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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赋-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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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怎么能让我的女儿,和那个人再定此来生的孽缘……”左父神叨着,看着这棺椁,道,“今生……都是,都是我……害了小娥……”
  窦归荑捡起了那块简陋的朽木墓碑。
  指腹拂过上头的刻字,却不知为何,心头腾起了一片酸楚。
  良久,窦归荑回过头,望着他道:“那左小婳呢。左小娥是你的女儿,左小婳还是不是你女儿。我是她旧友,也是应她所求,将你安排于此处之人。你若是不将旧事道个一清二楚,只怕是你这小女儿,也要在雒阳城中纠缠一生了。”
  …
  茅屋外,人影窜动。
  白汀同行夜,几乎是同时侧首。白汀一个暗器打在烛火上,灭灯火。屋内瞬间一片黑暗。行夜一把捂住窦归荑的嘴,拖着她缓缓后退,沉声道:“白汀,你自己惹来的祸事,自己解决便是。事到如今,郡主我是一定要带走了。”
  白汀细听门外脚步和呼吸声。
  至少九人。不,可能更多。
  一片黑暗中,耿峣却好似终归想明白了什么。望着自己的断指,堪堪地发笑。
  抽出靴内短匕,空中一挥,传来清晰的断发之声。
  在黑暗里,窦归荑感到有人将一缕青丝交付在自己手中。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愿你,还肯将此缕发,同她相葬。”
  窦归荑握紧了这缕发,感受到他指尖的滚烫,这才知他一直发着高烧。
  “耿大人。”白汀眉头微蹙。
  “阿筝。”耿峣喃喃,“从始至终,竟是我错。”
  十年前,她为之卸盔褪甲,明镜台前红妆金钿。他始终信一切不过是在耿家的步步算计里,他欠她的,日后必当千百倍还之。
  他挥刀溅血,将窦氏屠戮荒野的那一天,连山丘下潺潺的溪流也染红。
  可这满手的罪孽,究竟为谁而担。
  一把利刃穿窗而过,穿过左父的头颅,溅血于墙。窦归荑未能来得及说一言,便被行夜拦腰抱起,从屋子另一侧飞驰而过。
  白汀也负了伤,耿峣更是不用多说。
  此情此景,与其活四人,不若活两人。
  但行夜在林间飞跃,身后却有窸窣的脚步不绝相随。一脚蹬于软枝,借力腾然高起于林,行夜回顾俯瞰,轻清晰地看到身后有八人。
  也许,更多。
  不可能。
  他们的目的是杀耿峣,为何会来追他和窦归荑。
  行夜心头一惊。
  难道,难道说他们的目的是——
  行夜将窦归荑转而于背,嘱咐道:“抱紧我,闭上眼,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害怕。哪怕我死了,你也必须逃,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明白吗。”
  “什么……什么意思……”窦归荑只感觉到身后迫人的寒意,手中还紧紧攥着耿峣的那一缕头发,双臂扣着行夜的脖子大气也不敢喘。
  除非他死。
  否则,绝不能让窦归荑,落到刘庆的手中。
  “你必须活下去。郡主,你必须活下去。”行夜此时此刻,才深感到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为何要听信白汀一面之词来到温县,为何要插手窦南筝之事,为何……终究会走到了这一步。
  窦归荑感觉到抱着自己手臂的那一只手,越攥越紧。
  “郡主。臣下,有一事相求。”寂静了一会,行夜一边在枝桠间跳跃着躲避着身后的追踪,却奈何尾随声愈加近了。
  “无论发生什么,请你……以陛下为优先考虑。请你……不要做出危及他的选择。请你哪怕抛却一切,也要保护皇帝陛下!”
  猛地往右一闪,险险地躲过一把寸许的淬毒暗器。
  极速的风刮着她的面颊,让她生疼。
  “当年手刃你窦家的,是耿氏。当年你坠崖后,先寻到你的,是陛下。他手中握着立你为后的圣旨,却将你藏起,因为在窦氏颓败后,他无把握护住登上后位的你。在相守与你的性命之间,陛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她的眼眸,缓缓睁大。
  云开雾散,原本漆黑得不见五指的树林中,照射入一缕幽静的月光。
  月光映入女孩的眼底,像是纯白的雪,又似潋滟的湖。
  “我将这一切告知你,是对陛下的背叛,亦是守护。如今走投无路,我愿意赌这最后一把,就赌你窦归荑,胸膛里的这颗心……”
  “你……”
  “请你不要毁了陛下!”
