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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放-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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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宜领着几个人抱回了许多的枯枝,堆成了小山状。
    徐知诰示意够了,穆宜从包裹里取出了干粮,分给众人。
    刘信看着手中的两个馒头,起身去给任桃华送了一个。
    天气寒冷,就容易腹中饥饿,她白天没怎么吃,晚上把那度数很低又甘甜的冬酿灌了一肚子,只撕了一丁点的卤牛肉,前半夜颠沛流离,这时真是饿了,有了胃口,冷馒头都吃得很香。
    大伙都吃了干粮后,徐知诰道,“都去歇吧,我守夜。”
    手下人皆应了声是,然后或靠着供桌,或在地上铺了氅衣,就躺下了。
    刘信觉得费解,主子添柴守夜,反而下属们呼呼大睡,这是怎么一种情况?
    “姑娘,去睡吧。”刘信起身打算去替替任桃华。
    任桃华摇摇头,她如何睡得着?
    刘信见任桃华了无睡意,他身上带伤,其实是困倦乏力的,便也不客气的去睡了。
    庙内除了火苗噼啪作响,就只有风雪打着窗棂的呼呼声。
    她身旁的枯枝添没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到徐知诰身边捡柴。
    她怀里抱了一大堆,直起腰来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徐知诰。
    徐知诰靠在梁柱上席地坐着,右手搭在支起的腿上,俊美的面庞肃然凝重,看不出什么情绪,薄唇紧抿,微微垂眸,似乎正望着火苗出神,她正要移开视线,他却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很冷淡,差点没把她的身体里的血液都冻出冰碴子。
    她走开,坐下来,才觉着胸口闷了一口恶气。
    她觉得自已有千般委屈,可是徐知诰这种眼神却是倒打一耙,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自从她和崔准相认,两人吵架,他最多只是冷了脸,她头一次看到他用这种眼神看她。
    可是这些都无关紧要了不是?
    她即出走,从今以后,他们便再无干系。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任桃华已换了好几个姿势,她发现徐知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式坐着,除了偶尔添柴,就一动也不动,仿佛成了泥塑的雕像。
    这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她又起身去捡柴,心不在焉,路过徐知诰时脚下被碎枝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她呀了一声,在趴下的一刻有人迅速扶住了她。
    她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徐知诰起身扶住了她。
    她小声道了声谢。
    徐知诰一直没有看她,这时松开了手,从衣袖里掏出了汗巾,拭手后放了回去,才转身又回去坐下。
    她觉得火噌地冒了出来,适才的感激无措刹那间都消失无踪,这是嫌她脏吗,她还没嫌弃他呢。
    她火气上来,几步快走到徐知诰的对面,瞪着他。
    徐知诰也不看她,迳自拔动了下火,添了几根柴,这次的柴火有点湿,瞬间就起了一股黑烟。
    她离得近,被呛得眼睛睁不开,咳嗽连连。
    灰烟过去之后,她才和徐知诰看陌生人般的视线对上。
    任桃华鼻子微酸地想,她弄错了,这徐知诰绝对不是崔准,崔准绝不不会这样对她。
    半晌之后,徐知诰才站起身来,淡淡地道,“出去吧。”
    徐知诰的背影消失在庙门口,她呆了一会儿,也跟着出了去。
    外面已是风停雪消,月光照在地面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七彩的幽光。
    徐知诰背对着她,立在门口的槐树下。
    她走到他的身后停下。
    两人离得不算太近,但她仍然嗅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青草的冷香。

☆、第34章 决别意

“跟我回去。”
    任桃华瞪着他的背影,居然没事人似的让她回去,她回去做什么,继续形同囚禁的做外室,永远不见天日?还是成为他成群妻妾中的一员?
