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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娇_秦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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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娇》作者:秦琦

文案:
前世满门获罪,不得善终,
今世换了个身份重头再来,
她誓要守护幸福,不留遗憾。
===============

第001章 旧事
雪,下了一夜,丝毫没有要停的预兆。
天刚蒙蒙亮,陆瑾怡便已睁开了双眼,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值夜的丫鬟昨儿被她支开了,这会儿怕是还在熟睡。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有些笨拙地穿好外衣,匆匆出了门。
一路上风雪呼啸,脚底如踩碎屑一般铮铮有声,便是裹了厚锦镶银鼠皮的斗篷,犹觉寒冷刺骨。
她哈出两口白气,又搓了搓手,压低了斗篷帽檐,行至陆府最北端一处偏僻的院落,方才停下。抬头凝望着院门前已经陈旧到掉漆的匾额,鼻尖微微泛着酸涩,踌躇良久,终是迈步跨了进去。
院内被漫天飞雪覆盖,白茫茫的看不出东西,她却能循着远久的记忆,大致辨出它们的模样。
原因无他,只因她曾经是这里的主人……但事实上,她已经不是这里的主人了。
早在两年多前,她就已经死了,死在了重病之下,其实也不是重病,只是耗光了心神,油尽灯枯了。
她原是名满京城的户部尚书杜时雍独女,上有祖母爹娘相护,下有三位哥哥疼爱,日子过得十分自在。
然而在她十五岁那年,她父亲却一夜之间被人冠上了大贪官大佞臣的称号,全府上下百余口人,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除她这个外嫁女,无一能幸免于难。
杜家百年声誉就此毁于一旦,成了朝中万人唾弃,万人指责的奸佞世家。
而作为她唯一可求之人的她的丈夫陆澹,却恰恰是那监斩官。
没有人知道那一个个闭眼就能看到娘家血流成河画面的夜晚,她是怎么过来的。
陆家人也唯恐她罪臣之女的身份阻碍了陆澹的大好前程,不但言语间对她极尽凌辱,还将她关在这偏远的院落自生自灭……死前身边只有个丫鬟,死后前来吊唁只有一个她想也想不到的傅绍堂,停棺不到三日,便被匆匆下葬。
因她膝下无子,与陆澹又早已貌合神离,加之罪臣女之身,连牌位也入不得陆家祠堂。
只要一想到这些往事,她就忍不住胸口钝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幸好上天待她不薄,让她活生生地站到了这里,即便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张容貌,但终归还是怜惜她的。
这个地方生前折磨了她数年,死后又将她灵魂禁锢,她是厌恶极了的,今日她来,是打算一把火烧了它的。
火折子她都带来了,烧了这里,就与过去再没任何瓜葛了。
外边被积雪覆盖,必然是点不着的,闺房中尚有些能起火东西,她深吸了口气,伸手欲推门而入,却隐约听到有女子的啜泣声传来。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好似在缅怀着什么,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从半开的门缝间,她看到了一个穿湖绿色绣遍地缠枝花小袄,梳着圆髻,身形瘦弱的女子,背对着她跪在地上。
她身旁的地上,还放着个用貂鼠大氅裹着孩子,看不到五官,从身长来看,估摸也就两三岁。
她跪在楠木垂花麒麟纹的拔步床前哭了好一会儿,才从袖中摸出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搁在地上摊开,“今日是您的生辰,我给您带了您爱吃的栗子糕来,是奴婢去您惯常吃的那家买的。”
“以前我总是不解,为何府里有厨子您还要使唤奴婢跑近十里去买这些。如今奴婢明白了……小姐是长情之人,一旦喜欢上一样东西,就会一辈子一直喜欢下去。”
自称奴婢,还给她买过栗子糕……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陆老太爷安排到她身边的婢女连翘。
陆老太爷恐她倚着权臣之女的身份在府中作威作福,派连翘前来监视她的。
她深知这一点,对连翘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信任,派她做的也不过是些跑腿的事。
后来她父亲被定罪,这丫头倒是被她所累,过得甚为艰难。
直到她意外怀了陆澹的孩子……
她哭得泣不成声,“就像……就像你从来不曾恨过奴婢,连要死了,还一心替奴婢着想。留了贴身之物给哥儿,保了他性命……”
她确实记得有过这么一桩事,那时她临了了,感念丫鬟们的辛苦,将房里值钱的东西都尽数分给了她们,连翘也拿了属于她的一份。
至于保住她孩儿的性命,倒是意外之喜了。
孩子听到她的哭声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喊了她一声娘。
连翘过去将他抱起来,让他跪在地上磕头,孩子却感觉到地面冰凉,死活不肯下来。
连翘轻声指责了他几句,他感觉出娘亲在骂他,委屈地大哭起来。
哭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响亮,连翘是偷偷跑过来的,一下就有些慌了,一边轻拍孩子的背安抚,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
陆瑾怡见她望了过来,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不小心踩到了枯枝上,枯枝发出一声脆响,惊得里头的连翘警惕地喊了一声,“谁!”
