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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拿小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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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总有些心事,想得人意乱心烦的。阿华俊俏的脸蛋儿已有些苍白,像秋日的花瓣儿薄薄地挂了一层霜,水灵灵的大眼睛经常藏着些许忧伤的神色,眼睑上因睡眠不足而呈现的蓝黑色条痕越来越明显,几乎连眼影也不用涂了。今天时来运转,心情愉快,阿华的睡意也来了,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甜甜地睡上十几个小时,把几日来欠下的“睡债”全都还清。
但就在这时,蒲德威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位陌生的男人。那人有四十几、五十来岁的模样,高个子,着一身便服,宽松的夹克衫潇洒地敞着拉链,腰后藏上几公斤的东西也不会被人察觉,粗黑的眉毛下闪着一对犀利的目光,棱角分明的嘴上顶着一支威武英俊的高鼻梁,饱经风霜的脸上毫无表情。那人在小姐们的脸上、身上审视了一番,然后便走近前拉出来几个小姐,那动作迅速、轻松而熟练,就像一个匆忙的过路人在路边“无牌经营”的小摊上随便挑选几枚水果,以便带回家去款待他已不太喜欢但又不得不经常哄骗的老婆。
阿华第一个便被拉了出来,其余的人还有“2 号”阿童、“38号”阿梅、“36号”纯子等几个小姐。蒲经理让被挑选出来的小姐站在一边,对她们说:“今晚秦所长在咱们酒店的‘卡拉OK’招待几位外地来的客人,有劳几位小姐下去陪一陪酒。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白吃白喝,还能唱歌跳舞。时间也不会很长,客人们辛苦了一天,过一会儿就得回房休息了。如果万一玩得晚了些,我给你们补休,你们明天可以自动晚上班两个小时。”
见小姐们怏怏不乐的神情,蒲经理提高声调颇显严肃地说:“咱们丑话说在前面,去了就要好好玩,完成公司交给你们的光荣任务。你们知道来的客人是什么人?
是冒着九死一生刚刚破获一起特大毒品走私案的英雄。人家追捕罪犯追了几千公里追到咱们这个城市,抛家弃子,连命都不要了,咱们还不该好好招待招待人家吗!
如果有谁觉得自己完不成任务,那干脆就不要去。老规矩,可以‘买钟’回家。去与不去,悉听尊便。“
银海大酒店三楼一间“卡拉OK”包房里的几位客人,来自西南某边境省份。他们确实是搞缉毒工作的,不过这次来本市并不是追捕罪犯来的,如果真是那样谁还有心思到“卡拉OK”来潇洒呢!他们是秦孝川女朋友的男朋友,以及秦孝川女朋友的男朋友的朋友。
这话听起来有点绕,其实事情倒是很简单。秦孝川是黄风岭派出所主管查禁“黄、赌、毒”工作的副所长,他有个关系密切的女朋友在本市一家酒店的“卡拉OK”
歌厅当“坐台小姐”。广东人把桌子称为“台”,餐桌便称“餐台”。所谓“坐台”,就是每天晚上来歌厅的餐桌旁坐一坐,碰到有客人邀请便过去陪客人唱支歌,跳个舞,或者随便聊聊天,分手时客人会按不成文的规矩付一笔小费。
秦孝川的这位女朋友就来自那个边境省份,她在家乡时曾有个恋人,就是客人中那位不大爱讲话的表情敦厚的年轻人,虽早已分手各奔西东,但彼此间仍偶尔有些联系。这位年轻人与他的同事通过这位女朋友与秦孝川取得联系,希望到这个赫赫有名的新兴城市来学习缉毒工作的先进经验,为人慷慨仗义的秦孝川爽快地答应了,并在客人到来后做了他们的东道主。
几日来,秦副所长白天带着客人到山川湖海园林参观本地的风景名胜,晚上便到餐厅歌厅舞厅体验丰城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使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大开眼界、耳界和嘴界。不过,时至今日,秦孝川尚未向客人介绍过半句缉毒工作的经验。
