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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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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旧抿着唇淡淡地笑。
没想到,她也会有叫人诚心道谢的时候。
从前多少人恨她啊,恨她的笑里藏刀,恨她的口蜜腹剑,恨她的不择手段。
但没办法啊,她想活下来啊。
人善心软顶什么用呢?
她转身往里走,站在内殿门口等着吩咐。
殿下怀着身孕热不得也凉不得,这冰山便就正摆在殿门口,好让这凉意慢慢地透进去。
她先时在外头热着了,刚到这边上的时候觉得再舒服不过了,可时候一长心腔里都打起了霜花。
好在又熬了两刻后,皇后终于出声了。
她忙小碎步跑进去。
到了皇后榻前,先挽起床帐再回身倒了杯温水递给皇后润喉。
大夏天歇午,总不如春秋那么舒服。
一觉醒来,郭圣通只觉得头昏脑涨的,她靠坐在榻上,一口一口抿着杯中的温水。
纯白的绸衣柔顺地贴着身子往下垂去,露出她柔腻发光的皓腕来。
喝过水后,郭圣通掀开被下榻。
她问青素:“太子呢?”
青素取过牛角梳来给她挽发:“太子睡的还正香呢。”
她又问:“羽年呢?”
青素:“少府来……”
她话还没落音,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羽年回来了。
她上前见过郭圣通:“少府听说殿下怀太子时头三个月吐的厉害,便叫了齐越宝特给您新开了张菜单子,方才特地叫婢子去看……”
郭圣通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羽年便也不多说了,上前开了首饰盒挑了枝桃花簪子给青素。
☆、第两百八十章 惊猫
162。220。12。37 等刘疆起来后,正是最热的时候,郭圣通不愿出去,便在殿里教刘疆识字。
烈日照在庭中宽大的梧桐叶上,照开一地光影陆离。
几只蝉藏在树梢顶端,不知疲倦地叫着。
殿内凉气氤氲开来,刘疆仰着脸奶声奶气地跟母亲念道:“……人……人……”
念上十遍后,小小的孩子便执起手中的笔在麻纸上写字。
他人小,握不稳笔,一个“人”字叫他写的歪歪扭扭,仿佛要飞天般。
郭圣通却一个劲叫好,“疆儿好棒啊。”
她问羽年:“是不是写的很不错?”
羽年比她还要自豪:“太子殿下可真聪明。”
青素在旁又忍不住抿嘴笑。
这一下午便在这样的欢声笑语中度过了。
申时末,太阳西沉,刘疆有些坐不住了,闹着要出去。
他知道不能像从前那样拽母亲了,便拿眼睛一直看她。
郭圣通很快便受不住了,她一面叫人收拾书案,一面牵着刘疆往外走。
出了却非殿上了复道,母子俩走走停停,不觉又转到了安福殿。
安福殿西北角处的荷塘荷花开的正盛,母子俩被缕缕荷香吸着,很快就站到了荷塘边。
椭圆偌大的荷叶你挨着我,我靠着你,紧密到都没有缝隙。
鲜红的荷花高出水面老高,在风中摇曳着。
风从水面刮来,天然便清凉无比。
母子俩都受用的很,便在荷塘边多站了会。
眼见太阳已经沉到宫阙下了,母子俩才往回走。
刘疆没走两步便去拽青素的衣袖,青素会意俯身笑着抱起他。
羽年趁机道:“殿下也坐肩舆回去吧,歇歇脚。”
郭圣通本想说散散,但觉得快些回去也好。
昨天刘秀写了信来,她得回信,拖久了再忘了他又该不高兴说她没良心了。
她点了点头。
羽年朝后招了招手。
八人抬的肩舆便从后面跑来。
她既坐了肩舆,便叫青素也把刘疆放上来。
母子俩都有些累了,坐上去后便靠在一块闭目养神。
谁知道,正在半睡半醒时,肩舆猛地摇晃了一下。
一只橘猫从宫墙上滑了脚,失足跌下来,正砸在抬肩舆的黄门身上,带得肩舆一晃。
郭圣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护怀中被惊醒的刘疆。
羽年和青素唬的脸都白了,这殿下还怀着孩子呢,可不能动了抬起,忙叫停了肩舆。
郭圣通见刘疆也没吓着,便松了口气,她摆手道:”我没事。快别大惊小怪了,起辇吧——”
惊了皇后和太子,可不是小事。
那猫从高墙上跌下来立时叫人捉住,要摔死了了事。
这能惊第一回就保不准惊第二回,还是趁早了结了的好。
猫是最灵性的,被人拎到手里后立马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偏生被揪住了双耳,抓咬都没用。
它拼命挣扎起来,凄厉嘶喊。
黄门被它叫的心直突突,唯恐惊吓着皇后和太子,只恨不得立时就了结了它。
可皇后和太子哪能见这血腥场面?
