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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春-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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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子昕摇摇头又点头,忍不住“噗嗤”笑了,悄悄将泪水全蹭在父亲的衣襟上,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事被娘亲责骂后,父亲又过来哄她时一般。
  那时候她总是像现在这样,故意蹭爹爹一身,然后指着他乱糟糟的衣裳哈哈大笑。
  父亲总会骂她“小促狭鬼”,却从来没有生过气。
  她喜欢这样的日子,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不想看到父亲一脸憔悴颓唐地被关在牢中,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
  路子昕想着想着又有些伤心,赶紧打住了念头,抬起糊了一脸泪水又带着夸张笑意的脸,指着路景修乱糟糟的衣裳,张大了樱桃小嘴就要笑出声来。
  “哈……”
  戛然而止。
  后面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她见鬼般地看着父亲身后的韩均和二哥,傻了眼。
  该死的绿香,你怎么没说还有旁人?
  好半晌路子昕才恨恨地剜一眼气喘吁吁跟了过来,站在旁边一脸无辜的绿香,心中哀嚎。
  奴婢还没说完,姑娘就跑的没影了啊!
  仿佛看懂了她的眼神,绿香委屈地缩了缩肩膀。
  “二哥,世子,哈,你们也来了啊,哈哈!”路子昕尴尬地拿回指出去的手,假装只是想摸摸头发说道。
  路子闵头一个忍不住,大声就笑了出来。
  “妹妹,你都这般大了,怎么还是小时候的性子,不是我说你啊,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丑了!哎呦笑的我肚子疼。”
  他说完捂着肚子,一副就要笑抽过去的模样。
  “这里是我家,什么叫做你也来了?我看你真是学管家学傻了吧丫头!”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路子昕恨不得把二哥那张嘴拿了绣花针给缝上。
  人家的哥哥都是将妹妹放在手心里疼,偏她家这个,时时都要逮着她嘲笑两句才开心。
  “昕儿妹妹天真可爱,我瞧着倒是甚好。”
  韩均努力忽略胸口极细微的莫名痛意,看着路子昕温柔地说道。
  你心思龌龊,当然看着甚好了!路子闵还没听出什么不妥当来,路景修闻言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出来。
  他欣赏韩均是一码事,人家当着自己的面就恭维他女儿又是一码事。路景修觉得,这心里怎么就那么不舒坦呢!
  自从大长公主来提亲之后,路景修好几次和妻子琢磨,定是韩均这臭小子来家中见过幺女后就起了心思,这才三不五时的跑过来说什么“请教”。
  你一个翰林院的编修不去请教李侍讲,见天儿地拿些问题来和一个户部尚书讨论是怎么个道理?
  虽然以前路景修觉得这个年轻人肯上进,十分关注百姓民生,在粮食等户部管辖的问题上也向来钻研,可自从那件事情后,却怎么也不得劲儿。
  齐氏并没有告诉他女儿的异常,因此路景修一直以为是韩均这只漂亮的青蛙单方面想吃他女儿的天鹅肉。
  今日他本是不想带韩均回家的,只问他有什么事,若确有要事便将他们带到常去的茶楼,免得又叫他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贼心不死。
  可他那个傻儿子非说家中有罐好茶要给人家尝尝,想到上次韩均还特意让二儿子带了话给他,怎么说也算有情有义,他又不是过河拆桥的小人,路景修总归不好太坚决,想了想只得放他进来。
  原想着一回家就叫人看紧了韩均,绝不让他见着女儿一眼,哪里成想刚回家,路子昕一头就扎了进来?
  于是心中更是不爽快,想着幸亏这人不是我儿子!要不非打断他狗腿不可!
  路子昕并不知道父亲心中此刻的想法,只是觉得特别害羞,特别丢人,特别忧伤……
  为什么每次他都在自己很狼狈的时候出现?就不能挑个好日子出门吗?
  她收收表情,努力忽略路子闵那张开怀的俊脸,眼风扫过韩均溺人的眼神儿,强自装作刚刚丢脸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爹爹,昕儿都几日没看见你了,想你了嘛!”
