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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月照燕都-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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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洛书垂下眼,一字一句:“为将为军,各为其主,各守一国,夺人性命并非本心,是为守一国一家之安宁。更何况,为自己守护的亲人,战死也是光荣!”
  “可是,那些被守护的人的亲人,却死去了……战争,无论用什么来美化,都是错的。”信恭在容洛书耳边轻轻地说着,将手中的那把利器,刺入她的身体,“我很想我哥哥,可是他再也不能从玄武关回来了。”
  容洛书的脑袋耷拉下去,唇角却弯起:“你哥哥……是个好士兵。”

  ☆、脱壳

  “我只帮你这一次。”信恭站起来,手中握着那把滴血的烛台,嘴角抿得像岩石的棱角一般僵硬。
  容洛书一手撑在血泊中,另一手压在涌出血的伤口上,一张脸浸透了冷汗,显出虚弱的苍白来。
  “呵,呵呵,你还在恨我,没有让你哥哥活下来,安石。”
  信恭的目光冷漠地从容洛书的脸上移开,口吻也是那么生硬冷漠:“自从三年前,我从玄武关来到这里,安石就死了,和安白死在了一起。”
  不断有血从容洛书的腹部涌出来,浓重的血腥气逸散开,和供奉佛祖的香火气混在一起,变成了如灵堂中腐尸散发出来的,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这就是三年来,你被外公送到这里之后的觉悟么?”容洛书一笑,那血就涌得更凶,“你哥哥是个勇者,你却永远只能做个懦夫。”
  信恭的表情沉静如死水,一丝波动都无:“随你怎么说,反正,这是最后一次。回到燕北之后,请你带话给王爷,安石,已经死了。”
  从小,他和哥哥就被当作威北王的死士来培养,可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哥哥,却在三年前一场突围里,为了救锦容帝姬而死。
  这三年里,他只想通了一个问题。
  他们这些人,到底是被王爷当作什么?
  杀人的工具,必要的时候可以为主子而死的替代品。
  总归不是把他们当人看的吧?
  这样的主子,根本就不值得他卖命。
  “你这是准备背叛玄武死士么?”盯着他,容洛书微眯起眼,“知道背叛的后果么?你以为,这京城里,外公只安插了你一个么?你会被其他死士,追杀到死。”
  “这就轮不到你操心了,如果你不想在逃出去之前,就流血而死的话,就不必跟上来了。”说完,信恭便向佛堂后面走去。
  容洛书抿了抿唇,用衣襟下摆将流血的伤口堵住,确定不会因为血迹暴露行踪之后,才走了出去。
  老九来接应的时候,容洛书喘气都困难了,惹得他咋咋呼呼的叫:“少主……这这这,这谁干的?”
  老十很感叹:“十一料事如神啊。”可不是,十一怎么说来着——既然王爷派安石来接应的话,老十你最好跟着去,因为我估计安石会捅咱少主一刀。
  可不这就被捅了嘛?这得多大仇。人哥哥都因为救少主死了,还不能捅一刀泄泄愤?
  老十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嘲笑她:“少主哇,你自诩对得起天下人,可实际呢,却是四海之内皆敌人,没想到一间小小的寺庙里,也有人心心念念惦记着想捅你一刀,你做何感想啊?”
  容洛书流血太多,虚弱得说不出话,又被老十开玩笑,气儿都岔了,没等老十包扎好,她就两眼发懵,头一歪,昏过去了。
  老十那边手忙脚乱,老九在外面就差点儿和送人来的信恭干起来。
  “你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这都是一起长大的交情呢,你可真下得了手啊你!万一捅死少主怎么办啊?”老九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上描画,不多时,一张酷似容洛书的面具贴在他的脸上,他换了女装出来,简直就是和容洛书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信恭垂着眼:“回去吧。”
  一路上老九骂骂咧咧,跟着信恭回寺庙了去了。
  十天之后,陈枭派人来刺杀锦容帝姬,掀开轿帘,直接被老九的金丝绣线绞杀了个干净。等消息传回陈枭耳朵里的时候,不必说老九不见了踪影,就连容洛书,都已经在回燕北的路上了。
  容洛书是被一股熟悉的茶香撩拨醒的,察觉到她整个下半身都是僵的,她就知道老十的麻药又上多了。
  老十什么都好,就是每次给人治伤,用麻药的时候就跟不要钱似的——这必须得教育啊!三月份的时候十五给她报账,光麻药采购那一项,就花了她将近五十两!
