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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叶家小叔要看店，第一个就走了，叶家大伯一家与小叔同行，留下叶露在打电话。叶萍问小露：“你还有什麽安排吗？”
　　“我同学约我去逛街的。”
　　叶父不在意地笑笑，说：“那你快点去吧，别让同学等久了。”
　　叶家人等级观念不严，晚辈对长辈说话随便，小露撒娇道：“二伯，这次没能送您什麽好东西，等我毕业之後赚大钱，买个游艇送给您！”
　　白旭问：“为什麽是买游艇，不是买飞机呢？”
　　叶露咬牙道：“那东西还是姐夫来买吧，我没有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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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人呵呵笑几声，但都看得出来白旭心情不好。叶萍伺候他吃喝，自己也开始焦虑起来，不希望在父母面前表现得不和，她又问白旭：“你要不要喝汤？今天的海鲜汤做得很好。”
　　“不要。”白旭看不到，要是把汤弄得满身都是，那多丢人。他来这里坐了几个小时，已经尽到义务，再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叶露受不了这种气氛，赶紧说要去找朋友，起身就跑。本来还想和表姐聊天亲热的，现在看来还是躲远点为妙。小露离开之後，场面更冷，叶萍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喂白旭饭也不吃，送水也不喝，想和他说点什麽俏皮话，连理都不理，兀自蹙眉坐著，像是谁欠了他八千万。她决定倒些辣椒油放进杯子里，硬灌给他喝，可还没有行动呢，白旭突然说：“我想去看看我奶奶。”
　　叶萍立马回道：“我陪你去。”
　　“不用，她就在楼上的办公室里，我自己过去看她。”
　　叶父这才知道白老夫人也在酒店里，没请她来实在不合适。白旭摆手道：“我奶奶年纪大了，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我自己去看她就好。”就连叶萍也不让跟。直到此时，叶萍真的生气了，这个男人病了一个来月，她忍了又忍，已经到了极限。
　　父母用眼神示意叫叶萍跟上去，可她淡淡地说：“他自己找得到路，不用管。”这下白旭没有台阶可下了，从口袋里找出墨镜戴上，起身摸到外面。刚才叶露出门时把门关上了，白旭摸了半天也没有打开。座位离门较近的一位员工起身替白旭开了门，还想扶他出去。
　　白旭不耐烦地说：“别碰我，我自己会走！”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叶萍则在原地生闷气。那位老员工都追出去帮白旭了，叶父也叫她快点去陪自己的丈夫。叶萍板起脸说：“他没事，要是我跟上去，他会更生气。”受了太长时间窝囊气，她就想清净些，那死男人自己走了更好！
　　白旭在外面差点撞到墙，老员工走上去劝道：“姑爷，你不熟悉这里，还是……”
　　“放开、放开！别碰我！”白旭气急败坏地说，肩头一甩，墨镜都歪了。他扶正眼镜，摸著墙慢慢走，感觉像是经过某个人，不小心碰到对方的身体，他便说一声“对不起”然後继续往前走。这家酒店白旭来过多次，清楚走廊的尽头就是电梯，所以只要沿墙走肯定能到。
　　然而普通的一条走廊，到失明时就成了布满荆棘的艰辛之路。没走几步，白旭直冲墙边的绿叶植物而去，老员工叫道：“小心啊！”但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劈里啪啦乱响，连树带人都倒了下去。
　　“该死的，没事摆这麽大棵树放在这里干什麽！”白旭坐在上骂，鼻梁上的墨镜不翼而飞，伸手摸了半天没有找到。
　　老员工追上来关切地问：“姑爷，你没事吧？”
　　白旭在地面上划来划去，就是寻不著那该死的墨镜。老员工找到眼镜，递到他的手里，白旭也没说谢谢。旁边有个女人尖叫：“我的天！”直觉是与他坐在地上的凄惨有关。不想留在这里被人看笑话，白旭再也不拒绝跟班的帮助，戴上眼镜，对叶家的员工说：“你快带我离开这儿！”然後便被扶进了电梯。
