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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成荣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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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想了想,笑起来,走到临窗的黑漆大案前,在上头的针线笸箩里翻了翻,拿出个丝绒口袋来,打开给碧瑶瞧:“你说的是这个么?”
碧瑶伸过头一看,登时傻了眼,只见巴掌大一个丝绒口袋里,装了大半口袋形状不大规则、个头却极小的红珊瑚珠子,瞧着和婧怡方才给婧绮的那一串上头的并无二致。
碧瑶张口结舌。
“哈哈哈,好你个没见识的丫头!”却听婧怡靠在桌边捧腹笑起来,”你道那是什么,那不过是我绣在鞋面上作点缀用的东西。你还记得我给娘做的那双月白色绣牡丹花的绣鞋么,那牡丹花的花心是不是就缀着这种珊瑚珠子?而且啊,”她拖长了语调,“这是我心甘情愿送给大姐的,可不是她讹去的。”
碧玉接口道:“这袋珊瑚珠子是还在京城时姑娘自金玉坊淘来的,不过是些无用的边角碎料,一袋子也不值几个钱,姑娘叫人在中间穿了孔,平时就绣在鞋面上点缀。后来又穿了个手串子,”顿了顿,微微笑道,“虽说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那是姑娘亲手做的,且的确十分新奇漂亮,倒也是个好物件。”
碧瑶愣了半晌,突然也大笑起来:“奴婢就是个丫鬟,斗大的字就认得一筐,不晓得那金啊玉的好歹,再正当不过。可大姑娘是京城都出名的才女,怎的也这么不识货?我瞧她刚才那样子,喜得眉花眼笑地,都忘了要假清高了!”
婧怡道,“大姐整日里就爱舞文弄墨,于针线一事上从不上心的,又怎会晓得这些门道,”又笑了阵,方收了声,道,“我有些乏了,你去给我要点子热水,我要洗个澡”
碧瑶见婧怡神色,知道她有话要对碧玉说,一福身便退了下去……碧玉做的事,她隐约知道些,不过主子没吩咐她,她就知趣地不问不提。
见碧瑶挑帘子出去了,碧玉方才道:“姑娘吩咐奴婢留意的事,奴婢已得了消息,”语声渐低,“这几日的确有人从京城来,不仅来,还来了两拨。”
婧怡点头:“我见娘这几日总是神思不蜀、心事重重,府中却并无什么大事,料想是京里传来了什么消息,父亲返京一事生了变故,才叫你留意打听京城是否来了人。今日晚饭时,爹爹一提起哥哥来信,娘就突然出了声……母亲打断父亲说话,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我才更加确定,京城一定有了变故。而父亲神色安定,此事应与他任命之事无关,于他甚至可能并不是什么坏事。大伯母守寡,又是湖州本地人,在京城没什么相熟的人,也不可能是她的事情。娘这样极力隐瞒,我料想,这件事情,多半与我和大姐有关。只怕,不利于我。”
“话是从门房上的李小全嘴里传出来的……五日前正是他当值,京城来的人是个面生的管事模样人,是吴管事接的人,午饭就没有在府里吃,去了闻波楼吃的席面。晚上更是到翠花弄里喝了一夜花酒,直接宿在了外头,第二日便走了,府里人鲜有知道的,那几日二老爷正巧在庙里为大老爷办水陆道场,对此事只怕并不知情。”碧玉低低地道。
那接人的吴管事,是王氏身边王妈妈的丈夫,夫妻两个一起陪嫁过来的,原管着王氏的陪嫁庄子,陈家人回湖州守孝后,进府做了马房的管事,是王氏的嫡系亲信。
“第二拨是今天下午到的,是大爷身边的陈贵,直接去外书房找了老爷,现已歇在了外院。这件事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二太太下午忙着家宴,没有顾上罢了。”
面生的管事模样的人……婧怡沉吟着,没有立刻接口。
“姑娘觉着,那面生的管事会是谁派来?”碧玉打量着自家主子神色,问道。
婧怡微微一笑:“八九不离十了,不过想知道他所来为何,只怕还得着落在王妈妈身上。”
“姑娘何不直接去问二太太,您俩是亲母女,有什么事她是绝对不会瞒您的。”
“不行,”婧怡摇头,“娘实在太在意爹爹了,在有些事情上,做法未免有失偏颇,而爹爹的心思……不能叫他觉着我和娘已拧成了一股绳,这样只会让他对我们防备更深。”
碧玉微微叹息:“二老爷的心,实在是长偏了地方。”
“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这正说明了爹爹是个真正的好人。是娘太天真,居然相信男子之爱。”这未出阁的姑娘,说起情爱之事,还是自己父母之事,竟面不改色。
碧玉笑起来:“姑娘多大个人,也晓得男女之爱了?那《莺莺传》不过是个话本子,作不得真的。夫妻之间,自然还是相敬相爱、和和美美的多。”
婧怡本想说,男子多半三妻四妾,对发妻最多不过相敬,又岂能真的相爱?转念一想,碧玉是奴籍,即便以后自己将卖身契还了给她,她所嫁之人也必不富贵。生活或许借据,但说不好真能相敬相爱。一念及此,便笑盈盈朝她道:“门房上的李小全,就是长得人高马大,白面皮,大眼睛双眼皮儿的那个?这些事虽说不是机密,也不好乱讲的,他怎么就告诉你了?”