  一个玄武军士,一个月也只能领到二两军饷,只麻药一项的用度,够一个人两年用了。一不说他们玄武军不属于朝廷编制,自然无朝廷军饷可领,二不说燕北苦寒,土地贫瘠,税收单薄。
  二十万玄武军的开支都是她一力承担啊,她把自己帝姬的食邑赔进去不说,外公给她建起来,奢华堪比紫皇宫的帝姬府都让她给掏得差不多空了啊!
  她这帝姬当得,真是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的清苦贫寒呐!
  这次入京,三箱子夜明珠还是她腆着脸跟外公借的啊,借的东西要还的啊!虽然外公跟她说了好几次,别逞强别逞强,缺钱就说——但是那样会被桑颉那个小矮子笑话死的啊!
  愁死她了啊愁死她了啊!这老十还在给她败家啊!他以为自己跟叶岚那家伙一样有钱吗?
  不过说起叶岚……这股茶香跟他身上的倒是一模一样,一闻就知道是名贵得连她都不晓得的香,怕是皇宫里都没有。
  容洛书凝神听了听,迷迷糊糊,外面车轮轱辘,应该是行进在路上。
  那她是在车里吧?可是,车里不是应该很狭窄吗?为什么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挤呢?
  她撑了撑眼皮,愣是没睁开,应该是梦魇住了。
  平稳的车突然震动了一下,容洛书一下从柔软的绒垫上滚下来,好在马车的地板上还铺着一层绒毯,她也没觉得怎么疼,又暂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就借势滚了两圈儿,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才停住。
  冰凉的丝绸贴在容洛书脸上,凉凉的,特别舒服,她忍不住蹭了蹭,像只小狗儿蹭主人一样。
  睁开眼,那片月白色的云锦就落在她眼底,银线勾刺出精致华美的云纹织锦,上面带着淡淡的茶香味,这么近,反而若隐若现的撩人。
  容洛书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还梦魇着。
  君御岚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垂下眼睫,带着些许笑意,看着身下两眼呆直的人。
  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聪明得让月支上下都头疼的人物呢。
  容洛书,真正的你,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唉……靖寒呐……你怎么在这儿呢?”
  君御岚的眼一下沉了下来,他低下头,逼视住容洛书的眼睛,几乎是恶狠狠的:“容洛书,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容洛书的眼珠转了转:“叶公子。”然后就翻了个身,再没有半句话。
  君御岚脸色更差了:“为什么不敢看我?”
  容洛书打着哈欠坐起来:“啊……公子天人之姿,如日月之光辉,我等凡庸之辈莫敢仰视啊……”她其实是被车顶上嵌着的那七颗大如鹅卵的明珠刺了眼睛。
  那么大的明珠,不怕掉下来吗?掉下来砸着人怎么办?
  还有,这个马车为什么这么大?这布置好让她眼红。
  到处都是晶莹剔透,色彩斑斓的名贵玉器。
  纯白的和田玉做壁,碧透的岫岩玉当窗,还有各色的独山玉摆件儿。
  容洛书简直想咬碎一口白牙——黄金有价玉无价,有钱也不是这么败的啊!这么脆这么贵的东西,乱摆不怕摔碎吗?这么招摇得多招人惦记呐——不用说别人,她现在就惦记上了啊!
  “呐,这是叶公子的马车吗?看起来似乎,很贵重呢。”
  君御岚皱了皱眉:“是别人送的。”京城里的那些富豪们,知道他喜欢玉,于是为了巴结他,送了他这么一辆玉车。
  玉本是君子之物,可被他们这些不会玩玉的一弄,反倒落了俗气。这次出行,他走得匆忙,就匆匆驾了这车出来,一来因为这车足够大,装得下他和容洛书二人,二来在在驿路上,官兵一看这么奢华到夸张的一辆车,就知道里面的人不能惹,会免了例行检查,对于容洛书出逃出京,最是方便。
  倒是初入京的时候,很多人巴结容洛书,也给她送了很多珍宝,可跟别人送叶岚这礼物,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就这么一辆车,卖了之后当二十万人一年的军饷也够了!
