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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王后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冷笑道：“既然你知道这么多，又何必多说？我只想要离儿平安无事。”
　　重葵沉默了一瞬，慢慢用匕首割下羊胸腹上的肉，递给卫王后。
　　“羊肉可以御寒，这冰天雪地的，王后吃点儿吧。”
　　“我女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身为母亲，如何吃得下？”
　　“不吃就算了。”重葵自己撕着羊腿吃起来，不够过瘾，还拿了坛酒出来，边吃边喝。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情，在这冰天雪地中，真是格外畅快！
　　“离儿究竟怎么样了？”卫王后沉不住气，又开口问。
　　重葵喝了一口酒，慢慢呼出一口热气来，才说：“其实我有些不懂，姜离那么可怕，明明就是一只怪物，王后竟然如此疼爱她，甚至为了她，做这么多事情，究竟为什么？”


　　☆、第708章　弃子之局【3】

　　“身为母亲，岂有不为女儿筹谋的道理？”卫王后说。
　　“可昭仁公主也是你的女儿，为何你就偏偏让她远嫁去了洛阳？虽说贵为天子之妻，可终究离乡背井，天子如今，已被诸侯削弱。”
　　“昭仁身体健全，和离儿不一样。”
　　“但姜离的存在，却是你的污点，若世人知道她的存在，王后该如何解释？一个半妖的怪物女儿，是王后对卫王不忠的证据。”
　　卫王后紧紧揪着袖口上的狐毛，说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外人没有资格过问吧。”
　　“我只是不懂……”重葵双手靠近火堆，汲取着火焰中的暖意，“你能以幻术蒙蔽卫王和所有人，但不可能蒙蔽了我父亲吧。”
　　卫王后抿着唇，没有言语，似乎是不想说什么。
　　“我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是。”卫王后直言不讳，此时此刻，不需要说谎。
　　“那为什么？”
　　“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卫王后说。
　　“这么说，为了一个怪物，我成了被舍弃的棋子？”重葵想要笑出声来，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以前有不少人说过我可怜，我不懂，直到现在，其实我还是不懂，我比姜离，哪里不够好？”
　　“因为你的出生，就已经注定了你的命运。”
　　“哦……”重葵低低地说，“从出生就注定了，真是一步深谋远虑的棋。”
　　“重葵，你可以怨恨我和你父亲，但姜离是无辜的。”卫王后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说，“你放了她，我也可以放过你。”
　　“怎么放过我？”重葵笑着问。
　　卫王后道：“你可以离开，远走高飞。”
　　“我为什么要逃？”
　　卫王后一怔，似乎一瞬间，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让重葵察觉到什么。
　　重葵低声笑着，酒在火堆边烘得十分温暖，但喝如喉咙中，却觉得十分辛辣刺骨。
　　“我是父亲手中的棋子，这颗棋，从一开始便是弃子吧。”她说的十分平静，“虽然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忍心这样？”
　　“信念。”卫王后看着火堆，火光映得她眼底隐隐泛红，“一个人，若有信念支撑，便可以无坚不摧，不择手段。”
　　“这样的信念，我不懂。”重葵低着头，匕首慢慢在雪地中滑动，慢慢画出一个棋盘的格子状，“这颗棋子，在整个棋局中，是不是已经被重重包围？”
　　“是。”
　　“那么，我若杀了姜离呢？”
　　“我说过了，你现在放过姜离，我便可以放过你，让你从这盘棋里走出去！”卫王后说。
　　重葵慢慢抬起头，火光跳跃在她清澈的眼眸中，里面光彩熠熠。
　　“纵然我是一颗弃子，我也可以拖垮整个棋局！”重葵冷冷地说着，将匕首扔在卫王后面前，“我可以放过姜离，但我有要求。”
　　“什么要求？”卫王后看着那把匕首，拢在衣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重葵嘴角边慢慢绽开一个邪恶的笑容：“你现在自裁在我面前，我确认你死了，就把姜离交给重锋。”