这倒不是秦副所长保守,怕人家学去什么“绝招儿”,而是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经验可谈。他在所里主管查禁“黄、赌、毒”工作是实,但自从他主管这项工作以来,也就是根据群众的举报抓过几个瘾君子,贩毒的案子还从来没有碰过。一是他们这块地方不同于口岸附近的派出所,缉毒的任务并不多,二是秦副所长本人的主要兴趣和工作成绩都在“扫黄”方面,缉毒工作确实没有多少可谈的。他觉得这并不是因为他自己对革命工作畸轻畸重,而是上级向他交代任务的顺序就是查禁“黄、赌、毒”,“黄”是排在第一位的,因此他必须把主要精力放在“扫黄”
工作上。作为一名负有重大领导责任的老同志,他必须准确无误地理解上级的指示,不折不扣地执行上级交给自己的光荣任务。
秦孝川带着阿华她们进到“卡拉OK”包房后,给每位客人分配了一位小姐,最后剩下的阿华便由他自己来照顾了。几位客人虽然也称得上是经历过一些风浪的豪杰,但毕竟来自封闭保守的边远地区,在秦孝川看来还只能算是“土老冒儿”。当几位挟着满身香气的娇媚女孩在他们身边落座之后,这几位看着子弹横飞钢刀乱舞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粗犷汉子竟一下子全都被“震”住了,好半天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更不用说以秦孝川那样潇洒的“骑士风度”去细致入微地关照自己的女伴了。
他们一个个全都像中了魔法一样,突然就变得那么温文尔雅,那么服服帖帖,那么憨厚可爱。小姐们请他们喝酒,他们便咕咕咚咚地一仰脖把一满杯啤酒全都灌进肚子里,然后便忘了那杯子到底是谁喝空的;小姐们请他们唱歌,他们便吱吱呀呀地随着小姐们美妙的歌喉喊上几嗓子,然后便忘了到底是谁唱了首哪国的歌;小姐们请他们跳舞,他们便晕晕乎乎地随着小姐们轻盈的脚步转上几圈,并不断踩在小姐们的脚上,然后便忘了到底是谁踩了谁的脚。陪他们这几个客人,小姐们实在是太辛苦了!
看来,最幸运的还得算阿华,秦孝川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十分得体。两个人喝酒时,秦孝川喝一满杯,便让阿华也必须喝一满杯,一点儿也不让她吃亏。两个人跳舞时,秦孝川把阿华抱得紧紧的,生怕她乐极生悲摔倒在坚硬的地毯上,跌坏了娇嫩的身子。阿华从小吃过不少苦,从未体验过别人如此真诚深厚的关怀和爱护,时间不长她便激动得再也无法忍受了……阿华挣脱秦孝川粗壮的臂膀,掏出三百元扔给蒲经理“买钟”,然后便感激涕零地抽噎着跑出“卡拉OK”包房。秦孝川一个耳光从身后打来,手却停在了空中,他看到自己那几位远道而来的“土老冒儿”弟兄正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
阿华回到家中,越想越感到委屈,饭没吃澡没洗衣没脱,伏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原以为自己今天运气不错,赚了比平日多的小费,但没想到那四百元的小费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实际只剩了十元钱。照这样下去,阿华实在是看不到活路了。她伏在床上哭,仰在床上哭,侧过身来还是哭,哭得翻来覆去,肝胆具焚,枕头和被角全都给泪水浸湿了,直到哭得实在疲倦了才不知不觉地迷糊过去。
就在阿华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有人按她的门铃,拿起墙上的对讲机一听知道是童海云,便打开门把她放了进来。阿童比阿华只大四岁,但社会阅历却要多得多,在阿华她们几个女孩子当中被公认为是大姐式的人物。在“卡拉OK”包房时她见阿华哭着跑了出去,还差点儿被秦孝川打了,一直有些放心不下,客人散去后便顺路来看看,她也住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看着阿华憔悴的面容和哭红的双眼,这个自称是看破了人情的虚伪心比铁石还硬的女人,不免也起了恻隐之心。
阿童让阿华倚着枕头靠在床栏上,自己则坐在床沿上,像大姐又像师长一样对阿华说了一些劝慰和开导之类的话。她说一个女孩子到这个地方来闯天下,一定要想得开,看得惯,放得下,如果遇事就伤心哭泣,只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坏,别人没有谁能帮你,没有谁会对你负责。她说来这里闯荡的女孩子,哪一个都有自己的苦处、难处,哪一个都有自己辛酸的经历,她自己也是这样。她给阿华讲了她自己逃离家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南方城市的经历,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是个被迫害的流亡者,是个经历过女人所能遭受的最大苦难的复仇女神。