  这就是有钱人和穷人的差别——人家随随便便一辆车价值绝对超过五百万两,哪像容洛书这么穷,砸锅卖铁东拼西凑都凑不齐军饷。
  要不是她着急用钱,怎么可能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答应给叶岚开玄武城和宓色城之间的商道?
  “很喜欢吗?”君御岚看到她一脸羡恨交加的模样,一下就被取悦到了。
  “喜欢,喜欢死了。”容洛书眼睛都直了,一直点头,“要是我有这么一辆车就好了,这能养多少兵,到时候干倒君云腾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她嘟囔着,又叹了口气,很沮丧。
  君御岚被她这幅摸样彻底取悦了:“要是你真的能把商道建起来,这辆车,我就送给你。”
  容洛书听到他这句话,一下转过头,猛盯住了他:“好!一言为定!”
  君御岚略掀了掀唇角,遮住了眼底的那片幽深冷色。

  ☆、崩坏

  容洛书从老十口中了解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叶岚的马车里的时候,真的完全出乎意料。
  “因为叶岚公子要去燕北,筹措建立商道的事情,况且,这不是少主你答应下来的吗?”
  叶岚居然,会离开燕都?
  不出几天,就会回来的吧?毕竟,那么烈的风呢。
  她可不认为,叶岚那种天生的贵族能忍受得了燕北的鬼天气——一年里,半年都是狂风黄沙,剩下半年,是无尽寒夜里的寂寥萧索。
  他那种人,是该在如水墨画里的江南,一片翠竹,一杯清茗,一局残棋,闲看杏花烟雨,小桥流水的。
  刚过玉虚郡不出十里,太守何文杰就亲自骑着马率众追了出来:“殿下留步!”
  容洛书他们为了免去麻烦,直接走驿路,停都没停,却不想何文杰已经得到了消息,带人追了上来。
  老十几人已在外戒备,驾车的八匹马,被车夫狠狠抽了几鞭,已经蓄足了力,突然的动荡将一盘子棋尽数倾落在君御岚那一边,玉石相碰的声音清脆好听。
  执棋的手一顿,君御岚将白子落回棋笥。
  容洛书笑着看他:“此局已毁,不如今天这盘,就罢了吧。”
  以二人的才智,单凭记忆,并非恢复不了一局棋,只是白子棋势已去,就算恢复,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转身将帘子撩起:“后面追的,可是玉虚郡太守大人?”
  何文杰眼看就要追不上前面那里华贵异常的马车,便见帝姬把头从窗口探出来,霎那大喜过望:“殿下留步,这里有陛下给您的一封密信!”
  皱了皱眉,容洛书让车夫把马车停了下来。
  见他们气喘吁吁,仅有五六人众,便知不是来拦截她的。
  接过何文杰双手捧上的漆封御信,容洛书没有急着打开:“父皇还有什么要交代锦容的么?”
  “陛下说,殿下此番回燕北,匆忙而行,传令一路官驿不得阻拦。”
  容洛书一愣,点了点头:“劳烦大人,锦容晓得了。”
  皇帝这是已经不会追究她私自出逃的意思了。
  何文杰他们走了之后,容洛书只剩下了苦笑。
  重新上了马车,却一脸落寞。
  “殿下似乎,不大高兴呢。”君御岚就棋子一粒一粒捡起来,放进棋笥中,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映着满车的白玉,像是晶莹的冰雪。
  容洛书的目光随着那双手而动:“想起了在燕京的时候,很多人送了珠宝玉器,走的太急没拿上,很遗憾呐,估计再也见不到了吧?”
  君御岚的动作顿了顿:“那些东西,不是都分给下人,还有你的男宠了吗?”
  “啊呀,好像是这样的,看我都忘记了……”容洛书一愣,又开始没心肝一样笑起来。
  “下次说谎,麻烦动点儿脑子,一下就拆穿你,我也觉得很没意思呢。”
  得到的,是对面良久的沉默,君御岚将所有棋子都捡起来,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人,将脸上最后一道泪痕抹去了。
  至亲的人,再也不会见到了。
  玄武城。
  容洛书回到城主府第一件事儿,就是去见一个前不久还挠了她一爪子的人。
  摸摸脸,应该是叶岚的药起了作用,不仅好得很快,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沈封扬相较于燕京时候,更加羸弱不堪,直到提起他的族人时,眼底才有一丝活泛,证明着这个人还没有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蒙蔽了陈枭,你也该兑现你的诺言,放过我的族人了吧?”他像一只困兽,徒劳地挣扎着,最后只能屈服。
  容洛书笑了笑,带着些善意的恩赐似的:“他们没告诉你,你的族人已经在这里安家了吗?”
