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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回头，她连滚带爬地往前跑。

　　　　耳边有风声，还有杀手轻踩瓦片的“咵嚓”声。

　　　　她一路跑，一路碎碎念，业城好歹是天子脚下，打杀了这么久，怎么也没个捕快过来巡逻。

　　　　突地，她疑惑地停下脚步，后面怎么没有声音了。

　　　　缓缓地回过头去，空空如野，只有悠远深奥的天穹，以及星月辉映的幽光。

　　　　“噗。”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楚思九瞪圆了眼睛，极度不敢相信，是奇迹发生了么？

　　　　杀手竟然坠地了？

　　　　瓦片上，钢刀闪着熠熠的光芒。

　　　　小心翼翼地往回爬了两步，捞到那把钢刀。

　　　　空气中飘浮着轻幽的沉香气味，一阵风吹过，味道消失无踪。

　　　　楚思九抽了抽鼻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是她顾不上了。

　　　　寻了个安全的角落坐下，从身上解下那块被单，她认真地用钢刀切开口子，撕成一根一根，再系成长长的一条。

　　　　……

　　　　系一个环，小心翼翼地爬到檐角上挂上。

　　　　试探地拉一下，还挺结实。

　　　　楚思九的神情很是壮烈，这一世，是骡子是马，必须牵出来遛遛了。

　　　　咬一咬牙，探出身，将自己垂放下去。

　　　　动作生疏又僵硬，不敢往下看。十几下后，她感觉摸到了窍门，速度明显加快，姿态也从容起来。

　　　　楚思九微喜，唇角勾出笑容，原来动作是跟着脑子的，只要记忆在，前世用生命练就的技能，还是……可以恢复的。

　　　　然而乐极生悲，快到地面的时候，被单条断了。

　　　　“啪”的一声，她摔到地上。

　　　　身体软趴趴地贴在冰凉的青石路面上，寒气在周身打转。她呲着牙，又哼哼唧唧的，老半天起不来。

　　　　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真是痛死个人了。

　　　　总归还是要起来，左右看看无人，她松了口气。

　　　　之前她观察过，这里是后巷，很清静。

　　　　这会儿，左邻右舍听到声响，知道不太平，全都闭门躲难，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其实守候的杀手还是有的，只是被处理了，歪歪地倒在地上。

　　　　楚思九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躲，不小心摸到了一个，吓得窜跳了起来。

　　　　象只受惊的兔子一般，奔得老远。

　第037章：还有，叫我寒冰公子

　　　　这一跑，就到了街的另一头。

　　　　暗夜寂静，四下里都没有人。

　　　　石灯的火光随着四散的风，在墙上映出扭曲的暗影，与檐角的灯笼配合出一幅恐怖片的画面……阴森，恐怖。

　　　　“人吓人，吓死人。”

　　　　楚思九一边叨叨，一边忽哧哧地喘着气，眼睛还在四下里乱瞍着。

　　　　古人都是天黑即睡，现在这个时辰，搁到前世，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想到夜生活，楚思九的脑洞开了。

　　　　古人的夜生活不外乎青楼、妓院、赌场。

　　　　后面两样她不熟，也不合适去。

　　　　只有去青楼避风头了。

　　　　认了认方向，她打算去琴棋轩投靠莫愁。

　　　　才走了两步路，后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紧急回头看，心神崩溃了。好几个手提钢刀利剑的男子，目光严峻的冲她跑来。

　　　　跑啊。

　　　　撒开脚丫子，也不辨个方向，她愣直了往前冲。

　　　　然而后面的声音愈来愈近。

　　　　楚思九悲哉，难道真的要呜呼在这里了么？

　　　　然而困兽也会挣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左拐右拐，一路狂奔。

　　　　终于，身后的声音小了，还伴着刀剑相交的“哐嚓”声。

　　　　弯下腰，双手按着膝盖，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实在是跑不动了，歪歪倒倒地走到边上的台阶上坐下，把头埋入膝盖，休息起来。

　　　　面前有人跑过的声响，她也懒得看。

　　　　又累又饿又困，做人太难受，死就死吧。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她微抬了半边头，街面上又是空无一人，往后看一眼，地上零零散散地躺了几个人，没意外，都是尸体了。

　　　　她有点想明白了，有人想杀她，有人保护她，这会儿正是拉锯战。

　　　　然而，皇帝不是免她一死了么？

　　　　实在是疲累交加，又饿得前胸贴肚皮，她懒得想，也懒得逃，手指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苍天在上，她只想吃些东西。