还是快走吧。
抬肩舆的宫人和黄门是一个想法,他们脚下加快,虎虎生风起来。
郭圣通听着那猫的嘶喊声,怪不落忍地,便叫停了肩舆,把那猫送上来。
青素忙劝她:“您快别看了,再吓着您和太子。”
郭圣通摇头:“没事的。”
橘猫很快就被拎到了肩舆前。
这是只很漂亮的橘猫,从头到尾都是黄灿灿的橘色,只有肚子是雪白的,它瞪着琥珀色的眼睛盯着郭圣通,不叫了。
羽年忍不住道:“这猫可真聪明,知道您能做主,立时便不叫了。”
郭圣通望着那猫,觉得熟悉极了。
她认得它。
黄门在旁吞着口水解释道:“这猫原是有人养的,后来开春野惯了就拘束不了了,便成日在宫里头乱走。
奴婢们早该将它处理了的,还请殿下恕罪。”
青素心跟明镜似的,找什么这样那样的借口。
定是这猫从前的主人死了,弄得猫也没人管了,只得跑出来自己觅食。
猫是个稀罕贵重物,一般的黄门宫女谁能养起?谁又有空养?更别说处置它,这回也就是怕皇后吓着了才敢把它打杀。
她叹口气,看向皇后,预备向皇后求个情。
好歹也是条性命,饶下它也算为皇后肚中的孩子和太子积福了。
左右这猫也是自个儿想失足跌下来的。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怔住了。
皇后竟站起来,伸手要摸那猫似的。
青素忙制止:“殿下,摸不得摸不得,这猫狗的爪子都是有毒的。
又是野惯了的,再伸手挠您一爪……”
郭圣通回过身来,吸了口气坐回去。
不是它,不是它……
她语气低柔:“把这猫放了吧,就当给孤和殿下积福了。”
黄门忙躬身应是。
郭圣通想了想又道:“这猫也是觅食才闯了祸,把它带到却非殿配殿喂起来吧。”
青素和羽年还要再劝,被郭圣通一眼瞪了回去。
她们俩想了想,这猫被放了回头再冲撞了皇后呢?
倒还真不如养着,回头皇后想去看的时候抱着她的腿不叫她去不就完了吗?
黄门楞了楞,止不住地羡慕起手中这猫来。
这闯祸闯出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也只能是这猫狗了。
他响亮了应了声诺,寻思着要不要去伺候这猫,回来还能在皇后跟前露个脸。
但到底还是作罢了,皇后如今怀着身孕哪是能养猫的?
等孩子生下来也见不得猫,他这去了不就是坐冷板凳坐到底,还是算了吧。
猫被抱回却非殿后,饱食了一顿后趁人一不注意跑丢了。
青素忙叫人去找,这野性子看来还真得养着,总不能叫皇后为了避着它不出门了吧?
郭圣通在里间听着后,没有说话。
这夜,她折腾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有只橘猫。
长的和今天遇着的一样,也是肚子雪白。
她叫它豌豆。
豌豆可爱极了,刚来时还只是半大猫,淘气的很。
什么都是它的玩具,窗纱床帐都没逃得了它的魔爪。
案上的玉器也不知被它打碎了多少。
她从不曾打它,只微微一笑叫人收拾干净罢了。
可它总疑心她会生气,犯了错总要躲出去。
它跑的快极了,到殿门口也刹不住脚,撞的门沉沉一声。
她心疼地站起来,唤它:“豌豆——”
它便乖觉地往回走。
她搂了它入怀,摸着它柔顺的皮毛叹气道:“你说,你这么通人性,我怎么舍得打你?那些死物,打了也就打了。”
☆、第两百八十一章 安慰
一 因着她的宠爱娇惯,豌豆很快变成了永乐宫一霸。
它爬上屋顶瞎逛,下不来了就坐在吞脊兽头上冲底下一个劲喵喵叫唤。
宫人们忙搭了云梯吸着气颤颤巍巍地去救它下来,它一落了地又跑的没影了。
没过多大会又在大槐树顶梢上叫人,真是能把人气笑。
不攀高的时候,豌豆更叫人头疼。
它拿爪勾住一拂黄的花枝荡秋千,一下一下晃在养花黄门的心尖上。
他拿来煎鱼干引它:“豌豆,豌豆,听话,下来,来……”
豌豆理也不理他,直到那花枝经不住压折断了它才跑开。
黄门一张脸皱巴到一块去,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豌豆娇贵,种花师不敢骂它,又心疼花儿,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罚他呢?
