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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的人全死了-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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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文倾踱开几步,没再说什么,心情却仿佛跌落谷底。尽管嘴上说着不在意,在他内心深处,仍是希望她记得这些往事,那段他珍藏在心底的回忆如果不是他一个人的该有多好。
  “陛下曾经救过臣一家性命。虽然。。。。。。您已经不记得了,但臣依旧铭记于心,不敢忘怀,终此一生,愿为您效犬马之劳。”说着便俯下高大的身子,长跪在冰凉的地砖上。
  他的称呼从“我”变回了“臣”,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好像今晚的失态不复存在。
  难怪以柳文倾之才就算出身寒门,依附世家贵族也可出人头地,然而他放弃了那些向他抛来的橄榄枝,选择自己这一根飘摇不定的,竟有这样的原因。
  虽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救过他一家性命,但是卫灵溪依旧温和地笑着,矮身去扶他:“爱卿的忠心,孤从未怀疑过。”
  没有丝毫犹豫,卫灵溪也选择开诚布公:“想必爱卿也明白,我朝备受士族掣肘,王权衰微,至先王那一辈,四海之内,殆无孑遗。饱学之士苦于出身无法入仕,民间更有诗道: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①造成这样局面的正是玄火权势滔天的门阀士族们。不知爱卿可听过宣氏一族?”
  柳文倾眼角狠狠一抽,宣庾许陈,他怎会不知,更何况宣氏的长子还做过面前人的夫郎。
  卫灵溪宽唇犹道:“那时宣家势大,几乎到了左右朝政的地步,父王空有一身抱负,碍于宣氏,竟也施展不开。当朝堂之上,三中有二的官员尽数对方人马时,拔除这一毒瘤,已成了父王的心病。”
  “孤那兄长尚且要依靠宣氏的力量争夺储位,父王迟迟不允,便是看中了孤这个背后没有任何势力可依的孱弱王姬,兄长蠢笨,就算上位也只是任人揉搓的傀儡,为了保全王室最后一丝尊严,孤越过了兄长,成了玄火的王储。”
  “后来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宣氏以婚事相逼,迫得孤许婚长公子。新婚当夜,宣家却满门抄斩,长公子亦被废,囚于深宫。你可知宣氏是如何没了的?”
  柳文倾尚处于震愕中,卫灵溪已经开口答道:“是因为孤。”
  “从不曾被众人放在眼里的小王姬,默默在朝堂培植起自己的力量,待宣氏有所察觉,已经与世子人马分庭抗礼。宣氏作恶多端,对上发动党争、压迫王权,对下中饱私囊,轻士绅地主赋税,大肆兼并田地。发觉孤不若兄长,难为傀儡时,竟意图谋反,自取灭亡。”
  卫灵溪不曾说出口的是,宣钦,这个宣氏一族的长公子,她的夫郎,在这一场宫变中,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她与宣钦成亲的日子并不是在那个众人以为的流血政变的四月初四,早在更久之前,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宣钦被废之时,她已有了身孕。
  当然,这些事情,柳文倾并不需要知道。
  卫灵溪端持着龙袖,朗声道:“栋梁之才若只因出身便毫无出路,那济苍生、安社稷的夙愿终其一生也实现不了。孤想改变这样的局面,没了宣氏,却还有庾氏,许氏。孤选择你,除开你自己的本事,便是因你的出身,你身后代表的无数寒族是孤亲手扶持的势力,孤要叫天下人知道,寒门终能傲视权贵,俯笑王侯!”
  此刻浓云散去,月光透过石青帐幔洒下来,依稀是少女模样的帝王,于小小的暗室中慷慨陈词,神色飞扬,湛然若神。恍惚之间,柳文倾以为回到了金銮殿下,仰视着御座上的君王,心神激荡,忍不住俯首称臣。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②
  柳文倾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让自己借着这桩婚姻登上高位,带领寒族做那人上人。她想告诉自己,这桩婚姻的开始并不是出于两心相悦,而应把它当做是君臣间的一种默契。他的一生应该有更远大的志向,绝不是沉溺于儿女之情,拘泥在一方小格局里。
  柳文倾第一次觉得,或许她早已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不会接受罢了。正如她从不允他亲近西宫,因为她并不承认自己是她孩子的父亲。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冷漠的近乎残酷,不给他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柳文倾想,她会有真正爱上一个人的那一天么?不做一国之君,不做一家之主,只做一个人的妻子,一个孩子的母亲。他曾经以为,宣家的长公子,会是那个人,可是宣氏子依然被她废弃,终身囚禁。她的心里,除了家国天下,还能容得下一块小小的地方给别人吗?
