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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赋-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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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眸,看着抬着水灵灵的眼镜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娘亲也不知道了,究竟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到你。究竟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你阿爹……荑儿,娘亲希望你以后,能够成为一个坚强的孩子,一定要一直陪在你阿爹身边,照顾他,孝顺他……”
  “娘亲。”归荑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还小,为什么要我照顾阿爹,而不是阿爹照顾我呢?”
  “因为你阿爹……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啊……如果娘亲有一天离开了,你阿爹……”
  “娘亲要去哪儿?”
  “大概……是很远的地方。”
  “不回来了吗。”
  “大概……不回来了。”
  归荑鼻子一酸,一下栽到娘亲的怀中,讲了一句,又巴巴地抬起头看着娘亲:“不,归荑舍不得娘亲。娘亲别走好不好。难道,娘亲就舍得归荑吗?”
  “谁会舍得呢……但这世间,多的事,是舍不下,也要舍下的。”
  有聚便有有散,有合便有离,有爱便有恨,有生便有死。
  “娘亲在说什么,归荑听不懂。”
  娘亲苦涩地一笑:“娘亲愿你……一辈子也不懂。等你懂的时候,只怕,便是你痛极的时候……”
  “情动,是这世间最奇妙之事。它能让一个脆弱的人变得坚如磐石,也能让一个坚强的人,变得脆弱不堪……”
  滴答。
  恍然间,似有倾盆大雨而下。刹那刺骨的寒刺入她的骨髓。
  “窦归荑!别装死了,我知道你听得见!”
  模糊间,似有什么鬼魅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娘亲,你有没有……有没有听到什么……”她蓦然间无措地双手抱住娘亲的手,惊慌地看向四周。
  “罢了,倘若我与他这一生,终究要被雒阳城所牵绊,根本也得不到所谓的善终……那至少,我还有你……”
  “荑儿,你是娘亲的希望。也是阿爹的希望。”
  又是一阵刺穿骨髓的冰冷。
  眼前娘亲的脸,恍若渐渐要看不清楚。
  “你的人生啊,荑儿,娘亲亦是甘愿的,可以用一切,来换你这无忧的一生。”
  哗啦——
  眼眸猛然睁开。
  恍若窒息了许久,猛地大吸一口气,却被脸上流淌的水所呛,剧烈地咳嗽起来。
  浑身的剧痛袭来,几乎要让她癫狂。
  眼前模糊不清的一团黑影,周身弥漫的血腥气。感受到架着自己的那只手臂使出的暗劲,她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推开了他。
  朝着门口奔逃而去。
  却在堪堪跨出半步时,重跌于地。
  窦归荑望着眼前,满是伤痕与血污的手愣了,挣扎着支起上半身,伸出手,触摸上了自己的左腿,转而,又抚上右腿。
  耳畔传来讥笑之声,应声而下的两鞭,划破她的脸颊。
  “跑啊,你倒是跑啊。”
  她的腿。
  她的这双腿!
  抬起头,望着面容凶煞,却还在嘲笑俯瞰着自己的那几双眼睛。她难以置信,自己究竟是怎么样,一步步走到这个田地。
  ——荑儿啊,阿娘亦是甘愿的,用一切,来换取你这无忧的一生。
  手在两根大腿骨折断处,不停地摩挲着。
  她的这辈子,却是都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她终于想起来,这么多天,每一寸光阴,过得都如同炼狱一般。
  刘庆为了让她绝不逃跑,前后将她一左一右两只腿骨打断。将她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受尽每一个刹那间,蚀骨切肤的疼痛。
  这一双手上,斑驳细碎的伤口,皆是每一日摁在铜缸中,遭食肉虫蚁所啃食,连指甲都残破,何况是区区血肉。而这样长久的折磨里,她却并不知究竟过去了多少时日。是五日,十日……还是,更久。