觅灵在旁看不过眼便道:“到时候种花师责骂你,我替你解释。”
黄门感激不尽,忙向觅灵行了一礼谢过。
觅灵小女孩心性,还颇喜欢猫狗的,平时也愿意逗弄着豌豆玩。
可豌豆实在是太淘了,它又分不清轻重,常常闹着闹着就把觅灵的衣衫挠破了。
几回过后,觅灵也不招惹它了。
豌豆是我不理你可以,但你不能不理我的性子。
碰了次钉子后还记恨上觅灵,总要趁她不注意打她两巴掌。
可一只猫能把人打的多疼?
偏生它打完后还要得意洋洋地跑开,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豌豆不止在人前扬威,还欺负廊下的鸟儿们。
它常常爬到高处,作出跃跃欲试要扑鸟笼的样子。
鸟儿们被它吓的胆颤心惊,在笼里跳个不停。
豌豆每到这时就会眯起眼来喵一声,心满意足地跳下来。
觅灵忍不住在郭圣通跟前抱怨了几回,说豌豆又打烂了什么摆件,又抓坏了什么孤本。
郭圣通只是笑,还是没有要管教它的意思。
因为,豌豆是刘疆送来的。
这孩子不担忧自己岌岌可危的太子位置,也不抱怨母亲没用帮不上他半点忙,只怕母亲伤怀特送了豌豆来给母亲打发时光。
她怎么能不爱豌豆?
又怎么忍心打它?
更何况,看着无法无天自由自在的豌豆,也是种安慰不是?
她在睡梦中不自觉绽开清浅的笑容。
大概是梦着了豌豆,所以虽做了一夜的梦,可第二天醒来时没有精神萎靡不振。
她有些舍不得梦里可爱顽皮的豌豆,躺在床上不愿起来。
有关豌豆的记忆又往出冒。
豌豆怕冷,冬日里总不肯睡给它准备好的窝,常趁人不备跳上床榻来。
它从床尾钻进来,舒舒服服地窝在她怀里,打着呼噜睡去。
她那时失眠严重,怕孩子们担心都是瞒着的。
多少个夜晚她都是一面摸着豌豆,一面回忆着往事熬过的。
想到难过处来,也在暗夜里无声无息地哭。
猫睡的轻,豌豆很容易就被它弄醒了。
它从她怀里钻出来,坐在枕边看着幽暗光影中哭成泪人的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豌豆看她的目光充满了心疼。
她被看的哭不下去了。
多大的事呢?
值得这样吗?
都怪这长夜漫漫,引出了她的愁思。
她止住泪水后,伸手要把豌豆抱进来。
它不肯,按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舔她的手。
猫舌头粗糙,她被舔的很不舒服,便抽开了手搂它进来。
她伴着豌豆的呼噜声很快睡着了。
她的失眠就这么不药而愈了。
豌豆没能如她所愿的活到耄耋之年。
它在五岁时生了场重病死去了。
在它生命的最后时刻,它忽地挣扎着坐起身来。
郭圣通以为它要食要水,忙叫宫人拿来。
可它仍是拒绝——
郭圣通哽咽着伸手去摸它的头,问它哪难受?