  他问不出口。
  宇和殿外的穹顶之上挂着一轮冷月,静寂无声的映照着柳文倾苍白的半张侧脸。
  今年的秋天,似乎比以往来的更早一些。
  。。。。。。
  入了八月,或许是天气变凉了的缘故,小世子卫昭的病情又反复起来。
  谢时雨研制的方子也失去了原有的效果。床榻间,卫昭惨白着一张小脸,一双大眼睛半眯半睁,一点精神都没有。
  梁浅坐在床头哄他,一手持药汤,一手持汗巾,只是伴有细细的泣音。
  屋子里的女使仆人们急得团团转,却也毫无办法。陛下派她们来服侍小殿下,说句难听的话,若是小世子没了,她们的小命估计也保不住了。
  只有乌嬷嬷依然淡定自若,皱着眉屏退了下人:“屋子里容不下这许多人,转来转去的,仔细扰了殿下的清静。若尔等继续添乱,不用禀明了陛下,老身自能撵你们出西宫去。”
  周遭安静下来,便显得梁浅的哭声更为清晰。
  乌嬷嬷皱着眉看过来,谢时雨以口型回她:师姐只是心疼殿下,并无他意。
  陛下虽没有日日前来,可乌嬷嬷是她身边的人,世子殿下有了什么不好,女王陛下也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人。
  药味太苦,小殿下摇着头根本不愿意喝,便是硬生生灌下去,也只咳得淋漓尽致,足足要把肺咳出来一样。梁浅从女使手里拿来蜜饯,细声哄他:“吃下去就不苦了啊,小殿下乖。”
  卫昭刚被灌了药,很是难受,脾气又大,伸手便打掉了。
  还剩一碗药需喂下去,可世子殿下是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谢时雨示意梁浅拿着药碗退下来,自己进前,低声说道:“若殿下喝了药,我便满足你一个要求。”
  “真的?”猩红的大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谢时雨点点头,许诺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想见我爹。”
  。。。。。。
  殿中一时静寂下来。
  生病了难受想见亲人这本无可厚非,只是世子的亲爹身份尴尬,听说犯下了谋逆的重罪,被陛下囚禁,不死已是垂怜。谢时雨一时也拿不准意思,只偏头看了看乌嬷嬷。
  乌嬷嬷也有些为难,因为这还是世子殿下第一次提起要见他的生父来。
  她是陛下身边的人没错,可牵扯到前王夫,她这个下人终究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思考了片刻,她才开口:“。。。。。。待老身禀告了陛下,再来回复。。。。。。”
  “我不要。。。。。。我不要!我现在就要见我爹爹!”世子殿下又开始在床榻间闹腾起来。
  谢时雨敲敲额角,颇有些头疼,病人太年幼了不听话也是难事,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沈恪一般,任她折腾,伤重痛极了也一言不发的。
  “昭儿。”
  正僵持着,外头传来一声唤。
  院外砖石铺就的长廊上,走来一道修长人影。青年一路行来,长廊外雪白的杜英花蕊便撒落了一地。青袍之上,如玉铸造的五官逐渐清晰。
  “宣。。。。。。钦。”
  乌嬷嬷向来没什么起伏的嗓音里俱是惶恐。
  风清月朗,长身而立的青年,微微一笑。
  谢时雨一瞬间想起她在宇和殿到处看到的那个“钦”字,原来便是眼前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①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出自魏晋,左思《咏史》
  ②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出自汉,佚名《今日良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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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小世子卫昭瞥见来人,动作飞快地从床榻上奔下来,连鞋袜也不汲,便投身而入那个带有淡淡檀香味的怀抱。
  “爹爹!”
  宣钦稳稳地接住他小小的身子。
  “昭儿想我了么?”