  但是她很清楚,她绝不能……绝不能就这样,死在刘庆的手中。
  “小丫头,你再不说点什么,我便要一日割耳,一日挖眼了。”两位狱卒相互对视一眼,盯着窦归荑,看到她半支起身的模样,两人,却好似同时想到了什么,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转,便俯下身去,将她摁在了地上。
  窦归荑若有所觉,猛然间大肆挣扎起来,一双腿使不上力,手却四下挥舞,挠伤了狱卒。
  狱卒啐了一下,更加发狠地撕起她的衣物,一只手用力地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掐到面色青紫了才松手,嘶啦一声,身上单薄带血的衣物被撕扯开。
  两人里一人制住她的手,另一人又忙慌地开始拽她里衣的腰带,解开了,便要往下一拽。
  “不要……”没有人能听到她细微到肝肠寸断的声音,刺耳的布帛撕裂不断响起,她看到身边的人,开始□□着解自己的裤子。
  一把鲜红的刀穿颅而过。又划破了另一人的喉咙。
  梁禅看着眼前这个人,眉头一点点皱起。
  蹲下身去,为她盖好残破的衣物,她却惊得如同发狂一般啃咬起自己的手。梁禅未躲开,只是又解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的身上。
  窦归荑这才冷静了些许。
  但因为身体中虫毒残余,她所视之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细细地看了许久,才勉强看清了梁禅的脸。
  “窦归荑,走,我带你走。”梁禅一把拽起她,却觉得她身子软重。
  窦归荑默了一会,才嘶哑着声音,缓缓地说:“你带不走我的。这是清河王府。”
  “那也要试一试。”梁禅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走,阿骘在等你。你可知他为了你,都要反陛下了……”
  窦归荑一愣。
  暗夜中奔走的身影,恍如昨昔。
  “我当真是不愿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为今之计,也只有带走你了,我的确没有几分把握,但终归,是要试一试……”梁禅长叹一声,再想使劲,却触到她受伤密密麻麻的啃咬之伤,竟是一愣。
  “即便你能带我出府,却也没办法,将我送到邓骘面前。且不论我的一双腿尽断,颠沛之下,也不知能否活得了几日。单单是这清河王府的暗杀,就能让你我,连雒阳城也出不了……”她转眸,望着他浅青色的内里衣料。伸出手,握上他腰畔的佩剑,作劲一挥手割下一片衣角。
  咬破了手指。
  “梁禅。”
  他看着她挤着手上伤口的血,在绢帛上写着一竖字。
  “如此一来,我曾救你的恩情,你便还清了。也不必再处处顾虑我,而将自己身处险境……咳咳……你我梁窦本有宿仇,你同你姐姐一样,着实,也是个易陷困顿的性子。罢了,罢了……心中有些正气,总归,是好的。”
  梁禅禁不住一顿。
  自己心中的犹豫,她竟是知道的。
  不错,那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了。当日在窦宪铁骑高高挥起的刀刃下,他已然决心为保陛下而赴死,却被一个窦氏的女孩救下。
  在清河王府,第一次看到彼时还是扶桑的窦归荑时,他便认出了她。
  窦归荑,窦归荑。
  为何生性凶狠暴戾的窦家血脉里,偏偏还要生出一位,本性纯善,心如明镜的孩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血书传信

  窦归荑,窦归荑。
  为何生性凶狠暴戾的窦家血脉里,偏偏还要生出一位,本性纯善,心如明镜的孩子。
  窦归荑写完,将之叠好,放在了梁禅的手中。
  “你姓窦,我们本是生来宿仇。但我同时信奉善恶有报。”梁禅将这块血帕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中,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但看到她如今宁静的眼眸,心中,却腾起了别样的情愫。不由得又道,“你同你的父亲,乃至叔伯,是不一样的。”
  “哦。”微微上扬,好似一声风轻云淡的反问。
  再一次对视上窦归荑的眼眸,梁禅的心,却猛地如同被毒蛇啃咬。
  “没有关系。”窦归荑伸出了手,梁禅下意识伸手去接,指尖滴答,落下一滴鲜血,窦归荑就着这染血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保君”二字,“无论你对我如何,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能这样,就可以。”