  她拉着路景修衣角撒娇。
  

☆、034 如何得知

  她要说的事情关系重大,子不语怪力乱神,除了父母别人她都信不过,这才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不想让韩均知道。
  果然路景修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好好,还是昕儿孝顺,几日没见就想着爹爹了。”
  于是又将韩均二人忘在了脑后,拉着幺女嘘寒问暖。
  “最近是不是累坏了?你娘也是,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让你学这学那,爹爹觉得你一向乖巧懂事的,哪里用得着学那些呢?现在这样已是多少人拍马也不及的了。”
  “爹爹,女儿没事,娘亲也是为女儿着想啊!”路子昕偷笑。
  “父亲,咱们进去说话吧!”最后还是路子闵看不过父女两个旁若无人的腻歪开口。
  一群人围着站成一排欣赏他俩父女情深,成什么样子?
  待到了书房,路子昕知道他们定是有事要商量,便不曾跟着进去,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扇小窗前,站在一块石头上躲在旁边偷听。
  要想父亲相信自己,就要清楚现如今的朝堂格局,她才不是肤浅地只是想看看韩均呢!
  路子闵早瞄到妹妹那小脑袋在一旁若隐若现的,也不点破。
  他们以前常常挤在那里偷听父亲和同僚们说话论事,倒也被当场逮住了几回,不过每次都是他顶缸,妹妹也没受过多大的责难,于是都见怪不怪了。
  路景修有些肉疼,看一眼路子闵这个傻儿子,随手招了书房的小厮,“去沏一壶大红袍来。”
  人家儿子都是心心念念地寻了好东西孝敬老子,他倒好,恨不得把自己手里的好东西都给送了出去。
  “不知道韩世子今日专程过来,是有什么事?”路景修坐下问道。
  自从那日闵儿从庄子上回来,告诉他三皇子去了自家庄子上找韩均,又将当时情形如实说了个清楚明白,最后还说“退之让我给您带句话:‘圣上之子与圣上大不同’”。
  他夜间想了许久,隐隐约约有些懂了,又有些不甚明了。
  于是第二日便叫了信得过的一个清客,暗中去打探几位殿下的为人处世以及性情,一开始确实如外界传言,大殿下骄横跋扈却勇猛非常,三殿下温和性仁有名士之风,而其余几个皇子在二人的衬托下如往常一般没有任何突出之处。
  可有一日,那个清客却神神秘秘地拉着他,说刚刚在路家门前,有人给自己塞了一封信。
  路景修接过来打开,纸上赫然只写着一个字:三。
  他立时将信封烧成了灰烬,满脸凝重,“志云,还有谁知道你在打听几位殿下的事情?”
  钟志云也被信中内容吓了一大跳,浑身汗毛都竖将起来,仔细回想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很是坚定地说:“没有。我从没刻意去问,只是在参加几个文会时,在一旁听其他人说话。”
  大関朝文风很盛,一些不得意的文人时常聚在一处讨论朝廷大事,或者点评一下那些权贵,是极正常的事情,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何况他也未曾表现过特别感兴趣的模样。
  他想不出还有谁会知道,路景修却大致有了个猜想。
  “这件事就此罢手,决不能再查。”他沉声叮嘱钟志云。
  过后他虽然没有向三殿下示好,可也没有如同先前准备的一般直言拒绝,只是委婉地表示“不知道自身能力几何”,敷衍了过去。
  能力够,就帮你,没能力我也无可奈何。
  孰料三殿下却十分满意这个答案。原本他以为这个路景修必然和李侍讲那个老顽固一样,只想着凭他老子信任当官,根本不会回应自己的试探,没想到却是十分的知情识趣。
  虽然别人都以为父皇将要立他为太子,许多人一拥而上巴结讨好他,可真正有能力有威望能对抗他大哥和盛国公一系的,却不多。路尚书向来正直,他肯这样说,岂不是等于答应了一半?
  他自然没有想到一向正直的路尚书,因为一封信一句话,居然也学会了蒙人。
  想到此处,路景修不由看一眼韩均,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
  他没有攀附任何人的打算,只是猜想韩均说的“大不同”,约莫是指对待他们这些所谓“纯臣”的态度吧?