　　白老夫人其实并不在酒店，白旭这样说只是为了逃开人群。头痛得要死，像是有几百根针在里面扎个不停，他在电梯中就忍不住哼出声。到了酒店顶层，奶奶的助理就在那里做事，看到白家少爷来了，忙请进办公室。白旭倒在沙发上面，叫所有的人都不要烦他。
　　叶家的员工已经离开，可是奶奶的助理却吓得半死，白旭额头上直冒冷汗，那样子像是得了重病。助理问白旭要不要去医院，白旭恶声恶气地说：“你们都别烦我，叫我死了算了！”现在不止头痛，连心脏也感觉痛起来，简直是把他钉在钉板上来回地翻转。
　　他才叫完，叶萍推门而入。方才回去的老员工告诉她白旭在这里，又说他的情况很不妙，叶萍的火气马上就消了，追到楼上来。她走近沙发，轻声地问：“你很难受吗？”
　　“你怎麽来了？”白旭闷闷地说，从包房走出时，还以为她再也不会理自己呢。
　　叶萍苦笑，挨著沙发边缘坐下，白旭便自动缩到里面，反正这沙发很宽，他们两人挤都可躺得下。女人微凉的手摸到他的头上，阵阵的刺痛也就不那麽明显了。白旭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身边人的气息上，看她这麽快就过来找自己，他暗中有些高兴。
　　“你今天脾气这麽坏，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嗯。”
　　“你直接说出来就好，我们马上就走，干嘛摆出那种姿态，看了让人生气。”
　　“我头好痛，你不要气我。”白旭伸出双手，环著叶萍的腰。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好在他手长，勉强能圈住她。鼻子吸入熟悉的香味，心也渐渐安定下来，白旭哼叹地说：“我好害怕，如果要当一辈子瞎子，我不能忍受。”
　　
　　29
　　叶萍心猛然一跳，首次听到白旭说出这种话。他终於承认自己害怕了，面对疾病软弱无力，就连医生也无法帮助他。她低头审视男人的面容，因为病痛，也因为焦虑，除了眼圈和眉毛是黑的，其他五官都是一片惨白，包括嘴唇。叶萍心疼，手指顺额头向下抚摸，游移至挺翘的鼻子，然後到干涩的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还是去医院吧，万一有什麽事呢。”
　　“不要！”白旭拒绝，嘴唇咬到叶萍的手指。她想抽手，他就咬痛她，让她知道他有多难受。叶萍哭笑不得地说：“你松开，很痛。”白旭含著手指说：“我没咬断。”他现在头像是要炸开，不做点什麽事情分心的话就会发疯。
　　叶萍看他耍赖，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弯腰低头，在男人的唇边落下轻吻。叶萍很少主动吻人，白旭吓了一跳，嘴巴张开，问道：“你干嘛吻我？”叶萍马上抽回手指，笑道：“终於收回来了，哈哈！”
　　“卑鄙！”白旭轻声咒骂，收紧双手，把女人勒得很疼。


　　叶萍淡淡地说：“你现在虐待的是你儿子，要是他有什麽问题，奶奶不会放过你。”
　　白旭马上就松手了。他和叶萍闹了一会儿，头疼减缓一点点，但还是很难受。不想走，不想动，不想做任何事。叶萍摸著他的头，没有发烧，又问道：“你要不要喝水？或是吃点什麽？”刚才在酒席上白旭吃得很少。
　　“不用了，我在这边歇会儿就好。”
　　叶萍嗯了一声，坐在沙发边缘的姿势不太好受，於是起身想要换张沙发坐。白旭不许她离开自己，抬起身体，把长沙发的一角让给她坐下。他侧躺在剩下四分之三的地方，头倚著女人的侧身。白旭腿长，不够伸直，就蜷缩得像只虾子，叶萍见了苦笑不止，直说回家躺著不是更好？
　　白旭回道：“我头晕，再待一会儿。”
　　然後他们就在沙发上窝了一下午。叶父叶母打电话来问白旭有没有好一点，叶萍说他没事，请父母放心。手机才关掉，奶奶那边又打过来问白旭的病，如果太厉害了，就应该送到医院去。叶萍回道：“他说他死也不会去的，我拽不动他。”
　　白奶奶生气地回话：“那就等他死了，直接拉到太平间去！”说罢挂断。
　　叶萍幸灾乐祸地说：“看吧，你这麽倔，把奶奶都气坏了。”
　　白旭哼道：“我气她又不是一两天了，只是这几年她变得不能容忍我了。”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白旭才感觉好些。他慢慢地爬起来，对叶萍说：“我们回家吧。”叶萍想扶他，白旭不肯，坚持自己走，可是走出去没几步就撞到小沙发的边角，差点就摔倒。叶萍在旁边拉起他，这回终於老实了。两人手牵手地下楼，坐上家里派来的汽车，开回到海边别墅去。
