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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放-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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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迁难得张口,她自然是唯命是从,只是这事还得问过徐知诰,因为贺大人阴魂不散,她有些日子没和徐知诰打交道了,都是远远只见个身影,或是近处打个照面,能说上一句话的机会都是很鲜少的,这主动登门,也得拾掇一下吧。
    只是景迁在,她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梳妆换衣,就只能对着镜子端详,气色还好,乌鬓翠环杏脸,明眸耀人,再一次感谢老天给的老底子,就拢了拢头发出门了。
    徐知诰住的地方隔得不远,走过幽径,绕过一个假山,在一片梨树林边。
    她到的时侯,门口却没人,她敲了敲门,也没动静。
    她推门而入,堂屋里没人,她看了看敞着的东厢,里面空荡荡的,正要去推西厢的门,却听见峰岚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你要干什么?”
    她冷不丁一惊,回过头来,却见峰岚提着水壶走了过来。
    “我找他有事。”
    峰岚皱了皱眉,“公子昨天喝多了,还没醒。”
    她听了不免更惊讶了,这江大人和徐知诰可不象其他人,俩人都是有节制的,这一个两个的,都高了,是什么状况啊。
    穆宜虽然没说,但怕她去打扰的意思都在脸上,她不死心的望了望东厢房,却只见房门紧闭,只好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回去跟景迁一说,景迁闷闷不乐,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她想再去试试吧。
    这次去的时侯峰岚就在外面,她问了句起来了吗,峰岚迟疑了一下道公子才起,还未用饭。
    她瞅着峰岚,难道她会耽误徐知诰用饭吗,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
    正僵持间,里面的门却吱呀打开了,一个十六七岁的绯衣丫头走了出来,道,“徐官人让她进去。”
    任桃华愣了会神,怎么多出来个丫头,适才没见着呢,等进到屋里,发现屋里还有个碧衣丫头,正伺侯着徐知诰梳洗。
    然后她就胡思乱想了,这两丫头自是谢府一早给拔的,可是适才她来却没看着,显然这两丫头是在屋里猫着呢,鬼鬼祟祟的,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尤其是那个正贴身服侍的丫头,只看了半张侧脸,那头滑腻光泽的长发,象是缎子一般柔亮,衬得人更为娇美,心里更是犯着隔应。
    徐知诰洗脸罢,那碧衣丫头掂脚给他擦脸后,又欲执他的手抹拭,任桃华轻咳了一声,徐知诰接过那丫头手里的手巾自行擦着手,随口道,“雪盏,淑晚,先出去。”
    两个丫头应声出去。
    徐知诰把手巾扔回盆架上,在桌案后坐了下来,右肘支颐,伸出修长的指头按着额头太阳穴处,神色恹恹的,那流露的松懈放纵,是她从未见过的,和那平素端整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不过却同样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去把窗子打开。”
    任桃华不禁冷笑,这和丫头在屋就紧闭门户,她一来,就要开窗子,但见徐知诰闭眼揉额,显然很不好受的模样,便走到西窗下依言照做了。
    “喝了多少酒啊?”
    “不多。”
    昨晚其实他禀持着酒饮的一贯作风,浅量微酌,只是谢家的人口众多,一个男人过来敬一杯,加起来就多了,也不是太醉,他还算清醒的,只是这早上宿醉后头晕晕沉沉的,隐隐作痛。
    任桃华心头正怒着,也顾不得怜惜他,又才想起自个来的目的,便道,“我想和景迁出去逛逛长安城。”
    她听徐知诰说了句没什么好看的,心想这是不同意了。
    她还欲再言,却听到徐知诰缓缓的道,“让庄起多带几个人跟着,我让峰岚给你准备几贯钱。”
    她欢喜的点点头,心想景迁不知得有多高兴,说了句那我先去了,转身走到门口,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徐知诰,却是一怔,徐知诰已放下手,正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神色平淡,丹凤眼里清澈静谧,却深沉不见底,那视线说不上热烈,仍看得她有点心颤。
    她心头一热,“能和我们一块去吗?”
