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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夫呈祥-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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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琴苑里琴声铮然,越墙而出,琴声里却是满怀愁绪,郁郁不得散。

    “你真的不回去看看?”琴案边一位白衣少年负手而立,状似无意地问及身边美人,可是眼睛却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四下寂静,日复一日。

    “两年前,扶城内外皆言卫小姐心倾公子而不领妃位之举,乃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如今一看,才知是子墨肤浅,不懂相人。卫小姐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恩人,我守着她总算不错。”

    丽人一袭浅绿宫装,比湖色淡了几分,衬得肤白如玉。这时候再看她,予聆俨然已不记得当初她苏氏寒门的落魄。依稀只惦着,似乎还欠了她府上一辆马车。

    “他没有几日好活了,你当真不惦记?”予聆绝少如此婆婆妈妈,说句实话。他不过是想把这不速之客支走而已。卫嫤并不喜欢听琴,这等雅事,对她来说都是浪费时间,让她看书看戏倒还好说。什么曲艺歌舞都是白搭。

    “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不认,我还能有什么好说?公子三番四次地提起,不会是想下逐客令吧?”怀阳王玉煜死皮赖脸住在大学士府上,那个古板老实的岳丈自不能挥刀子赶人,这样倒好,反把女儿往政敌府上逼了。

    自从予聆把人掳到这儿之后,她就不走了。

    “你肚子里这个真的是他儿子?”予聆讶异。

    “予聆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子墨脸上一红,却是恼羞成怒。

    “呃……当我没问。”予聆抓抓脑袋,讪讪地退了出来。

    琴声再起,犹自带着点忿然之意。刺耳得就像弹棉花。

    予聆抠了抠耳朵。为卫嫤感到折磨。

    转过琴音袅袅的小榭。便是卫嫤所住的房间,只是屋子里的首饰箱笼都不见了,显得空荡不少。床榻上。并肩躺着两个人,一人白发如流云丝丝,一人笑意从容,却都无知无觉。

    真正像是一对漂亮的木头。

    乐青与齐思南立在床边,忙着看诊把脉,前者看见予聆进来,先放下了针盒。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胡乱撩袍坐在廊下,都有些心烦意乱。

    “孩子都快生了,她却还没醒来。要再这样下去,大小都有危险,我是个大夫,不是个神仙。”

    “我知道。你以为我顶着一身女装每天垂帘上朝,很有意思?若不是岳父提点,我还不知道要闹多少笑话。”予聆这个“女皇帝”早就想甩手不干了。

    他当机立断,做了一件好事,同时也阻断了完完约独大的路子,可是得来的结果却实在不好。

    卫嫤还没醒来,那三天一朝最受折磨的就是他这位准姑爷,最最可恨的是,小枇杷等人全都只惦着箫琰的好,只肯开口唤他“二姑爷”……他只有多二?这不是做小的预兆么?

    “怀阳王侧妃的产期也近了,这么算起来,倒是离得很近。多弹弹琴是好,你别成日去烦她。”

    “嗯。”予聆听着那弹棉花的声音,越发郁闷,想了许久,才轻声道,“小九的血气不足,虽是段氏嫡系的子嗣,但未必能发挥赎魂咒的全效,嫤儿和箫琰的命是保住了,可是将来……”他扯着头发,苦恼之极。他这样的守护,又有什么用?

    当初想起小九的血也是凤血时,他还高兴了几日,却没想到这货的血气早已经被那些不要命的女人亏得差不多了。还好他如今是跟了飞凰,要是跟了随便哪个女人,现在还有命?

    死马当成活马医,可恨却只医了一半。

    “梅大公子说过,漠北将来兴兵已是必然,你坐上了龙椅,世间又哪得一位骁勇善战的‘予聆公子’北上迎战?你等得,完完约等不得,谁不知道他那点心思?”

