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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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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眼眶有些红红的,咬着牙说:“不该救你的,不该救你的!”
  发现他眼神异样,顺着看过去,看到了人群里的邓绥。归荑乍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眼熟,再细看两眼,顿时眼底染上了几分幸喜,走过去说道:“是你!”
  存双不知所以,只觉得眼前这女孩突如其来地没一点规矩,便出口训斥道:“放肆,这可是宁德郡主,还不快行礼请……”
  听得郡主名号,众人忙散开,离得近的跪拜行礼后方才离开。
  邓绥却是先行一虚礼,回过头说道:“存双,不得乱语。这位是新册的端和郡主。”
  附和邓绥的行礼,归荑也急急地回了一个虚礼,这才说道:“见过你几次,却一直没能说上话。我叫窦归荑,你呢?”
  邓绥瞥了一眼君骘,又看向她,微笑道:“小女护羌校尉邓训之女,邓绥是也。”
  “那一日端和郡主的笛声妙曼无双,邓绥在此谢过端和郡主的帮衬之恩。”她复行一礼,归荑却拦下了她。
  皇姑母要她以后都不再提那一日吹笛之事,她也只能三缄其口。这位郡主如何知道那一日吹笛的就是她。
  婢女存双也是一阵错愕,才说:“那一日……吹笛的,不是已经……”
  邓绥瞥了一眼君骘,又看向归荑,说道:“为了表示感谢,不若,你我山海楼一聚可好?”
  归荑先是欣喜,尔后又想到什么,瞥了一眼君骘,说道:“今日恐怕不行,我还有许多的事要问他,不如改日……”
  “本就是有事要求你,如此一来,我倒是不好开口了。”邓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瞥了一眼君骘,说,“况且我要说的,想必,也是你愿意听的。”
  …
  …
  山海楼内,僻静幽雅的小厢房里,邓绥和归荑对面而坐。桌上摆着的梨香淳酿虽说是酒,入口醇香却少几分辛辣,回味里还有两份甘甜。每一年的头三月,山海楼才供应此酒,便是一小壶,至少也要费上三百铢。
  归荑却饮了一小口,便吐了吐舌头道:“我是不擅饮酒的人,这好酒到我舌头里,可是要糟蹋了。”
  邓绥却淡淡然喝下一杯,才说:“不是我非要点酒,只是今日的话,若没有酒气壮壮胆,我还不一定说得出口。”
  归荑闻了闻那杯酒,酒香之下,的确溢出淡淡的梨花香,不由得问道:“这梨花开得不过两月多,怎么能酿出这样香的酒来?”
  邓绥见她一脸疑惑,笑然道:“郡主说笑了,这酒是往年梨花掺雪深埋酿造五年之久,如山海楼里,不,应当说雒阳城里,怕是都没有半年内的新酒卖吧。”
  可往日在扶风平陵,好酒之人往往都是自己酿的,有时性子急的酿了两三月就拿出的多了去了。一年以上的便可称之为好酒了。
  原来这雒阳城里的人只买酒不酿酒不说,还尽喝这三五年的醇酿。
  “别老是叫我郡主郡主的。叫我归荑就好。”她笑然,邓绥摇摇头,说,“不合规矩,不过,闺名不敢唤,便称一声窦小姐吧。”
  “那,不知邓小姐要同我说的是什么话?”归荑也不敢怠慢,规规矩矩地问道。
  “有关于君骘的。”邓绥蓦然站起,举起酒杯道,“我知道那一日,是你救了他,他性子高远桀骜,只怕是一声谢谢说不出口。那么我便代替他,谢谢你了。”
  一杯酒一饮而尽。归荑便也跟着喝完手里的一小杯,却呛得咳嗽了好几声,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同他这样交好?不瞒你说,我可是后悔极了当日救他。在我看来他这人尽是小人行径,且又自私贪生,只会欺骗我,利用我……”归荑想到了她为情所伤的五叔叔,不免对他更多了几分憎意。
  “那么窦小姐可曾想过,若他当真如此自私贪生,又如何会插手梁家的事情?”邓绥起身,掩上窗,回眸望着她。
  归荑愣了一下。
  对啊。如果他早就知道此事的严重,应该要远远地避开这件事情才对。
  邓绥看了看她的神色,继续说道,“且窦小姐可知,他如今是在被追杀的。这原因不便多说,但一个自身且难保的人,还愿意插手管这皇亲国戚里的天大的事,其中的几分意味,窦小姐尽可以揣摩揣摩,他果真是无情无义,贪生怕死之辈吗?”
