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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9章　晓梦迷蝶【1】

　　很多很多已经过去的岁月，仿佛在她的声音里回头了。
　　那些本来应该忘却的，不愿意被他回想起来的记忆……
　　那时候她很小，他也很小……大人说过，要好好照顾她，因此有一天他去外面，给她买了一个蓝色的蝴蝶风筝。
　　拿到风筝的时候，她欢天喜地地围着他转，高兴了好几天，他也有点高兴，陪着她玩了很久。
　　但是那时候没有风，风筝飞不起来，因此他答应她，只要起风了，就带她出去放风筝。
　　这件事被重锋撞见了，他斥责了他，可以照顾她周全，但不可以对她有任何感情，否则，将来只会破坏计划。
　　重锋给了他严厉的惩罚，因此，他将风筝的事情压在心里。
　　等起风的时候，她跑来找他，却被他冷冷地拒绝了。
　　那天，她是哭着跑走的，抓着那个蓝色的风筝，像一只蝴蝶。
　　可是，那只蓝色的风筝最终也没有飞起来，不知道她是被伤了心，还是不会放。
　　再后来，从卫国回来的之后，她拿着那只蓝色的风筝找到他，在他面前将风筝撕得粉碎，然后转身离去。
　　他忘不了那时候她的目光，冰冷，绝望，伤心……
　　她没有回头，像一只飞走的蝴蝶，漫天的纸屑在她身后飞舞。
　　那只蝴蝶……那只蝴蝶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再听她提起蝴蝶，巫离竟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原本，他不是这样冷漠的，可是在大人的警告之下，他不得不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
　　但他……并不想这样……
　　“没有风筝了……”他低声说。
　　仿佛被这一句话惊醒，重葵睁大了眼睛，眼中的迷茫一寸一寸褪去，然后她看着他，目光空洞。
　　巫离站起来，慢慢走到院子中，远处的风吹来。
　　他抬起头，碧空晴朗，长风徐徐。
　　如果风筝还在的话，现在，就应该是放风筝最好的时节……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在起风的时候跑到外面来，不管别人怎么劝，都要站在风中。
　　有一次，青桐跑来跟他说，重葵有多可笑，她站在风里，说她会长出一双翅膀，从这个牢笼里飞出去。
　　“人怎么会长出翅膀呢？”青桐忍不住嘲笑，“我看她是疯魔了，越来越奇怪了。”
　　是的，人是不会长出翅膀的，但是……风筝会啊！
　　那个风筝，是蓝色的蝴蝶，在风中，翅膀会煽动。
　　也只有风筝，会在风起的时候，飘向高空。
　　可是傻瓜，就算风筝飞上了天空，却依然有线，牵在重锋的手中。
　　她怎么能逃得了？
　　“离公子，您怎么了？”青桐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她睡了吗？”巫离问。
　　“吃了药，要睡好久呢。”青桐说，“每次都这样，身体看着越来越虚了。”
　　巫离没有说话，等了片刻之后，青桐忽然说：“离公子，那位姜离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巫离的目光有些冷厉：“这些不是你应该问的！”
　　…
　　蓝色蝴蝶的由来~