    乐青还是予聆最好的朋友,因为他曾因卫嫤的身份瞒着柳欢,没少在夫人面前跪过床板,不过米已成炊,也便罢了。

    时光转圜,大家都变了不少,只有卫嫤和箫琰,还像以前一样躺着不动,吃喝倒是正常了,也没有再恶化下去,但就是不醒来。

    箫琰那得本只能绵延两三个月的性命,终于拖过了又一个秋天。

    卫嫤的小腹高得像座小山,眼见着是快生了。

    “兴许,真的只能如她所言,等孩子出世。”乐青顿了顿,又看向予聆,似在打量他的喜怒。

    “这孩子真是个……带把儿的?”予聆比划了两下,眸色渐渐又暗了下去。

    孩子的血气也未必会足,特别是呆在这样一副母体内。

    乐青“嗯”了一声,良久才道:“这个孩子不是你的,你也……不需要太担心。”

    予聆铁青着脸,摇了摇头,苦笑:“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因果循环似的,我明明知道这个孩子与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愿意为其劳心劳肺,反倒是玉煜……唉!没想到枯木也有逢春时,他那副皮囊烂成那样,却还能有孩子。”

    因果循环。是啊……

    几年前,他也曾为了掩护卓桦而男扮女装,没想到事异时移,他又再扮了这一回。

    真正可怜的。是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那些大而化之的传奇,那些被文臣有意编造出来的谎言,一直覆盖在人们心里,玉宁公主的故事,终有一天会盖过圣武皇后的风头,成为大梁第一神话。可谁又曾想到,战事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却是因为那样渺小的原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得没错。幸得是成日被瞒在鼓里。

    玉煜让位,“玉宁”继位。卫梦言因护驾有功,依旧位及左相。一人之下,曹满因势利导,唆使女儿绑出了苏子墨,也算是大功一件,所以功过相抵,他也还是原封不动。苏原本性耿直,放在大学士的位子上本也无可厚非,所以也没有大的动静。

    文臣的序列倒是没变,变的全是朝中浴血的猛将。

    “山不转,水不转。人死了不少,国库也空了。岳父大人没将大梁和盘托付给完完约,已是最大的私心。做皇帝,他比我好太多,算起来,我还是个武夫……”予聆如是道。

    ……

    河山悠然,不过是一阵秋风扫落叶,将枯枝败叶清扫,挽来一阵凉爽。

    丹桂飘香,细细的花瓣就落在了白衣少年的衣襟上,也落在了抚琴女子的发鬓边,有几瓣被风吹得着打得旋儿,落在了床头,香馨入鼻,勾弯了床上女子的柳眉。

    她眼角弯弯地挑起一抹笑,竟比春水更动人。

    好像睡得有点久了……她想。

    ……

    嗒嗒,嗒嗒……不知道是哪来传来了马蹄声。

    白衣少年骑着高头大马,从漫天梨瓣中走来。

    周围喧嚣得如同菜市。无数女子的叫声,越尖尖地钻进了耳朵里。

    “予聆公子救我!”

    “予聆公子看这边,看这边!”

    “……”

    无数人影像穿花蝶影似的往白衣少年身上扑,只是这些蝶影好像都笨重得有些离谱。

    白衣少年蹙眉,不动声色地夹紧了马腹,绞住缰强的手收了一点,就在那些姹紫妍红从天而降的瞬间,他清叱了一声:“驾!”

    汗血宝马迈开四蹄,欢跑起来,马蹄踏青石老街,嗒嗒嗒嗒嗒……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她愣了愣,却突然有了动作。

    “予聆!”她大吼着,拼着“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隔壁的屋檐。

    她居然踏着瓦片跌跌撞撞地向那一人一马跑去,脚下十分狼狈。

    有花瓣吻过她的脸,飘过她的眼,然后滚落她衣间的褶子。

    她笑起来,叫得越发大声:“予聆!我在这儿!”

    “砰!”“砰砰砰!”

    说话间,扑向白衣少年的姑娘们接连着地,只剩下她还在檐上狂奔。

    身后有很多人追,可是她却跑得飞快。

    天地万物都变了,变得没有梨花过眼,也没有乱红点地,她满脑子都是那白衣轩然的影子。

    “嫤儿!”就在她快追上那道白影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那一声轻呼,像是穿越时光而来,卡住了她的身影,拥住了她的灵魂。

    她身子一僵,立在当地,不动了。

    整条玉琼坊都安静下来,回过头,只看见一抹模糊的笑容,弥散在梨花飞舞的春天。

    好大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遮住了她眼睛。

    她想看得再清楚一点,想走得再近一点。可是对面那人却好越来越远。

    发白如雪,那又是谁?