　　☆、第709章　弃子之局【4】

　　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只说说着这漫天大雪的天气，有点儿冷而已。
　　但是，卫王后美艳的脸庞，却出现几分狰狞：“我死了，你不可能逃出这局棋！”
　　“我能不能逃出去，这个问题，就不劳王后替我费心了。”重葵若无其事地烘着手，“这外面真冷啊，王后还是早点动手，我带着姜离公主找个温暖的地方，不然以她的身体，非得冻死不可。”
　　卫王后看着她扔在雪地上的匕首，迟迟没有伸手去拿，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但她也不敢怎么样。
　　“你的条件，只有这一个吗？”卫王后咬着牙问。
　　“当然。”重葵挑了挑眉，“怎么，口口声声肯为了女儿做一切的王后，还是舍不得为了姜离公主付出自己的生命吧。”
　　“我死了，她也未必就能活下去。”卫王后说，“但我活着，她就有一线希望！”
　　“不是还有我父亲吗？”重葵偏着头，眸子里闪着几分天真灵动的光，“我父亲穷尽一生，庞大的野心，诡谲的阴谋，不就是为了姜离公主吗？若你死了，他也会凭着信念完成这一切。”
　　听着她的话，卫王后深深皱着眉头说：“既然你知道你父亲不可能更改长久以来的信念，为何你不和我合作呢？我为了姜离，一定会放你一条生路，可你父亲却未必会。”
　　“因为我不高兴。”重葵口气淡漠而又任性，“我不想跟你合作，看见你就觉得讨厌，就算我注定会死，那我也要看着你先死，否则我不会安心的。”
　　卫王后深深喘息了几口气：“你是个疯子！”
　　“是啊，最好不要招惹疯子，疯子做的事情，可是很可怕的。”重葵有几分不耐烦了，“王后是在拖延时间吗？你不死，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风，不知何时，手上摸着一张封兽符，稍微靠近一点点火堆。
　　卫王后眸子紧紧一缩，那封兽符……
　　“人在母体里，有胎盘保护，毁了胎盘就会毁了里面的婴儿，这封兽符就像胎盘，若我放在火里烧了……”
　　重葵的话还没有说完，卫王后便捡起地上的匕首，用力握着，骨节发白。
　　但她迟迟犹豫着没有动手，重葵微微一笑，指尖的灵力轻轻拂过那封兽符，里面顿时传来恐惧的声音：“母后！母后救救我！里面好冷，好可怕！”
　　“离儿……”卫王后眼中浮起一层水光。
　　“王后爱护自己的女儿的心，真令我感动。”重葵喃喃地说，“可是我的父亲，却为了别人的女儿，要让我死。”
　　卫王后闭上眼睛，凄楚地问：“你当真会放过离儿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骗你有什么意思？”重葵冷哼。
　　“是的，你也骗不了我。”卫王后将匕首缓缓对准自己的心脏，“这一局棋，你是逃不了的！”
　　“那王后就给我陪葬吧！”重葵看也没看她
　　卫王后深深喘息了一口气，便下定了决心，用力要将匕首刺入自己心脏。