    “不。”她坚决的吐出一个字。
    徐知诰突地转身,俯首凝视了她一会儿,突然轻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并没有到达眼睛,比不笑还教她心惊,望着他那深沉黑幽得如墨泼乌云的眼眸,她没骨气地怯懦了起来。
    “理由。”
    任桃华摇头道,“我不做外室,也绝不做妾室。”
    徐知诰目光深沉的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探究,然后脸色温柔起来,叹了口气。
    他抬手要去给任桃华拢耳边的乱发,任桃华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手扑了个空,愣了一下,自嘲地收回了手。
    他起身往回走,走过她身边时说了一句话。
    她听着好象是如你所愿。
    徐知诰进了庙,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
    她的愿望,不过是和他一生相守。
    刚刚徐知诰往回走,她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已,不跑过去,不去抱住他,不顾一切,卑微地哀求他带她走,这一刻只要她愿意,漫长又难熬的思念会顷刻间烟消云散,从此她又会拥有他无尽的温柔和爱怜。
    可是,她不能顺从她的感情,无关骄傲,而是她想象得到她的万劫不复,母亲的痛苦她虽没有感同身受,可是亲眼目睹,觉着那真是一种可怕的煎熬。
    如她所愿,就是说,从今以后,他们真的就是陌路人了。
    她擦干了面上的泪水,呆了一会儿,抬头却看见庙口门站着穆宜。
    她快步地走进庙里。
    任桃华此时却没想到,他们其实都会错了意,后来的发展才会那么始料未及。
    一夜的时光,说漫长也漫长,可是终究会过去。
    第二天天亮,徐知诰一行起身收拾,似乎准备起程。
    刘信想他应该善始善终的把这位小姐送回去,就询问任桃华的身份。
    没等任桃华回答,徐知诰的声音却传了来,“刘信。”
    刘信应声过去,“二公子。”
    没想却徐知诰却问了句,“刘信,可愿跟我回润州?”
    刘信听罢大喜过望,跟着徐知诰意味什么,他是清楚的,自然是千般愿意,想了片刻,他道,“二公子,刘信愿意留在镇海军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徐知诰面上有了些笑意,“也好。”
    徐知诰吩咐穆宜带几个人护送刘信任桃华两人回去。
    刘信欲要推拒,却想昨夜的凶险,他一人护送这位姑娘的确是不□□全。
    他们临走时,徐知诰看了看任桃华,突然语气平稳的说了句”过来。”
    任桃华向左顾右盼,确定他是跟自已说话,众目睽睽之下,都在看着她,她只好走了过去。
    徐知诰掌心躺着一只宝光流艳的红珊瑚耳坠。
    当初小五冒充她,她要赶着庄起不值班的空档出去,着急中只摘了一只耳坠给小五戴上,所以她离开升州时只戴了一只耳坠。
    她摸了摸左耳,上面光秃秃的,这只是她随身戴的,大概是昨夜在混乱中脱落了。
    这耳坠是他的祖传之物,她从前可以戴着,可是他发现了,她就不想收了,要不好象还惦记着他似的,何况他们一刀两断,也应物归原主了。
    “这不是我丢的。”她睁着眼说瞎话。
    徐知诰瞧着她,面容冷静淡然,薄唇似有微笑,眼神却是暗藏着她看不懂的涌动。
    他收起了那只耳坠,浅笑颔首语气平常,“一路走好。”
    刘信在一旁看着,竟然生出了种错觉,这两人虽是素不相识,可站在一处,男的清俊儒雅宛如谪仙,女的容色倾城气质娇憨,竟是无比的相衬,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任桃华转身,努力深深呼吸了一下,把眼眶里的湿意硬咽了回去。
    徐知诰他们匀出了一匹马给任桃华,刘信与另一人同乘一骑。
    进了江都城,几个人轻易找到了任府,在任府的大门口停住,穆宜和他们告别。
    任桃华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失魂落魄。
    刘信一路上已是惊疑不定,这位姑娘分明没有指点路径,那些人却仿佛轻车熟路,一下子就找到了她的家。
    这是参知政事任大人的府邸,他想她被人唤作四姐姐,那么她便是近来名动江都的任四小姐了。
    事关任桃华的名誉,即到了任府,刘信也需进去解释一番。
    任桃华安然无恙的归来,任府上下自是一片喜气。
    卢氏一宿没睡,见她回来,才算安下心来。
    蕊怀和紫真都红肿的眼睛跑来,又是自责又是欣喜。
    任老太太连念了几声佛号,心想这个孙女竟是如此的命运多蹇,难道真是应了红颜命薄这句老话?