……阿童出生于上海一个普通职员家庭,四岁时姐姐因病夭折,家里便只剩她一个独女,被父母和外婆视为掌上明珠。阿童自幼聪明伶俐,长相甜美,待人温柔体贴,在家里人、学校老师和街坊邻居的眼里都是个人见人夸的好孩子。阿童长大后按照自己的意愿考取了附属于华东一所著名医学院的高级护理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一所疗养院工作。
疗养院座落在某市郊外一处风景优美、古树成荫的园林里,但却高墙深院,警备森严,普通人根本无缘见其庐山真面目。来这里疗养的都是一些有着非凡背景的人物,他们大多没有什么大病,即使有也都由资深的专家护士跟随治疗护理,像阿童这样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护理人员实际上只能做一些外围的辅助性工作,甚至在许多情况下实质上就是端茶送水倾倒痰盂便盆一类的工作。
那些有资格来疗养的人虽然脾气禀性各异,但大多通情达理,待人处事很有分寸,对阿童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最多也就是用他们那善于分辨敌友的昏花老眼对她们多看上几眼,摸着她们的手进行一些革命传统教育,有时也会摸到一些不该摸的部位但那显然全都是无意的,或者让她们做一些令年轻女孩子脸红心跳但却属医生、护士分内的服务性工作,从来不会有过分的举动,至少阿童没有遇到过。
真正令阿童心惊胆战的,是那些打着各种旗号闯进疗养院来的浪荡公子和他们那些哥们儿。按规定他们是没有资格来这里疗养的,甚至其陪伴亲属的资格和时间也是受到严格限制的。但他们仍能如入无人之境似地出出进进,来来往往,转转悠悠,甚至可以一连住上几日,在里面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只要他们把行动范围限制在某一座孤立的小楼里,不到庭院里招摇过市引起住在其他单元的某位长者的抗议,那么即使他们在屋子里试爆原子弹大概也不会有人来干涉的。
这些人来疗养院时常常是男女杂居,逢这种时候阿童她们倒也可安然无恙,至多被戏弄几句,但终归有惊无险。如果来的这些人是清一色的雄性,或者虽杂拌着一两个雌性但无法匹配的时候,阿童她们这些女孩子当中就难免有一两个人成为他们追逐的猎物。当猎物一旦被捕获之后,她可能成为牺牲品而葬送自己美妙的青春,但也可能成为幸运儿并从此飞黄腾达,这完全要看老天爷的安排了。不过,老天爷这个高高在上的老小子似乎自古以来就是个吝啬鬼,他通常总喜欢把人安排为前者,只有在他偶尔犯糊涂时才会懵懵懂懂地让人成为后者。
在几个姐妹先后成为捕猎者餐桌上的残羹剩饭后,噩运终于降临到了阿童身上。一天晚上,阿童正在值夜班,一个满脸酒气的高个子青年闯进屋里,说是有个同伴酒精中毒昏迷不醒,请值班医生赶紧去处理一下。阿童跟随他来到一座隐蔽在层层松柏中的小楼,见里面灯火昏黄,杯盘狼藉,酒气薰天,几个衣冠不整的男人正在欣赏色情录像,不时发出一阵阵怪叫和淫笑。见阿童进来,有个人站起来强拉阿童坐在一把椅子上,倒满一杯血红的洋酒请她喝。阿童挣扎着想逃出去,但身后的大门早已被人牢牢锁住,纵使她变成一只蚊子恐怕也难寻脱身之隙了。
几个醉醺醺的男人强往阿童嘴里灌酒,塞肉,在她身上东摸一把,西拧一块,把满嘴重重的酒气喷到她的脸上,不一会儿便把阿童折腾得头晕脑涨,肢体麻木,视觉模糊,似乎就要昏死过去了。阿童听到一个头目似的人物说了声“看看这妞儿是不是被老头子们玩过的旧货”,接着便感到有几只狼爪似的大手撕下了她的衫裙和内衣。阿童又感到自己轻飘飘的身体被几只恶狼衔了起来,丢到了一处软绵绵的地方,接下来的事便全然不知了。
阿童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楼里被关了一天两夜,直到那伙人离开疗养院时才把她放了出来。阿童难以启齿向双亲述说自己的遭遇,也不敢把此事告诉曾是自己高中时的同学——现在上海一所大医院里工作的男朋友。她找到疗养院的领导,要求主持公道。领导说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则已构成刑事案件,应当找公安局解决。阿华找到附近的派出所,那里的警察听说她被一伙流氓轮奸,气愤地表示一定要立即把罪犯抓来绳之以法;但知道事情发生在那座高墙深院的疗养院里后,却又打了退堂鼓,说那里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他们无权到里边搜查证据或抓捕疑犯。派出所的人告诉阿童,说如果阿童能够自己提供足够的证据并指证疑犯,他们或许可以帮助想些办法,否则恐怕告到哪里也无济于事。