　　☆、第710章　弃子之局【5】

　　周围的暗卫见状，纷纷想过来阻止，然而有檀九在这里，谁有本事能靠近？
　　血肉撕裂的声音……卫王后身上华贵的狐裘上，晕染了一团鲜红的血迹，匕首已经没入一半。
　　重葵冷笑着，忽然笑容缓缓一收，她慢慢抬起头来，一时之间风雪几乎迷住了眼睛。
　　风雪中，那如血的红色仿佛在赵国安平城时，第一次看见他出现，铺展的红衣宛如坠她入万丈红尘。
　　来的是他……
　　卫王后的匕首再没有往深处一寸，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她转动着眼珠，看向重葵，脸上露出一个诡异而阴冷的笑。
　　“无论如何，你都输了。”
　　重葵嘴角扬起，她的手原本就放在火上烘烤，而一只手上握着那封兽符，她忽然松开手指，任封兽符慢慢飘落在火焰中。
　　“不——！”卫王后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不顾一切地扑向火堆，双手被烫伤也没关系，那把匕首完全没入身体也没关系，她只是在火堆里刨着，却终究只是抢到被焚毁剩下的一点点灰烬。
　　“离儿！离儿！”卫王后悲恸地嘶吼声中，重葵却慢慢站起来，冷冷扫视了她一眼。
　　“王后不必伤心，公主并没有死。”从风雪中走来的巫离，声音淡淡的，如同一泓清泉流过。
　　卫王后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大人既然让重葵来到卫国，自然已经有办法保护姜离公主了。”巫离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冽，像是满天满地的冰雪。
　　他说完之后，目光才渐渐转向重葵，依旧疏冷无波。
　　重葵也面无表情，淡淡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以为巫离公子对我很好，心存感激，原来那些好，只是因为姜离公主。”
　　“你现在才明白，还不算晚。”巫离冷冷开口。
　　“没想到一个姜离公主便让我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重葵摇摇头，“让我难受的只是我原本以为的亲情友情，全部都是假的，你们的演技，真是太好了。”
　　“放了姜离公主吧，以你的能力，斗不过重锋。”巫离说。
　　重葵说：“我要见重锋。”
　　“我已经不效忠重锋，他见不见你，已经不关我的事，我只希望你放过姜离公主，我可以救你脱离这场棋局。”巫离说。
　　“你救我，凭什么你会救我？”
　　“太后被幻术所迷，我已经解开她幻术，她知道了一切，想要救你。”
　　重葵怔了怔，锦瑟夫人吗？
　　这一场棋局中，她何尝不也是一颗弃子。
　　“在重锋面前，她有什么能力救我？重锋不拿她威胁，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吧。”重葵的目光，从巫离的脸上冷冷扫过，“小时候，你总是喂我吃药，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要那时候我那么讨厌你了。”
　　“作为弃子的命运，一开始就注定好了，那时候你什么都知道，只可惜后来忘了。”巫离凉薄的笑了笑，“要是你没有忘，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
　　“是啊。”


　　☆、第711章　弃子之局【6】月票加更

　　“是啊。”重葵自嘲地摇摇头，笑得凄凉，“后来我把你当朋友，付出一腔真心，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
　　巫离抿着唇，嘲笑她？不……怎么可能……
　　她靠近自己的时候，他又恐慌，又愧疚，后来渐渐觉得那么欢喜。
　　可是……这些感情怎么能任由增长？
　　这是不对的，和他一开始所做的事情背道而驰了。
　　“没什么好嘲笑的，谁没有愚蠢的过去？”巫离说。
　　“巫离公子说得对。”重葵深吸了一口气，“当日建章宫中想救你出泥塘，是我太愚蠢了，这件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巫离默然无语，那件事，她已经后悔了吗？
　　是的，就应该让她后悔啊，这样子，她心里才不会难受……
　　“我有一个问题。”重葵说，“为什么你背弃了重锋，却还是对姜离这么忠心？”
　　“因为我原本就不是对重锋忠心。”巫离的回答很简单，“我一开始忠于的人，就是姜离公主。”
　　“为什么？”重葵不明白。
　　“我被一条蛟龙养大，他原本可以修炼成人形，和心爱的女人相守一生，可为了救我，他死了。”巫离慢慢地说着，目光慢慢地落在趴在雪地上的卫王后身上，“他临死之前，让我保护他的女儿，我发过誓，所以，不能违背誓言。”
　　“原来如此。”重葵多多少少有些欣慰，他是因为要报恩，那无可厚非，怪不了他。
　　“所以，我要救姜离公主，你要怎么才肯放过她？”
　　“虽然我这么惨，根源就是姜离公主，但她没有直接害过我，并且到现在我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害，所以我不会为难她。”重葵也不是胡乱寻仇的人。
　　她向来恩怨分明，姜离不过是个悲剧的产物而已，真正令人痛恨的，是卫王后和……重锋。
　　“那你……”
　　“你不是说，重锋有办法保护她吗？那她就不会死，何必操心？”重葵不冷不热地说，“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明白，等我搞明白了，自然会把她放了。”
　　“她很弱，经不起折腾。”巫离皱了皱眉。
　　重葵用没有商量余地的语气说：“除非你今天打败了檀九，否则我就不会把姜离交给你。”
　　巫离一怔，看了一眼那个脸庞上有着透明优昙花的少年，想要说出口的话，最终还是忍回去了。
　　他不是檀九的对手，这一点，已经不需要去试探了。
　　“如果想让她尽快回到你们身边，就让重锋尽快来见我吧。”重葵说着，踢了几堆雪，将篝火熄灭了，然后和檀九一起离开。
　　“不要走，离儿……”卫王后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无能为力，只能对巫离说：“拦住她，快拦住她！”
　　“王后冷静一点，她不会伤害公主的。”巫离蹲下去，“王后的伤……”
　　“滚开！”卫王后使出所有的力气来，将巫离一把推开，“重锋派你来，竟只有这么一点儿用处吗？离儿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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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2章　血胎之术【1】月票加更

