣愣看着翁主,意欲阻拦。
  谢映棠淡淡道:“我出去走一圈便回来,我阿兄可以命令你们,我也可以处置你们。”
  那些人对视一眼,恭敬道:“小的跟着小娘子。”
  她摇头:“不许跟,我一个时辰之后,自会回来。”
  她态度强硬,那些仆人也不好过于紧逼,只好反复叮嘱几声,随即让开了。
  谢映棠披上披风,跨出大门,清新寒冽的空气扑面而来,风中带着一丝风雨洗刷后草木的清香,沉沉黑暗之下,那些花草在无声无息地生长着。
  她接过灯笼,趁着黑夜出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日瞧见冬冬的地方。
  她正端坐在石桌前,捧着那青花琉璃盏,与红杏笑着说:二叔这回总算带回了宝贝。
  谁知那雪白猫儿从天而降,她受惊,手中琉璃盏被摔碎,于是顾不得婢女劝说,非要提着裙摆去教训这淘气的畜生。
  一路飞奔到了阿兄院中,便瞧见了那风雅昳丽的少年郎。
  谢映走到墙边,抬头望了望,将灯笼放下,将石凳拖到墙边,踩着那石凳,去够那墙壁。
  一墙之隔,墙外不是谢府。
  小姑娘爬上了那面墙,只能看见面前是一片草丛,乔木远高于树,她系起裙摆,小心翼翼地抱紧一根粗壮的枝干,顺着那棵树慢慢滑下。
  便这样越墙了。
  谢映棠知道,这里就是成府。
  它被陛下赏赐下来才一月,可它的主人迟迟未至,这里徒留荒凉清冷。
  她不懂朝局,但是她知道谁是好人,谁对尚且单纯的她给予温柔辞色,哪怕这温柔背后,或许也有那么多的思量。
  谢映棠长到十三岁,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小姑娘情思是一切烦恼的开始,可此时此刻,她想,《西厢记》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张生闻琴声越墙而来,至少可以看见莺莺了。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谢映棠忽然闻到一丝冷香。
  这气息如此熟悉,仅仅那几日短暂相处,便让她一直念着,直到断了阁中熏香。
  她回过头来,果真瞧见了那“玉人”。
  成静右手拿着锄头,左手提着灯笼,正站在那处,见是她,倒是惊讶万分,“翁主?”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敛目朝他行礼,“成大人。”目光落在他满是污泥的手上,问道:“成大人在做什么?”
  成静原本想问她为何在此,可他借着灯光,隐约可以看见小姑娘湿润的水眸,他忽然便不想问了。
  心照不宣之事,若不想承认,便不必问。
  成静笑了一声,声音却听不出丝毫欣愉,“我方才将冬冬埋了。”
  谢映棠惊道:“它……”
  “我入宫匆忙,侍卫将它和幼崽安置在府中,前几日它越墙去了谢府,许是以为我还在那里,冲撞了府中旁人,被乱棍打死。”成静叹息一声,眸子转暗,“我今日若不寻机回来,那群幼猫也将活不成了。”
  谢映棠只觉心被狠狠一揪,难受得喘过不气来。
  她沉默许久,问道:“我听闻,大人被封为荆州刺史,这几日便要启程了。”
  成静“嗯”了一声,看清她眼中伤心之色,不由得笑了,“刺史掌管一州,手握军政之权,虽地处偏远,却为要塞,我此去并非贬谪。”
  她信了一半,又问:“大人将如何处理这些猫儿?它们太小,又失了母亲。”
  成静沉吟道:“我会派人寻来母猫,待它们足月,便将它们分别送人。”
  谢映棠抓了一把裙摆,心底一横,问道:“不若将它们送我抚养?”
  成静皱了皱眉。
  谢映棠忙保证道:“我阿兄管不了我这一点,我身处谢府,奴仆众多,也可以将它们照顾得很好。”
  成静失笑,声音清雅低沉,他道:“那就劳烦你了。”
  谢映棠点了点头,只觉无话,憋了半晌,终究只说:“此去路途遥远,大人保重。”
  他颔首,“有缘再见。”
  她便与他告别,沿原路回去。成静命会武功的下属将猫儿送入墙那头去,谢映棠将猫儿一只只抱回了阁楼,然后更衣入眠,重新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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