陆瑾怡忙躲到了廊柱后,连翘匆匆出门查探,却发现廊上空无一人,心下稍松。
想到此番是悄悄前来,当下也不敢久待,回房拿了大氅盖到孩子身上,便匆忙离开了。
亲眼看着连翘母子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上,陆瑾怡才慢慢从廊柱后面出来,凝望着地上的那包栗子糕,不觉心酸起来。
她三哥性子最懒了,每逢生辰,总是拎了一包味道并不怎么好的栗子糕就来了,她以前总嫌他不疼妹妹,送个生辰礼也没点诚意。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都是他亲手做的,自然比不得那点心铺子里精挑细选来的。
如今吃个栗子糕容易,想要再见三哥,确是没有可能了……不愿再想,点了火折子便要扔进去,外边却又有细微的说话声传来,这回是两个男声。
陆瑾怡呼吸一滞,因为这其中一个声音熟悉得令她头皮发麻,透过??窗,果真看到个身披玄色银鼠披风,身形高大的男人带着小厮,迈步朝这儿走来。
是陆澹,她前世的丈夫,今世的五叔,他身边是他的护卫青山。
陆瑾怡心下不免有些慌乱,这两人怎么会在这时辰到这儿来?
他不是早在几年前,便不踏足这个院子了?
今天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竟相继撞见了两个熟人。
不过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陆瑾怡都不想看到他,更不想让他知道,她来过这里。
她有些焦急地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另一侧的窗棂开着,她毫不犹豫从那跳了出去。
那儿通往后院,后院有一处小门能够离开。
只是穿着厚重,行动到底不便,跳窗的时候,不小心蹭掉了头顶的发钗,她犹不察。
陆澹行至廊下,看到院中几排不深不浅的脚印,脚步生生顿住。
随行的小厮差点撞到他身上,等稳住步伐,便疑惑地问他:“五爷怎么了?”
好端端怎又不走了?难不成是改变主意了?
老夫人一贯不喜欢他来这里的,觉得这儿曾经住的人晦气,与她沾上点关系,就能被人非议许久。
可老夫人却没想到,这儿本身就是五夫人的院子,爷就算再避嫌,也是避不开的。
陆澹摇摇头,眸色却沉了几分,步伐也比方才快上许多。
青山诧异之余,赶紧跟上,看到门口的脚印,亦是皱了皱眉。
第002章 牌位
五夫人死了两年有余,除了五爷之外,极少有人会踏足于此。
今日却无端出现这么几排脚印,也难怪五爷会神色异常了。
陆澹疾步进了房,好似迫切想要找到点什么,飞快地扫视房中。
旧物如故,除却呼啸而过的寒风,周遭死一般的沉寂。
刚刚那么有一瞬间,他以为是她回来了……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他亲手抱她入的棺,亲眼看着她被埋入冰冷的地下,又怎么可能再回来。
何况,是他亲手毁了她的一切,她该是恨透了他的,就算是回来,也不可能会再来这令她伤心了一辈子的地方。
陆澹渐渐冷静下来,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此刻是失落还是庆幸。
然就在转眸的那一瞬,视线却又凝固在了某处。
拔步床前的地上,安静地躺着一包油纸包裹的栗子糕……这是她生前最爱吃的东西!