碧玉的脸涨得通红,半晌一咬牙道:“那个李小全身强力壮的,看着就有一把子力气,口舌也十分灵便,却整日坐在门房里看大门。”言下之意,是嫌弃李小全不思进取,空有一副好皮囊了。
照常理讲,她本不该对未出阁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她知道自家主子打小就有主意,怕婧怡一时误会,真将自己指给了李小全,毕竟她早已到了配人的年纪,到时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也顾不得羞臊了。
见碧玉并没有为男子的皮相和花言巧语所惑,婧怡满意地点了点头,沉思半晌,复又问道:“碧玉,在你心里,你所嫁之人该是什么样的?”
碧玉望了婧怡一眼,认真想了想,良久方道:“奴婢想,他应当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是个英雄。”
……
东院上房,
婧绮早由丫鬟服侍着回了自己屋里歇息,柳氏卸了妆,脸色蜡黄,眼下青黑,却仍没有睡的意思。相反,她正面色阴晴不定地在屋中踱步。只见她来回走了十几趟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奔到梳妆台前,拿出一个雕红漆的首饰匣子来,又自衣领里拉出把钥匙,开了锁,小心翼翼取了上头的首饰,才自下面的夹层里拿出个十两的银锭子,想了想,又拿出一个,才将夹层与首饰原样放好,上锁,将匣子搁进梳妆台最底层的抽屉里,又把钥匙塞进衣领子里面,才叫了贴身丫鬟彩枝进来,把两锭银子塞到她手里,吩咐道:“你不是和二太太院里的洒扫丫头翠儿走得很近么,你现在去,叫她留意二老爷二太太都说了什么,若得了什么信儿,还有重赏。”
待彩枝着急忙慌地出了屋子,柳氏才坐倒在床上,累得呼呼直喘气,半晌暗自咬牙,王氏啊王氏,你想害我和我女儿,可别叫我抓住了什么把柄,不然,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5章 夜话 上
春日的夜静悄悄地,月已西沉,唯有漫天星斗明亮又寂静地注视着这无边的红尘。
陈府上房的里屋还亮着灯,孝期已过,陈庭峰今夜宿在了王氏房里……三年来他以为兄长守孝为名,一直歇在外院,从未踏足上访一步。
许是家宴毕时辰已晚,许是再也找不出理由,许是终究对妻子产生了些许愧疚,他没说留下,也没说不留下,只吩咐丫鬟上茶。等到王氏小心翼翼地来问是否备水洗漱时,他就淡淡“嗯”一声,起身进了里屋。
陈庭峰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在女色上头并不热衷,与王氏成婚后,二人虽并无十分情热的时候,但他也从未对其他女子假以辞色,他虽不温柔、不体贴,甚至从来未曾对她嘘寒问暖,但至少他专一。故而王氏对自己这段不温不火的婚姻,心中其实是满意的。更何况陈庭峰后来高中,官途顺遂,她一个乡下举人家的女儿成了京官的太太,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那个叫朱巧儿的贱婢出现的时候!