  猛地一顿,行夜在一根枝桠上重重压下,随即迅速跳起。
  啪嗒。
  窦归荑愣了许久,擦去滴在自己脸上的那滴血,愣愣地看着手指上的殷红。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耳侧,不知何时被暗器刮破。
  “他是一位好皇帝,他是大汉朝的未来。可你……对于他而言,太过重要了……”
  行夜用尽浑身的力气,抱着窦归荑,不断地前行着。
  “清河王的人想要你,必然是他们知道了陛下的心意,他们想以你,为斩杀陛下的刀。”
  薄云挡月,夜空中晕出一圈七彩的光圈。
  九年前河边,捧着花灯的她回眸望着夜色下的少年,他温柔的笑意近在眼前。
  ——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大婚当日,缓缓揭开她红盖头时,那错愕而深邃的眼眸。
  ——是你。
  牢狱中,跪拜之下紧紧扣住她的脚踝。
  ——你不是说,信我吗。
  泪水缓缓的积满的眼眶。
  是啊,我说过的,我说过的……
  无论何时,我都会信你。无论何地,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究竟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我,没有那么相信你了。
  是从邓骘告诉我,你并非我亲族之时。还是行夜同我说,你杀了我父亲时。亦或者,看到那高悬的头颅下你的身影时。
  为什么……我会开始不相信你了。
  一开始,明明……明明是那么相信的。
  第一道裂缝,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割出的。那是信任的裂缝,亦是……她心口的伤疤。她对他的信任支离破碎每一刻,亦是她的心挨着千刀万剐时。
  “我……明白了。”她哽咽着的声音中,满是颤抖,“我……知道了……”
  “他是一位君王……原本他所做的任何选择,我都不能苛责。因为他是君王。”窦归荑垂下眼眸,“无论他是要丢掉在他看来或许堪称愚昧的怜悯心,本性,亦或者善恶观。都无法苛责,因为他不过是选择去当一个真正的君王。”
  他成为了真正的君王,便不该再是她的表皇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在他的心中,还有保存有绝对不能舍弃的东西。
  “陛下,之所以是我们至死效忠的陛下,便是因为他和至今皇族内许多的人都不同……譬如清河王刘庆。”行夜汗水湿透了衣襟,呼吸声也渐渐重了起来,“刘庆生性阴蛰,城府极深,深谙弄权之道……但是陛下不一样。他同样知晓这弄权之术,但他的心里,是有光芒的……”
  “你能明白我说的吗,郡主大人?”行夜咬紧了牙关。
  耳侧的伤口处,毒已经渐渐蔓延开来。
  “帝王之心中,能永远存着那样的光芒,便是整个天下的希望。这是清河王刘庆……永远也不能带给全天下的希望之光……”

  ☆、第一百五十二章。变故陡生

  
  “陛下,之所以是我们至死效忠的陛下,便是因为他和至今皇族内许多的人都不同……譬如清河王刘庆。”行夜汗水湿透了衣襟,呼吸声也渐渐重了起来,“刘庆生性阴蛰,城府极深,深谙弄权之道……但是陛下不一样。他同样知晓这弄权之术,但他的心里,是有光芒的……”
  “你能明白我说的吗,郡主大人?”行夜咬紧了牙关。
  耳侧的伤口处,毒已经渐渐蔓延开来。
  “帝王之心中,能永远存着那样的光芒,便是整个天下的希望。这是清河王刘庆……永远也不能带给全天下的希望之光……”
  风吹落眼角的泪。
  窦归荑明白,行夜和她说这些的原因。
  清河王刘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成为皇帝。
  她抬眼时,眼中的光已是凌厉而坚定。
  行夜嘴角微微扬起一代弄点笑意,看着窦归荑,“谢谢你。”
  她,是个软弱的人。在这雒阳城中,本就没有任何斗争的能力和存在的意义。她大概,便是为了遇见那个人而出生。
  为了让黑暗中难免迷茫的帝王之心,能保住最后的温暖与柔软。
  窦归荑一瞬间,脑中一片通透。
  从未如此清明。
  “我……真的,明白了。”窦归荑扬起的最后一丝笑,“是我该谢谢你,还同我解释了这么多……明明直接动手,也可以的……”
  行夜沉默不语。
  看来窦归荑也有如此一点就通的时候。