  梁浅侍立一旁,看傻了眼。是你们玄火的国情比较与众不同么,这大逆不道的罪人竟然还能自由走动,现身于人前?莫非是女王陛下将人赦免了不成?她回首去看乌嬷嬷打算一问究竟,可她老人家双目圆睁,一口气差点背过去,震惊之意丝毫不逊于自己。
  梁浅只好转头去瞧自家师妹,很好,人还慢条斯理地在收拾要碗。果真是做谷主的料子,处变不惊、临阵不乱,有大将之风。
  谢时雨还是有些意外的,虽然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猜测,宣钦的名字能被刻在女王休憩的卧房之中,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是戴罪之人如此光明正大,还是挺令人好奇的。他凭的是什么?
  谢时雨扫了眼青年怀中的孩子,想,莫非这就是父凭子贵。
  宣钦抬眸,望了眼环绕在一旁的三个女人,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没有提前知会一声,打扰各位了。”
  何止是打扰,惊吓还差不多。
  乌嬷嬷仿佛终于回过神来,看向趴在宣钦怀里蹭来蹭去的小世子,神色略僵硬地张开手:“殿下,来老身这儿。”
  卫昭转过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乌嬷嬷:“。。。。。。”
  善解人意的宣钦适时地开了口:“无妨,嬷嬷平日照顾世子辛苦了,今日便歇着吧。”
  谢时雨第一次在乌嬷嬷那张八方不动的脸上品出“我也想歇着,可我不敢啊,还有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该不该派人抓你啊”诸如此类的生动表情。
  在乌嬷嬷坐立难安之际,女王陛下终于再次驾临西宫了。
  卫昭赖在他爹怀里,眼瞅着他娘一步一步靠近,眼里的光芒怎么遮都遮不住了。谢时雨见他此刻精神极了,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拉着梁浅就要撤退。
  梁浅立在原地没动,小声地问她:“你就不好奇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家三口都在这里团聚了,还有他们什么事。
  “不好奇。”
  梁浅无语半晌,还是跟着谢时雨施了个礼告退了,临走前还不忘递给乌嬷嬷一个“好好打听消息,明儿个找你八卦啊”的眼神。
  乌嬷嬷:“?”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
  一屋子人终于都退去了,卫灵溪耸了耸肩,放下君王的架子,来到桌边就坐,才歇了一口气便道:
  “怎么回事?不喝药还惊动你爹?”
  卫昭苦着一张小脸:“娘亲,这药太苦了,我实在喝不下去。”
  卫灵溪皱眉:“难道见了你爹,这药就变得不苦了?”
  三岁的孩子只是想见见父亲,这会儿面对母亲的质问,显得委屈极了,睫毛扑闪扑闪的,眼看着就要落泪。
  宣钦安抚地摸了摸卫昭的脑袋,瞟她一眼:“得了,也不知道是谁为了不喝药,偷偷将一整碗黑乎乎的汤药倒进我的鱼池子里,还对看管池子的婢女说是鱼儿饮了墨汁,要在池塘里写字呢。”
  卫昭立即睁大了眼睛:“鱼儿这么厉害?连我都不会写字呢。”
  卫灵溪:“。。。。。。”
  这么蠢,真的是我儿子么。
  她抬头看向某人,撇撇唇:“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您老人家也记得这么清楚。。。。。。”瞥见他陡然幽深的视线,连忙改口:“不愧是师父,记忆力如此出众,徒儿望尘莫及,拍马也追不上您。。。。。。”
  拍马追不上,拍马屁的本事却还是有的。卫灵溪自我陶醉的想着。
  心情一好,她复又望向便宜儿子:“喝药吧,娘亲来喂你。”
  卫昭只得不情不愿地凑了过来。
  总算将闹人的小家伙哄睡着,卫灵溪拉过薄毯掩在他胸口,端详了一阵他的睡颜,突然道:“长得像我,这么好看。”末了,又无尽心疼地叹息了一声:“只愿这身子不要像我一般就好。”
  她从小就有心疾,拜宣钦为师之后跟他学了一段时间功夫,强身健体,这才慢慢好转。没想到她的孩子也随了她,小小年纪的,就要吃这样的苦。
  “是不是我作孽太多,上苍才这样惩罚我。”卫灵溪低着头,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手。
  她登上王位这条路牺牲了太多人,她的王座是血与人头堆砌而成的。
  宣钦抓住她的手腕,拉过来放在嘴边亲了亲:“你如此顽劣,上苍才不敢惩罚你,若是要罚,也该罚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加管束,纵容徒弟。”
  卫灵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以前一直觉得宣钦严厉,直到发生了一件事后,才知道宣钦确实很纵容她。