    “江大人下午和我约好有事要谈,晚上谢老爷还邀了长安大户给接风。”
    任桃华想这谢老爷也礼数太过,昨天洗尘,今天又接风,走时是不还有饯行宴啊,还有江大人,有话昨天不说,就说那不是下午吗,午时一过,我们就回来不就行了。
    她虽然竭力劝说,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以至于徐知诰在她劝说时应允了,她都慢了半拍反应过来。
    徐知诰撩袍站起来,走到门口,她才醒悟的跟了上去,心里雀跃万分,原来徐大人说不,也是可以改变的,多说几次就行了。
    景迁听说徐知诰要跟着去也微张了嘴巴,还带了些小心翼翼的欢喜,看得她都直心疼。

☆、第102章 胡姬邀

他们轻车简行,只有一辆马车,地方也不大,不过坐两个大人和一小孩子是足够了,她和景迁在一侧,徐知诰在另一侧。
    一开始只是到处逛着,真象徐知诰说的,没什么好看的,朱温胁迫唐帝迁都,同时也毁了宫室,大明宫余下建筑不多,后来虽修缮了部分,早就失去的原来巍峨壮观的万千气象,物非人去,只余荒凉。
    任桃华跟在后面,看着徐知诰牵着景迁,景迁指指点点,大概是难得与父亲同游,景迁开始还有些拘谨,渐渐就放开了,也流露出一些孩子的天真活泼,心里不由升起一股酸楚的温馨。
    那市井街衢也不多热闹,甚至因为频遭战乱,透着些萧条,百废待兴的景况。
    只是中午要吃饭时,在青绮门外的东市,看到那倚门招客的胡姬们才眼前一亮,那些胡姬皆卷发碧眼,穿着撩人大胆,紧衣皮靴,曲线起伏曼妙婀娜,尤其是素手邀客时,那窄短衣袖,原就晒着皓腕,此时更是一大截的玉臂都流落在外,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这要是汉人女子非羞得无地自容不可,她们却是怡然自得毫不在意。
    景迁喃喃的念着黄头发绿眼珠,听徐知诰告诉他,不是问唐诗中的胡姬是什么样的吗,这就是真人。
    “到这里吃吧。”
    三人都无异议,挑了一间进入,这里面沽酒端食的胡姬更为美貌妖娆,腰间系着铃铛环佩之类的叮当作响,如蝴蝶穿花般的飘摇在食客之中,吸引了绝对密集的眼光,不过徐知诰任桃华这对俊男美女登场还是让屋里静了一会儿。
    他们三人坐了一桌,庄起领了护卫们也坐了一桌,点了吃食。
    景迁就问,“她们是从哪里来的?”
    任桃华答不上来,听徐知诰说道是从西域来的,她又想这谁不知晓呀,景迁又追问是哪个国家的,徐知诰又扫了胡姬一眼,沉思了片刻,才道波斯吧。
    任桃华拂然不悦,其实她也盯着那胡姬瞧,只是她看是一回事,徐知诰多看就是另一码事了。
    尤其令她心烦意乱的是,那胡姬在他们桌前晃来晃去,摆明了对徐知诰青眼有加,额外的热情洋溢,那波涛汹涌的胸几乎要挨在他身上了。
    听那胡姬给他们推荐波斯的美酒三勒浆。
    她淡淡的赞叹了句,“徐大官人见多识广,猜得真准呀。”
    这西域涵盖的面很广,除了波斯,好象还有那高昌、土耳其、黎巴嫩等等的,她虽孤陋寡闻,说不上几个,却知晓那是不知凡几的,徐知诰轻易就说对了,怎么也不会是误打误撞的。
    徐知诰撩了她一眼,却没答碴,只对那胡姬道了句不来酒了,只管把饭菜上来。
    那胡姬媚眼流波又跟徐知诰搭了几句,才扭着胯叮当叮当的去了。
    她不由默了两句诗,胡姬若拟邀他宿,挂却金鞭系紫骝,当时背这两句才还挺有感觉的,可是身临其境,果然另一种滋味,这些胡姬可不只是卖酒送食的,显然还提供枕席服务,她大约是太中意徐知诰,这都频频暗示了。
    景迁看了看他们,那对他百般迁就又讨好的四姑姑的冷着张脸,而平素不大露笑模样的父亲却是和颜悦色到了极点,他觉得气氛太不对了。
    她食不知味的吃的,其实也没少吃,一桌子上的饭粒都是她掉的,当她发觉后,又看见景迁碗边干干净净的,不由有点羞愧,这时就听到徐知诰淡淡的斥责自已不想吃就别糟蹋粮食,她更觉得挂不住脸,啪的一声撂了筷子。
    徐知诰也阴沉了脸色,问了句,“景迁,吃完了吗?”
    见景迁点头,他便吩咐庄起带他先回去,景迁爱莫能助的看了她一眼,跟着庄起走了。
    任桃华严阵以待,等着他发作,只是景迁走后,徐知诰却仿佛忘了这碴,一张脸恢复了晴好,只是端着碗,静静的把面前剩的半碗饭吃了,似乎那白米饭是山珍海味一般美味。
    她终于忍不住,“你想怎么样?”
