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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捏紧袖中的血玉，哑奴脑中闪过那一身红衣……漫漫黄沙中唯一的、烂漫的红，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红。

　　　　桃夭换过静思妙赏准备的衣裳，马上就出门，直奔萧梁别院，此时，萧陌也已经迈出院门，等在那里。

　　　　小女孩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身簇新的绯色长袄，外罩雪白的狐裘披风，一阵轻风般奔到他面前来，黑亮的眸子干净澄澈，带着令人动容的喜悦，她叫他：“萧陌！萧陌！你看看这只小狐狸……”


第107章

　　她把怀中的一团雪白的东西递给他。

　　　　萧陌下意识地接过来，却只抓着狐狸的两只前腿，把它吊在了半空中，狐狸原本慵懒的姿态再做不出来，开始很没形象地挣扎。

　　　　“我还没想好要给它取什么名字，你帮我想一想吧！”桃夭笑容满面地望着他。

　　　　萧陌忽地轻笑了一声，看着小女孩道：“它居然能够在你怀里睡得着，真是难得。”

　　　　“为什么睡不着？”桃夭奇怪地问。

　　　　萧陌勾唇：“你这一身狐裘是怎么来的？它居然不担心自己是不是会被做成狐裘。”

　　　　“……”桃夭低头一看，咬了咬唇，“是哦……”

　　　　“叫它笨蛋吧。”萧陌突兀地开口道。

　　　　桃夭吃惊地抬头，眨了眨眼：“这个名字……可以么？”

　　　　萧陌把小狐狸重新放入她怀中，漆黑的凤目望进小女孩的眸中，似笑非笑：“你想到更好的名字了么？”

　　　　说着迈开长腿往马车前方走去。

　　　　桃夭赶忙追过去，扯住他的袖子，犹豫道：“好吧，好吧，就叫它笨蛋好了……”她本来以为萧陌会给小狐狸取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哪里想到他取名字的功夫居然还不如她，不过，既然是萧陌取的，那就是最好的。

　　　　小女孩的个头太小，刚刚到男人的胸口，她拽他袖子的手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却像是拽住了男人的一生，萧陌的心忽地柔软起来，他望着那只小手，唇边的笑容放大，转身一把将小女孩抱了起来，在她的讶异声中把她放到了马车内。

　　　　他跨进车厢的时候就见小女孩满脸通红地坐在那里，见他来了，自动往里面让了让，又不确定地开口问道：“萧陌，你喜欢坐里面还是外面呢？”

　　　　萧陌在她身边坐下来，看了一眼她怀中又慵懒地趴下大睡特睡的小狐狸，没有回答，只是轻笑道：“名字倒是没有取错，确实是个小笨蛋。”

　　　　桃夭点头附和：“嗯，是很笨的笨蛋。”

　　　　萧陌忽然笑出声来，撇开了头去，低沉的嗓音回响在狭小的车厢内，分外好听。

　　　　桃夭虽然不明白萧陌为什么这么高兴，可是他能笑出来，她也觉得很高兴，她于是也跟着他笑：“那，以后就叫它笨蛋吧，真的不大聪明……”

　　　　哪知萧陌笑得更欢，这么久以来，桃夭从没见过萧陌笑得这么多这么开怀，可是他笑起来真的非常非常好看，她心里不由地甜丝丝的，师父说除夕之夜都应该许一个愿望，这样新年才能够有所期许，三年来，她每一次都许愿能够再见到萧陌，今年终于实现了！

　　　　还有，今年，她应该许什么愿望才合适呢？

　　　　她的愿望太多了，一时没想好，于是转头去问身边的男人：“萧陌，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萧陌唇边的笑容忽地一收，漆黑的凤目微微眯了眯，他把头扭开，淡漠地应道：“还没有想好。”

　　　　他三年来，每一次都期许早日灭了西蜀，早日把羞辱萧梁的仇人一个一个踩在脚下！不，不只是新年才这样期许，父王的忌日、萧梁的庆典……甚至沦为质子的每一天，他都在心里重复着相同的愿望……

　　　　不，不是愿望，是毒誓。

　　　　可如今，面对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女孩，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哦，我也没想好呢！”桃夭却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异常，她低着头给怀里的小狐狸梳理雪白的毛，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向西蜀王宫。

　　　　马车停在东华门前，桃夭和萧陌下了马车。

　　　　望着那朱红色的宫门，萧陌微微眯了眯眼睛，九州霸主西陵蜀国，取代萧梁会盟九州已经百余年，而这百余年，也是萧梁一直以来最难以启齿的羞辱。

　　　　今日，他却以西蜀驸马的身份走入宫门，将要与西陵家的人共聚一堂，这，是他从来不曾料想过的事情。

　　　　桃夭欢欣地走到他身边，仰着头笑道：“我把小笨蛋交给哑奴了，萧陌，我们进去吧！”