　　☆、第870章　晓梦迷蝶【2】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很好奇而已……”青桐咬着牙，“毕竟以后，我要伺候的人是姜离公主，所以想提前了解她。”
　　“姜离公主……”巫离看了她一眼，道：“就像发疯时候的重葵。”
　　青桐一怔，发疯时候的重葵……那岂不是很可怕？
　　身为奴婢，青桐也有些自己的想法，但平时不敢说出来，但对离公子，有些话还是可以说的。
　　“其实……以前的重葵小主人，多可爱呀，天真，善良，我犯了错，被夫人罚跪，她还会偷偷给我送东西吃……”说到后面，青桐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们卑微的身份，没有人愿意听他们说话，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想法。
　　想要伺候谁，哪是她能做决定的？
　　“把这些都忘了吧。”巫离说，“再也不要提起了。”
　　“是。”
　　其实大部分时间，重葵也不胡闹，因为吃了药之后，沉睡醒来后很久她都会迷迷糊糊的，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除了风陌，谁都不见。
　　只有身体稍微舒服一点，才会出门。
　　也因为这样，重府里的人都说她身体不好，性格孤僻乖戾。
　　等到那个叫撒迦的小男孩忽然自己将自己的脸毁了，巫离将他带走之后，重葵就更加很少出来了。
　　她的房间里，常常门窗紧闭，拉上窗帘，里面也不点灯，她就在那样黑漆漆的房间里，日复一日的生活，没有人敢有异议。
　　就算偶尔被风陌带着出来散步玩耍，也总是看到她面色苍白，沉默寡言，身体消瘦得仿佛轻轻被风一吹就会倒下来。
　　只有风陌说话，才能让她笑一笑。
　　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邯郸城被秦军包围，情势危急，而重锋远在秦国，远水救不了近火，幸好巫离当机立断，带着重葵匆匆从邯郸逃出来。
　　一路上战乱不休，他们带的人少，拼死躲过了秦军的围捕，逃到了距离邯郸很远的一座偏远小城安平城。
　　这个时候，原本重锋留下保护重葵的大部分暗卫都在路上被杀死，安全逃出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人。
　　好在安平原来就有重家的产业，随逢战乱，但也能安置他们几个人。
　　远离重锋的控制，在安平城的大部分时间，一切都由巫离做主。
　　重葵在战乱之中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生了一场大病，连续几个月都没好，缠绵病榻，药石不灵。
　　巫离很清楚她的性格，原本她就不想活着，但是之前在重府被照顾的太周到，她寻死的机会也没有，加上一直吃药，也没有生过重病。
　　可是一路逃难来，路上担惊受怕，吃药的次数也很少，照顾不周全，身体的病加上心病，竟是好不了的样子了。
　　巫离去看过她几次，只看见她意志昏沉，心无所恋。
　　甚至，连风陌的话都听不进去。
　　那天夜里，巫离悄悄去看她，她醒着，比平常任何时候都平静，看着他说：“如果我死了，姜离公主怎么办？”


　　☆、第871章　晓梦迷蝶【3】

　　“你看过为她准备的那些药，她不会死，会等到一具新的净灵体。”巫离也对她没有任何隐瞒。
　　“还会有新的净灵体吗？”重葵说，“跟我一样的，从出生就在等死的人吗？”
　　“大人不会放弃的，他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重葵转动着眼珠，病得几乎死去，她的一双眼睛，还是那么黑亮。
　　“你呢？巫离，你会放弃吗？”
　　巫离抿着唇，看着她苍白的病容，说道：“重葵，你很恨我们吧。”
　　“当然。”重葵还是盯着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会放弃吗？做这些事情，愧对你的良心吧，你不是这样的人。”
　　“能不能放弃，不是我能决定，我只是想报答义父对我的恩情。”
　　重葵咬着干裂的嘴唇，说道：“你义父的恩情比得上你的良心吗？”
　　巫离怔忪了片刻，说道：“你睡吧。”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怕会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姜离了。”重葵看着他的背影说，“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我死之后什么都不能留下来？”
　　巫离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半响都无法言语。
　　这一整间屋子，除了他带来的蜡烛之外，没有任何光芒，幽暗的光让一切都显得不够真实。
　　“我越来越怕见到光，也不敢再照镜子，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属于我……”身后的小女孩哽咽着，“属于姜离……她知道我的存在吗？”
　　“知道。”
　　“知道我把身体给她之后，我会怎么样吗？她知道她把那些人当做药来吃掉吗？”
　　“知道。”
　　“她明明是个恶魔，哈哈哈哈……”重葵忍不住笑起来，“而你们，都是被恶魔奴役的人！”
　　巫离看着蜡烛上跳跃的火光，眼眸伸出似乎也有什么在跳跃。
　　他犹豫了良久，有很多话似乎要脱口而出，他尽力忍着，可是良知却在撼动他的心，让他无所适从。
　　他知道姜离是个恶魔……看到她毫不犹豫喝下人血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也充满厌恶。
　　可是……那是义父的女儿啊……
　　他不能不救她，义父为他丢了性命，临终之前便是嘱托他，要好好照顾姜离。
　　这是他最深的感情负债，让他深深把自己的良心给压下去了。
　　可是现在……九年朝夕相处，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孝子，每天在绝望中等待着魂飞魄散的那天。
　　而且……她现在就要死了……
　　“重葵。”忽然之间，巫离听到自己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惊诧了。
　　那是被理智控制着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口说话了。
　　接下来他要说的话，连他自己都没有想清楚，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说出来了。
　　这一番话，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可以让她至少能在这世界上留下点儿什么。
　　至少，自己能做的，就只能这样了……
　　是正确的吧，一定是正确的。
　　那时候的巫离没有想到过，自己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会在无尽的悔恨中渡过余生。


