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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夫呈祥-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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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嫤每走一步都从容不迫,她挺直的背脊,高昂的身姿,端庄怡人,然而看人的表情却冷到了骨子里。她一身织锦,虽不是最好的贡料,却因剪栽得体,倍显尊荣,她头上的珠细虽不是最昂贵的,可是细心装扮之后,却平添了几许跳脱的异域风情。她眼眉清淡,粉面敷上薄媚,眉染上青黛,远看如画中一处闲笔,近观才知样样精心。

    以前惊鸿一瞥,大部分人都只看见了她的俗,她的庸,妆容精致,了无生气,这根本是大部分名门淑媛的共通之处。她美则美矣,比起京城第一大才女苏子墨那股傲人的清贵,自是入不得天子法眼,可是现在……她云袖轻拢,笑意浅淡,矜贵之余又见威仪,竟比寻常女子多了三分铮然。这根本不像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官家小姐,而是在红尘打滚数载的人精。

    没准她真是玉宁公主的同门?

    冯喜才想起予聆公子对卫嫤的万般回护,心里又多了一道坎。

    皇上的如意算盘是打得好,只怕却不能如愿。

    此女虚伪做作,十句有九句难辨真假,更与数名男子风流几度,闻名扶城。

    卫嫤失踪,皇上扑空。跟着接踵而来的便是卫小姐与护卫月夜私奔,后更有与予聆公子勾搭成奸的消息频频传来……卫嫤的事迹越精彩,皇上就越好奇,终至不能自拔。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引人遐思,这几乎是男人的通病。

    宫里没什么变化,就连池塘边停泊的小船也是数十年如一日地斜在枯败的睡莲丛中,船板上已经长满了青苔,更有草籽落在缝隙当中,生根发芽。随时光推移。四季枯荣,小船早已不复当年的样子。卫嫤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泛舟,可是父皇畏水。早早将她和十户锦辛苦讨来的小船收了,十户锦还落得一次好打,差点去了半条性命。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离开了那么长的时间。

    “卫小姐,到了。”殿门没有闭合。里间灯火通明,一人消瘦如竹竿,坐在龙椅上,面前书案堆存着数摞折子,地上朱笔落墨,点点滴在地上。有如鲜血染玉。她没有想到,玉煜会请她来书斋相见。就在她愣神的当儿,座中着明黄龙袍的男子远远地向她招了招手。

    “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卫嫤不情不愿地跪下,给玉煜叩了头。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如此虚礼,都免了罢。”玉煜挥退了左右。抬起一双阴骘的眼睛,用力地打量着卫嫤。良久,才展露一丝微笑,“听闻卫小姐德善行于天下,救了不少难民,于我大梁而言,可说是大功一件,你想要朕怎么赏你?”

    他好像比以前更瘦了一些,眼角也垂得厉害,可是笑起来的时候,却隐约含着一丝箫琰的影子,原来他真的与箫琰是同一个娘亲生的,匆匆几次相见,这是她唯一一次认真端详。

    她抬头,目光不卑不亢,这样昂然的姿态令玉煜惊讶,但惊讶的同时,心里又不免涌起一丝恼恨。当初她为什么要装作小心翼翼,为什么要假作平庸驽钝,为什么要让他轻看……世间万千女子争着要进宫邀宠,便连苏子墨那朵清高淡漠的白莲也不例外,唯独是她。

    明知道天子属意于她,却星夜潜逃,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不惜得自己戴上个与家仆私奔的罪名,将左相府门庭扫地,卫梦言也因此一病不起。

    不过这样也好,卫梦言的退让,反倒让他有机会扶植党羽,向曹党开刀。现在苏党已成气候,他更无后顾之忧,如今唯一所求,不过是“凤点头”一物尔。

    “臣女自小得家父言传身教,知天下万民之疾苦,凡事当勉力而为之,臣女所行不过是家父所嘱,委实不敢邀功,更不敢向圣上讨赏,还望圣上明鉴。”卫嫤优雅行礼,有傲骨却无骄态。

    玉煜下垂眼往上一抛,冷笑一声道:“好个卫嫤,当日在御前装疯卖傻,丑态百出,现在朕面前却收敛起来,你不敢要赏,朕便偏要赏,你不说,朕便替你说。”他抛下手中书册,起身绕过长案,一步步向她逼来。她后退两步,倔强地摇了摇头。

    “臣女不要赏,臣女有幸得见天子真颜,便是毕生最大的福气,此生,别无他求。”

    “好个别无他求,也罢,既然卫小姐喜见朕之容颜,不如就换一个赏法,朕不赏你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只许你常伴君侧,红袖添香,如何?”他欺上前来,伸出了苍白的手指,她从他眼里觅得一丝冷意,可却仍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臣女蒲柳之姿,残破之身,怎敢腆着脸常伴君侧?”