那是十年前,怡姐儿只有三四岁,陈庭峰有一日去朋友家中参加诗会。第二日回来时马后便缀着一顶粉红小娇,里面坐着的就是朱巧儿。
他去赴诗会,醉酒宿在了朋友家中,那最擅风月的主人家给每位留宿的客人都准备了一名美婢……朱氏便是这样进的门。
陈庭峰对此并没有多作解释,只吩咐王氏给朱氏安置住处,也不说给什么名分,之后甚至再未提起此人,更遑论去她那里过夜,直将此事忘了一般,那朱氏也识趣,整日里呆在自己屋中,从不出门。
王氏虽然恨得眼珠子里都要沁出血来,但也无可奈何,见陈庭峰这样态度,又兼王妈妈在旁劝慰,好歹气平了一些。
然而,朱氏却是个争气的……一个多月后,突然晕倒在她住的小院外头,然后,便被诊出了喜脉。
是不是真晕不知道,但肚子却货真价实。
陈庭峰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歉疚的味道,和王氏商量:“……可以把孩子养在你名下,你若嫌她出身卑贱,不愿养也行,就叫她自己带着,或者,”他语声渐低,似有不忍,“等孩子出生了,就将她另外配个人。”总之,要留下孩子。
王氏直觉得肝肠寸断,终于和丈夫大闹一场,最终却仍应了下来……等孩子出生了,便将朱巧儿打发出府配人,孩子记到她名下。
三日后,朱氏来给王氏立规矩,在台阶上滑了一跤,小产了。
陈庭峰听闻此消息,并没有特别反应,但此后一个月里,没有和王氏说一句话。
朱氏出了小月后,被抬了姨娘,陈庭峰特意嘱咐了她的吃穿用度,却仍不去她屋里,王氏处一个月也最多不过一两回,大半时间都歇在书房。
陈庭峰举家迁回湖州时,并没有带上朱氏,王氏松了一大口气,想是时过境迁,丈夫终于淡忘了当年之事。
然而,三年来陈庭峰莫说是过夜,便是在王氏处坐在、说两句话的时候都局指可数。虽说孝期里夫妻分房是正当,可大户人家里又岂会真守三年?小心莫要搞大了肚子也就是了。何况,毕竟是兄长,并非父母。
直到此刻,王氏才不得不接受现实……他二人之间,终是不复当年了。
所以,今日陈庭峰的诸般作为,于王氏而言已可谓受宠若惊。
……
见丈夫仍歪在踏上看书,王氏轻轻走过去,温声道:“夜深了,老爷还是早些安置吧。书明儿再看不迟,仔细伤了眼睛。”
陈庭峰闻言,抬起脸来,一张清瘦的面庞毫无表情:“不是很挂念华哥儿么,这会子怎不听你问起了?”
王氏表情一僵,勉强笑道:“我晓得他一切都好,也就放了心,信……明儿再看罢。”
“原来是这样,我还为你是知道了锦娘托华哥儿捎来的话,心中起了什么小心思呢。”
“锦娘捎话来了,什,什么话?”王氏面色已现惊惶,却还强作镇定。
陈庭峰一甩手,将手中书卷重重扔在榻上,冷笑连连道:“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将府中之事瞒得密不透风?你以为吴永福将人引到外头过夜,我就不知道了?陈府的二太太是当家主母,眼见着就要只手遮天了不成!”
王氏面色变了几变,胸口不停起伏,显见得惊怒非常。她对陈庭峰本有万般柔情,一心只念着破镜重圆,但这般不留情面地痛斥,却将她不切实际的梦击得粉碎,倒把她性子里原有的刚强与机智激了出来。只听她冷声道:“老爷这话妾身就听不懂了,我是您过了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是这陈家的当家主母,不过若说是只手遮天,妾身可万万不敢领受。锦娘来信不假,可妾身何曾要隐瞒您?那江家管事自己要去外面吃席面喝花酒,我们作为锦娘的娘家人,怎么也不能拂了人家的意。”顿了顿,起身自桌案上拿起封信递给陈庭峰,“方才打断您的话,自有妾身的道理……锦娘信上写得明白,她近来身体不适,又思念至亲,请您先带个侄女进京,过江府小住一段,以作陪伴,末了又言,怡姐儿活泼聪明,她一向喜欢得紧,三年不见,实是十分想念。”她面上现出了委屈之色,“虽没有明说,可锦娘的意思,分明是要怡姐儿进京,您刚才贸然提起,叫绮姐儿情何以堪?而且,我想着,这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们本都要回京城的,不过时间早晚,左不过差一两个月。这才不想让您当众提起,免得尴尬。”
他们口里的锦娘,说的便是陈庭峰的幼妹来,嫁入京城江家的陈锦如,五日前,自京城来送信人,正是江家派来的管事。
陈庭峰闻言,将手里书信瞧了一遍,面色稍霁,但语气仍是不好:“难道你这样遮遮掩掩,绮姐儿便情能以堪了?再者,”他语语声一顿,“你当真不晓得锦娘的言下之意么?她家的宁哥儿今年也已十五岁了罢。”
王氏笑了笑:“是啊,再怎么心急如焚,也不必急这一两个月,锦娘特地提这么一嘴,只怕是看中了我们家怡姐儿,想亲上加亲,此番不过暗地里探探咱们的口风,”她长叹一声,“哎,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婚事,咱们家根基浅,交际圈子又窄,想在京城给女儿找门好婚事,可不怎么容易……您若不是和江大人同科,后又一同进了翰林院,锦娘又怎么嫁得了江三爷?锦娘若不是你妹子,咱们怡姐儿又怎么有机会进江家的门?这样的机遇可只有一次,荣华富贵先不说,婆婆是姑母,自然更多亲近疼爱,夫君是表哥,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一般纵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是宁哥儿的舅舅舅母,娘亲舅大,宁哥儿总要顾着咱们的颜面,如此便是一辈子平安顺遂的日子。?可是……我瞧老爷的意思,这样的好婚事,您是不打算给我们乖巧懂事又最孝顺听话的女儿了?”
