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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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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附权贵。
想了想,便回答:“杜夫人有病在身,等治好她的病,也不必再去了。爹爹别担心,这是诊金。”
说罢,将杜俏的病症细细说了遍,也说了方太医诊脉以及跟林乾的对话。
易郎中称赞道:“说得好,年老固然资历深有经验,可弊端也极明显。你曾祖父医术精湛,也在六十岁上便不再施针,因为手抖扎不准穴位。”
可思及杜俏的症状,神情也便凝重起来。
舌苔黄滑而润是阳虚,脉按之细小,多见于阴虚、血虚。血气亏损不能充盈脉道才会产生细脉。而脉相又圆滑似滚珠,却是气血旺盛养胎之相。
看似不相干的脉相集于一身,竟辨不出何为主症,何为引症。
易楚见父亲思索,便不打扰,轻手轻脚地将台面上的物品一样样搬回自己屋里,又净了手去准备晚饭。
正闷头烧火时,易齐进了厨房,站在她面前,“姐,你今天去威远侯府怎么不告诉我,早知道我也跟你一起去。侯府大不大,好玩不好玩?”
“很大……”易楚想一想,单是从角门到二门就得走两刻钟,林家还不知道得多大呢。“……好玩倒不见得,林夫人的住处都是松柏,院子里倒是有棵石榴树。他们家规矩大,丫鬟不经使唤不得进屋里。”
“林夫人身边的丫鬟很多吗?昨天来的画屏也是丫鬟?我看她头上戴的玉簪水头挺好的。”易齐双眼亮晶晶地追问。
易楚笑道:“应该不算少,有个赵嬷嬷,四个大丫鬟,院子里还有几个小丫鬟,至少也得十来个。画屏是得力的大丫鬟,穿着自然不一样……”不过锦兰她们似乎也戴金钗玉簪的。
易齐便重重叹了口气,“下次姐再去的话,带上我好不好?我也想拜见一下林夫人,上次她来,我也没见到她的面。”
易楚伸手点她的头,“什么时候去还不一定,再说我去诊病,不好带别人。”
“我又不是别人,而且肯定不会给姐添乱,姐就带上我吧。”易齐噘着小嘴摇易楚的胳膊。
“到时候再说。”易楚没打算带她去,可到底没有把话说死。
吃过饭,易郎中一头又扎进医书里,易楚打开带回来的龙井茶沏了一杯端到医馆。
易郎中尝了口赞不绝口,“到底是好茶,甘香清冽,如果能有白玉杯来配最好,退而求其次,青瓷也可。”
易楚打趣道:“有了白玉杯,这茶盘也得换成玉的,爹爹的砚台也得换,鱼脑冻就行,笔山得用汝窑产的蟹爪纹才好,最后干脆把房子也换了,换到……”歪着头,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在杭州西湖好还是苏州的寒山寺更好。
易郎中乐不可支,心情一下子轻快起来,看着烛光下易楚娇俏的模样,突然暗生感慨:女儿这般好,嫁到荣家,到底是意难平。
易郎中翻了两天医书,终于断定杜俏的病正如易楚所说,是瘀血郁经,病因也很清楚,是气虚郁结,肝中有火所致。舒则通畅,郁则不扬,经欲行而肝不应,久而久之,瘀血郁结于腹形成徵瘕。
可是该如何诊治?最简单的方法是开一剂破血逐瘀的方子。
可按易楚摸到的硬物,瘀血并非一星半点。若是已通人事的妇人好说,令其打出便可,若是处子之身,怕会引起血涌之症。
易郎中左思右想,不敢妄断。
这日陈雪刚刚化尽,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沸沸扬扬的,不一会儿地上就铺满一层。好在,只下了一个多时辰,又渐渐止住了。
易楚包上头巾戴上手套清理院中落雪。先用铲子将雪铲倒墙角的水沟处,再用扫帚将余下的雪扫到一起。院子虽小,扫起来却是不容易,直把易楚累得出了一身汗,倒是丝毫不觉得冷。
打扫完院子,易楚习惯性地撩起医馆门口的棉布帘子。
医馆里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台面里,有两人正在对弈,冲着门口穿藏蓝色长袍的是易郎中,对面那人穿鸦青色袍子,发髻梳得很紧实,上面簮一只青玉簮,背影挺直。
易楚心中疑惑,她极少见到父亲下棋,不知今日为何有了兴致。
正想着,就见易郎中扶额,懊恼不已,“一招错满盘输,我认输。”
对面那人笑道:“易先生棋品如人品,正值端方,在下自愧不如。”声音极为熟悉。
易楚愕然,竟然是他!