    “你若是蒲柳,这世上更再无十里锦绣,妄自菲薄,是罪。至于残破之身,卫小姐乃是大家闺秀,荒败伦常之羞理当自知,朕权当流言笑话,听听就罢。朕既钟情于你,必挡天下悠悠之口。”他更近一步,将她逼到了墙柱上,手掌击出,撑在了她身侧。

    卫嫤镇定地看着他,不再闪躲,她竟当着他的面,将袖子挽上,露出了洁白如玉的手臂。

    手臂上有一道淡粉的齿痕,除此之外便再无它物。

    “臣女确实与人有染,皇上盛情,臣女无福消受。”她从他的阴影中走出来,慢慢放下衣袖。

    玉煜铁青着脸,看她一点点退远,终是忍无可忍地将她喝止:“站住!”

 第224章 谜底

    “皇上还有何吩咐?”卫嫤依言停步,鬓边珠花微微一颤,她伸手扶了扶发际的流苏,笑意婉转地睇过来,却见玉煜站在烛火迷离之下,似笑似笑地望着自己。

    她心头一紧,脸上却还是笑的,“臣女今次回京所求不过一家团聚,皇上又何苦咄咄相逼?”

    “究竟是朕咄咄相逼?还是你不识抬举?卫嫤,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朕要问什么。”他怒。

    “皇上真的是太看得起臣女了。”卫嫤侧身回头,火光柔和地铺上了她明艳的容颜,晃得玉煜眼前一阵发花。他攥紧了碰撞头一挥袖,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究竟要装到何时?卫嫤,朕的耐性有限,你在常州的事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莫要以为自己会得几两功夫便能通天彻底,这书房四周皆有重兵把守,你若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朕不念恩师旧情。”

    卫嫤转头翻了个白眼,暗叹道,这皇帝的脸皮还真是厚,说得好像他以前就念过旧情似的。她既答应冯喜才进来宫里,就已经有了十足的准备,玉煜是雁过拔毛的贪心鬼,她……却是个拔不动半根寒毛的铁公鸡,谁赢谁输,犹或未知。

    “皇上这么说,是要替苏妃娘娘出头来了,难不成连皇上也认为,苏国舅是我杀的?”苏子放的死对于卫嫤来说也是个解不开的谜,这盆脏水泼在她头上还真是时候。她笑容凝结在脸上,跟着凤目微微一窄,“如果要说那姓苏的死与我无关?皇上可会顾念家父之功,信我一分一毫?不过嫤儿却相信,皇上宣臣女进宫,绝非为了一个苏子放这样的小事。我的耐性也不好,皇上可别让我猜。”

    “居然敢威胁我。哼,普天之下,还没有谁敢这样对朕说话,卫嫤,你果然与你那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是换作旁人,你便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玉煜直直地瞪着她,刻意收敛了心中的邪火。卫嫤高傲的时候,确实与卫梦言有三分相像,他竟不由自主地按下了怒火,“罢了。你跟我来!”他转身面向书案,轻轻打了个响指,便有宫人从幽暗中步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椅后的书架。一道暗门出现在面前,玉煜回头看向她,挑了挑唇。

    挑起的唇,确实与箫琰有些像,卫嫤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生硬地撞在一处。两人都有些怔忡。

    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从她纤长优雅的肩膀上流连往下,漫不经心地盯着她玲珑起伏的身姿看了几眼,低头走进了那片黑暗。

    有宫人听他的指令点起了宫灯,内里露出一方天地。

    地方不大,四周不见半分生气。即便是点上了数十盏宫灯,也不能削薄那郁浓的哀凉。

    卫嫤走了两步,突然站住了。记忆一点点从黑暗中涌来。像有千军万马,冲进了狭小的空间,她的头有些痛,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儿是哪里?为什么看起来会这般熟悉?他带她来这儿做什么?她自问胆子不小,可是在这一刻。她却猛地产生了一股惧意,她想走。想马上就离开。可是她刚一退后,石门就轧轧地关上了,两列宫灯忽然暗了一下,映上玉煜淡笑的脸。