  为了保护她,行夜的确可以抛弃自己的性命。但是……倘若,倘若真的有那种万一。比让她死了更糟糕的状况,便是她活生生地落入了清河王手中。
  她看到了他满头的的冷汗,看到他脖子下流出的血,已然成了暗黑色。
  听到身后追踪之声,越来越近。
  她绝对……不可以落在清河王手中。因为她,是陛下的命门。
  如此走投无路的境地,只能有最后一个选择。
  “杀了我吧。”
  窦归荑嘴角的笑意依旧,眼中甚至还带着温柔的光,“杀了我后,以刀刃将我的脸乃至全身划花,或是将我头颅砍下,带走沉湖亦或抛入深渊……随你怎么样都行。行夜,你已经中毒,赶快杀了我,也许你还有活下去亲口向陛下复命的机会。”
  如今在窦归荑身边的,只有行夜。只要他将她的尸首毁得再无法辨认,只要他一口咬定窦归荑还活着。
  那么对于刘肇而言,她就永远活着。
  行夜却只是抿着嘴,很久,都没有说话。
  “雒阳城四周百里之内,陛下已经布兵。如若……如若能够抵达……”
  “别傻了!”窦归荑嘶哑着声音,颤抖地高扬着声音,“来不及的……”
  “别犹豫了,杀了我吧。”
  …
  白汀愣着,看着地上耿峣的尸首,以及空荡的屋子内两具杀手的尸体。
  为什么……只有两个人留下,却有十人,连屋子内都未进,便去追那两人。
  难道说……难道说,清河王此番真正目的……是……
  策马而出,坐上马匹飞奔而出,前往驿站而去。
  行夜一定会往雒阳城逃,但被追着许是慌不择路,策马走官道,是最快的。也许,可以追上他。
  白汀策马走了整整一个时辰,却意外地在驿站换马时,遇上了她意料不到的人。
  她隐隐看着策马远去的那个背影,隐隐地觉得有些像,又觉得,仿佛并不是。
  不可能。
  邓骘……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雒阳城附近?!
  纵然是聪慧如白汀,此时却也一时间未能联想清前因后果。
  邓骘如今带兵御敌,应当是正在与羌人浴血奋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下马问了驿站的人,却听那人道,此人骑死了一匹马,这才来此处换马的。
  白汀远远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却看他一个勒绳,调转了方向往偏路走去。
  这条路直直地通向雒阳城,经过此处的人只有□□是要前往雒阳城的。他为何不走官道,却要走偏路。
  难道……难道说,此人,当真是邓骘?!
  他为掩人耳目,所以才不得不走小道。
  白汀立刻将一袋银钱放置于小二手中,牵了一匹新马,追着那身影而去。而进了密林后,隐约间还能看到他的身影。
  白汀隐隐地,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猛地想起什么。又一拉缰绳又调转了头回去,往那茅草屋飞奔而去。
  …
  毒至心口,行夜手脚都已经有些发虚了。
  窦归荑看着他,心口一横,猛地挣扎翻身,行夜一个未抓住,她便往下跌去。
  行夜堪堪揪住她背部的衣物,下落时以另一只手抓住树干。
  回头,隐隐地可以看见不远处窜动的人影。
  “没得选了,行夜。”窦归荑面对着地面,手脚一阵发软,落下了眼泪,“松手吧。”
  行夜一个抬手将她带起些许,尔后用一只手夹住她,继续往前飞奔。
  他的眼却猛地发了黑。
  脚下一踩空,从高处狠狠跌下。摔到地上时,清晰地听见身处下方的他,肋骨断裂的声音。
  听着密林中攒动着靠近的声音。
  行夜撑着身子,将被砸得发晕的窦归荑放置于地上。伸出手,抽出了腰侧的匕首。
  是的……没得选了。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刀尖,对准着窦归荑的喉咙。
  如果护不住你,也绝不能让你落入刘庆手中,成为刘庆挟持陛下的把柄。
  窦归荑摔得意识几分模糊,影影约约中,能看到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指节发白。
  猛地伸出手,扣住了行夜的手腕,行夜一愣。
  “告诉他,我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冬暖夏凉,山明水秀。你给我买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棵茂盛的梨花树……一切,都和我在扶风平陵一样……”
