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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成长记事-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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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又归于寂静。
“公孙先生真是说了一口的好书。”啪啪几声鼓掌,顾曜才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神色自然。
“你不相信自是可以去问你的母亲,看看我公孙训口中可有半点的虚话……”
“那又如何?”顾曜开口。
公孙训的话被他直接堵在嗓子眼里,他不可思议的盯着顾曜,半响才出声,“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不管我是谁的儿子,什么身份,于现在的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认贼作父!”公孙训怒极反笑,单手扣住顾曜的左肩,力气大的顾曜有些皱眉。
他抬手挥开公孙训的手臂,往后飞快的退了几步。公孙训的话毫无破绽,便是他想反驳也无从下口。有些事情说开了,周边笼罩的那层迷雾也就散去,父皇对他的态度,宫中若有似无的流言,母妃拼命护他的因由,便也都串的起来,说得过去。
这些事情,母亲只言片语都未曾告诉他,他又何苦非要去撕母亲的伤疤。她若真像公孙训口中那样,是个固执单纯又心善勇敢的女子,这些年,她为着他又经历了多少,才被时光打磨出如此深的城府。
还有虞山城的事情父皇知道么?他那么富有掌控欲的人,顾曜猜想他多半是知道的,毕竟他倒下之前,圣旨早已拟好。
眼前的男人神色晦暗不堪,顾曜的心猛然下坠,袖中的手指骤然收紧,等等,如果父皇知道公孙训的事,那么母亲……
鸡皮疙瘩爬满整个背部,他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公孙训,“你现在与我讲这些是何居心?”
“殿下,你就不想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么?你就不想看着南晋的都城在恢复往日的灯火辉煌么?”畅想出这一切,足以让每个南晋人热血沸腾。
顾曜只要想,元容自然会逼着姜家帮他,涉及血脉秘事,姜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那我母妃怎么办?”他是出来了自由了,亦坚信无论自己做什么选择,母亲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助他。可母亲呢?她还在皇都,在宫墙内,她是走不掉逃不了的,只要他有异动,首先波及的就是母亲!顾曜瞳孔逐渐放大,看着公孙训,忽然觉得他们十分可笑,“你们为什么从来没人考虑过她?”
父皇要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公孙训想改朝复辟重振南晋;甚至连母亲本身也把自己的位置往后挪了又挪。
“殿下,这是大业!是我们与你母亲谋划了许久的大业!”言语掷地有声。
“你们疯了,我没疯。”最重要的选择权在他手里,顾曜双眼微眯,世上众生千千万万,想守护他的,他想守护的,不过是那个软语斋的女子,那个给了他生命,护着他平安的女子。她的前半生吃了那么多苦忍了那么些委屈,好不容易他长大了,哪里还舍得别人再伤她分毫。语调越来越冷,顾曜扭头与公孙训平视,“我是顾子期的儿子,但凡我想要,无需你们,这天下终究会是我的。”
“可你身体里流的是南晋的血,是赵家的血!”
“那又如何?”若能用一条命换来十条命,若能用一次让步换来更多的利益,那便换,这世上本就没有黑白对错,只有成败输赢,“我选最好走的一条路。”
“你太让我失望了。”这是来自生命深处的悲叹,顾曜果然不是赵衷,没有那么的耀眼明亮,没有满腔沸腾的热血。
“母亲年纪已大,我想让她后半辈子再无风雨。”人要懂得面对现实,懂得选择最想要的东西,公孙训口中太阳般的男子于他而言很陌生,陌生到像是个不存在的故事,或许那人是母亲心中的至宝,可惜很抱歉,顾曜觉得自己无法感同身受,他只想拥有当下。转身离开,锦靴踩过落叶发出咯咯声,顾曜的声音遥远的飘荡在空中,“下次兵戎相见,你我各凭本事。”