    “忘了同嫤儿说了,别往回走,回头踏了机关,这门就关上了。”他的眼瞳不甚明亮,也谈不上温柔,可是火光的跳动将他脸上的轮廓勾勒得十分清晰,卫嫤不得不承认,那张脸与箫琰确有三分像。就连行事小心谨慎这一点,两人也是不遑多让的。

    “皇上多心了。”她镇定下来,故意往四下看看,款步跟上了他的步伐,同时交出了自己的手。玉煜一点也没感到意外,只是若无其事地将她的手握住,轻轻往身边一拉,一丛巨石头从天顶塌下,恰恰落在了她刚刚立足的地方。她回握住他的手,暗暗咋舌。

    玉煜刻意引她进来,自是忌惮她的武功,方才殿上十步之内,她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他不敢再将话题进行下去,故而出于下策。当然,这一切,多半都是他早就谋划好的。

    所以卫嫤才说他多心。

    “卫小霸王誉满扶城,朕小心一点也是好的。”玉煜的手细细研着她掌心的茧子,微微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他刻意捉住了她的右手,果然发现那纤纤玉手的虎口周围全是磨出来的薄茧。那是长剑持剑留下的痕迹。

    他引着她,一步步往密室深处走,每走一步都异常小心,卫嫤跟着他的脚步慢慢行来,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自她的手交予玉煜之后,她身后就一刻也未得安宁,有时是一丛冷箭擦着头发激射而过,有时是一面布满铁钉的墙板对着她猛拍,每一步都像是算准了时机,冲着她去的。她有些后悔跟着玉煜进来,但又对他的举止十分好奇。

    他不像有恶意。

    但又不像是怀着好意。

    “皇上引臣女进来,当真是为了要和臣女好好说话?”她觉得玉煜的手指很凉,这种由骨骼散发出来的沁凉与箫琰肌肤的触感有些相似,她狐疑地盯着玉煜的后脑勺,心里揣度他的意思。他要纳她为妃,这一点已不可能,她与予聆、箫琰有了夫妻之实,光凭着这手上消守的守宫砂,便可以否去这个猜测。

    那他到底是为了“凤点头”还是为了“玉宁公主”?

    还有,他的手为什么会和箫琰一样凉?是因为冬天来临的缘故吗?还是他们生了同样的病?

    如果说在外面,她还能对他造成威胁,那在这密室里便完全颠倒过来了,他借着这密室里巧妙的机关,完全可以将她搓圆捏扁。不过舍不得孩子把不着狼,卫嫤看着头顶乱舞的机器暗器,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前面这个男人,紧系着她的身世之谜,关乎她童年所有的记忆。箫琰曾说她早慧。那她的记性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可为什么她却只记得炎哥哥、皇奶奶,不记得织云皇后?这中间的那段记忆究竟到哪里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终于穿过了那片刀山火海,来到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卫嫤的头又疼了一下。

    玉煜没有觉察她的不适,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轻轻一划,门前的宫灯被点燃,视野中一片通明。卫嫤眨了眨眼睛,却被满室的触器吓得重又低下头去。那些东西都是在曹游那儿看过的。那是她对于男女之间最原始的认知,若是未经人事,她是断然不懂得羞耻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玉煜没有看她,只是将手轻轻带过一张阴阳交合用的极乐椅,目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朕……一直想要个孩子,就算是个女儿也好,可是……”他叹了口气。眼睛在卫嫤身上停留片刻,即露出了深深的怅惘。卫嫤想起他身边的妃子,包括曹映莲和苏子墨在内,一共十三位妃嫔,却没有一个能诞下子嗣,她心中不免又生出许多疑惑。

    乐青不能看女病。难不成就连宫中其他太医也不成事?她这一路由西往东,看着那些个难民生孩子跟下猪似的,越穷的越养。一生还生一串,拖儿带女地逃难,委实有些可怕。但回头瞧瞧这位高居尊位的天子,她又觉得还是能生好。

    求而不得,这人就会变。比如这些触器……只有不正经的人才会用这些旁门左道来亵弄女人。

    看着这皇帝也不是很老,怎么就生不出来呢?难道是跟着公公在一起久了。自己也成了公公?