  那些鬼沧后裔,被叶岚送出京城之后,就被十八他们护送着,到了玄武城。按照容洛书的意思,给他们划分了土地,已经安顿下来了。
  她给旁人打了个眼色,就有狱卒上前,将沈封扬的镣铐解开了:“我这些人呐,也真是够没眼力劲儿的了。你是我锦容的人,都敢这么对待。”
  沈封扬用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瞪着她。
  猝不及防的,容洛书扣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仰视自己:“呐,在我的地盘上,最好不要有这种表情,如果想保住你这条命,留着为你们鬼沧族开枝散叶的话,最好不要忤逆我。”
  她的态度,傲慢得像一个君王,对着她的奴隶,说出最无礼而又不可抗拒的要求。
  沈封扬悍然无畏,依旧瞪视着她。
  容洛书突然就笑了,她在他耳边轻轻说:“如果,你还想看到你的族人的话,最好,收起你这副表情。”
  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的,沈封扬的表情,由凶恶趋于隐忍的恨,最终归于荒芜的平静。
  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慢慢收起了他的尖牙和利爪。
  无论戳多少遍,族人的生死,都是他的痛处。
  容洛书满意地微笑:“带他下去整理一下,然后,送到东街那边,我在那里等着他。”
  满腹疑惑,直到走到东街的民居,沈封扬才解开,为什么这个人会带着自己到这里。
  那是一条很有生气的街道,完全不同于燕京的规整,却有着燕京比不上的热闹和欢笑。
  他在这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小巧灵秀的南诏人,头发卷曲的乌兹人,甚至与大燕常年打仗,肤白高健的的月支人,还有,高眉深目,俊美异常的,鬼沧人。
  还有很多穿着各种奇怪衣服,操着不同口音和语言的人,一看就不像燕人,却在这里言笑晏晏地生活着,笑闹着。
  流着各族血统的小孩子追逐打闹,大人们互相笑着打招呼,说着谁也听不懂谁的话,却满脸快活的笑意。
  他甚至看到了好几对异族夫妻,带着他们的混血孩子,当街走过去。
  而这在燕京,异族通婚,不单会被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甚至会被激烈地反对,屠戮。
  沈封扬不知道自己到了一个什么光怪陆离的世界——但是竟然异样的觉得踏实,似乎,这样的生存着,才是他们鬼沧族一直追寻的。
  他的族人们,这么多年,一直躲在华棠园,表面光鲜,被人吹捧着,是京城第一大的戏班,实际却活得小心翼翼,生怕暴露了鬼沧族的身份,就要被剿灭干净,其实一直是活在黑暗里,见不了光的。
  拥有这样一座城,这样一条街,这样的居民,已经有足够自豪的资本。
  那些人看到他们漫步过来,甚至满怀善意地跑过来,给容洛书怀里塞东西——南诏的香料,乌兹的糕点……
  沈封扬吃惊地看到,刚刚还笑着威胁自己的女子,像是一个最受人尊敬的城主一样,接受了子民们的善意。
  而他的族人们,在这样的气氛里,自得其乐,像是真正获得了新生和幸福。
  容洛书一边在乌兹人开的糕点店吃东西,一边等沈封扬和他的族人们说完话出来。等肚子撑起来,她才慢悠悠地付了帐,晃荡到沈封扬身边。
  “呐,今天的探视时间,到了哦。”身上还沾染着糕点的甜香,容洛书的笑容,再一次落在沈封扬的眼睛里的时候,就真的没有半分的恶意了。
  尽管实际上,她说了一句恶意满满的话——不过,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威慑力了。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到底这个被人爱戴的人是不是那个笑容森寒的活阎王。
  见沈封扬犹豫着不想走,容洛书又露出了那种让人心惊的笑意:“忤逆我,不止你会死哦。”她的眼睛淡淡地瞟向沈封扬的那些族人们,做出暗示。
  她靠在他耳边含笑轻语的样子,在这么多不知内情的人面前,就有几分亲昵和暧昧。
  有五大三粗的汉子口无遮拦,直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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