他不会手下留情,这就是他的选择,只要现在,不念当初。
作者有话要说: 曜儿真的……会是个好的帝王……他比小赵和顾子期更适合当皇帝,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怎么选择了……所以,心好痛……他怎么会变得这么现实,还我当年那个软绵绵又可爱的小团子T…T
☆、恩义如纸
“恩义薄如纸,何苦念曾经。”元容指尖有些颤抖,十指的蔻丹在阳光的照射下红得有点扎眼,这的确是曜儿的笔迹。
曜儿见到了公孙训。
殿内伺候的宫人眼角垂视着地面,心思却都留在元容这儿,她一抬手,周围的宫女太监就得了令,毕恭毕敬的弓腰而退,只留下勺儿和乐衣。
“夫人。”待殿门闭上,勺儿才跨前几步小心开口。
元容的脸色难看的骇人,东西是今早送进宫里来的,经的是锦安的手,顾子期自然是会只晓得。曜儿既然给她寄这封信,就必然有了自个的打算,这句话不是个好兆头,元容心里多少有些挣扎,可恩义岂是这般轻易就能遗忘的,
“乐衣,你给公孙那边递个消息。”于情于理,元容都要伸手助他一把,断不能把他这些年的隐忍视而不见,她把信件递给乐衣,“让他走吧,天下之大。”
曜儿是她的儿子,元容感念公孙训的恩情,但她不能置自己的骨肉于绝境。
顾子期坐在昌乐殿内,檀香的味道淡淡地从远处飘来,手中是曜儿千里迢迢送上来的书信,那个孩子把剿匪的计策向他全盘托出,顾子期细细看过,有的计策甚妙,有的地方则略显稚嫩。
他觉得这封书信,与其说是请教,不如说是曜儿不惜自曝其短,只为换取他的信任,想拼命地从他身上汲取一切有用的东西,弥补自身的不足。曜儿才十五岁,顾子期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年轻气盛,多少带着些不可一世的骄傲,哪怕他隐藏的再深,也做不到像曜儿一样,毫无保留的直面自己的所有缺点。
顾子期阖上眼,他的声音很轻,似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别人道,“帝王寡恩义,至高无上本是世间最难走的一条路。”
顾曜这个孩子自小就矛盾,元容把一切心血都灌注在了他的身上,教他懂事理、辩黑白、知恩义。他的文章也像元容平日的教导一般,写的是海晏河清时需行大道,只是字里行间却偶然透着若隐若现的迷茫。
海水群飞的当下,当满腔的热血与阴暗的现实碰撞,他才逐渐看明白,这个世道并不是只有公平正义可言。后宫之内,尔虞我诈,元容拼命地护着他,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承受着各种苦难,却忘了,她受的苦难与煎熬都被那个未成长大的孩子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只有知晓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弱肉强食,唯有历经过寒封穿心过脚踏白骨行,唯有走上最高点蔑视万物,才有资格不畏惧他人。就像山林中,凶残的老虎永远不会惧怕狡黠的豺狼。
“陛下。”何飞立在顾子期身侧,眼前的男人早已褪却了之前的模样,岁月把他打磨的越发让人捉摸不透,“殿下这是在向您表忠诚。”
在顾子期和公孙训之间,顾曜选的毫不迟疑。
“这个孩子,心性不知到底随了谁。”没有他的阴狠算计,没有元容的无尽包容,甚至也不像赵衷那么温暖明亮。顾曜比起他们,更加的充满野心,也更加的光明正大。这只强壮的小老虎倔强的向他展示着自己比其他兄弟更为锋利的爪牙。顾子期叹了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睛,争啊抢啊半辈子,他这只老虎如今年岁已大,亦不想再争再抢,“你修书一封给宋赟礼,让他莫要看戏,伸手去帮曜儿一把。”
“您要舍了张家?”宋赟礼心思缜密,极擅谋略,是顾子期留在军中的一步重棋。
“不是我要舍了他们,而是曜儿更适合那个位子。”虽说皇家贵胄,能做到谦虚自省本就不易,可和曜儿相比,顾安就像个单纯的稚子,他不及顾曜果决,亦没有顾曜的野心勃勃,“贤君尊礼以安民,明君拓土以强国。”
可惜,贤君常见,而明君不常有,而这个国家,还远没有强大到可以傲视四方。如今的世道就是这么的残酷,你不变的强大,别人便会强大。