　　☆、第872章　晓梦迷蝶【4】

　　他只是想挽救一个无辜之人的灵魂，却把另一个更加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让她承受了原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命运。
　　而更可悲的时候，他会爱上那个人。
　　“你说你愿意把身体献给姜离是不是？只要留下你的魂魄，是吗？”
　　重葵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就当是让我的良心能过得去。”
　　他能帮她？
　　他要帮她？！
　　重葵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离奇的话，霍然便一坐而起，虚弱的身体中仿佛积蓄了某种力量，竟让她开始颤抖起来。
　　“你，你说什么？”
　　“你舍弃这具净灵体，我帮你保住你的灵魂，你可以去轮回转世，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巫离说的很清晰，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这些话，一直沉淀在他的心底，他想了很久，只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因为，这同样是一件充满罪恶的事情。
　　可是，比起原先的罪恶，这个会让他的良心安稳一些。
　　“怎么可能？不是说，净灵体还不成熟吗？不能换给姜离。”小重葵喃喃地问。
　　“所以我让你现在就舍弃净灵体，我会把你的灵魂从这具身体中抽离出来，然后，注入一个新的灵魂，没有人会知道。那个新的灵魂会代替你魂飞魄散。”
　　小重葵满脸震惊神色，睁大的双眸怎么都无法合上。
　　“既然可以这样，那为何不换进姜离的魂魄呢？”
　　“这个术法只能招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魂魄，这样才不会违背天地规则，才不需要一个灵魂魂飞魄散来抵消，就是说，会招来一个什么样的魂魄，连我都不知道，但那个魂魄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流落在异世，不能轮回转世，只能慢慢消散。”
　　“那她……也会魂飞魄散吗？”
　　“她原本就快要魂飞魄散了。”巫离非常冷静，“当这个术法开始的一瞬间，那个灵魂便会到来，代替你。”
　　“我不能这么自私！”小重葵说，“让别人顶替我受这样的罪，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死了一了百了！”
　　“这样子，你们之中或许有一个能不魂飞魄散，否则，都是一样成灰的结局。”巫离冷冷说。
　　重葵呆呆地看着他：“那……她会记得我经历过的这些痛苦和绝望吗？”
　　“你离开的时候，会把你的记忆也一起带走，她不会记得任何事。”
　　重葵紧紧捏着自己的手，不敢做出任何决定。
　　“也许……会有一个不像我这么懦弱和笨的人来，或许她能改变我的命运，是不是？”她颤声说。
　　这样的话，只不过是她在安慰自己而已。
　　人都是自私的，谁会想要从这个世界消失呢？
　　没有人会愿意。
　　当有一个可以存活的诱惑摆在眼前，任何人都不会拒绝。
　　生存的渴望，便是人类的本能。
　　“也许吧。”巫离说。
　　“我答应。”果然，重葵没有继续犹豫，泪水从脸庞上流下来，“对不起，我不想死……”
　　…
　　这张巫离哥哥会被骂嘛？人都是自私的嘛……让你们不给我月票~