陆澹刚平静下去的心,不觉又起了波澜。
如果不是他在杜家落难之际上门求亲,她也不可能会嫁到陆家来。
陆家的一切,对于她来说,是那样的陌生,就连吃食也不是她所喜欢的。
可他明知道她嫁进来是要受人非议,被人排挤的,却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的委屈视而不见。
天真的认为,这一切她该是能应付的……他曾经认识那个她,是不会让自己在别人手底下吃一点亏的。
他与她也算是幼年相识,就算谈不上男女之情,到底也是有几分情分的。
娶她,其实也是在帮她……杜尚书那时的情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不可能从天牢里出来的了。
而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幼女,他在那时求亲,确实也是算好了时机。
就算有些趁人之危,那也是为了让她不受父亲的牵连……他也是真心实意想娶她,想对她好的。
只是没想到,她性子会这么倔,在得知他是她父亲监斩官之时,气冲冲地跑到法场上来闹。
那案子闹得人尽皆知,就连皇上也是震怒,观刑的人又岂会少。
朝中稍微有点名望的人都来了,周围还聚集了满城的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她一句话,便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场中人都在议论,他监斩的竟然是他的岳父。
他如芒在刺,又怎么可能不对她稍加惩罚。
父亲将他关在这偏远的院子里,他是知情的,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但他没想过,她会恨他至此,连最后一面,也不愿见他。
或许让她嫁到陆家确实是他错了,但他不后悔。
就算造成今日这样的场面,他也不后悔。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陆澹蹲下身,拣了一颗栗子糕,放在嘴里咀嚼,入口冰凉,味道却极为熟悉,如果没记错,是在她最爱吃的那间铺子买的。
“爷,这是……”青山缓步进门,见陆澹蹲在地上,轻声出口。
然而还没问出来,就被陆澹呵了一声:“出去!”
青山步伐再不敢往前迈了,凝望着陆澹许久,终是轻手轻脚又退了出去。
咽下一块凉透了的栗子糕,陆澹才将目光移倒旁边。
院子久未经修,又常年无人打扫,早已灰尘满布,方才进来他只顾看周围,并未注意到地上也有脚印。
这会儿看到,倒也不算是惊讶,只是……有几个脚印,并非通向大门,而是通向侧边的窗棂。
顺着那脚印走过去,果真看到窗棂上的灰尘被擦掉了一大块。
窗子外边的雪地上,不出所料地出现有一深一浅的印记,许是来人走的仓促,那脚印看着并没有门前的平整。
跳窗而行?若非受了惊,恐怕一般人都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跳窗。
陆澹凝眉沉思,正想出去一探究竟,脚却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移开脚,看到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支羊脂玉做的梅花簪。
她死之前,将房中值钱的东西尽数分给了下人,屋内剩下的都是些拿不走的案桌柜子等。
他后来也曾叫人来此清扫,若是她的东西,必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很显然这是来人留下的。
可是谁会来这里?陆澹不知道,他弯腰把簪子拾了起来,入手冰凉,玉质是极好的,就连上面的雕工,也是难得一见的精致。
这个款式,倒是和她生前喜爱的很像……他喊了门外的小厮进来。
青山疑惑地进门,垂手问:“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他将簪子递了过去,沉声吩咐道,“去查查今日谁来过这里。”
青山暗暗心惊,照爷这意思,还真有人来过啊?
他默默将簪子接了过来,恭敬地应了声是,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五爷,都御使杨大人恐怕还在等您,您……”
都御使杨铮是朝中元老级的人物,不但得皇上信赖,还受朝官们追捧,在朝中十分有威信。
他算得上是陆澹的半个授业恩师,陆澹能有今日的成就,还要多亏了他的一手提拔。
他今日本派了人来请陆澹过府议事,却没曾想陆澹一大早便来了这久未有人踏足的荒院,还耽搁了这般久……青山是怕再耽搁下去,让杨大人久等了,才会忍不住出言提醒。
“你去跟杨大人说我身子不适,今日怕是不能过府了。”陆澹淡淡地说道,眼皮也没抬一下。
“可是……”青山面露迟疑,杨大人的命令,爷还从未违背过,就算身子不适,也会强忍着不适前往,今儿怎么……陆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这刀子似得眼光,让青山如芒在背。
伺候了陆澹这么些年,青山若还没摸透他的脾性就太没能耐了。
知道他这是铁了心不去了,也只能恭声应是,默默退出了房里。
青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陆澹才转过身,凝望着壁上的一幅观音图。