    刘信跟任明堂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如何在祭祀时被抢,如何为妇人所救,后来在野庙又遇徐知诰,被他们送回来。
    任明堂听罢,深深对着刘信一揖,“多谢将军相救小女。”
    刘信面有惭色回了一礼,“愧不敢当。”
    任明堂又问起徐知诰的事,刘信一一作答,当然略过了他对徐知诰的效忠之言。
    任明堂若有所思,又再三的感谢他,又拿出一个宅子作为谢礼,刘信自是不肯接受。
    任明堂想了想,道,“刘将军,任某有一事相求。”
    刘信最终接受了那间宅子,任明堂求他不要将昨夜外传,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应承下来,又想他若不接受谢礼,任明堂绝对不会放心,便大大方方的受了。
    冬至过后,除夕将至。
    江都城里,无论大户人家,还是平民百姓,家家户户都在预备着年货。
    大街小巷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任桃华却是感受不到这些,那天之后,她和紫真她们都被老太太禁了足,不允许她们踏出任府一步。
    徐夕转眼就至,倏忽就过去了。
    这个正月有任明行一家的加入,分外的热闹。
    伏氏又被查出了有孕,三房上下都是欢天喜地的。
    紫真和蕊怀心中有愧,安份守已的的呆了半个月,到了上元节就有些坐不住,可是老太太不开口,她们谁也不出去,不免有些闷闷,不过正月十七,任杏芳探亲回来,她生性活泼,和紫真两个一拍即和,领着辰哥儿康哥儿几个,把任府弄得鸡飞狗跳。
    任老太太和任明堂几个商量着给辰哥儿几个请先生。
    任明堂道,“虽说都是冬季入学,但四民月令记载,儿童启蒙,正月农事未起、八月暑退、十一月砚冰冻时。正月也是正时,我这几日就去给他们找个饱学多才品德出众的先生来。”
    当年教任子信任莲洁几个的宋先生已离了江都,要不然他就极为合适。
    而任杏芳几个未出阁的姑娘,任府里原就有教授琴棋书画的罗夫人,只是罗夫人虽有才华,却是个清高寡和的性子,不太爱管教人,任老太太觉得还得请个教授礼仪的嬷嬷和善于女红的妇人。
    任老太太自去张罗,不两日,就寻到了一位曾在大明宫教公主礼仪的麻嬷嬷,又在江都的绣坊里找了一个绣活好的绣娘吕寡妇,一切就已就绪。
    任明堂也找来了一个老名士,荀老先生,中和三年的进士。
    辰哥儿几个男孩开始跟着荀老先生学习《千字文》和《弟子规》。
    自此以后,府里清静了许多,本来任桃华几个就每逢双日跟着罗夫人习琴棋书画,这样单日子又添了女红和礼仪课程。
    女红也就罢了,不过花些功夫,那教礼仪的麻嬷嬷狠得要命,做得不好还要动手打,几个姑娘都着实吃了一些苦头。
    麻嬷嬷整日都给她们讲女诫女德,还讲一些女人祸国殃民的史例,远的说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妲已装病吃比干的心,近的就讲那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杨玉环,这些女人都是亡国的祸水。
    麻嬷嬷口沫横飞,“那杨贵妃的三个姐姐,平白无故的每月得脂米分费十万钱,那每天得抹多少米分在脸上,这要换成粮食,得养活多少平民百姓。”
    万料不到这位麻嬷嬷竟有如此高的觉悟,几个姑娘不禁肃然起敬。
    “就是给皇上养那后宫的数千宫娥,也是使得。”
    麻嬷嬷一句话又把自已树立的高大形象毁于一旦。
    对于任梨姿和任蕊怀,麻嬷嬷常常要讲一些尊卑有序嫡庶有别的道理,谁知任府这两个庶女与众不同,一个是恃宠而骄又心高气傲惯了的,另一个压根就没怎么在乎嫡庶,还笑嘻嘻的反驳,气得麻嬷嬷又得动手。
    虽然麻嬷嬷为人苛刻脾气古怪又罗嗦,可是毕竟也是从宫中出来的,一个月光景过去,几个姑娘坐姿仪态已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尤其是任杏芳几个小的,那变化是极明显的。
    任老太太很是满意,又大大的赏了麻嬷嬷,老嬷嬷教起来就更卖力了。
    任梨姿和任杏芳在任老太太面前叫苦不迭。
    任老太太笑骂道“你们就是娇气,看看你们四姐姐和七妹妹八妹妹她们,哪有牢骚?”