    “好端端又闹什么脾气?”
    徐知诰不紧不慢的悦耳声音,更衬出她的气急败坏,可她生气的原因,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有苦难言,今时不同往日,她怕她说出不许他和胡姬勾勾搭搭的话,徐知诰会反诘一句,你凭什么?她也是无言以对。
    “官人,还要奴家送点什么吗?”
    那冶色妖容的胡姬又过来了,她的汉语说得还挺流利,就是语气有点怪腔调,那嗓门粗糙了些,不若汉人女子娇柔,不过这官人奴家用的甚是地道,叫任桃华暗暗咬牙,你叫大官人也行,叫客官也行,官人的称呼也是你用的吗?这不存心的吗?
    “咱们立马就走,不要不要什么都不要。”
    没等徐知诰说话,任桃华便不管不顾的抢先驳了。
    那胡姬依依不舍的看着徐知诰,她来中原这么多年,难得碰上这么个男人,长得俊,风度又好,言辞清雅,真正东方男人的极品,春风一度的滋味不知是何等销魂蚀骨,倒数钱她都乐意,就是这个东方妇人太不识趣,也不瞧瞧自个,她也承认那是顶尖姿色的汉女,可光长脸蛋了,没长肉,那胸跟一马平川似的,那官人一生与她厮守,也太可怜见了。
    那胡姬俯身贴着任桃华的耳边低笑道,“妹妹,别动气,姐姐不跟你抢男人,就把他让我一遭,保管使他比神仙还逍遥快活。”
    任桃华目瞪口呆,不愧是胡女,也太大胆了,连这种话也敢明晃晃的说出。
    “你男人也相中我了,你们汉女不都贤惠吗?”
    那胡姬又加一句,她气得七窍生烟,这是让她主动给他们扫榻提灯的意思吗,太不要脸了,又听到那胡女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徐知诰也中意她的话,想起适才,徐知诰与她言语,虽不甚热络,可以他的为人,那已经不算冷淡了。
    任桃华深呼吸一下,笑了笑,“你这么丰腴,他身格太瘦了,满足不了你的。”
    她不屑于去扒那胡女的耳根,这话虽然声音不大,可还是在历历清楚,至少周围四五桌的食客都听见了,都把目光纷纷投向徐知诰,那眼光有惋惜有诧异有同情。
    这么俊的哥儿竟是个银样蜡枪头?
    徐大人的那张清俊的脸绷得石像,唇角紧抿,那脸色须臾之间,真趋近酱紫色了,见状,任桃华不禁大悔,深恨自个意气,她这些日子难道不知道徐大人最介意什么吗,怎么还是这么嘴欠?
    徐知诰冷冷的瞧了她一会儿,站起身来,她吓了一跳,要揍她吗,差点抬屁股要跑,却见徐知诰脸含笑容牵了那胡姬的手,说了声走吧,那胡姬喜出望外,两人手牵着手就相偕离去了。
    情势竟然变成这样,任桃华呆若木鸡,半响才反应过来,起身追出门外。
    她左右四顾,哪里还能看得见人影?
    只有一个护卫走了过来,“大人说先送您回去。”
    她不禁蹲下来呜呜哭了起来,哭了一阵,抬头看了看,除了那传话的护卫,身旁只多了个老头,好象是酒肆的掌柜。
    “夫人,那个饭钱还没付呀?”