  面具下的行夜,看不穿是何神情。
  “告诉他,我……”
  “原谅他了。”
  手缓缓松开。
  “因为他把原本属于我的人生还给我了,所以,我终是原谅他了。”
  她闭上了眼,面容祥和。
  “你可后悔。入雒阳城,你可后悔”行夜听着渐近的脚步声,低声问出最后一句话。
  她浅浅地呼吸着,未曾睁眼。
  眼角,却闪着晶莹的光。
  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直到行夜问出了这一句,她才明白。她从来都是那个初入雒阳城无知的小姑娘。她的心意从未变过。无论是她爱的人,还是她爱人的方式。
  喜欢是给予,是付出。是成全。她所拥有的一切,都甘愿为他而失去,包括生命,包括和他本能长相厮守的余生。
  她曾恨他,恨他的背叛。但如今她只恨自己,恨自己的存在,让他两难。
  她的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眼角,却滑下了滚烫的泪。
  …
  哐当——
  堪堪刺下的刀刃连带着手腕被瞬间砍下,窦归荑错愕中睁眼,脑中还因刚刚那一摔而混沌不已,视线也依旧模糊。
  但却感觉到溅在脸上血的温热,和扑鼻而来的腥气。
  行夜错愕地往一旁望去,幽深的夜色中,百米之外,一个隐约的身影满带着肃杀之气,凛然而立。
  行夜甚至还来不及再多说什么,便被一把长刃穿透了脖子,瞬间便没了气息。
  只是,脖子里流出的血,也是暗色的。
  窦归荑感觉到,有谁颤抖着,将自己抱了起来,想要仔细看清楚眼前人的面容,眼前却只有一片模糊。
  这个怀抱很冰冷。
  待到她能看清些许的时候,侧过头,却只看到在一旁已然气绝的行夜,他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身侧之人,脱下衣物为自己盖上。一言不发,走到行夜身边,抽出鲜红的刀子。
  俯瞰着行夜,身形顿了一顿,又高扬着刀刃,一刀下去,将之脖子斩断,一瞬间令其身首异处。
  头颅滚到了不远处的草丛里,窦归荑呼吸愈加凌乱,眯着眼,细细看了许久。
  一瞬间却终于看清。
  此时此刻在她的眼前,那溅血而铁青的侧颜,那散发着令人战栗的肃杀之气的背影。他所执之剑端,还在滴着暗色的血。
  手影一动,又是一剑,深深刺入尸体的心口,穿透他的身躯没入泥土之中。
  那是,邓骘。
  他不是应当在阵前杀敌吗。他为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再看到他眼中所透之光,恍如嗜血般凶残。                        
作者有话要说:  熬过了一波繁忙期,趁着双休赶紧更新!
今日再三更~~
看情况今天可能修文,主要修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穷追不舍

  手影一动,又是一剑,深深刺入尸体的心口,穿透他的身躯没入泥土之中。
  那是,邓骘。
  他不是应当在阵前杀敌吗。他为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再看到他眼中所透之光,恍如嗜血般凶残。
  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的是行夜残破的尸身,窦归荑似是明白了什么,猛地生来一股力气撑起了身子嘶哑地低吼道:“不是……不是的!你听我说……”
  邓骘抽刀一挥,挡下两个暗器。身后追捕的人终究还是将邓骘和窦归荑围了起来。
  窦归荑数了数,十人。
  这些人,都是清河王府精锐的杀手。姐姐,便也是被这些人而杀。
  邓骘却好似杀红了眼,什么也无法思考。提刀便向他们冲去。
  其中四人与邓骘缠斗起来,另外六人却将地上意识还几分混沌的窦归荑扛起,飞似得窜离。
  邓骘一个回首,看到被扛在肩上的窦归荑伸出了一只手,挣扎着却只能喊出嘶哑的声音:“救我……”
  再回过头来,手腕处却被割伤。邓骘一个咬牙,凶狠地将右手的刀刃一抛,同时躲过其中一人挥至左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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