  “即便,即便是如此,他却是骗着我以自己的性命去救那反贼……”归荑红着眼,想到了她不顾安危要去救的那个女人,反过来竟是打算勒死自己,便觉得后怕至极,说道,“他定然是同那反贼一窝的,一道来算计我!”
  “我知道窦小姐说的,是你顶罪入狱一事。我也知道,窦小姐为此受了伤,有些怨气。可是,那个不择手段将你骗入暴室狱的罪魁祸首,在你入狱之前,便已经进了地方。”邓绥伸出手,握着她冰冷的手指。
  “他……他也进了暴室狱,为什么……”归荑错愕地问道。
  “那一日,若是窦五侯爷没有赶回来审讯,只怕,你也不会受那样重的伤。因为他就住在你旁边的牢房里,看顾着你。”邓绥看着她愈发错愕的眼眸,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想必她也是有些感触了。
  握着她的手收紧,归荑愣愣地说:“这些事情,他没有告诉过我……”
  “兴许还有更多我不曾知道的,他也未说过。”邓绥收回手,又喝下一小杯酒,才说道,“窦小姐曾救过他,我想问一句,那一日,你为何要救他?”
  那一日,为何要救他?
  归荑微微眯起眼,回忆起南筝姐姐成亲那一日。那个满身戾气血腥的人。
  是啊,怎么就救了他呢。
  因为他那一句娘亲,还是那一声声威胁里透着的色厉内荏,还是他晕厥前冰冷而深沉的眼神。
  “只怕窦小姐自己也想不透。”邓绥叹口气,说道,“告诉你,五年前,我也救过他一次。”
  归荑愣住了。
  “那个时候,我的心情只怕是比你当日更为复杂,明明知道这个不能救,明明知道自己在做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我救了他。”邓绥皱着眉头,似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归荑,那眼神如炬,“归荑,你或许会觉得他行事狠辣果决,可这是他的生存之道。归荑,他若不是这样一个人,决计活不到现在。”
  这一句话说得诚恳,归荑可以意会到,那是多么心酸的事情。
  “他……他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归荑不由得问道,说,“我只听过他重伤之下呢喃的一声娘亲,他娘亲现下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他的家人?”
  “这个,你自己去问他吧。”邓绥叹了口气,说道,“那一日一曲,你我可谓知音,因此我也知道窦小姐本性纯良,故此番无礼地托付窦小姐一件事情。”
  她起身,行了一礼。
  “你说。”归荑赶紧扶起她来。
  “请你,相信你第一次见到他时,救下他的直觉。在日后,用你郡主的身份,护住他。”邓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眼下我不能给窦小姐带来什么,但日后,但凡汝之所求,我必定尽力相助。只怕此番梁家的事情他不会轻易罢手,还会继续独自追查下去,最终给自己引来祸端重重……”
  “若只是这样的话,你也可以保护他……”归荑疑惑地说,然而话没说完,却被她打断。
  “我不行。”她侧过身去。
  “为什么?”归荑绕道她面前,却发现她面色凝重,似乎有些话说不出口。
  “因为。”最终,她还是叹口气,目光沉静而忧伤,对归荑说,“追杀他的,正是我们邓家。”
  …
  …
  地牢里。
  两个狱卒应声倒下,巡守的人每半刻钟便会来巡查一次。也就意味着,他只剩下半刻钟不到的时间。
  蒙着黑面的人身形颀长削瘦,却又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风若缓缓抬起头,眼神却恍惚得没法看清眼前的身影。
  未避免引人来,他步履轻盈,也不敢凿锁入内,只得隔着木栅栏,轻轻唤了一声:“金姑姑。”
  金……姑姑。
  是啊,她曾是,梁贵人的掌事,金夫念。这个称呼,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她轻笑,不语。神智还有些恍惚。
  “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公子和两位小姐,当年就已经死了,没有余孽,没有计划,什么都没有,只有我……”风若气若游丝地喃喃道。
  想必是审问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看来真是岁月蹉跎,如今我即便唤你一声姑姑,你也认不出我是谁了。”少年叹息了一句,“金华殿外的扶桑花开时,金姑姑可还会抱着我,采撷下几朵别在耳畔?”