    那老掌柜的一脸苦色,卖酒的跑了,虽说这事常有发生,可是瞅那胡姬今日的状态,倒贴的可能极大,赔了夫人,可不能又折钱啊。
    任桃华抹了抹眼泪,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铜钱,也没数,统统塞给老掌柜,然后深觉丢脸,扭头就走。
    她走了一段,回头一看,只见那几个护卫骑马驱车还在后面缓缓跟着,便停了下来,等车过来,说了句去曲江池,便轻巧的跳上了车。
    她在车里坐下来,车摇摇晃晃的,她思潮起伏,只觉得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曲江池在城东南隅,到了倒是挺令人惊喜的,虽是深秋时节,但是正晌午,水畔也并不冷,放眼望去,一片水色烟波,澄澈荡漾,水畔及池中停了许多精美的画舫,堤岸边有许多的游人,那亭子里更是聚了许多的人。
    这情景让她的心情好转了许多。

☆、第103章 曲池

微风轻吹,池水荡漾,画舫也晃晃悠悠着,风中断断续续的,悠扬流畅的管弦声,伴着歌女抑扬曲折的轻唱,虽不是绕梁天籁,那种也让人心思恍惚起来。
    任桃华坐在床榻上,正靠着画舫船舱窗口,啜着米酒,望着外面的风景。
    这曲江池上,淡烟流水之中,飘泊着不少翘角飞檐的画舫,不管远的近的,都挺热闹,或是歌声舞影飞旋,或是人影幢幢,或是笑语喧哗,只有她这只画舫,格外的冷清。
    她喝着闷酒,隔壁那些护卫也一丝动静没有,若不是知晓徐知诰的底下一贯尽忠职守,她几乎以为没人了。
    这米香甜可口,又度数不大,她本以为酒入愁肠,是不醉人的,喝了一盏又一盏,后来就觉头晕晕的,困意上来,爬在桌上就睡过去了。
    她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侯,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在何方,船还在悠悠荡荡的,天色却是已晚,外面倒不黑,那水上那些画舫都是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断,那些嘈杂声笑语声,似乎比白昼还要喧嚣。
    船舱里的摆设都笼罩在黑暗里,她分辨了许久,才摸索着找到了火折子,把烛火点起。
    这时门外传来了护卫的声音,“天色不早,您是否回程?”
    “我再待会儿。”
    清寒初溢,暮云笼罩,烟雾弥漫的秋水之中,画舫如织,明月彩灯辉映,难得这般的放纵,她不想回去。
    只是有些冷清,当初也找些歌妓来就好了。
    她睡了半天,又到晚上,就觉得有点冷,从舱里的柜里找了找,衣服真不少,除了女装,居然还有男服,她翻了一下,厚些的衣物,只找到了一个男人大氅,犹豫了一下,便披了上去。
    隔壁的船有人在唱连理枝,弦琴清幽歌声宛转绵丽,吴侬软语,格外动听。
    “雪盖宫楼闭,罗幕昏金翠。斗压阑干,香心淡薄,梅梢轻倚。喷宝猊香烬麝烟浓,馥红绡翠被。浅画云垂帔,点滴昭阳泪。咫尺宸居,君恩断绝,似远千里。望水晶帘外竹枝寒,守羊车未至。”
    她听到君恩断绝似远千里的唱词,一时之间悲从中来,这吴姬会唱啊,一唱就捅她的心窝子,这都两曲了,都这般的应景。
    她听得不痛快,便走出船舱,让那摇橹人划得远些。
    那游船上的摇橹人其实都不乍干活,都是任那船只游荡,飘哪算哪,只有客人发话或两船狭路相逢才转个头什么的,这时听得任桃华吩咐,便应身起身行动。
    只是任桃华刚进船舱,却听得一声巨响,紧接着船身一震,她被晃得一个踉跄,扶住了旁边的梁柱才站稳了,片刻后听得有人道夫人莫出,她按捺住惊诧,等着回话。
    不多时一个护卫过来说,无事,只是三只船相撞。
    她听得一愣一愣,什么状况,这里是在风平浪静的江池,可不是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怎么能三只船撞上,她在船里呆了一会儿,听外面闹得很,终于坐不住了,在柜里又翻了一遭,找出男人的冠帽衣靴。
    出乎意料的,这些衣靴居然有她的尺寸,她换上后,又把珠钗一摘,把头发拢起,罩上帽子,上下打量并无破绽,才走了出去。
    外面果然三只船撞在一处,她出去后,看到那两只船上的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她这只船上的几个护卫都是严阵以待的峙立着。
    见她扮作男人出来,那护卫头领董略只愣了一下,就过来行礼,唤了声公子,然后跟她详细说了情况。
    原来正在她让船起划的当儿,一只船来撞隔壁的船,她的船调转头,结果华丽丽的就受了池鱼之殃,至于祸事的源头,董略旁观了这么久,也说得上来,就是那两只船的主人争一个名歌妓。
    那隔壁船的主人是京兆府府尹关戎,他大约四十余岁,瘦长脸,深目高颧,此时正缓步移出船舱,走到了前面。
    那来撞的船主人说话不是当地的口音,大约二十余岁的模样,长得倒不似个挑事的模样,一张略圆的脸很是白皙,墨眉入鬓,眼眸温柔,嘴角带着淡笑,只是身后那一群如狼似虎气势汹汹的家丁,怎么也不象个善碴儿。
    这外地人早跟那老鸨点了那名歌妓缀珠,要晚上宴朋,只是那当地府尹关戎不久前也非要缀珠不可,那老鸨一斟酌,还是巴结府尹大人,便把那缀珠让关大人领走了,那外地人来了却是不干了,冲冠一怒,居然来撞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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