　　　　萧陌回神，望着满面笑容的小女孩，点了点头，她便笑嘻嘻地朝朱红色的宫门走去，一身白袍的男人跟在她身后，步伐从容不迫，脊背始终挺直，如墨的长发随着风飞舞，萧梁世子的俊美秀逸，即使是最挑剔的西陵王，也不能苛责半分。

　　　　设宴的地点群芳殿离桃夭从前居住的韶华宫很近，因此桃夭认得路，她和萧陌一起走在前面，时不时地找些话来说……

　　　　“萧陌！萧陌！你看，桃花开了！怎么会有桃花开在冬天的啊？”小女孩叽叽喳喳地问。

　　　　萧陌望了望那株花，淡淡开口道：“这是梅花。”

　　　　“哦，呵呵，原来是梅花……”桃夭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无极山上没有梅花，她根本就不认识，偷眼去看男人的脸色，却发现他好像在笑，桃夭脸更红了，她小声嘀咕道：“真的长得跟桃花很像很像嘛……”

　　　　萧陌勾起唇角，否决她的抗议：“完全不像。”

　　　　“……”桃夭挫败地低下头去，她想，萧陌一点都不善解人意。

　　　　鸢尾爬上来，悄悄附在她耳边道：“桃子，桃子，你好没见识哦……”

　　　　桃夭恼羞成怒，用力地弹了弹它的脑袋，鸢尾警觉地飞开，跳到萧陌的肩膀上，得意地抖了抖小翅膀：“啦啦啦，桃子抓不到我！抓不到我！”转而对萧陌道：“大坏蛋，你比桃子聪明多了！”

　　　　桃夭气急败坏地伸手要把它揪下来，鸢尾太可恶了，它这棵墙头草也倒的太明显了一点吧？

　　　　萧陌退后一步，躲开了桃夭的手，偏头对肩膀上的鸢尾微微一笑：“小笨蛋能有多聪明？”

　　　　鸢尾得意地把头抬得老高，顺便蹭了蹭萧陌的发，亲昵道：“大坏蛋，我越来越崇拜你了，真的，真的！”

　　　　桃夭简直无语凝噎，气得掉头就走：“鸢尾，一枝花回来我让它马上吃了你！”

　　　　“桃子！不要啊！”鸢尾一声惨叫。

　　　　哑奴抱着雪白的小狐狸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远山般淡远的星眸随意地四处望着，却暗暗把王宫内所有的布局和通道都熟记于心，突然瞥见莲花池隔水相望的另一头，一道修长的青衫立在凉亭里，凉亭周围都是翠绿的细竹，因此他的身影淡得几乎看不见。

　　　　哑奴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便发现他的目光一直锁在前面两个人身上，不由地眉头蹙起，这么久以来主人一直淡漠，一直不动声色，为什么却对小公主存了这么深的执念？现在这样的局面，又该如何是好？

　　　　冷风从莲花池上吹过来，把那些残荷吹得头更低下去，也把岸边男人的一身单薄青衫撩起来，更显得他身形清瘦修长，飘逸如仙。他琥珀色的眸子因为冷风而微微眯起，眸中一片黯淡。

　　　　“楼太医真有兴致，除夕将至，不出宫与家人团聚，却在此处吹风挨冻，真让本宫费解。”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楼隐回头，眸中的寒意还没有褪去，唇边也没有往日的温柔笑意，甚至，一片森冷……

　　　　他竟至于出神到连有人走近了都不知晓。

　　　　着一身绛紫色牡丹宫装的宛妃站在他身后，刚刚说出来的话仍旧带着主子惯常的居高临下。

　　　　“多谢娘娘提醒。”楼隐眉头微蹙，往日的温和嗓音此刻听来冷如寒冰。

　　　　宛妃往前走了一步，隔着莲花池朝另一头望去，恰好就看到那个小公主和萧梁世子正在说话，语笑晏晏的样子，宛妃察觉到男人似乎不大高兴，于是没话找话地调笑道：“这么远远一看，小公主与萧梁世子倒是挺般配的，一个娇小可人，一个俊秀不凡，两个人居然能在宫里随意打闹，可知外头说萧梁世子与小公主不和都是假的，明年小公主及笄后，两个人也许就能……”