　　　　突然身后有人与她讲话，“被人追杀的滋味不好受吧。”

　　　　声音清冷，带了些磁性。

　　　　楚思九骤不及防，身形顿时僵起，寒气嗖嗖地爬满了全身。

　　　　刚想动，后面又传来声音，“不要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楚思九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垂下头，轻声地问，“你是谁？”

　　　　寂静。

　　　　空气中夹了些寒气。

　　　　就在楚思九以为自己因为受惊过度，产生幻觉之时，清寒凛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是大余国第一杀手……水寒冰。”

　　　　楚思九一个哆嗦。

　　　　杀手？还是个大杀手！

　　　　声音微抖，“你……是来杀我的？”

　　　　“非也。”

　　　　“那你是来救我的？”

　　　　“也不是。”

　　　　“你是来看热闹的？”

　　　　“唔，差不多。”

　　　　“好看吗？”

　　　　“马马虎虎。”

　　　　“想多看会儿吗？”

　　　　“唔？”

　　　　“帮我找点吃的来，我若饿死了，热闹就没了。”

　　　　那人很冷，却似乎轻笑了一声。

　　　　“放心，你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万一明日是阴天呢？”

　　　　停了一瞬，后面的声音轻缓，“我这里没有吃的。”

　　　　“哦，那算了。”

　　　　一人一句聊得还挺热乎，终于聊到正题了。

　　　　“我前日在城外的千佛寺祈福……”

　　　　楚思九“噗嗤”笑了一声，天上的神仙还管杀手的福祉？那真是瞎了眼了。

　　　　感觉到后面的气场冷了一格，她连忙道，“如何呢？”

　　　　“方丈说我杀气太盛，后世堪忧。我虽然不太信，却也打算行一回善。”

　　　　“嗯，行善积德，阿弥陀佛。”

　　　　“但是我是杀手，银子还是要赚。思前想后，就打算打一份行善的工。”

　　　　“有道理，赚钱行善两不误。”

　　　　“但是我会做的事情不多，最擅长的就是杀人。我观察了一下，目前业城最狼狈的人就是你了，看今日这种阵势，这份工应该也有趣味，你请我做跟班，如何？”

　　　　“啊？”楚思九脑子里有一瞬的紊乱，完全是下意识，“价钱如何？”

　　　　“五百金一月。”

　　　　眨了眨眼，五百金相当于五千两银子，在这个五十两就可以请到一个好侍卫的年代，这个价钱就跟杀猪似的。

　　　　杀得还是她这头潦倒的猪。

　　　　“好贵。”

　　　　“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楚思九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是一年六万两银子的跟班，比她都贵了。

　　　　“三百金一月。”她认真地还价。

　　　　“我杀人可以多赚一倍的银子。”

　　　　“你就当是积德。”

　　　　一阵风吹过，远处有细微的脚步声，杀气……溢来。

　　　　楚思九忍不住打了个寒襟，语调有些着急，“如何？”

　　　　“成交。”声音轻缓。

　　　　“那开工吧。”她站起身来，有顶级杀手护体，立时觉得底气足了些。

　　　　“我向来见钱开工。”清冷傲骄，派头十足。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刻怎么可以不派用场。”楚思九怒了，义正言辞后，声音崴了一道，“杀手大哥，我赊欠一日如何？”

　　　　“拿三百金去千佛寺，以水寒冰的名字添上香油，我自然会去找你。”声音悠缓缓地钻入楚思九的耳廓。

　　　　“还有，叫我寒冰公子。”

　　　　擦，大杀手的逼格果然……高！只是，拿三百金去寺庙添香油？这货不是骗子，就是傻子。

　　　　“我走了。”

　　　　轻风起，气息散，只一瞬的功夫，耳边一片寂寥。

　　　　楚思九张口结舌，倏忽间来去自若……他不是妖吧。

　　　　抬起头，稍远处的石灯的火苗依旧随风飞舞着，在墙上画出各种怪异的造型，可以幻化出无数的妖魔鬼怪。

　　　　子不语怪力乱神。

　　　　她呸呸了两声。

　　　　凡事就是个习惯问题，深更半夜满大街的一通狂奔，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风声起，追兵又至。

　　　　几个黑衣人明明已经跑过了这条巷子，眼尖的瞄到她，又折了回来。

　　　　“在这里。”