  “你这是……何意。”
  她伸手拽住梁禅的衣袖,往下一拉,待他凑近了,便附在他耳畔,轻声道:“我知道的。我于你有恩……清河王府,亦于你有恩……所谓恩仇必还,善恶有报,根本,是不可能的。”
  “你救不了我,就像你,也救不了清河王。”听到了这句话,梁禅整个人彻底僵了。
  她知道。
  她竟然知道。
  “你……”
  窦归荑的手,抵上他的唇。
  “对,我知道你是替清河王,来套我话的。”她在他耳畔,却好似力气有些尽了,缓了一会,才虚弱地说道,“这里可是清河王府,你又哪里来的这个本事,真的闯得到此处……我不要你救我,我只要你将此血书亲手交到邓骘手中……咳,咳咳……不需有任何迟疑,赌这一次,绝对不会错的……”
  她听到梁禅的心如擂鼓一般跳动,知道他已然听懂了自己所说的话。
  手渐渐攥紧他肩膀处的衣物。
  “不,你不明白。就如同你不信我,清河王对我,亦非尽信。我梁氏当年全依托他方能得救,可当今陛下,毕竟骨子里还流着我梁家的血,刘庆他自始至终从没真正……”梁禅压低着声音,同时警醒地听着门外的动静,“总之,如今这门外,还有监看之人,你这血书,我如何能带得出去……不若,不若我去告知陛下……”
  “没用的,刘庆敢让你来见我,一定有十足的手段让你进不了宫城。但西境不同,刘庆对你儿时同阿骘的交情大抵未能知几分。只有去西境,才可解燃眉之急。况且眼下紧要的,并非救我而是要邓骘退兵。邓骘这人你不是不知,他不会信你,更不会信陛下。若无此书,你要拿什么去劝邓骘退兵。”窦归荑浑身出着虚汗,凑得更近,“我会帮你的……我会让刘庆无暇顾及到你,从清河王府出去后,记住,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境。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拖延,让你有机会带着这血书,见到邓骘。他看到此信,便会明白一切。”
  如此,她也便没有最后的顾忌。是生是死,也没有那般重要了。
  嘴角扬起一抹淡然的笑。
  “你真的能救我出去吗。”她的声音扬起些许,眼中无半分波澜,语气却好似无比急切,“只要我说出了西绒遗骨所在,你便有把握,说服清河王殿下放了我吗。”
  “呃……嗯!只……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要相信我。”梁禅有些慌乱,也声音扬高了些许。
  梁禅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有些许挪动。
  望着窦归荑,微微点头,却不知,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好……我告诉你。”
  什么?!
  他大惊,看着她眼前坚定而无谓的眼神,心口窜出一股寒意。
  “河内郡……温县。她的遗骨,被他父亲藏在牡里镇东山,就是清河王的暗杀者们,追上我们的那个地方……”
  地牢外的脚步猛地逼近,恍如一只猛兽,猛然间窜到了她的面前。
  居高临下的俯视,眼中的光残虐而暴戾,道:“窦归荑,如若你说谎……”
  “如若那一日,你不是改了主意,转而追杀我。那么你定然可以循着耿峣的足迹,找到西绒的遗骨……但是,那一日殿下究竟派出了多少人。为了抓我,实际上分去追杀耿峣的,又是多少人……那些人,真的足以杀了耿峣和白汀吗?”窦归荑缓缓地抬眸,此刻淡漠的眼神中的戏谑,让他怒火腾然而起,“如若不行,那么他们中无论活下了谁,都一定会带走西绒的遗骨。”
  那一日,白汀和耿峣,只要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必然明白清河王的目的已然成了抓捕她。
  也自然能想通,只有带走了遗骨,刘庆才会留着窦归荑的性命。
  “这种抉择,许是无意。但是冥冥之中,却也并非毫无寓意……在你一心追寻着皇位的道路上,有多少次,与多少东西……失之交臂呢。我不是早就说过吗——皇位,意味着失去。”窦归荑余光眼风扫过梁禅,他刹那间会意。
  转过身去,向刘庆示意告退,刘庆根本无暇顾及他,一挥衣袖便让他走。临了,又嘱咐一句:“盯着他,梁府里但凡有同宫城内交接者,立杀。”
  “窦归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皇位予以置喙……”刘庆走到她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道,“本王告诉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父皇一生,惟爱我母妃宋灵妆,然,宠妃梁氏勾结皇后窦氏,先诬陷我胞姐放火烧殿,再设计逼我母妃自尽……”