就在阿童四处奔走告状期间,那伙人又一次把阿童掳来,在阿童面前摆了一大堆文件,全是阿童父母、男友等亲友的档案材料复印件。那些被各个单位的人事部门严密保管的资料,不知怎么轻易地就到了这些人的手里。他们告诉阿华,她自己以及她的亲人的前程和命运全都掌握在他们手里,就像世人的命运全都掌握在阎王老子手里一样,她必须老老实实的,以后不准再到处去散布谣言,惹是生非。他们甚至恶狠狠地对阿童说:“你知道这大院地下埋着多少冤死鬼吗?你要是不识抬举,我们随时可以让你在地球上消失,然后只要做个证明你潜逃到国外的材料放进公安局的档案袋里,便永远也不会有人过问此事了。”阿童不知道他们的话是真是假,但她已明白感受到这些人所具有的操纵他人命运的力量,她一个弱女子是无法同他们抗衡的。
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些人常常来找阿童纠缠,对她进行肆意的污辱、蹂躏。阿童在痛苦地同这些人周旋的时候,又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凸出的腹部越来越明显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阿童瞒着亲友偷偷跑到祖国的南部边境,在一个夜黑风急的晚上随着一群人蛇登上一条小船,准备潜逃到香港,然后再寻机转往国外。
但由于风浪太大,小船半途而返,靠岸时被边防人员发现抓了起来。阿童被关了几天后,便连同其他几个孕妇和儿童一起被放了出来。
同行的人中,有个人有亲戚在这个城市工作,阿童在她的帮助下进入这个陌生的城市并羁留下来,先找医生处理掉了肚里的孩子,然后便设法寻找谋生之路。起初阿童想在医院里找份工作,但像她这样既无本地户口又无过硬关系介绍的外地女子,医院里根本不予收留,即使收留了也仅能安排她做一些又脏又累的杂务,阿童在生理和心理上均承受不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阿童认识了几位来医院接受按摩培训的女孩,听说她们是为一家豪华大酒店的桑拿浴做按摩小姐,收入十分丰厚,于是便凭借自己的专业功底加入了她们的行列。开始时,阿童只是想找个糊口的营生,挣些钱便另谋出路,并未想长期干下去。但做了一段时间后,阿童便感到无法收手了。阿童觉得这里不仅赚钱容易:你只要花上别人十分之一的力气,便可有别人十倍的收入;而且在这里你可以任意地摆布男人,而不是被他们摆布,凌辱。阿童觉得这工作很适合自己,当她把在学校里学来的、在按摩培训班学来的以及更多的是由她自己发明创造的各种手法在男人们身上施展,搞得他们死去活来吱吱乱叫的时候,她便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几年的桑拿小姐生涯,使阿童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财富,同时也使她积累了丰富的处世经验,尤其是同各色男人交往及驾驭他们的经验,并有了她自己的一套完整的人生哲学。
“阿华,你来这里也有两年了吧?不知你注意到没有,这个城市绝对与我们过去所生活过的环境不太一样。所以你看问题不能用过去的方法,你的想法一定要适应环境,适应潮流才行。”阿童给阿华讲完自己的身世,便又给这位小妹妹讲起了社会与人生的大道理。
“你看这里的发展变化多快,连外国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快的发展速度当然都是人干出来的。所以这里的人都特别繁忙,生活节奏奇快,大街上走路都快成竞走比赛了,哪有内地人边走路边看风景那种悠闲。外国的城市我没见过,反正同我去过的内地城市相比,这座城市的商业气息是最浓的,别的城市根本没法比。可是越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鱼虾混杂的情况便表现得越明显。你看那些从四面八方跑来闯世界的人,虽然多数人靠的是一技之长或者辛辛苦苦劳动来赚钱的,可是靠歪门邪道捞金子的也大有人在:有的人靠坑害国家发财,有的人靠压榨百姓致富,有的人靠偷,有的人靠抢,有的人靠骗,有的人装出一副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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