　　　　还有唿哨声，相互传信。

　　　　天罗地网的杀气，阴森森地向她罩来。

　　　　跑，还是不跑？

　　　　犹豫间，那几个黑衣人已经快跑到面前了。明晃晃的钢刃在黑黝黝的夜色里，格外地晃眼。

　　　　猛一跺脚，跑……

　　　　身后已有弓弩手现身，双方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

　　　　楚思九不管不顾地跑，只觉得后面的声音愈来愈轻，直至寂静一片。

　　　　扶着墙，呼哧哈啦地喘着气，身上汗淋淋，象是水里捞出来一般，这辈子她没这么狼狈过。

　　　　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

　　　　抬起头，前方竟然是柳翠巷了。

　　　　巷子深处，青竹掩墙，长长的一溜红色灯笼，影绰相间。墙内偶有悠缓的琴声扬起，又有暗香疏影浮动……勾得人心尖子直发颤。

　　　　楚思九长吁一口气。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往里走，便是明月的烟翠院。

　第038章：巷内，缓缓地踱入一道黑影

　　　　抬起脚，她便欲前行。

　　　　不为别的，只为讨口吃的，以她与明月、蔷薇的交情，这一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信心十足，步子迈得从容。

　　　　然而，高墙之上跃下几个拿弓弩的黑衣人，面色凝定，举着弓弩对着她。

　　　　她一个趔趄，愣住不动。

　　　　“你们，不是帮我的么？”她试探地问。

　　　　“止步。”正中的黑衣人道。

　　　　“不让去？”楚思九懂了。

　　　　她是只识相的，默默地转回头，眉宇微蹙，暗自思忖起来。

　　　　这些人亦敌亦友，唱得什么戏呢？

　　　　从屋檐上往下看，清寂地巷子里，一个小小的人儿，轻甩着袍袖，心事重重，又垂头丧气地走着，灯笼的微光照在身上，地上跟了一团晕沉的影子。

　　　　此时的她，就象一只离了主人的小猫，受了欺负，不得不悻悻然地……忍。

　　　　她若抬头，或许能看到前方屋檐的暗处，隐了两抹黑影。

　　　　仔细看，亦能发现，是东方昊和肖剑。

　　　　“王爷，如夫人还真是能跑啊。”肖剑有些乍舌。

　　　　“她每日在街头闲逛，脚头已经练出来了。”东方昊淡声道。

　　　　“要不要给如夫人找间屋子休息一下。”肖剑揣度着王爷的心思。

　　　　东方昊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盯住楚思九，清俊的五官带了些戾气，“太舒服了，不长记性。”

　　　　肖剑明白了，闭紧嘴巴，不再说话。

　　　　街面上，楚思九已经拐出了小巷，站在街面上东张西望，她大概已经猜出是谁在保护她。

　　　　除了东方昊这只要面子的王爷，还有谁会阻止她进青楼？

　　　　暗自磨磨牙，你倒是给点吃的啊。

　　　　她突然抬头，对着冷空大吼一声，“饿死我了。”

　　　　骤然这一声，屋檐上的两只都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暗处撤了两步。

　　　　待他们反应过来，再往下看时，楚思九已经垂下头，灰溜溜地在街边寻了个角落坐下。

　　　　东方昊的面色铁青，眼神里生了刺，恨不得在楚思九身上扎个洞。

　　　　“要不要给如夫人找点吃的？”肖剑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好办。

　　　　“一晚上饿不死人。”声音冷嗖嗖，象是置上气了。

　　　　肖剑赶紧闭上嘴，留意起周边的动静来。

　　　　站得高看得远，眼瞅着又一拨杀手往这里奔来。

　　　　“王爷，这次派出的杀手数量超过想象啊。”肖剑凝起了眉，都快两个时辰了，增援还是不断地涌出。

　　　　“让这一拨过来，把她赶得远一些。”东方昊厌烦地看一眼青楼的方向，这么晚了，还有靡靡之音断续传来。

　　　　“是，王爷。”肖剑轻轻跃下，与十二卫的老大鸣沙交头接耳起来。

　　　　……

　　　　楚思九不仅饿，她还困，勉强地睁着眼睛画圈圈。

　　　　脑子慢吞吞地转着。

　　　　救她的是东方昊，那么杀她的会是谁呢？如同蝗虫一般，蜂拥而至，还没完没了。

　　　　看衣饰似乎属于不同的阵营？

　　　　她正想着，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一拨黑衣杀手往她这边奔来，相互间还传消息，“在这里，赶紧。”