　　路上白旭都不太说话，头倚在靠背上，眼睛茫然地睁大。叶萍问他饿不饿，他只是摇头，可是叶萍突然很想吃东西，汽车此时已经开到离家很近的地方，前面路口红灯，司机缓慢减速，平稳地停下。叶萍记得这边有家蛋糕专卖店，伸著脖子寻找，视线从左边扫过，移到前面，然後又望向车子右边，好像看到什麽，迅速退回到车前窗，有个纤细高挑的女孩从车前的斑马线走过。叶萍突然屏息，喉咙仿佛被什麽卡住，说不出话，也喘不出气。
　　瑞茜！肯定是瑞茜！
　　她全身都微微发抖，没有料到自己这麽快会遇上瑞茜。怎麽办啊，要下车去叫吗？见到瑞茜要说什麽？你好，我和白旭结婚了，现在变成你的嫂子。天晓得白旭对瑞茜抱持什麽样的感情！叶萍突然发现，她已经把白旭当成是自己的男人，不想叫他见到从前的女人。
　　司机等待红灯变绿，又开动汽车。叶萍看著瑞茜走过马路，越走越远，白旭看不到，所以不会知道他与瑞茜擦身而过。叶萍最终决定装作没有看到，就让这事过去吧，她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瑞茜。
　　回到家中，白旭简单吃了晚餐，很快就睡下了。叶萍也没有精神，自己看了会书，然後上床和白旭躺在一起。她忍了半天都没办法入睡，索性睁开眼睛想事情。
　　瑞茜只是短暂回来的吧？她还在外地读大学，不可能多待。这样的话，只要寒暑假小心一点，直到大学毕业，他们都可以过著平静无波的生活。虽然这样缩头乌龟的行为很愚蠢，但是叶萍不知道让这对有过深深羁绊的旧情人见面，会迸发出什麽样的火花。
　　“你睡了麽？”女人轻声地问，在寂静的深夜中，很小的声音都显得洪亮。
　　白旭没有动，连哼都没哼一声。她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醒来，伸手搭在男人肩上，在他耳边用气声说：“我今天好像看到瑞茜了。”这样她就不会有罪恶感了，自己已经说过，只是白旭没有听到，那便是他的问题。
　　放下心头的压力，叶萍沈沈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时，白旭也还没醒。两人不自觉地在睡梦中抱在一起，中间隔了个圆滚滚的肚子，男人居然没有压到她。叶萍苦涩地笑，身子往後退一点，他们好像在床上越来越亲密了。以前没有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个危险的信号，对白旭的感情投入太多，一旦他变心，她可能会承受不住。
　　不想让自己变得太脆弱，被一个不可靠的男人，把心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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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旭一直睡到中午才醒。叶萍比他早一会起床，才走出房间，就看到佣人在外面等著，见到她马上问：“少爷没事吧？这麽晚了还没有起来……”
　　叶萍回答：“他没事，只是有点累。”
　　奶奶可能打电话来问过，所以下人都加了小心。他们家这位宝贝大少爷，自从被叶小姐撞伤之後就变成了玻璃人，动不动就生病，还不定期地失明，现在又添头痛的毛病，真不知如何是好。叶萍说没事，底下人才稍稍安心一些，如果再有什麽闪失，叫白家的孙媳妇来承担责任就好。叶萍也清楚那些人的想法，明明心中不安，也要装得很镇定的样子。白旭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梳洗过後，又吃了点东西，叶萍就在屋里守著白旭。见他睁开眼睛，她松了口气，问道：“你还好吧，头疼吗？”
　　“今天好一点。”白旭的身体状况是全家人的晴雨表，他舒服了，大家都开心。
　　叶萍打电话给所有的长辈，通知白旭的情况，请他们不要再担忧。之後她就躲到书房里看书，一整天都窝在里面不出来，白旭找她都不肯去。书当然没看进去几页，多半是在发呆。後来小露打电话过来问姐夫如何，叶萍回答没事；小露又吞吞吐吐地说，昨天在酒店里有没有发生什麽事，叶萍听了心猛然被提起，问道：“你是不是看到谁了？”
　　“哎？”小露被叶萍吓了一跳，“你知道了？瑞茜去找你了？”