　　　　“住口！”楼隐忽地出声打断她，声音森冷，令人不寒而栗，宛妃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就见男人额头青筋暴起，琥珀色的眸子里翻卷着怒意。

　　　　楼隐稳了稳心神，淡淡道：“娘娘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讨论别人的是非对娘娘没有任何好处。”

　　　　说完，没有去看宛妃的反应，也没有再看那头打闹的两个人影，径自擦过她身侧，朝凉亭外走去。

　　　　宛妃愤恨地扭头，看着一身青衫的男子匆匆离去，脚步从未有过的虚浮，心里忽地涌上来一个念头……照楼隐的心智和算计，他不该如此盛怒，他说他不在乎老父的生死，便等于说他根本毫无把柄可言，可是他刚刚却因为她的几句玩笑话而恼怒，那么，只说明了一点，她的玩笑触到了他的心结，她让他很不痛快！

　　　　这么一想，宛妃朝莲花池那头望去，那个小公主穿着一身绯色的长裙，罩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正黏在萧梁世子的身侧与他说笑……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那个心机深沉的楼隐触不得的心结，怕就是短命的小公主！

　　　　宛妃冷冷一笑，拿着锦帕的手揪紧再揪紧……

　　　　“桃子，桃子，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鸢尾听说桃子要让一枝花吃了它，吓得立马过来讨好，耍尽了小小鸟的无赖。

　　　　“哼，你去讨好萧陌就好了，干嘛还要理我！”桃夭撇开头。

　　　　鸢尾没法子了，只好又过去黏着萧陌，贴着他耳边商量道：“大坏蛋，你帮帮我的忙好不好？只要桃子不生气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叫你大坏蛋了！我以桃子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名义发誓，一定说到做到！”

　　　　萧陌原本无动于衷，然而听到这最后一句，却不由地勾起唇角：“记得改口。”

　　　　“一定改口！大好人！大好人！”鸢尾快把头都点晕了。

　　　　萧陌走到小女孩身后，想了想，开口问道：“饿不饿？”

　　　　桃夭堵着气，不答。

　　　　“不想跟我说话？那……我回去了。”萧陌说着转身就走。

　　　　“别！”桃夭赶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可怜巴巴道：“别走……我想跟你说话……”她把头低下去。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桃夭都不会不理萧陌，这是既定的事实，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萧陌勾起唇角，又往前走了一步：“那还生不生气？”

　　　　他一走，便把她也带着往前走了一步，看起来像是一个大人在哄一个正在发脾气的小孩子。

　　　　“不生气了。”桃夭咬咬唇，抬头望着他，双手仍旧紧紧地握着他的那只大手，声音小小的：“那，你以后不要再叫我笨蛋……”原来，她都听懂了。

　　　　萧陌挑眉，似笑非笑，应道：“好。”

　　　　桃夭立马笑逐颜开，得寸进尺地牵着他的手往前带，雀跃道：“那我们快走吧！我真的饿了！我想吃好多好吃的！”她是这么地高兴，萧陌对她越来越好了。

　　　　鸢尾见状，狗腿地跳到她肩头：“桃子，桃子，我也饿了！我也要吃好多好吃的！”见桃夭要开口骂它，鸢尾立马又道：“桃子答应不生气了！不能反悔！”

　　　　桃夭狠狠咬牙：“哼，我才没有生气呢！萧陌，快走吧！不给鸢尾好吃的！”

　　　　萧陌没有挣开她的手，也没有阻止她的亲昵，任她带着他往前走，然而，刚刚转过一个假山石，迎面走来几个身影，桃夭一见对面那一身宫装、表情吃惊万分的美丽女子，方才的那些雀跃顿时消失无踪，尴尬万分地立马要松开萧陌的手……

　　　　夙锦，萧陌最喜欢的女人，她的出现时时刻刻都提醒着桃夭，她的喜欢是那么地无望可笑，萧陌之所以对她好，都是因为夙锦……

　　　　桃夭刚刚松手，正要往后退一步，却不想她的手却被一个大力反握住，萧陌的动作很迅速，且带着些许匆忙，他低头望了她一眼，剑眉微微挑高。

　　　　桃夭咬咬唇，脑袋一片空白，仍旧不敢看对面的夙锦。

　　　　“小七。”忽然，听见太子西陵夏出声叫她。

　　　　桃夭抬头，看过去，对着那一身华服温润如玉的男子微微笑道：“太子哥哥。”

　　　　西陵夏却自然而然地牵着夙锦的手走过来，对他们两人笑道：“这么巧遇上了，不如就一起走吧。”