屋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良久,陈庭峰长叹一声,道:“她是我的女儿,又向来与我亲近,我怎会不盼望她有个好归宿?只是,那也未必非要嫁入高门大户不可的……我有那么多的同科、同年,他们的子侄辈里难道就没有一个配得上我们怡姐儿的?选一个人品俊秀、相貌端正又才华出众的,看在我的薄面上,他们家也不会苛待怡姐儿,待丈夫考出了功名,有的是她的好日子过。”
王氏的声音幽幽地:“所以,江家这头,您是预备着留给绮姐儿了的。”语气笃定,却不是在问他。
陈庭峰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绮姐儿是个苦命孩子,大哥走时将她托付给我,我怎能不多看顾些?她已经十六岁了,大嫂的身子这样,如果一旦……便是十九岁。成了老姑娘,又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怕只能给人做填房继室……你也说了,婆婆是姑母,丈夫是表亲,这可怜孩子的日子总能好过些,他日九泉之下,我也好有面目去见大哥。”
王氏只觉着一颗心空落落、凉飕飕地,尽管早有预料,但听丈夫真得说出来,仍是胸中发苦喉头发甜……你心疼侄女的命苦,又有谁来可怜我的女儿?她出生时你已是朝中官员,她本该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可事实上,她吃的穿的用的从来都矮绮姐儿一头,便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只要绮姐儿看中了,她便得乖乖给姐姐,小时还知道哭闹,打四五岁起,有什么东西她便都让姐姐先挑了。
如今,便是婚事,也要拣人家挑剩的么?
第6章 夜话 下
不,绝对不行!自己的女儿何为要牺牲在这种无休无止永无尽头的报恩中?她不欲害人,也绝不许人欺到她头上,她女儿头上来!
只听她惨然道:“老爷只道自己心疼侄女,九泉之下能见大伯,我这个做婶子就是黑心烂肺,要将侄女推进火坑么?想来我死了之后,进的便该是十八地域了。”
陈庭峰微微赧然:“我也并菲全然怪你,毕竟作为母亲,你将更好的出路留给女儿,本页无可厚非,只是……”
“不,您错了!”王氏的神情忽地激动,一下站起来,“您错了老爷,两个姐儿自小到大,不论是什么,好的我都给了绮姐儿,妾身自然心疼怡姐儿,可妾身更要顾全老爷想要报恩的心!她们两个的婚事,妾身不敢说管叫绮姐儿嫁得更好,但妾身敢用姓名担保……不偏不倚!两个姐儿的嫁妆也是一样的份例。”
见陈庭峰被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王氏长叹一声:“您是男子,想的是国家大事,哪里懂得后宅妇人的门门道道……您一心顾念着大嫂与绮姐儿,便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么?锦娘难道不晓得大嫂的身子,不晓得绮姐儿已十六了么,她信中怎么只言片语也未提及?你只道两个姑娘一样人品出众,哪个嫁进江家都好,您怎知道锦娘就能允了的?”说到此处嘴角不禁浮出一丝哂笑,“咱们家的这位大姑奶奶,出门子前是陈家的姑娘,如今却是江家的三夫人,和武英王家的丰阳郡主都做着妯娌,眼界又岂能同往日一样。咱们瞧两个姑娘是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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