不拓土强国镇压的周遭蛮夷俯首称臣,不把自己磨成刀俎他族变为鱼肉,这江山百姓哪里有什么太平安乐可言。
“我怕夫人那边不好交代。”何飞心生顾虑,“若您真出手相助杀公孙训,怕是会彻底寒了夫人的心。”
顾子期望着何飞略显严肃的面容,忍不住嗤笑出声。他与元容之间,早已不是寒心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可以概括了。
这辈子他们俩注定栓在一起,算计、猜疑、试探、成全,人一旦到了某个高度,情爱便不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顾子期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可此生,他终究是抓住了她,至死而休。
“她自己教出来的儿子,理应心中有数。”顾曜对元容甚为尊重,无论做什么想要什么,那个孩子多少也会提醒元容几句。
哒哒——
殿外传来敲门声,三短一长。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抹青色的身影飞快的穿到了大殿之中,眼睛不大透着机灵,对顾子期甩袖而拜,“软语斋的乐衣姑姑去西凉院了。”
“好生看着她。”顾子期收起手里的东西,丢进香炉,看着火焰满满的把它吞噬,“要人赃并获。”
“属下明白。”微风吹过,昌乐殿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比起顾子期的坦然。元容反而有些心神不凝,她坐在软榻上,心里算计着时间,“勺儿。”
“奴婢在。”勺儿把东西藏在袖口之中。
“去吧。”元容颔首,眼神晦暗,“这封信一定要送出去,要到公孙训手上。”
勺儿从懵懵懂的小丫头到如今成为人人敬畏的掌事姑姑,她跟了元容几十年,早已不再冒失单纯,变得就像这深宫后院的深井,波澜不惊深不见底。
勺儿难得红了眼眶,她努力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乐衣与她们之间虽然多少有些利益关系,可她对殿下是没的说,现在走到这一步,乐衣心里悲伤失望,曜儿是齐国的皇子,可更是赵衷的儿子,他怎么能把他们的努力,把他们对他的好全部抹杀?这些勺儿统统明白,但在她来看,她也宁愿让殿下选一条好走些的路,她家小姐历经那么多苦楚,她不想她再苦,也不想殿下再苦。往事再令人痛恨委屈剜心蚀骨的疼,那也是往事,殿下还年轻,有着更长远的日子要过。
“殿下选的没错,纵然对不起公孙大人,对不起乐衣。”勺儿跪坐在元容的脚踏旁,握住她的手,“此事之后,这辈子再也无人敢欺小姐分毫。”
“乐衣走前说了什么?”
“乐衣说,她希望夫人可以送她出宫,哪怕是一块骨头,一把灰。”写给公孙训的密信一式两份,用蜜蜡封的严实,乐衣出门前,把所有的细节都交代的清楚,她心中也明白,自己多半是回不来,千叮咛万嘱咐。
“我会把她送回中都的。”元容示意勺儿快去快回,中都埋葬着乐衣所有喜欢的钟爱的,那里才是她的家乡,她的根,飘零了那么久,她应该也累了,也该回家了,元容用拨片拨着香炉中的烟灰。
勺儿和乐衣拉开了距离,正大光明的带着几名宫女向画情池行去,画情池水流有些急,勺儿心里暗自数着池边的青砖,第十八块青砖正对的地方有条手掌大小的洞,池水可流出宫外,勺儿玉佩突然掉在池边,她蹲下身子,袖中的东西不经意的落入洞内。
“姑姑您怎么了?”身后的宫人忙上前询问。
“无事。”勺儿捏着断掉的红绳,笑道,“玉佩不小心掉了罢。”
跟画情池相比,西凉院荒草杂生,安静异常,似乎从来没人去过。
这日,元容坐在矮榻上望着窗外,白云舒展,清风徐徐,花香抱着清风闯入大殿,她等回了勺儿,等来了顾子期,却再也没有等到乐衣。
“人呢。”元容感觉有股力量落在她的肩膀,不用回头,她也猜得到是顾子期。
“不知道。”顾子期坐在她的身侧,从背后望去,男人挺拔,女人柔美,真真一对神仙眷侣,只是说出的话却并不如表面那般和谐,“我一向不管这些小事。”
“我答应过要送她回中都的。”
一方手帕被掏出放在元容眼前,白色的绢布微微的泛黄,似乎被人摩挲了好多年,上面绣着大片的海棠花,有不少地方已经磨开线,又被人用心的补上,“拿去吧,只是中都旧城后山上的人太多,我也不记得那个男人葬在哪了。”
手中的帕子仿佛有千万斤重,元容眼神直视着前方,方才清晰的云这会儿也变的模糊,她声音缓缓,“顾子期真是世间少有的狠心人。”