    ps:

    落花时节又逢君,负琴匣仆仆行,江南风光柔客心,不见意情,去年海棠玉殿听,弦绝拨动至如今,良宵引良宵引,仙音……

    落花时节又逢依,容颜旧风华新,如今缘逢至今,当舞一曲,去年海棠玉殿惊,长袖当空凤凰行,身似柳身似柳,多情……

 番外一 欲谢神恩(完完约)

    天宁三年春,我的第十一个孩子诞生。

    按照惯例,宫中筵请群臣,或歌或舞,一直闹腾到大半夜。席间,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热闹,至少我没感觉到那种快乐。直到远方的贺礼由快马驮送到内城,大梁使臣载着一身春雪,阔步行来,又再映入到我眼瞳。

    这一次来的,竟是个久未谋面的朋友……呵,也许走到现在,我已经算得不他的朋友了。

    “梅大人,好久不见。”三年,也算不得太久,想想,离别与对峙,已经三年。梅山还是像以前一样显得稚嫩而亲切。二十几岁的年纪,一样不见沉稳与深邃,他是个那样肤浅的商人。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胆小怕事、见血就晕的人,居然也会领着使节之衔为她远走大漠。

    “大王别来无恙。”梅山在马上拱了拱手,即有人呈上了一方锦盒。她送来的。

    这是大梁女皇送给我的第十一份礼物,我知道,礼物的内容还像以前一样,没多大改变。

    歌舞又起,侍者引使臣入座,我刻意留出了右手边的位子,这样可以离得他近一点,离得她的消息,也能近一点。

    锦盒接下,放在手边,我没有心思去打开。

    离梅山近一点,才隐隐发现岁月磨砺后的些许不同,就连他这样没有心机,单纯软弱的人,眼角也渐渐起了一丝皱纹。可见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

    与大梁的女皇有过接触的男人,过得都不算好。春风得意者,也就是骠骑大将军予聆一人。

    南边没有传来诏立皇夫的消息,我也就没有立妃。

    气氛的些尴尬,丝竹却未停下。我坐在案后,遥遥看着众姬妾模糊的容颜,看着第三房夫人手里抱着的那个小生命,心里又再陷入了迷惘。她们那样美丽,却又那样陌生,我甚至不记得她们的长相,就一次次顶上了父亲的责任。

    想要抹煞的影子,好像越来越深刻,像是被时间划出的伤口,狰狞地往外翻着。不住流血。

    “我也有礼物要献给小凤主。”女皇的独子。是南禹第一任男凤主。也是大梁国不二的储君,我从来没见过那个孩子,可是我却莫名记挂着他……或者说。记挂着那个生他养他的人。

    “梅山替圣上谢大王厚意。”梅山收下了我的厚礼,却没有给我面子,他停顿了一下,当着众臣的面,轻飘飘地笑问,“圣上这次让我亲自来,就是想亲口问问,大王什么时候还钱……”

    还钱?她这样问已经算是惯例了,每次南北接触,她可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就提“还钱”。

    三年前,我与她约法三章,却昧着良心吞去了她所有的积蓄,她没同我翻脸,但离翻脸也不远了。从我决意挪用那笔军饷的时候起,我们就再没有半点关系。

    我们俩都是不愿意被牵着鼻子走的性子,都不安份于既定的命运,如果缘份再近一些,她兴许会成为我的王妃,但结果却如此天差地别。

    “女皇陛下现在很缺钱?”我笑了笑,装作云淡风轻。我似乎明白了,那个人派梅山来的目的,梅山本人是只温和的小猫,却掌着天南地行的行商,她习惯将刀架在别人的脖子上,派了他来,无疑是想告诉我一件事“再不还钱,南北通商的市集就都会被梅氏关闭。”

    果然,梅山也笑了:“圣上不缺钱,可也不喜欢自己的钱放在别人口袋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对不对?”他做了官,语气也渐渐硬朗起来,他慢慢站起身子,我才发现,这姓梅的居然也不矮。他问我“对不对”的时候,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本王要是不还呢?”我的脸冷下来,好不容易学会了笑,却在那一句质疑之后凝成了冰。