    玉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哪里曾想到卫嫤那天马行空的想法,他在那极乐椅旁站了一会儿,幽幽地回过神,转而将手指放在铁门沉重的搭环上。

    “轰!”大门应声而开,一股臭味扑鼻而来,卫嫤弯腰打了几个大喷嚏,正要发话,突然看见对面那阴暗空荡的房间里飘出一张鬼脸。阴阳各半的人面,一半在哭,一半在笑。

    那些沉睡的记忆突然尖叫着复舒,冲挤着她的脑袋,一路狂奔而来,卫嫤指着那飘荡的人面,尖声叫着:“鬼!有鬼!”

    她很怕鬼,从小就怕,却不记得是为了什么,她有时候会隐约想起玉煜戴着鬼面具来吓唬她,但她惊醒过来再回想,又觉得那发自灵魂的恐惧并非来原于哥哥的恶作剧。

    “鬼?不错,她确实是鬼!若不是她,我哪会落得如此田地!不,不止是她,还有他,他也是鬼!他们活该,活该……”原本还镇定如常的玉煜突然像疯了似的,指着暗处尖笑起来,语气中的哀凉丝毫未减。卫嫤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返身就跑,却被一道冰冷的铁璧挡回来。

    “你带我来,究竟是为什么?你要‘凤点头’直说便了,你要我说出公主的下落,当面问话便是,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卫嫤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到底,可是没有,当她看清了这铁门里的一切,她才发现,找回记忆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恨着你爹,也许……是因为你和她很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你,我只是单纯地想玩死你,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在外面做了那么多事,究竟为了什么我岂会不知道?你为了予聆对不对?你的身子也是被他污去了,对不对?我只是不明白,这南禹狗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你为他疾劳奔走,奋不顾身。”玉煜走过来,凶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她怒极,扬手便是一巴掌,这一巴掌不偏不倚,就落在了玉煜松驰的脸皮上。

    “你居然敢打我?”他不再称朕,因他知道,卫嫤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

    “我打你又怎么样?我能来,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卫嫤又不是吓大的,你以为那点伎俩能唬过我?别作梦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刻意不往那屋里去。

    那些残酷的记忆,终于补全,她记得了,那一场血腥的杀戮,那一段疯狂的过往……

    她再度举起手来,却再也打不下手……

    他是她哥哥,一个并不疼爱她,甚至天天将她当作仇人的哥哥。

 第225章 暴君

    不错,自她有记忆起,玉煜就不喜欢她。他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有一次她和皇奶奶正说笑着,突然就看见端坐在父皇下首的玉煜将手里的橘子捏成了橘桔,橘皮裂开,汁水流出来,小玉宁当场就被吓哭了。她听十户锦说过,大梁国有一种酷刑,就是所人头夹进两个大鼎中间用力挤压,直至脑浆迸裂,眼珠滚出来。

    她那时还太小,根本无心质疑十户锦的说法,只是莫名将玉煜手里的橘子看起了一颗小小的人头,于是她就吓哭了。

    那一回,她哭得特别大声,弄得晚宴无法继续,父皇只好暴跳如雷地将她和娘亲一起轰了回去。再过不久,她们就搬家了,别人都说,敬妃娘娘只怕这一生都要呆在冷宫里。

    小时候,她挺羡慕那个天天陪在父皇身边读书写字的兄长,可是兄长却极不待见她。

    他喜欢吓唬她,不是当着她的面宰鸡屠狗,就是三更半夜戴着副鬼面具跳出来刺激她,直到她吓哭为止。得但他很快就厌倦了这种把戏,毕竟,玉煜才是大梁国名正言顺的太子,天天做这样不上道的事情,迟早会被父皇胖揍一顿。

    更何况,她还有个不是娘亲的娘亲在护着,害他三五两头兜得一场好打。

    只是他还会防着卫嫤,就像防贼似的。

    就连他在定壤湖边练字,都叫太监围上一个圈,将她隔在外边。没有人教她写字,所以她三岁了,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因为打从娘胎起就没有父亲管教,她就像个野孩子,虽然贵为公主。却对宫里的规矩一知半解,她将身边的婢女取名叫十户锦,害得十户锦很长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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