“彼此彼此,这些年,容儿也跟为夫越发的相似了。”顾子期顺着元容的视线眯起眼望向远处的天空,“我与你,不死不休。”
☆、银枪铁骑
今年是顾子期称帝的第十七个年头,这年冬天的雪大的骇人,元容抱着百蝶绕花的手炉坐在矮榻上看雪,身后的小宫女仔细的为她揉捏肩膀。
勺儿端着银耳红枣炖出的甜汤,刚进来就看到她坐在窗边,当下就放了手中的漆匣,快步上去替元容把窗子掩上,“这大寒天的,夫人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曜儿那边可来消息了?”视线被隔绝,元容有些兴致缺缺。
“还是上个月的那封。”勺儿看了眼周围欲言又止,元容手臂微抬,身边伺候的就得了命令,自觉地退去了外殿候着,勺儿把甜汤端到她手边,热乎乎的还冒着白烟,“两年了,公孙大人依旧不听劝。”
公孙训接到的消息是从勺儿手里递出去的,顾子期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她留了后手,以往乐衣和公孙训传递消息走的都是西凉院那边的路子,画情湖的水道从未用过。
那日元容想了许久,自公孙训身份暴露的那天起,乐衣的存在就有些尴尬,成了顾子期心头的一根非拔不可的刺,西凉院那边多半也被盯上了。只是碍于乐衣他们通信的手段复杂,顾子期那酷爱算计的性子,八成又想着如何借力打力从中坑公孙训一把,这才没有打草惊蛇。可这次不同,消息只要递出去,公孙训极有可能听劝,凭空消失。顾子期是个什么人,这些年元容和他朝夕相处,就没见过他心软的一面,一旦认定,绝不给他人丝毫活命的机会。
当元容询问乐衣除了这条路,还有无其它办法时,乐衣就明白了,她是元容见过少有的聪明女人。
事总要有人要做,路总有人要走,她们总要声东才能击西。
之后的事情乐衣交代的详细,无论是蜜蜡还是信纸都是特制的,她全部交到勺儿手上,她知道,这一去她怕是再也回不来。
人离去,元容握着毛笔,许久才写下一行字:曜儿心意已决,速离!
天涯海角,哪里都好。
她的曜儿长大了,有着自己的思想,她拴不住他,亦不能拴住他。
元容不知道公孙训接到她的消息,是失望还是嘲讽,他和她之间,似乎永远存在着矛盾,也难怪他从不喜她。
偏偏公孙训倔强的像头牛,虞山城战火弥漫,一度让元容误以为东西没有送出去。
顾子期甚至把自己这些年费尽心血悟出来的兵法阵列,全都通过来往不绝的斥候送到了千里之外,那个男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倾尽全力助你。元容觉得曜儿不是他的儿子,是不幸也是幸。
“下雪了。”
锦娘抱着箩筐做针线活,她的肚子圆滚滚的,里面的小东西偶尔会在里面打个滚,孩子是不经意怀上的,她瞒的紧,公孙训知道的时候肚子已经显怀了,他说他这是存心要让孩子来世间受苦,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眶通红。锦娘不傻,她也知道他们的处境,也许某天午夜,也许睁眼醒来,他们就要面对血腥和死亡。元容暗中来过好几封信件,锦娘偷偷看过,都在劝他离开,可公孙训怎么会走呢?他是个多么倔强的人,他活着的意义就是重新回到中都,重新踏入皇城,重振公孙家的门楣。可是公孙训口中那个银枪铁骑的少年啊,威风飒飒,两军交战时,她有幸远远瞧过一眼,仅一眼,锦娘就了然,公孙训现在所追求的一切,在那个少年看来,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年轻的将军,优秀的皇子,人家为何要与你同仇敌忾,为何要与自己明亮的前途为敌。
“别做了,烛火太暗,毁眼睛。”公孙训把元容的信件平整的放入匣盒中,这是两年来的第五封密函。走?他不能走,他是个武将,他为南晋而生,也要为南晋而死,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信仰,“我明天送你离开。”
公孙训这话说的突然,锦娘手一偏,就被针尖戳出一颗血珠子,她把手指放在口中抿了抿,“我一个人走?”
“我让小田他们送你,十里镇下边有个庄子,民风淳厚。”公孙训咧嘴笑出声,脸上的伤疤扭成一团,辨不出原本的皮肤。
“你呢?”锦娘放下怀里的箩筐,抬头认真道,“我这辈子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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