  风若眼神缓缓地聚焦。愣了良久,看着眼前的人。
  “扶桑花……”她喃喃,蓦然轻笑道,“哪里还有什么扶桑花,贵人自尽那一日,都给烧尽了……”
  默了一下,猛然抬起头,若有所觉地看向对面那个少年,猛然说道:“你……你是……”
  “金姑姑。你终于记起我了。”少年扶着栏杆,听着似乎有脚步声渐近,猛然问道,“告诉我,朝月璧里究竟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你们费尽心力地要得到朝月璧?”
  “她……她……”风若哑着嗓子,半晌说不出两话来。
  “她安然无恙。”少年缓缓然。
  “朝月璧……凤怜花影图……”风若气弱地呼吸着,猛然说,“你……你娘亲……在哪里,小公子……还有,风怜花……”
  少年沉默了一瞬。
  良久,脚步声似乎已经到了门外。
  门瞬间被推开。
  “都死了。”
  淡淡一句话,似乎消散在阴暗潮湿的空气里,再一看,眼前半□□影都没有。
  风若却因最后似真似幻的三个字,猛然间,喉头一甜,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有刺客,有刺客!!”
  外头慌乱一片,但风若脑海里空空的,原本已经疼到麻木的身体,却像是寸寸撕裂一般,颤抖着,无法止息。
  那个孩子说。
  都,死了。
  

  ☆、第四十八章。梁小公子

  雒阳城外二十里。
  窦南筝的马一骑绝尘,势如疾风。那是纯种的汗血烈马,身体的毛色是纯正的白色,一丝杂毛也不见,而蹄子以上几寸是油亮的棕褐色,马额上是镶着红宝石的额带,与它的主人一样,一通贵气而利落的气派。
  “九风,再快些。”窦南筝抬眼看了一眼天色近乎日暮,商量一般说,“日落前,咱们回府好吗。”
  马儿长嘶一声,脚步迈得更开。
  窦南筝嘴角轻扬。
  陡然,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她微侧头,一支箭险险擦过她的耳畔。钉入了身后的木杆中。
  她顺着箭来的方向凌厉扫视,策马之势却依旧不停。
  嗖嗖嗖。
  她一手撑上马背借力,整个身体悬空而起,三支箭分别擦过她的腰间,臂旁,以及两腿空隙,呼啸而过。
  然而同时,身后紧跟的两个兵将却一箭穿胸,应声倒下。
  尔后又稳稳落回马背,猛然看到前面一根诺大的拦路木,刚刚想要勒缰绳,九风却低嘶鸣两声,反而跑得更快了。
  九风一跃而起,南筝低头一看,方才地上布置了一根拦路木几条毒蛇。倘若没看清蛇影而于木前停下,必然会被蛇攻击。
  “好孩子,九风。”南筝摸了摸它的额头,勒住了缰绳,九风停下,原地打了个转,南筝也顺势巡视了一下周围,扬声道:“畏畏缩缩,小人行径。”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定点声响,南筝行云流水地触弦搭箭飞射而去,顿时传来人的闷哼声。
  约莫十来个人,从四周的灌木丛里站了出来,手持刀剑,面披黑布。
  是强盗?
  不,虽说此番窦南筝是携两侍从提前回京,但单从衣物便可看出是兵家。雒阳城外的强盗如何胆大也不会敢打兵家的主意。
  “窦副将好身手。”其中一个看似四十来岁的人作揖道,随机伸出手飞来几个暗器,窦南筝破刀而出自己躲避的同时,为九风挡下利刃。
  “这便是传闻中的御赐宝马九风。果真是灵气的马儿,只可惜,跟错了主人,怕是不能再报效我大汉了。”那人一声令下,数人朝着南筝急袭而来,南筝瞥一眼,那刀刃都不是银白色,而是带着些许黄褐,想来,都是淬毒的。
  靴间抽出两把短匕,她一跃朝着两个方向掷去,每把匕首都穿透了两个人的胸膛,才深深刺入地下。
  她一脚实踩,另一脚轻踮于马背上。
  映着夕阳,她削瘦挺拔的身型看起来令人胆寒。
  “看来今日日落前,是回不了家了,九风。”她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为首的蒙面人笑得冰冷,说:“小小年纪,行事如此狠辣。亏得窦宪养出了这样的好女儿,同他一模一样。放心,不止今天,永远,你都回不了家了。”
  他脚下一蹬拿着刀劈来,她以长刀反手挡住,却不料那人另一只手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匕,朝着她脖子划去。她头部堪堪后移,被长刀所截的刀刃却伺机绕到身后,此番她退势收回不及,竟是要撞到那淬毒的刀口上了。
  她眉头一蹙,霎时伸出二指紧紧拈住脖子下的短匕,借力朝前,然后掐住手腕,一折,顿时惨叫连连。
  那人跌下马来。
  窦南筝脸色凝重了几分。
  这些人,身手都是颇为了得的,不似一般人。
  “你们是什么人?”窦南筝持刀负手而立,发带被风吹得扬起,额间的赤色宝石映着晚霞,分外妖冶,“想要做什么?”