　　　　楚思九想装死，可是见着那明晃晃的钢刀，又硬不起这个心肠，舍掉这条命。

　　　　只好站起身，继续往前奔。

　　　　晕头晕脑地，她也失了方向。

　　　　反正人家怎么撵，她就怎么跑。

　　　　终于有弓弩手出来拦截，她顺势拐进了一条小巷，深走了十几步，挨着墙角滑坐到地上。

　　　　……

　　　　小巷子里黑咕隆咚，只有巷口的石灯还有些微光。

　　　　楚思九坐靠在墙角，双手抱膝，头倚在胳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此时的她发际凌乱，面上有汗又有灰，衣服皱得象晒过的干菜，身上还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她的这种状态，可以与乞丐比较一下。

　　　　三更的梆子一响，外头的厮杀声突地停歇了，杀手们开始有计划的后撤。毕竟是天子脚下，只手遮天也有个度量，需要留出打扫战场的时间。

　　　　小巷内，缓缓地踱入一道黑影。

　　　　双手挽于身后，站在楚思九的面前端详了许久。

　　　　巷内通风，缩于墙角的小身板越收越紧，蜷在一起，看着可怜之极。

　　　　那人原本已想离去，返身走了几步，又无奈地折回头，弯下腰抱起她。

　　　　那股子酸酸的味道与他的清新好闻的沉香混杂于一起，便如他的情绪一般地复杂难辨。

　　　　走到巷口，他沉声道，“寻个屋子。”

　　　　“是，王爷。”立时有人下去安排。

　　　　怀里的女人觉出了这个怀抱的舒服，伸手环住他的腰，象只八爪鱼一般，紧紧地扒着他，睡得更加香甜。

　　　　……

　　　　楚思九做了个梦。

　　　　梦中，她在一处庄严的寺庙内溜达，佛像塑着金箔，看着很有钱的样子。她绕着转，总觉那些金子与她有些关系。

　　　　善男信女们在外间跪拜，那尊佛长了两个犄角，看不出来是管什么的。

　　　　阿娇与一个长相模糊的男子携手而入，她笑意吟吟，极其欢快的样子。

　　　　楚思九激动，跳过去与她打招呼，阿娇恍若未见，直直地走了过去。

　　　　“阿娇。”她急切地叫。

　　　　边上那个长相模糊的男子倒是看了她一眼，奇怪地说了一句，“你竟没有喝孟婆汤？”

　　　　她吓得往后跳了跳，这人是谁，竟然能够窥出她的秘密？

　　　　庙内香火极盛，不断有人抬了金银进来添香油。

　　　　进来了一个大家族，仔细看看，竟然是楚家满门。打头的是亲爹楚德均，娘亲尾随其后，大姐楚思恩，三妹楚思慧俱在其中。

　　　　他们个个面色阴沉，低垂着头，从她的身边走过。

　　　　“爹，娘，大姐，三妹……”她叫得响亮。

　　　　没有人搭理她，反而她的身体莫名地颠簸了一下，然后她便看到地上裂了条大缝。

　　　　场景突然发生了变化，高贵巍峨的寺庙见了，空茫茫的旷野上阴风四起。那条地缝依旧存在，内里有强大的吸力，吸着楚家人往下坠。

　　　　楚思九目瞪口味地看着亲人们陆续地往下掉。

　　　　大姐楚思恩比较认命，神情阴淡，半阖着眼消失于地缝间。

　　　　三妹楚思慧很不甘心，坠入之前，她瞪着楚思九的方向，眼眸呆滞，“二姐，报仇！“

　　　　惊得她眉毛挑起，尖声地叫起来，“啊……啊……啊……”

　　　　又是一阵颠簸，然后，她仿佛飘入了云端，暖融融的很舒服，鼻息间还萦绕着清淡雅致的沉香味，久久不散。

　　　　终于无梦，她安心地睡着了。

　第039章：大叔，来两个烧饼

　　　　清晨的第一锅油酥烧饼出炉了，食物的香气瞬时飘散开来。

　　　　闻着味道，楚思九的肚子提前醒了，骨碌碌地叫起来，嘴角边的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蹭”地一下，她睁开眼。

　　　　天光大亮，眼面前是一条深长的小巷，弄堂有风，来回地吹着，地上铺着石板，灰尘倒是不多。

　　　　而她倚坐在墙角，面孔紧绷，衣裳皱巴巴，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形象堪忧。

　　　　大脑跟着醒了，楚思九的记忆停留在暗夜、杀手、狂奔这些关键词上。愣怔了一瞬，她急急地站起身来。

　　　　腰背虽然酸痛，却没有想象中的僵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