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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阕春-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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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十七郎在内心酝酿了一番,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冷不丁的,施瑶幽幽地来了一句。
  “郎主真的会让闲王娶我吗?”
  谢十七郎的柔情顿时消散,黑暗中施瑶见不到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闲王闲王,她脑子里除了金就是闲王,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说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不然入夜后山中寒冷,恐怕无法抵御冬寒。”
  施瑶抿住唇角。
  谢十七郎从衣襟里摸出一颗夜明珠,微微照亮了山洞。
  施瑶跟在谢十七郎后面。
  两人在山穴中摸索了许久,可惜里头真的弯弯曲曲,走了好一会又回到了原点。过了很久,两人都有些走不动了。谢十七郎说道:“你可知如何离开?”
  施瑶完全不记得农夫是怎么带她离开的。
  她只记得一会左拐一会右拐,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出现在山的另一头。那一头的不远处正是一座断崖,底下是湍急的河流。
  她说道:“阿瑶不知。”
  她顿了下,又说道:“不过阿瑶带了火折子。”上次因为在树上冷得出现幻觉了,施瑶深刻意识到了火折子的重要性,被救之后从此火折子不离身。
  谢十七郎道:“看来只能在这里歇一夜了。”
  。
  施瑶生了火。
  她靠近火堆,寒意渐渐消散。火光映衬着她的脸,烤得红彤彤的。谢十七郎离火堆有些远,他靠着山壁,似是在沉思。半晌,施瑶看了谢十七郎一眼。
  她说:“郎主若想留阿瑶多几年,阿瑶可以理解的。”
  倘若她嫁给了闲王,谢十七郎便不能再将她当诱饵了。好歹对他而言是有用的东西,换做她自己,也会物尽其用。
  谢十七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施瑶这句话的意思,他脸色又变得难看。闲王到底哪里好了!值得她这么念念不忘!不就是宫中七夕宴的时候摘了她的兔儿花灯吗!他可以用一万盏兔儿花灯埋死闲王!
  他道:“此事本王自有分寸。”
  施瑶“哦”了声。
  。
  次日施瑶醒来的时候,谢十七郎早已经起了。
  他对施瑶说:“我找到方法出去了,此处有风,我们逆风而走。”果不其然,约摸有半个时辰,施瑶和谢十七郎见到了一抹刺眼的亮光。
  待眼睛渐渐适应了亮光后,施瑶发现他们到了断崖前方,与梦中农夫带她走出的地方无二。
  谢十七郎放出了信号弹。
  他对施瑶道:“一个时辰内便有人来接应。”
  施瑶应了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有冷笑声响起,竟是那几个黑衣人。只听领头之人道:“墨城王,这回你总算是无处可逃了。兄弟们,上!”
  刀剑出鞘,寒光凛凛。
  谢十七郎抽出软剑,将施瑶护在身后。黑衣人皆是武功高强。他咬牙一拼,竟也砍杀了三个黑衣人。剩余的两个黑衣人见状,直接盯准了施瑶。
  谢十七郎逃亡了一夜,又不曾果腹,渐渐落于下风。
  两人被逼到断崖边上。
  就在此时!
  施瑶忽然道:“若没有我,他们并非郎主的对手。”
  谢十七郎没听明白。
  她又道:“从此我与你互不相欠!”说罢,她竟是纵身一跃!


  ☆、第62章 

  “启禀郎主,还是没有寻到施姑娘。”
  “再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白丰离开的时候,悄悄地看了谢十七郎一眼。距离施姑娘跳崖那一日已有两天了,他率领弟兄赶到的时候,断崖前尸体遍布,鲜红的血流了一地,向来喜洁的郎主站在断崖上,洁白的衣染上了乌黑与血红,可他仿佛没有感觉到,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断崖边。
  他奔过去,却见郎主看着断崖下急湍的河流。
  他忘记不了郎主当时的眼神。
  他从未过见过郎主有这种死寂一般的神情。他一言不发。白丰也不敢说话,他亲眼看着郎主和施氏一起离开的,如今杀手死光了,只剩下郎主一个人,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派人下去找,我亲眼见到她被河水冲向了东边。”让白丰惊讶的是,谢十七郎的声音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转过身,寒风吹起了他带血的衣袍。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断崖之上残阳如血,谢十七郎宛若从地狱里爬出的暗夜修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杀气冲天。
  。
  又过了几日,白丰仍旧没有找到人。
  他带着身手灵敏武功高强的十一个高手爬下断崖,沿着河流一路向东,每逢路过一个村庄便进去询问,可惜村庄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见到过施瑶。
  有村民说:“没有见到姑娘,不过有见到这个。”一农妇取出一块锦缎,上头绣了半朵梅花。白丰认得这是施瑶的衣袂。他让人给了农妇五金,换取了这块锦缎。农妇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捧着五金眉开眼笑的。
  她热情地说:“郎君如果要找人的话,恐怕最多也只能见到尸体了。这儿河流不仅湍急,而且再过两个山头,河流便要流向大海了。那大海可以一望无际的,人要掉在里面,比捞针还要困难。”
  白丰沉默。
  这个消息,他实在不愿带回去给郎主。他跟了郎主这么多年,对郎主的脾性算是摸得比较轻的了。郎主在意施氏。尽管这几日郎主并未表现过多的悲伤,可他几乎没有怎么用饭。
  那么多年了,即便是生病的郎主,也不会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没食欲。”
  白丰咬牙道:“继续找!郎主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弟兄们里已经连续许多日在寒风之中不眠不休地寻人了,可惜除了手中的这块锦缎,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白丰心中隐隐期待着,也许没有结果便是最好的消息。
  。
  十五天后,白丰回了墨城。
  他进泽园之前,遇到了白卓。白卓问:“人呢?”