  可他又不能直捅捅去问,心中未免有些忐忑,只好先拖住了三殿下那里,静观后续如何。
  等他坐下喝了一口小厮端来的茶,韩均和路子闵二人这才跟着坐在了下首边。
  “晚辈今天来,确实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因此特来向伯父请教。”韩均又站起来,拿出招牌真诚脸说道。
  又是传话又是塞信的,还有你想不明白的事?路景修又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今天这是第二次了。
  向来在他这里好感度爆棚的韩均,儿子值女婿值都在持续下降。
  “坐下说。”他又喝了一口茶。
  韩均顺从地又坐了回去,开口道:“晚辈这些日子陪着翰林院几位大人整理书籍,瞧见一首前朝关于自然灾害的诗文,其曰‘捕蝗捕蝗谁家子,天热日长饥欲死。兴元兵后伤阴阳,和气蛊蠹化为蝗。始自两河及三辅,荐食如蚕飞似雨。雨飞蚕食千里间,不见青苗空赤土’……晚辈读到此处不由有些感叹,民生何其之艰难!”(摘自白居易《捕蝗-刺长吏也》)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想到伯父任户部尚书已有数载,定然知道遇到灾荒之年该如何应对,然而晚辈年轻,竟未曾经历过,不由惶恐,唯恐真有朝一日却只能坐以待毙而已。但是枯想了数日却无果,因此想问问伯父,如遇到天灾,晚辈该当如何做,方能减少百姓的损失,不至于民不聊生饿殍遍地?”
  说完后,便静静地坐在那里皱着眉头思索,似乎非常苦恼。
  路子闵父子二人听他有此一问,亦不由地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
  他们这样的人家,如果真有了大的自然灾害,绝不是屯粮自保就足够了。
  

☆、035 民生之本(二更)

  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大半都是为了“齐家”才出仕,但该有的悲天悯人他们从来不缺少,天下太平是他们为人臣子的职责,也是大部分文人雅士的愿景所在。
  他此问一出,书房里一时陷入沉寂。
  然而躲在窗外偷听的路子昕,却惊的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儿从石头上掉了下去。
  他、他、他怎么知道马上会有雪灾?
  难道他也做了那样一个梦!
  震惊中的路子昕自动忽略了韩均话中的“天灾”,替换成了承文十四年冬天的那一场“雪灾”。
  这场雪灾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先是韩均救灾出了事,然后是父亲、大哥……
  虽然这一切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构陷,可毫无疑问,那场雪灾却是一切的开端!
  她现在都还不清楚梦里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会真实存在,然而她却不得不以防万一,这才打算将一切对父亲和盘托出。
  韩均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真的只是凑巧读到了这样一首诗,才想起来问父亲?
  不论她在屋外如何惊讶如何作想,书房内路景修沉吟了片刻后,对韩均说道:“世子能想到这些,着实不易。”
  整个大関朝官员何其多,虽说真有了大灾大难绝大多数人都是会尽自己的能力,然而太平时日在其位不谋其政之人也绝对不少有。
  路景修做了这许久的户部尚书,最是清楚那些道貌岸然素位尸餐之人的嘴脸。平日里全都恨不得将户部掏空搬完,然而真正用在那些修建河堤、移民垦荒上的又有多少?
  三月份的时候他领了春巡的差事出京,一些繁华如江南尚还可以,再远些如河北甘肃,甚至还有的田地荒在那里不曾播种!
  然而时过境迁,分发下去的粮种去了何处大家心知肚明。
  民以食为天。
  因此太祖在大関立国之初就颁发圣谕,每年冬季户部就要往各省各府拨下粮种,就是为了确保来年开春百姓有种可播有粮可收。
  他回京后立即将那几处情形写了折子递上去,可这些天过去了,却没有什么动静传来。
  路景修当然知道他得罪了人,却也不得不为之。只忠于圣上一人,是他也是路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哎,皇上到底是年纪大了,不比当初壮志雄心,只求平稳二字。
  “钦天监掌管观察天象、推算节气星辰演变之职,若有大灾之年,必先有预兆产生。因此户部便会遵循圣上旨意,充实国库再播往各省府,以安民心。”
  路景修见儿子与韩均俱仔细倾听,想到自己年轻时也有一番愿景,自来后浪推前浪,不止今上,他也一样是老了。
  虽然上了折子,到底瞒了些下来。
  便有了趁机指点教导二人的意思在里头,于是说的分外详细。
  “比如遇到荒年,朝廷就会鼓励百姓开荒,借耕牛育青苗,以种种政策扶助鼓励农桑。还会发下振济银子,免除当地粮税减轻农民负担。皇室亦会率先减少供给,以此做出表率,以损上而益下,种种做法,不一而足,当视具体情形而定。”
  韩均与路子闵二人不觉大有收益,又陆续说了些自身想法,问出了尚有疑惑之处。
  路景修自然一一作答。
  期间有小厮进屋点了烛台,又撤换过几次茶水,几人才堪勘停住话头。
  此时却早已过了饭时,屋外已是一片漆黑。
  路子昕早已被母亲叫去吃了晚饭,却一直磨蹭在正院里不走。
  齐氏自然以为她是为了韩均才这般作态,不由有些起了火气。
  “怎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不火烧屁股一般要走,赖在娘这里做什么?”