    任紫真和任蕊怀有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泪水往肚里咽,谁说的,只是她们从小不在老太太跟前,没那么亲密,自然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反驳。
    任桃华从头至尾默默的吃着水果,老太太见她这么爱吃,临走时便给她拿了一些。
    这些反季的水果是又贵又稀少。
    她回去便让芷花给葛婶送去。
    芷花见怪不怪,依言把水果送去。
    那天任桃华回到了任府,抽空就去了洗衣房,那葛嫂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的消失,还是在洗衣房正干着粗活,对她的态度还和从前一样,看不出什么不同,她预备了一肚子的话要问,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这样一个绝世高手,为什么会藏在任府做着下人?
    她实在想不出来,也许人家有着什么苦衷,她追根问底也许并不合适。

☆、第35章 阎罗招

在天佑十五年正月底的时侯,吴国派出右都押牙王祺帅江西洪、抚、袁、吉四州之兵,攻虔州。
    只是虔州城据守险要城池坚固,吴师久攻不下,直到三月份也没有拿下城池。
    这时,江都却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徐知训在江都主政,倒行逆施,早已是天怒人怨。
    他恨朱瑾地位比他高,又垂涎他的宠妾芸娘,便在泗州设置了静淮军,逼吴王派朱瑾出任静淮节度使。
    朱瑾气愤添膺,表面上却一点也不露出来。
    他定了一计。
    徐知训的生日临近,朱瑾请他到自已的府上,让芸娘出来献舞,并把自已最喜爱的宝马送给徐知训,徐知训十分高兴,多饮了几杯,朱谨见火侯差不多,便让妻子陶氏出来拜见徐知训,趁徐知训不用笏板将他从后面打倒,呼叫早就埋伏的勇士,将徐知训杀死。
    朱瑾提着徐知训的脑袋直奔王宫。
    吴王却吓得不敢看,用袖子遮住脸,直说与他无关,都是朱瑾一个人干的。
    朱瑾一声长叹,将徐知训的头摔到柱子上,一个人又提剑出了王宫。
    子城使翟虔听此消息,关闭了江都府的四面城门,点齐兵马去朱府讨伐朱瑾。
    朱瑾被下属护着打算从后面翻越府墙,结果摔得脚骨折断,他见追兵赶到已是走投无路,便自杀了。
    十六岁便纵马疆场的一代名将朱瑾就此殒落。
    江都城一时无主,各部军府陷入了混乱不安中。
    眼看着一场兵乱就要发生,这时徐知诰率兵渡长江进入江都,很快就安抚了各军府,平息了混乱。
    可是满朝文武皆是人心惶惶,这徐知训死在江都,徐温一旦回来,会不会迁怒于他们?
    徐温两天后到了江都;先把朱瑾的尸体沉入了雷塘;然后又雷厉风行的杀了泰宁节度使米志诚和宣谕使李俨。
    听到这个噩耗,不少官员都纷纷跑到左司马王令谋和任明堂的府上打探消息。
    "大人,徐相会不会大开杀戒?"
    任明堂温言开解了来者,不过心里却在嘀咕,这事透着蹊跷,那朱瑾虽不满徐氏,可身经百战的名将又岂是莽撞不顾后果之人,不排除朱瑾是中了圈套或受人利用挑拔,整件事背后另有人操纵。
    王令谋不比任明堂,并非徐党,也担心徐温在丧子之痛后,迁怒于他,便领着官员去了右司马严可求的府上。
    严可求早年就是徐温手下的宾客,临变不惊机智果敢,为徐温屡立奇功,是徐温的心腹之臣。
    严可求宽慰了他们,教他们不必担心,他已对徐温细述了徐知训的恶行和被杀的原因,徐相的怒气已然缓解,这些大臣们才放了心离去。
    他们走后,徐知询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笑道,"他们哪里知道,父亲的确想大开杀戒。"
    严可求想,若不是徐知诰也一齐相劝,徐相怕是一时间也转寰不过来。
    "父亲打算把大哥的位置给谁?"
    严可求不语,徐知询立即就明白了,气得脸色煞白。
    "父亲真是糊涂。"
    严可求看了看他,缓缓地道,"三公子,莫要心急,二公子年长,势力威望皆高出您一大截,徐相选他也是为安定大局,只是权宜。"
    徐知询哼了声,"他算什么二公子。"
    冬至那天没除掉徐知诰,真是可惜,他攥紧了拳头,都怪老五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那天,他们半途截了要去皇宫的徐知诰,以要给他接风的名义请去了徐府,早在堂外埋伏了大量的甲士和弓箭手,只可惜五弟徐知谏酒到半酣,却偷偷给徐知诰报了讯,徐知诰借口出去解手便出城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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