这怎么可能?
易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立在门口。
易郎中摆手,“即便是剑走偏锋,能赢就令人佩服。”抬眼瞧见易楚,招呼道,“阿楚,倒两杯茶来,就沏那天的龙井。”
穿鸦青色袍子的人也转过头来,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浅浅笑容,眉梢高高扬起,眼眸里闪动着不易察觉的得意,“易姑娘。”
“见过公子,”易楚咬唇上前,轻轻福了福,眼角瞥见棋盘旁边放着的药包。
显然,他是来抓药的。
可怎么知道父亲会下棋,而且还能说动父亲对弈?
易楚绞尽脑汁想不出来……
第36章 交谈
易楚端进托盘,扯起袖子为两人斟茶,腕间露出一小截肌肤,白皙柔嫩。
辛大人想起自己从扬州给她带回来的那对手镯,如果她能戴上,雪白衬着碧绿,定然很好看。可她竟是一次也没戴过。
易楚斟完茶,又将点心摆出来,细声细气地说了句,“公子慢用。”
辛大人微笑颌首,“多谢。”笑容浅淡,可眼神极为嚣张,有股你能奈我何的意味。
易楚恨得牙痒痒,辛大人也怨气十足。
那天分明说好了,她自威远侯府回来会告知他杜俏的病情。连着几日他都闷在汤面馆没有出门,生怕错过她。
没想到她压根就没去。
不但没露面,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易楚第一次失信,上一次,他明明说好第二天要来,易楚却躲到西厢房去。
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前脚他刚把她从墙边拽回来,后脚她就把他抛在脑后。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辛大人立时坐不住,冒着风雪来到济世堂。
再不来,他担心她会真的淡忘了他。
而且,他也记挂着易楚的身体,当时她说没事,谁知道有没有留下隐患?
辛大人耳力好,早听到她在院子里呼哧呼哧地扫雪,又听到她撩起帘子站在门口,呼吸声时急时缓,表明了她心中的起伏不定。
他的耐性也极好,就是能假装不知道,直等到易郎中一字之差败北发现易楚。
不可否认,当他看到易楚惊讶的表情,看到她想躲却不敢躲,扭扭捏捏地上前行礼时,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怎么样?
他可不是私下见她,他是堂堂正正地来。
难道她还能跪着求他不来?
**
当夜,易郎中心情极好,罕见地没有翻看医书,而是喝着清茶复盘,时而扼腕叹息,时而拊掌叫绝。
易楚好笑地问:“爹爹很开心?”
易郎中摇头晃脑地拉长了腔,“那是自然,难得遇到一知己。”
易楚惊悚,不过下了两盘棋,这就成了知己了?
易郎中将棋盘一推,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杜子溪年岁不大,可胸襟谋略却非同小可,假以时日定非池中之物。”
易楚又惊,已经以字相称了。
思量会,易楚问:“那位公子棋艺很高?”
“高应该是高,”易郎中感叹,“他善隐忍能沉得住气,屡次在走投无路之际行出险招,布局精妙出手狠辣,难得难得。”说罢,将棋子一粒粒放入罐中。
易楚看着父亲,莫名地感到愧疚。
父亲是秀才出身,对于琴棋书画定然懂,也是爱着的。可他独自拉扯姐妹两人长大,又为了生计忙碌不停,根本没有工夫也没有心思顾及喜好。
加上晓望街多商户,父亲便是想对弈也没有对手。
所以,能够酣畅淋漓地下盘棋才会如此开心。
可惜,她跟易齐都不懂棋,荣盛应该也不会吧?
易郎中收好棋子,又取过砚台,倒上水,不紧不慢地研起墨来。墨锭划过石研,凝滞碍涩。
少顷,墨研好,易郎中铺纸提笔,笔走龙蛇般写出一张药方。
字迹潦草狂放,并不是他常写的行书。
易楚仔细认了认,见纸上写着水蛭两钱、虻虫两钱、地龙两钱、黑丑三钱、路路通五钱、透骨草五钱……
这是道极重的活血方子。
路路通、透骨草能活血通络化瘀,紫草与水红花子能理气化痰。水蛭、虻虫与地龙具破血瘀滞的功效,但这类药物药性峻猛,走而不守,毒性也大,稍有不慎,就能引起血崩之症。
想到杜俏苍白瘦弱的面容,易楚心有担忧,“爹要不再斟酌一下?医书里可曾记载过这样的方子?”