　　“我在别墅附近看到过她，很远，但我确定是她。”叶萍料中，小露果然看到瑞茜了，那麽还有谁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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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天呐，我还以为她找上你们呢！”小露便把昨天离开酒店遇到瑞茜的事讲了。叶萍得知瑞茜只是回来参加朋友小孩的满月酒，稍微放心一点。两个小姐妹猜测瑞茜大概很快便离开，不会对叶萍的婚姻构成多大威胁。
　　小露比叶萍还要操心，不停地问白旭是否还想著瑞茜，毕竟那两人之前有多恩爱，她们这些知情人都见识过。叶萍安慰小露道：“没有关系。他们不可能再一起，况且白旭又瞎了，这种残废除了我谁还要呢？”
　　“表姐，你老公就算是瞎子，那也是天底下最帅最有钱的瞎子，你不能不防啊！”小露不知道瑞茜和白旭有血缘关系。昨天看到瑞茜比以前更漂亮了，美得像个仙子，哪个男人见到她不喜欢啊？何况是以好色出名的白旭，真是替表姐担心啊！
　　叶萍干笑几声，回道：“我有有什麽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就是个男人，是我的就跑不掉。”在表妹面前就表现得很自信，叶萍挂掉电话之後又开始嘀咕，白旭是很好色的男人吗？要是看到出落得愈发美丽的瑞茜，他还能管住自己的道德和理智，和妹妹保持距离吗？
　　门外传来剥啄声，但叶萍想事情入神没听到。佣人敲门得不到回应，推开门，小声地说：“小姐，晚餐已经准好，你要现在吃吗？”
　　叶萍这才回神，对下人欠笑道：“对不起，你说什麽？”
　　“晚餐好了。”
　　“哦，那现在吃吧。”她撑著桌面慢慢起身，坐得太久了，腿都有些麻。肚子大了之後行动多有不便，但叶萍还要担负起照顾白旭的责任。如果饭做得复杂了，她要替他处理好再喂给男人吃。起初做时只是想著白旭过几天就会好，这也无所谓，但是随时间推延，她要考虑自己是否一辈子要当白旭的保姆？
　　叶萍回到卧室，晚餐已经摆到小桌上，就等主人回来吃了。白旭听到声音，噘嘴问道：“你跑到哪儿去了？一天都不见人。”
　　“我在看书。”
　　“又不考试，看什麽书！”
　　叶萍本想回：我就是爱看书，怎样？但转念一想这对失明的白旭是种侮辱，於是又忍下，淡淡地说：“我有点儿烦，以为看书能静下心。”
　　白旭皱眉问：“你有什麽烦心事，是因为我麽？”
　　“嗯，我担心你的病。”这样说，白旭反倒有些感动，证明叶萍不是对他的死活漠不关心。两人坐下来吃饭，菜都切成小丁，白旭只要用勺子舀进嘴里就好。叶萍拨了几只虾子，亲手喂进白旭嘴里。今天不知为何感触特别多，以前高高在上的校园王子，现在孤独无助地坐在自己面前，还需要她的帮助才能生活下去，不禁慨叹物是人非。
　　白旭吃完饭，突然说：“你今天特别温柔，好奇怪。”
　　叶萍眉梢抽了几抽，说：“我不和你吵，你是不是不习惯？”
　　“哦，我以为你不舒服，吵不动了。”
　　那是因为我心里有一丝丝愧疚，现在无意起争执！
　　叶萍哼几哼，又说些冷嘲热讽的话，白旭笑道：“这样才像你！”
　　“你现在被我骂上瘾了？”
　　男人回道：“是有点，现在觉得夫妻拌嘴也是一种情趣。”白旭说的是真心话，不到一年的共同生活，他已经熟悉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为大事吵，为小事吵，为无聊之事吵，通过吵架发泄过剩的精力和内心的不满。
　　叶萍呵呵笑起来，说：“你想吵麽，我偏偏不和你吵了。”
　　“我才不信，你哪天没和我吵过？”白旭等半天，居然没有下文了，他问道：“你还在麽？”
　　“在。”
　　“你干嘛呢？”
　　“坐著发呆。”
　　“说点什麽啊。”
　　“我想睡觉了。”
　　真没意思！白旭不知道时间，但他们吃完晚饭没多久，应该不到该睡觉的时候。白家少爷在别墅疗养时生活规律，生物锺准得很，以自己现在的疲劳程度来推断，也就八点多，不会超过九点。他咧开嘴笑，问：“你是真困假困？”
　　“真困。”


　　“我们Zuo爱吧，这样你就精神了。”
　　叶萍咬牙，对自己说：不能动怒，不能动怒，她现在欠著他好大人情，所以忍了吧。
　　白旭又说：“你不反对，就是同意了？”
　　“我快生孩子了！”叶萍声音压得很低，所以这不算是吵架。
　　“那又怎样？没说孕妇不可以行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