  “若非窦氏谋逆,这天下……如何能轮到刘肇称帝。假若当年本王能顺利继承大统,又何以,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刘庆一手掐住她的下颚,几乎要将之捏碎,“就算如你所说,皇位,意味着失去。那么本王失去的也够多了,凭什么不能当皇帝。”
  “殿下,未曾想到,你算计天下人心,最终,却也被自己的一颗心算计。”窦归荑回忆着那一晚,左父字字泣血之言,唯觉悲凉,再看刘庆这一生的执着,亦觉空虚。
  书娆临死前交予自己的那素帛,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清河王妃,以药石故,日久为计兮九年余,恐清河王命数不久矣。
  看到这一句话,窦归荑才清楚地想明白,为何那一日书帛递送之下,宋箫不愿帮自己,依旧站在清河王一侧。
  因为清河王,从未想过自己当皇帝。他最终的目的,不过是让他的儿子,刘祜当皇帝罢了。
  刘祜是西绒的孩子,宋箫从长远打算,自然不会愿帮她了。
  “早在深爱的女人死去的那一刻,你便迷失了最后的自己。你没有选择杀死耿姬为她报仇,而是决定给予耿家更加残忍的惩罚——你将耿姬与西绒之子相易,要耿姬在你的蒙蔽之下亲手掐死自己唯一的儿子,并在此后倾尽全族之力去扶持那西绒的孩子登上帝位……近十年来,你不可能不知道耿姬一直在你汤药中下药,但你不在乎。只要能得到耿家的信任,只要能把耿家的兵权牢牢抓在手里,哪怕是丢掉性命,你也无谓。说到底,为了得到耿家这么多年来的鞍前马后,你付出的代价,亦是这般沉重。”
  清河王的手缓缓放开,猛地一下掐住了她的脖子。弯曲到泛白的指节昭示着他此刻的震怒,指尖一遏,轻而易举地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竟然……知道这么多!
  窦南筝……难道,难道是窦南筝。
  刹那间,刘庆便想到了那如鹰的眼眸。一定是窦南筝,早知道,便该早早地除了她。一定是窦南筝捅出的漏洞,那个女人,即便死了还是阴魂不散。
  不应该贪恋她手中窦宪的半璧兵符,应该早早就杀了她!算计了这么多年,那兵符却终究未能落在自己手里,反而平白地便宜了那姓邓的。
  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会在九年前除去窦宪时,也将她一并杀了。
  窦归荑整个脸渐渐变红,尔后眼往上翻,眼看便要断气。刘庆身后却传来通报声。
  听了那小厮所言,暂且松了手,匆匆拂袖而去。留下跌在潮湿地上的窦归荑,艰难地喘着气。
  她抚着自己的脖子,顺过气时,竟轻笑出声来。只是这笑中有泪,竟不知是喜是悲。
  …
  刘庆匆匆赶到府侧门附近,看到树影下黑袍覆身的那身影时,心下震怒。却不想,这阴慎柔竟是如此沉不住气的女人。
  三步作两步,又余光瞥着四周,确保了无闲杂人等,这才倏然上前,道,“不知娘娘,如今究竟是在做什么。”
  “我倒想问,王爷如今究竟在做什么。宫城南门之变已然过去十数日,本宫的亲哥哥溅血朱门本宫亦一朝被废,如今,我也不过是王爷的一枚废子,是不是。”阴慎柔抬起了头,露着半张脸,却依旧能清晰地看清她说出此话时的咬牙切齿,“可是王爷,阴家可不是您想丢就能丢的,当年王爷借我们的手除了窦家嫡女,断了窦氏唯一的转机与退路,如今,难道也要以一样的法子,借陛下的手断了我们的退路吗。王爷大约还不知道吧,且不说旁的,当年世子出生时一直伴在侧王妃身畔的那婢女现下就在我阴府,王爷若是想要过河拆桥,我立马将此人送到耿府去。”
  “那娘娘想要什么。”刘庆挑眉,道。
  “刘庆,如今你败势已显,所以就想要撇干净自己。这世间哪来这般好事。我告诉你,保不住我阴氏宗族,我便也要拉着你一同……”阴慎柔话未说完,便看到刘庆眼底露了寒意,啥时间竟噎了一下。
  他微抬下颚,眼露锋芒的模样煞是迫人。
  “娘娘久禁于宫,不知道也是常理。如今远在西境的邓将军连连败退往北境而去,反心已起,娘娘莫要焦躁,这副模样,可是要坏了大事的。”刘庆冷哼了一声,语气凉薄疏远了不少,听得阴慎柔心里一起一落,一暖一冷。
  “可是真的?天底下竟还有这般好事,他不知道邓绥如今已是皇后了吗?他……”阴慎柔怎么想都觉得此事蹊跷,但刘庆却一副并不愿同她多说什么的模样。
  方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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