它仰起头来舔了舔她的手,再低下头时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她摸着它还温热的身体,怎么也不相信它死了。
直到它浑身僵成一块了,她才流着泪站起身来吩咐人把它埋在槐树下。
豌豆去后,她又开始失眠。
她整夜整夜的想它。
想的很了,便开始怨它,怨它的冷清。
猫是极优雅高贵的动物,哪怕被疾病折磨的痛苦不堪,它也不肯丢了它的体面,一直咬牙忍受着,不曾失声哀嚎过一声。
更别说像狗一样在死之前望着主人哭,来表露自己的不舍。
它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骄傲,不屑像狗一样以主人为天地活着。
她觉得自己这么想念它很有些好笑。
后来,有人告诉她,猫妈妈安慰小猫时会给它理毛。
她坐在那,猛地泪如雨下。
原来,她哭的时候豌豆舔她是安慰她。
原来,它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还在担心她。
原来,是她没有读懂它……
她懊悔不已,只恨时光不能倒流。
昨天坐在辇上见着那被黄门掐住脖颈拎在手中的橘猫后,她真以为是她的豌豆回来了。
可是,不是。
豌豆是刘疆送她的,最起码还得十多年呢。
更何况,虽都是橘猫,但郭圣通总觉得长的也是不一样的。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倘若是豌豆,她一定会认得它。
现在想想也真后悔,豌豆刚来时她全没想过它会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也没问问疆儿是从哪弄来的,如今想找都没处去寻。
她这一躺足足躺到疆儿起来。
洗漱梳妆时,他凑到她的梳妆台前,玩着她的首饰。
她笑看着他胡闹,只在他要往嘴里送的时候忙不迭地制止他,告诉他吃不得。
他点头放下,乖巧的不行。
用过早膳后,她照例在书案上摆开笔墨纸砚教刘疆识字。
小孩子专注度不高,没多大一会他便坐不住了。
郭圣通便叫青素抱他到庭中去玩会。
刘疆出去后,她想起昨天夜里那猫跑丢了,便问羽年:“猫找回来了吗?”
羽年说起这个,便有些感慨。
“找回来了。
原来,那猫还带着三只小猫呢。
难怪四处觅食不说,有了着落还得跑出去……”
小猫?
郭圣通抬起眼来:“现如今在哪?”
羽年见她似有意去看,忙拿话挡:“殿下,那猫是野惯了的,身上备不住带着毒呢。
这要挠您一下,那可不得了……”
不等她说话,羽年又道:“您也别担心,婢子吩咐了专门的人来伺候它们。”
郭圣通哭笑不得:“怎么说的好像那猫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呢?”
她站起身,不容置喙:“走,领我去看看……”
羽年没法,只得皱着眉头引路。
☆、第两百八十二章 来过
一 她一路絮絮叨叨:“殿下,您可不能摸,就远远地看一眼……”
郭圣通被她念叨的好笑又好气:“羽年,你今年是不是四十九?”
配殿是闲置的,向来没什么人气。
猫来后还叫殿中有了些热闹气氛,只是那橘猫护犊子,不肯叫人近前逗弄它的小猫,所以小宫人们都在门口望着。
皇后一来,众人吓了一跳,行过礼后一哄而散了。
橘猫聪明的紧,知道昨天能活命是因为郭圣通的缘故,并不排斥郭圣通近前来。
但郭圣通没有摸它,也没有摸那三只小猫。
动物保护幼崽是天性,橘猫还是有咬她的可能。
而且,羽年说的也没错,她现在肚子里怀着孩子,万事还是稳妥些好。
橘猫的三只幼崽长的都不像它,两只橘猫肚子都没有白毛,另外一只还是纯黑的。
全都睁着清澈见底的眼眸盯着她,动人之极。
豌豆刚来时没有这么无所畏惧地看过她,它那时有些怯生生的,是后来知道她会惯着它才骄纵起来的。
都不是它。
这些都不是它。
她的豌豆在哪呢?
郭圣通从没这么怀念过前世。
她只看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走了。
伺候猫的宫人送到殿门口,“奴婢一定会好好养它们的。”
郭圣通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想,她的命运被改变了。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和豌豆重逢的机会了?
因为即便豌豆在今生也有,但却绝不是前世的豌豆了。
她很有些怅然若失。
生活是不是就是这样?
得到一些,就必定要失去些什么?
或许旁人觉得她可笑,但是养过猫狗的人一定会理解她的。
宠物在他们的生命中真就如此重要。
她不愿触景伤情,此后都没有往配殿去,只怕宫人不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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