　　　　说完，就拉着夙锦率先朝设宴的群芳殿而去，也没有去管他们是不是跟上来了。

　　　　见西陵夏和夙锦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桃夭望着夙锦窈窕的背影，尴尬地低头笑道：“萧陌，你是不是很难过？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对不起……我当时没有想到会遇到夙锦，要不然，我不会让你来参加宴会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忽然感觉握着她的那只大手越发用力了，桃夭疼得眉心一拧，抬头看向萧陌，却发现男人的脸色很不好看，漆黑的凤目微微眯着，眉头也轻微地蹙着，薄唇抿得很紧，她心里更加难受，黑亮的眸子里不一会儿就蓄满了泪水，现在的桃夭再也不是无极山上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了，她的眼泪想控制却控制不住。

　　　　“萧陌，我错了，对不起……”她哽咽着哭道，却又不敢哭出声。

　　　　“你没有错。”萧陌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继续自责，似是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不关你的事，以后不要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记住了么？”

　　　　桃夭咬着唇，不吭声。

　　　　萧陌眉头拧得更紧，微微俯身，抬起右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沉声道：“再哭，我就丢下你一个人走了。”

　　　　“不要！”桃夭立马摇头。

　　　　“那就别哭。”萧陌一笑，左手紧紧握着她的小手，沿着西陵夏和夙锦走过的路往前走，脚步没有一丝的犹豫徘徊。


第108章

　　群芳殿内，除夕夜宴已经开始。

　　　　西陵王高高在上，宛妃坐在他身边，殿内席分两侧，左侧依次是太子、夙锦，二皇子，四皇子，右侧则是桃夭、萧陌，九皇子，十一皇子，西蜀王室子嗣单薄，只余五个皇子，一个公主，全部在座。

　　　　自宴会开始，气氛便有些不寻常，甚至，有些诡异……

　　　　也不知是何人安排的坐席，夙锦恰好坐在萧陌的对面，两个萧梁国的奴隶如今却都成了西陵王室的珍爱，被九州称颂的一对眷属就这么两两相望，任是谁见了都不免唏嘘。

　　　　桃夭第一次离开无极山过除夕夜，而萧陌，也是第一次以西蜀驸马的身份参加家宴，桃夭整个晚上都低着头吃饭，她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满脑子都是愧疚，她想萧陌肯定很难过，就算他不怪她，她还是觉得很自责。

　　　　西陵王忽然开口笑道：“萧梁世子，既然成了我大蜀国的驸马，日后就要好好待朕的长乐公主，如果公主有了一丝闪失，朕可不会轻饶了你！”

　　　　明明是玩笑话，听在众人耳中却带着明显居高临下的命令和胁迫，桃夭偏头望向萧陌，她真担心他会生气，父王虽然是为了她好，可是他的口吻听起来真不舒服。

　　　　萧陌微微失神，随即手持金樽起身，不卑不亢道：“萧陌敬陛下！”他这样的淡漠和沉稳，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既没有正面答应西陵王，也没有拒绝他。

　　　　“陛下，臣妾越瞧，萧梁世子与小七越是般配，明年小七及笄之后就可以出嫁了，王后姐姐泉下有知必然欢喜。”宛妃笑道。

　　　　“般配么？”西陵王眉头一挑，忽地反问了一句，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

　　　　西陵王室称霸九州百余年来，一直把萧梁国当做死敌，到了这一代的西陵王，他索性就给萧梁国按下了“奴国”之名，借此羞辱萧梁王室，却不曾想到头来，他的儿子女儿却偏偏看上了梁国人，且中了毒一般戒不掉，弄得他在九州天下的面前颜面扫地却无可奈何。

　　　　宛妃见西陵王有些微怒，却也不在意，反而又道：“陛下，小七明年就及笄了，陛下准备怎么庆贺呢？这可是难得的喜事。”

　　　　太子西陵远和二皇子西陵禄一听宛妃说话，眉头便蹙起来，西陵远性子淡静，没有做声，西陵禄一直在望着桃夭身后的哑奴，想发作也没有声张，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他下首的四皇子西陵寿却不能喝酒，整个晚上都以茶代酒，更是不多话，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七姐，七姐，及笄是什么意思啊？”众人还在等西陵王的答复，九皇子西陵夏却坐不住了，从坐席上探出头去问桃夭。

　　　　桃夭和他之间隔了一个萧陌，闻言，很不好意思地望了萧陌一眼，也探出头去小声答道：“及笄就是我……可以出嫁了。”可以嫁给萧陌了。

　　　　“啊？及笄就可以出嫁了？”西陵夏的小脸皱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