  断手的那人忍着疼,腰杆挺得笔直,说:“你们做过的事情,瞒得住一时,又如何瞒得住长久。天谴人恨,迟早都是要受回来。又何必再多作孽,不愿放过未亡人?!”
  话说到这份上,南筝心底了然,轻笑:“我还道是谁。原来又是来送死的梁家余孽。既是未亡,安分守己地在穷乡僻壤里等死,我们就是有再大本事又哪里抓得到。就是这样,一个勾一个,全部牵扯出你们这些不死心的。”
  “果真是蛇蝎一般无情的心。”那人默然道,“小公子,看到了吗,这件事情,哪里是抓住她胁迫就能解决。还是听老奴的话,先杀之,以慰夫人小姐在天之灵。”
  小公子。
  窦南筝眼底暗光流转。
  蓦然有人忧伤而无奈开口,说到:“我只想要,只想要我姐姐活着,我只剩下这一个亲……”
  唰——
  “公子小心!”
  嗤——
  转瞬间,风云变幻。
  再定睛一看,窦南筝立于马背。单手持弓,而箭,刺入了当在公子面前的人的手臂。
  箭穿臂而过,小公子看着那血淋淋指着自己鼻尖的箭头,忽的有些呆住了。看向马背上的窦南筝,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一只手臂,若是能让公子看清窦家人的真面目,便不算亏。”那人却似不疼一般,抽出箭,丢到地上,冷冷看着窦南筝,说,“你但凡无法刺伤我要害,便无法取我性命,但我只要划伤你些许皮肉,你顷刻就会没命。”
  那人双手齐发八颗暗器,窦南筝自顾不及,其中两颗打在马身上,而那人轻功了得,霎时间掠到她面前,一个回旋踢,踢走了窦南筝手上的长刀。
  窦南筝脸色微微一变,却转瞬间被踢中腹部,她伸出手试图夺过男人手里的刀,反而被对方趁势牵制住手,那人轻笑一声:“战场上功绩赫赫,想来兵法熟稔之故,如今你兵器也没有了,如何有胜算?”
  窦南筝眼底闪过狠绝的光芒,猛然左脚擦过右脚前端,顿时右脚前端拨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刀刃,她身形顺势一旋,脚踢向他的头,霎时间刀刃划过他的脖子。
  鲜血四溅。
  男人倒下马来。
  窦南筝瞥了一眼沾血的足间,蓦然冷笑。
  淡然擦了擦嘴角,腹部还在抽疼,她勉强咽下口中的腥气。尔后,扫视余下的人,说:“我的能耐,只有到了阴曹地府你们才能一窥一二,你们,谁还想试试?”
  血色厮杀,日尽垂暮。
  不足片刻,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而九风猛然间受到刺激一般撒腿而跑,一去不复返。
  窦南筝被依旧活着的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笑然道:“战马九风,也不过如此。”
  “到不说,这才是灵气之所在,知道主人即将命丧黄泉,没理由再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其中一个人冷然道,“小公子应当是走远了,窦南筝,今日,就是赔上我们的命,也要你以命来偿。”
  窦南筝嘴角溢出些许血迹,被她一手擦去。
  漠然轻笑着扬起下巴:“尔等下作之命,何以与我相提并论,简直荒唐。”
  那人顿时瞪红了眼,手指紧紧握起,青筋尽现。
  窦南筝缓缓伸出手,触摸上她高高束起的发髻,解开发带,动作轻柔地抽出那一根束发的长簪。
  轻旋两侧,竟然一分为二,那长簪,竟可作两把锋利得削铁如泥的细刃。
  她握着把灵活的细刃,猛然上前,行云流水间插向一人的心脏,那人以刀刃欲挡,那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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