易郎中决然道:“善医者不视方,因为方有定式而病无定,无需拘泥于古旧的药方,对于瘀血重症,奇招险招效果会更好。”
易楚恍然,这是下棋得到的感悟,暗暗又将辛大人抱怨一番。
因见父亲难得的意气飞扬,易楚并不多话,默默地将方子收起来。
第二日,易楚取出方子再问父亲。
易郎中沉吟片刻道:“不破不立,拖久了恐有生命之忧,倒不如豁上一试。我认为至少有五成把握。”
五成,也才一半的把握。
药性占一半,另一半应该取决于杜俏的身子。她能抗过去皆大欢喜,若是不能……
易楚抚额,默默想了想,寻个借口去了枣树街。
枣树街离晓望街并不远,平常大概走两刻钟就到。
而易楚不知是因为路滑难走还是心思不定,竟然觉得路途遥远得没有尽头般。
好容易看到木记汤面馆的招牌,易楚大步迈了进去。
伙计眼神很好,热情地招呼,“姑娘几位,吃点什么?店里有肉丝面、打卤面、炸酱面、清汤面,还有各式小菜,您来点什么?”
易楚连忙摇头,“我不吃饭,我找人,”说着朝柜台后面的掌柜走去。
掌柜四十来岁,胖乎乎的圆脸,留着两撇羊角胡子,见人带着三分笑,“姑娘有何吩咐?”
“我找……”易楚蓦地涨红了脸,子溪两个字就在唇齿间留恋,却说不出来。就好像一说出口,心底藏的秘密就再也掩盖不了一般。
掌柜耐心很好,和蔼地问:“找什么?”
伙计也好奇地凑过来,“姑娘找谁我们店里就三个人,我跟我爹,另外铛头在厨房下面。哦,对了,还有东家……”
易楚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终于脱口而出,“我找子溪。”
掌柜不动声色地打量易楚几眼,朝旁边努努嘴。
易楚顺着望过去,在墙角坐着,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的那人,岂不正是辛大人?
既然早就看到她了,为什么不早招呼,害她这般窘迫。
怒气自心底油然而生。
辛大人起身,阔步走到后门,撩开青布帘子,朝易楚点点头,示意她过去。
易楚有心不过去,可看到面馆里客人渐多,实在不是说话之处,便板着脸走到他身边。
辛大人无奈地叹口气,柔声道:“叫声名字而已,有那么难?”
易楚别过头不看他,只冷冷地说,“明天我去威远侯府,你说的信物呢?”
“在屋里,进去吧。”辛大人指指正房。
易楚站着不动,“你拿出来,我在这儿等着。”
“此处风大阴冷,我还有话问你。”辛大人握拳抵在唇边,应景地咳了两声。
寒风吹过,他的袍摆随风扬起。
易楚看他穿得单薄,遂不再坚持,跟在他身后往里走。
汤面馆跟易家的格局一样,都是前头店面后头住家,只不过这里更宽敞,院子里也没种树,也没花花草草的,只在靠近正房的地方摆了张石桌还有四个石凳。
三间正房是打通的,很敞亮,屋里摆设也不多,迎面是张太师桌带四把太师椅,墙上挂了幅山水画。东边窗下放了张极大的长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案头一头摞着账簿,另一头摆了块两三尺高的昆山石。
辛大人任由她四下打量,自己拢了茶炉要烹茶。
易楚急忙拦阻,“不必了,说完话我就走。”
辛大人淡淡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昨日你请我吃茶,今天我回请你,不过只有茶没有点心。”
易楚笑不出来,只勉强地扯扯嘴角,冷眼看着他的举动。
看上去是个会烹茶的,生火、加炭、烧水都难不倒他。
等水开,辛大人移开水壶,先温过杯子,将水倒掉,而后投茶注水,卷曲的茶叶在茶盅里慢慢舒展了身子。
水变得碧绿清澈,有茶香随着水雾袅袅弥散。
易楚捧杯尝了口,不若龙井的甘香,却别有清冽之味,非常好喝。
辛大人隔着太师桌在椅子上坐定,低声问道:“阿俏生得什么病,好些了吗?”