    他一站起来,歌舞就停下来了,我的声音不大,却在突兀的沉寂中变得洪亮无比,众臣下都被惊住了,几位可怜的姬妾更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孩子的哭声由压抑的抽泣变成了放声大哭。

    杀气肃然,任由风声细细,拂动门口的铜铃。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如果本王还了钱,她还会在我麟儿诞生之时赠我礼物?如果本王还了钱,她还能记得我?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很久很久……如果为了这一千颗夜明珠的代价,我能再见她一面,我愿意。她要战,我没意见。我会乖乖坐在这里等。”

    梅山吃惊的表情映在我的眸子里,我说不出心里的窝火。大概是因为挫败,大概是因为失望。

    我早就知道她心里没有我,都说冤家易结不易解,可也不是。至少我与她的邂逅,并没有给她带来更深刻的回忆,倒是害惨了我自己。我只是想在她心里占踞方寸之地,哪怕只有恨也好。

    我喜欢她,没想到时隔三年,没想到有过那么多姬妾,没想到自己连孩子都有了,却敌不过那一点墨染的相思,在眼底眉间越晕越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可是她真的好么?

    不,相比我那几个玉洁冰清的姬妾,她大概是全世界最不好的女子,她凶狠霸道,做事不计后果,蛮干起来不要命,聪明起来招人恨,她身上尽是矛盾,也尽是惊奇。因为这些不完美,她反倒更迷人,更媚惑。

    “和亲,现在瑶州、常州两州在手,我愿以神州为聘,迎娶女皇,并归还所欠钱银。”这话是我私下同梅山说的,可是说出来我就后悔了,一向胆小的他居然白了我的眼,便回头带着大梁的商队扬长而去。这是一个寒冷的春天,我愚蠢的梦境。再一次落空。

    比起迎娶女皇,我更想要入赘大梁,可是这里的族人不会愿意,大梁朝臣也决不会赞成。至于她……兴许会恨不得在我脸上扇出两块巴掌印吧?

    梅山怀着一脸的鄙视走了。我觉得他没有资格来鄙视我,因为我们在本质上是同一类人,求而不得的人,我常常说自己喜欢那个人,可是认真想想,却又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哪一点。

    大概是无比鲜活的她,无意中变成了我灰暗旅程中第一抹亮色。

    新纳的姬妾将我伺候得很好,我再也不会遇到那么个女孩,会措手将面掼在我的王冠上,没有人一路打闹。接下来的路。便是无尽的寂寞。而漠北的男儿排遣寂寞的方式无外乎两种,一是女人,一是战斗。

    身下的女人。揪着被褥,咬唇压抑着吟哦,我仿佛看见万里关山一列银甲骑兵,破梦而来。

    无论如何,我感谢神祇让我遇见她,是她让我知道,自己除了报仇之外,还有许多许多的东西想要得到,或者占有。

    “大王有心事?”身下的女人扬起了明亮的眼睛,我一怔。没控制好力度,挤着她的头撞在了床柱上,她不留神,上齿便咬着了下唇,啃出一道腥红的血印。那一抹新月似的血迹,与记忆里那忍痛赶路的红颜重合在一起,我的心,突然就化开了。第一次,有女人这样大胆,竟在床榻之际同我聊天。

    “你们女人是不是都不喜欢打战?”我搂住了她纤细的腰,将她托起来,像一尾拱起的锦鲤。

    “大王说的是哪种打战?”她明媚的眼角幻出一丝迷离的春光,我心神荡漾,就这样忘情地冲下去,将她又一次抵在了床板上。她无助地掐住了我的手臂,越发显得一身通明似玉。她低声说道:“如果是要死人的那种,不光是女人,就是男人也不喜欢的。大王想要打战?”

    “不,大王正在打战。”我将脸埋在她的脖子间,感受着她温热的身体,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你不许投降。”

    三年了,我还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却永远没办法将她与身下的女人重合在一起,在我心目中,大概她就是她,与别的女人没有关系,就是产生了一丝丝联想也会觉得不安,甚至愧疚。

    有人说,只有是被祭在神坛上的人,才容不得半点亵渎,也许,我真该好好正视自己。

    夜很长,梦也很长,我又梦见与她拖着丹塔,在石砾中穿行的景象,那样的夜晚,没有星,也没有月,可是她的脸,却像在发光。我还记得同她在乡村小舍里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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