　　☆、第873章　晓梦迷蝶【5】

　　巫离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早就知道，只要自己说出口，她不会拒绝。
　　如果换成他自己，他同样不会拒绝。
　　她没有做错。
　　“这个术，叫移魂咒，是不能逆转的禁术，需要配合一种名为肉蛹的丹药将灵魂剥离身体，这个过程你会感觉到痛不欲生。”
　　“没有关系。”小重葵说，“那种丹药，需要时间炼制吧，要多久？”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反抗不了重锋，所以，除了舍弃身体逃离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死了之后只剩下灵魂是什么感觉，她也从来没有想过。
　　但总归，要比什么都不剩下要强吧？
　　况且，她真的很厌倦这具身体，厌倦这里的一切，她已经舍弃了活着的念头，其实和舍弃净灵体并没有什么区别。
　　“今夜就可以。”巫离说。
　　重葵一怔，呆呆地盯着他的背影，今夜……
　　这么说，为了这个术法，他早就准备好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呢？
　　小时候的一切，他是不是并没有忘记？
　　“巫离哥哥……”她泪水不停地往外涌，“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并不是为了你。”他淡淡地说，“只是不想良心不安而已。”
　　“我知道你没有忘记小时候。”重葵哭着说，“那时候你是真心爱护我的，我都知道，一切都是重锋……”
　　“不要再说了！”巫离冷冷地打断他，“我说过不是为了你，况且过去的事情，我并不想记起来，等你离开之后，一切又会重新回归正轨，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他说完便大步走出去。
　　小重葵慢慢在床榻上蜷缩着，泪水打湿了衣服，她低声哭泣着，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
　　那一天，风陌照常来看望她，看见她脸上多了许多笑容，心里也由衷地高兴。
　　“阿陌哥哥，如果我死了，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傻丫头，你怎么会死？别说傻话了。”风陌温柔地说。
　　“不是傻话，我只是很想知道，你快告诉我！”小重葵缠着她，很想知道答案。
　　“好啊，那你先告诉我，如果是我死了，你会永远记得我吗？”风陌笑着反问。
　　“我不想要阿陌哥哥死……”她眼眶一红，伤心地说。
　　“对啊，我也不想你死。”风陌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小乖乖，你不是说过，等你长大了，要做我的妻子吗？”
　　“可是不行，我不能做你的妻子。”小重葵吸着鼻子说。
　　“你是怕重锋不答应吗？”风陌理解不了她的痛苦，笑着宽慰，“没关系，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带着小乖乖私奔，让他再也找不到我们。”
　　重葵破涕为笑，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是重锋的傀儡，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阿陌哥哥，外面是不是下雪了？”重葵忽然问。
　　“是啊，很大的雪，安平城都被雪盖住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仿佛要把一切都掩盖似的。”风陌说，今年的雪确实很不同寻常。


　　☆、第874章　晓梦迷蝶【6】

　　似乎是想要掩埋什么，并且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来。
　　“我好想看雪，阿陌哥哥，带我出去看雪好吗？我想堆个雪人。”
　　“等你身体好了吧。”风陌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她虽然不是炼药师，却也略略懂得一些医道。
　　“我现在就想看。”重葵抱着他的手哀求，“就看一会儿，我们不要走太远，就出去堆个雪人就回来。”
　　风陌还是摇头：“不行，外面太冷了，你不能着凉。”
　　“求求你，就一会儿，就像以前，你也带我去堆雪人，我好开心，好不好？带我出去一嗅儿。”重葵不停地哀求他。
　　最后风陌拗不过她，只好答应，等天黑了，给她套了两件大氅，才背着她偷偷从窗户里跳出去。
　　外面的雪好白啊……没有月光，也白晃晃的。
　　重葵伏在风陌的背上，看着满地的白雪，泪水悄悄染湿了自己的衣服。
　　“漂亮吗？”风陌为她挡着风。
　　“漂亮。”重葵哽咽着说。
　　“小乖乖……”风陌皱起眉，“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重葵说，“只是喉咙不舒服，病了就是这样。”
　　“那我们回去吧。”
　　“不要，还没有堆雪人呢。”
　　风陌无奈地叹息道：“要是让那个爱管事的巫离知道，肯定要骂人。”
　　“阿陌哥哥不是从来不怕他吗？”重葵擦去眼睛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