画已经很陈旧了,依稀可见落款处,娟秀的字迹写着画画人的名字。
陆澹视线在上面足足停留了一刻钟,才走近前去,伸手将其取下,轻轻搁在旁边的书案上。
壁上凭空出现一道小门,那门是用上好的楠木所制,上头油了一层漆,与壁色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瞧,倒也很难发现。
陆澹伸手将门推了开来,只见里头放着个布满灰尘的牌位,牌位上飘逸的字体写着………吾妻杜霁月。
他把牌位拿在手里,神色复杂地盯着它,喃喃道:“我来看你了。”
手指摩挲着牌位上的字,唇畔带着几分讥笑,“从前你总怪我狠心,我确实也是狠心的,只是我不狠心又哪里来的今天……我如今坐到了你父亲的位子上,你该是更恨我了。”
“不过这没什么要紧的,至少你还能恨着我……”
至少有恨,而不是什么也不是。
第003章 惊醒
陆瑾怡还没回到院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就先寻了来,神色看起来十分焦急。
陆瑾怡是十分好命之人,陆家大老爷陆德林也就是她现在的爹,膝下有五个儿子,却只有她这么个女儿。
而陆澹自夫人亡故之后,便一直未曾再娶,底下就一个丫鬟连翘生的哥儿,整个陆府可谓是阳盛阴衰得厉害。
陆瑾怡作为现如今府里唯一的小姐,一直被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天寒地冻的,小姐大清早这是去了哪里?”她的贴身丫鬟玉茗第一个小跑了过来,寒冬腊月,她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可想而知是找她许久了。
她是陆老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自陆瑾怡出生,便跟在她身边伺候,也算是跟了她十几年的老人了。
“奴婢找了一圈也没见着小姐的人影,正要去回禀老爷,让他带人去外头找了。”玉茗一张脸跑得红彤彤的,边喘着气,就边把备下的暖炉塞到陆瑾怡手中,“幸好您如今回来了。”
触到她双手冰凉,又见她肩上满是雪沫,脸上瞧着也无半分血色,便是一阵阵地心疼,“小姐身子都还没好利索,何苦要在这时候出去。若真有什么要紧的事,也大可吩咐奴婢们去办,总归奴婢们办不好,几位少爷也是会替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玉茗这话倒是真的,从小到大但凡陆瑾怡想做的事,她的几个哥哥,费尽心思也会替她做好。
但今日这事,她却是万万不能叫她那几个哥哥知晓的。
见玉茗满脸的担忧,便笑了笑,道:“只是醒得早,觉着屋子里闷得慌,就随便出去走了几步,也没什么要紧的。”
身上确实冻得慌,又怕在外头久待会被后边赶来的陆澹瞧见,便快步跟着玉茗回了院子。
屋里烧了地龙,一踏进去便感到有一股暖气朝她袭了过来,她坐到罗汉床上,小丫鬟立刻给她端了君山银针泡的热茶来,她握在手中好一会儿,方才觉着没这么冷了。
玉茗替她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抖落了雪,挂在一旁的铜架上,轻声说:“老夫人方才还着人来问小姐身子可好些了,奴婢怕老夫人担心,也不敢说找不着小姐了,只能擅自回了老夫人,说小姐身子并无大碍。可如今……”
她看瑾怡神色看着并不是很好,便道:“可要奴婢请府里的大夫过来给小姐瞧瞧?”
陆老夫人何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嫡小姐,相貌慈祥,待人亲善,尤其疼爱陆瑾怡这唯一的孙女……前世待她,倒也是尽了做婆婆的本分,只是陆澹本就非她所出,自她娘家落难之后,便很少再管她了,但难得也没有落井下石。
遂对于陆老夫人,她还是有几分敬重的,特别是如今做了她的孙女,有了这身子潜意识的情感之后,愈发觉着这个祖母十分亲近。
先前她是受了风寒,昏迷了几日,老人家就已经倍感焦心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好了些,若是再请大夫来,势必又要惊动她老人家。
陆瑾怡想想还是拒绝了,“我没什么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玉茗听了直叹气,小姐这是为了不让老夫人担忧的,但小姐性子向来倔强,一旦决定的事,从来不容改变的,她便也不敢再劝了,服侍着瑾怡净了面,又伺候她用了早膳,便扶她进内室去歇着了。
陆瑾怡许是身子还没好利索,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睡梦中,她又梦到了前世。
梦到了那个血淋淋的中秋,她父亲被行刑的那一天。
她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被侍卫拿刀抵着,不让她进去跟父亲做最后的道别。
而陆澹,就坐在不远处的监斩台上,面容是那样的冷毅,好似丝毫也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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