  那个时候,她刚得了母后小周氏的命令前去施展美人计,整个人正处在即将欺师灭祖的一边为难一边又隐秘欢欣的纠结沼泽里。偏偏这个时候,宣家传出要替长公子招亲的消息来。
  什么玩意儿?招亲?卫灵溪震惊了,什么为难和纠结通通被她扔到了一边。
  从来只听说女子依着文才或武学招亲,择如意郎君的,宣钦堂堂一个大男人是娶不到老婆了还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用这样的手段来择定婚事。
  事实证明,得了失心疯的不是宣钦,而是宣家人。宣家人行事如此荒唐,实乃狼子野心已经不欲掩饰。前脚世子娶了陈秋水,后脚原本站在王姬一方的陈氏倒戈,向宣家低头,宣庾许陈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已经不把王室放在眼里了。搞出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招亲来,无非是要效仿天子选妃,迫不及待地打算改朝换代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父王气得当场吐血,三日都没有上朝。
  总归王室颜面扫地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发生了,卫灵溪到底是比她父王脸皮厚实些,拾掇拾掇就准备去闯一闯这宣家摆出的擂台了。
  等上了擂台她却傻了眼。
  望着对面登场的肌肉纠结、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卫灵溪呆若木鸡。
  “莫非英雄也想入这宣府,做那大公子的。。。。。。嗯。。。。。。娇妻美妾?”
  她一向知道自家师父魅力无边,走两步便能遇上女子投怀送抱,没想到如今连男人们都不能幸免了,真真是造孽啊。
  那大汉听了这话抽了抽嘴角,看了眼自己的对手,一个戴了面具的瘦弱小姐,这细胳膊细腿的,怕是打不了两下就要折了。
  他好心地提醒:“别家小姐都是府内侍卫代打,小姐这是要亲自上场?”大汉姓吴名勇,乃泗水巷李府的侍卫。
  啊?
  卫灵溪面具下的小脸满是懊恼,都怪她事先没有打探好消息,以为对手不过是些孱弱的娇小姐,凭自己三脚猫的功夫足以应付。
  眼下叫她去哪里找个代打的勇士来?
  台下观众渐渐不耐起来,打还是不打啊?他们只等着看热闹呢。
  卫灵溪心念一转,高声开口:“这位大哥,同我比武,想必你就是赢了也不会高兴,与其被众人笑话胜之不武,不如咱们换一种比法,可好?”
  吴勇:“???”
  我怎么就不高兴了?赢了你,小姐只会赏赐我,我何必要跟银子过不去,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以武论胜负的擂台,谁要跟你换一种比法。
  卫灵溪像是生怕他反对似的,立即抬头望向裁决席,扬声道:“这位大哥也觉得欺负我一个小女子不太好,不知可否请您裁决,挑一种合适咱们比试的法子呢。”
  裁判也有些为难,这才第一场比试就遇上了这样的状况,本该是这女子的不是,偏偏在她的灼灼目光里,自己却说不出撵人下场的话来,正犹豫间,上首有人开了口。
  “允了。”
  人潮渐渐开始躁动,有人发现开口的人正是宣家的大公子,宣钦。
  卫灵溪太熟悉她家师父的声音了,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明明刚才她望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她摸了摸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心中稍定,如此打扮,又改了声音,师父应该认不出她吧。
  遂捏着嗓子开口:“不如咱们就比射艺吧。”
  裁判:“。。。。。。”说好的我来裁决呢。
  “今公子择妻,以武取胜,想必选的是明达果断、气力过人之辈。宣府不以容貌论人,重德行,乃大善。古者以射选诸侯、卿、大夫、士。射者,因而饰之以礼乐也。故事之尽礼乐,而可数为,以立德行者,莫若射。”卫灵溪顿了顿,正立拱手:“以射定胜负,想必也不会辱没了大哥。”
  吴勇:“。。。。。。”心好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宣钦望着台下侃侃而谈的小女子,做沉思状,片刻后才慢悠悠道:“言之有理,取弓箭来。”
  吴勇想了想,比就比吧。我好歹是崇武的李府侍卫,区区射箭还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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