  原来这数日来,路子昕晚间吃过饭就赶紧躲回自己的绿芙院去,就是因为害怕听李嬷嬷当着齐氏的面,又要说些不好好儿学的话,到时候又免不了被齐氏教训一顿。
  齐氏此时脸上虽是笑意吟吟地,话里却很有些深意。
  奈何路子昕只一心想着今晚必要等到父亲的,并没有听出来娘亲话里话外的试探之意。
  “女儿都好久没见到爹爹了,自然要等一等的。”她又朝门口看了一眼说道。
  “哦?今日不是刚在门口见着了?这会儿就想了?”
  齐氏故意没说见着谁又想谁,盯着幺女的脸想看出些什么来。
  路子昕一怔,终于听出了不对味儿来。
  “娘亲不会是吃醋了吧?”她立马挽住齐氏胳膊,嘴上抹了蜜般。
  “昕儿虽然想爹爹,可哪怕每日都见到娘亲也是会想啊!今儿早晨桑葵姐姐说不用来请安,女儿便想着那岂不是不能看到您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于是女儿今天一整天都有些不得劲儿呢!”
  她摇来晃去的,齐氏都有些晕了。
  听她这么一说话,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终于笑了出来,“你这个小促狭鬼,尽会张口胡说!”
  什么醋啊秋的,她哪里是那个意思?
  罢了罢了,许是自己多了心。齐氏心想,老爷最近忙的很,早出晚归的,有时连着好几日都宿在部里,幺女确实许久不曾见到了。自己这些日子又逼的狠了些,她向来和老爷亲近,真委屈了想撒个娇也是正常,听说刚刚在院门口还抱着老爷哭了一场呢!
  于是便又问她:“我听青檀说你昨儿晚上哭了?可是心里埋怨娘亲?”
  “青檀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是我问她的,否则怎么知道你委屈了呢?都怪娘亲只想着让你多学些,一时有些着了急,今日开始便不会逼着昕儿了,好不好?”
  齐氏柔声哄着幺女。
  路子昕没想到随口说“太累了忍不住哭”还有这等功效,一时高兴的很。
  原一开始学那些,瞧着娘亲和管事的掌柜的庄头他们说事儿确实有些意思,可每日里翻来覆去不过是些车轱辘话,她到底有些不耐烦了。
  而且回了院子也不得歇,依旧学来学去的,她也确实感觉烦累,实在有些坚持不住。
  不过想到那个梦,她又有些高兴不起来。
  

☆、036 其乐融融

  娘亲一辈子都在理那些事情,为这个家操劳,却从来没听她抱怨过一句,也从未扔下事情不管过,难道她不累吗?
  想到梦里娘亲憔悴的模样和红肿的双眼,不是不累,而是她不能倒下。因为即使她说累了,却没有人能在旁边帮帮她啊!
  自己现在哪怕多学一丁点儿,也许以后就能让娘亲少操劳一些呢?
  于是她摇摇头,“昕儿从来没有埋怨过娘亲,哪一个姑娘家不得学这些呢?既然别人能做到,女儿自然也可以。昨夜只不过一时没忍住而已,已经够丢人的了,娘亲可别再打趣女儿了!我可不依。”
  说着又抓着齐氏衣袖晃。
  打小她一摇齐氏就有些受不住,于是说道:“行行行,都依了你,娘亲眼晕头晕的很,快放开。”
  路子昕当然知道这招管用,便笑嘻嘻地停了手,“那我给娘亲揉揉头好了。”
  说罢就上前两步,绕到齐氏后边,一边轻轻按压她两边颞颥,一边不时地看着外头,看父亲到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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