　　“大人很快就会赶到卫国，王后不用太担心。”被她斥责怒骂，巫离似乎也没有生气，依旧是温和地说着。
　　卫王后咬着嘴唇，不甘心地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流下来，几乎在冰天雪地里冻成冰雪挂在脸上。
　　“是不是没有机会了？离儿还有救吗？”她哽咽着问。
　　“王后和大人相交这么多年，还不明白吗？大人永远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巫离平静地说。
　　卫王后微微一怔，随即露出笑容，点点头道：“是啊，他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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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一整天鹅毛大雪，整座濮阳，都被白雪覆盖，放眼出去，厚重的积雪将濮阳装点成一座晶莹的冰雪之城。
　　位于卫国王宫后面的街巷，是一些有罪的宫奴居住的地方，贫苦穷困，和穷奢极欲的王宫高墙，形成强烈的对比。
　　路上连一盏照明的灯都没有，若不是白雪映出的光，这里肯定黑气阴森，一到夜晚，便不敢有人轻易过来。
　　重葵披着黑色披风，一个人踏着积雪走到后巷中，脚步轻轻踩在地面上，竟只留下一个细微的脚印，片刻之后，便被不断纷落的白雪覆盖了。
　　她在破旧的屋舍前一间一间走过，终于看到一处门前稍微干净一点点的屋子，门口还种着一棵即将开花的腊梅。
　　重葵停下脚步，上前去敲了敲门，屋子小，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谁……”门一打开，里面裹着破棉袄，冷得脸色发青的书生便忽然怔了一下。“重，重姑娘？”
　　“打扰了。”重葵只是笑着淡淡地说了一声，便自顾自走进屋子里。
　　眼光随便一扫，整个屋子便尽收眼底，还真是家徒四壁……
　　重葵靠近火炉席地坐下，伸手烤了烤，看见火炉旁边放了一个干冷的面饼，不由笑道：“季先生在吃饭，实在不好意思。”
　　“没，没事，已经吃好了。”季枢走过来，局促地在她面前坐下，“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重葵笑着说。
　　季枢有些尴尬，抓了抓蓬乱的头发，说：“家里乱糟糟的，不知道重姑娘回来，否则……”
　　“事先没有递上拜帖，是我唐突了。”重葵说。
　　“重姑娘说笑了，我这……哪里需要什么拜帖……”
　　“季先生有一天会飞黄腾达的。”重葵看着他寒酸的穿着和有些茫然的表情，便将话题转开：“今天来，有一个疑问，希望先生为我解惑。”
　　季枢一愣，隐约感觉到重葵想问什么，连忙说：“在下一介书生，因上天庇佑才有机会能进宫为公主读书……”
　　话还没有说完，重葵便将一袋金币放在他面前，秀美的小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先生是高士，不想用金钱折辱，不过，总可以解现在目前的困境吧。”
　　季枢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金币，表情好像被外面的大雪给冰封住了。
　　“我从秦国千里迢迢而来，不过是为了寻找我的身世而已，有些疑问，若不能解开，今生不会安宁，季先生，我所要的不过几句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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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3章　血胎之术【2】

　　“你想问的，是关于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吧？”季枢低着头，两只手上长满了冻疮，又红又肿。
　　“你在何处见过她？”重葵心里一动，便问道。
　　“她已经死了。”季枢说，“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重葵的手指有些颤抖。
　　“割喉。”季枢似乎想起那个血腥的画面，还有些不忍心，“他们想要她的血，所以……”
　　重葵愣怔了一瞬间，才问：“你真的看清楚那个人的容貌了吗？”
　　“若没有看清楚，当日看见你，我怎么会害怕？”季枢说着，又看了她一眼，现在都还觉得心里有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