易楚突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略思索,决定实话实说,“瘀血郁经,已经有些日子了,血凝成块,必需打下来才行。”说罢,掏出易郎中开的方子。
辛大人神情开始凝重,“是你爹写的方子?”
易楚点头。
辛大人喃喃自语,“易郎中性情温和,向来用药谨慎,竟会开出这种虎狼之药……”思量许久,将方子还给易楚,“就按此方替她用药吧。”
易楚看着他,又道:“要想见效,药石是其一,心志是其一,用药前,我想将你说的信物带给她。”
这样杜俏怀着见到长兄的心念,或许能撑过去。
辛大人很快就明白了易楚的意思,沉默片刻,走到长案前,铺开一张宣纸,对易楚道:“帮我研墨可好?”不是惯常用的淡漠的命令的口气,而是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像是孤独的孩子在寻找安慰。
易楚没法拒绝,挽起袖子开始研墨。
墨好,辛大人选了只极细的羊毫,一勾一挑,笔下出现了飞檐翘角精致的轮廓,屋檐下的匾额写着潮音阁三个字。廊下植着碧蕉翠竹,有女子回眸浅笑。夕阳斜照,她的笑容亲切慈爱。
辛大人低低解释,“这是之前我娘的住处。我娘是钱塘人,出阁前的住处叫潮音阁,后来嫁给我爹,我爹便将他们住的院子取名潮音阁。”
画完,辛大人再取一张纸。
这次画的是个梳着包包头的女童,女童颈上挂着璎珞项圈,正奋力往前跑,眼中带着泪,神情极为惊慌,她身后却是只长角的山羊。
“有年冬天,庄子里送了些鸡鸭牛羊之物,阿俏好奇之下跑过去看。那时她穿一条草绿色的裙子,许是山羊饿了以为是青草,追着阿俏跑。自那以后,阿俏怕极了山羊,也不吃羊肉,就连丫鬟戴了只羊毛袖套,她也非逼着扔掉。”
想到那副情景,易楚忍不住“扑哧”一笑。
笑容投在辛大人脸上,辛大人心底热热地荡了下……
第37章 脾气
正午暖阳透过雕花窗棂照射进来,她的面颊莹白如玉兰,透着浅浅的粉色,两道细眉秀丽若远山,明眸清澈,唇角微扬,腮边的梨涡时隐时现。
“阿楚,你没有害怕的东西?”他柔声问。
害怕的东西?
易楚收起笑容,凝眉想了想。
怕的东西自然有,第一次杀鸡,血没放透,鸡在地上扑腾,她吓得远远地看不敢靠近。第一次宰鱼,鱼身滑不溜秋地在案板上跳跃,她吓得半天下不了手。
可慢慢地,这些事情就熟练了,不再心慌也不再害怕。
唯有一件事,她至今仍是不敢想。
那年她不过六七岁,在家生痘,父亲在床边不眠不休地陪了好几天。她好了,易齐又开始出痘。
她清楚地记得,父亲在煮粥,她在旁边择菜。父亲往灶坑里添上柴正要起身,却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吓坏了,拼命喊父亲,父亲却始终没听见。
后来,她哭着找来吴大叔跟吴大婶,把父亲扶到了床上。
那天,她真正感到了害怕,怕父亲从此醒不来,她跟易齐就成为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半夜,父亲醒了,头一句话就问,“阿楚,你吃过饭没有,饿不饿?”
她喜极而泣,小跑着去厨房端了一碗粥。
她知道父亲是累倒的,从那天起,她开始学习做家务,尽力替父亲分担劳动。
因为父亲是她的天,父亲在,她便有家有人护着,父亲不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现在,父亲仍然是她心中的顶梁柱,是她最重要的人。
可这一切,并没有必要告诉别人。
所以,易楚只是弯弯唇角,淡淡地说了句,“我自小胆子大,没有什么特别害怕的。”
辛大人看出她的敷衍之意,眸光沉了下,轻轻将笔架在笔山上。
易楚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却没开口。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两人间流淌。
气氛有些尴尬。
而且,两人相距似乎也太近了点,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气在她鼻端回旋,让她头晕目眩。他清浅的呼吸,像远山空谷的微风,在她耳畔吹拂。
易楚后退两步,悄悄抬起头。
辛大人正看向窗外,双眸幽深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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