  白丰叹息摇首,问:“这几日郎主可有什么异常?”
  白卓也叹息说道:“异常倒是没有,就是不怎么吃东西。原以为过些时日便会好了,没想到……”他又叹了声,说道:“看来在郎主心目中施氏地位不轻。”
  白丰也没想到施瑶会如此迅速就在郎主心中有了地位,如今想到要告诉郎主并无收获的消息,就不由有些头疼。但横竖都是一刀,不如快刀斩乱麻。
  他深吸一口气,进屋禀报,将这些时日在断崖下搜寻的结果告诉了谢十七郎。
  最后他呈上一块锦缎。
  谢十七郎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丰州的人手都撤离出来了?”
  白丰反应过来,道:“回郎主的话,人手已经暗中调到燕阳。此事我们做得隐秘,并无人察觉。”
  谢十七郎望向外头的月光。
  他说:“还有一个月。”
  白丰应声:“棋局已开,只待敌人入瓮。定能将他们杀个措手不及。”
  谢十七郎道:“你退下吧,出去告诉其他人没我吩咐都别进来了。”话语间有了一丝疲惫。
  白丰想说些什么劝慰自家郎主,可看着郎主这样的神情,他知道语言太过苍白,唯一能做的事情听命令,还有继续在河流上寻人。若能寻得施氏,便是对郎主最好的劝慰了吧。
  。
  谢十七郎很少梦靥。
  可是自从施瑶跳崖后,至今已有十五日,他夜夜梦靥,皆是施瑶跳崖的场景。
  不仅仅白丰诧异于施瑶在谢十七郎心中的地位,而且连谢十七郎自身也在惊诧。是的,他又惊又诧,他以为丢了个施氏,他大多会有点失落,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天下间女人何其多。
  虽然难得遇上一个自己心动的,但没了一个还可以找另外一个,他谢十七郎何愁女人?然而,真的失去施瑶了,他却发现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情根深种之时,那么便是谁也无法取代。
  世间那么大,唯独她一人而已。
  “从此我们互不相欠。”这是她最后对自己说的一句话。谢十七郎在想,女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他也没让她欠,她何必耿耿于怀。早知她那么在意,那天在山穴里他便不那么说了。
  也许他再温和一点,像闲王那样,不管什么话都拐个十八弯,包准她听得心里开怀。
  谢十七郎睡不着,他手里攥着施瑶的那一块锦缎。
  他不敢去想象施瑶跳崖后,落入冰冷的河流中,会多么的痛。现在寒冬,河水又那么冷,她身子又那么单薄,在湍急的河流里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谢十七郎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唤了小童取酒来。
  烈酒入肚,似乎热了一些。他并非嗜酒之人,可今天夜里没由来的竟觉酒乃好物,一杯接一杯,忧愁忘尽,只剩无边醉意。他喝得额头冒汗,索性脱了衣裳。
  小童在一旁烫酒,想要劝郎主少喝一些。
  酒能解愁,亦能断肠。然郎主悲思,他始终开不了口。
  谢十七郎微醺,他忽然对小童说:“此酒甚暖,送一壶去花锦苑。”
  小童讶然,结结巴巴地问:“给……给谁?”
  谢十七郎回神,才想起施瑶没跟他一起回墨城,花锦苑里没有她。他扔了酒杯,起身外出。小童连忙道:“郎主,外边下着小雪,夜里天寒。”
  小童递上披风。
  谢十七郎道:“不必,我不冷。”
  小童不敢违背命令,只好带上披风,提着灯笼默默地跟在谢十七郎的身后。谢十七郎走去花锦苑。花锦苑里没有了主人,变得极其冷清。
  风雪飘零,花锦苑苍白如纸。
  谢十七郎的脚步忽然顿住,酒意亦清醒了几分,他看着厢房里透出来的亮光,声音嘶哑地道:“她回来了。”
  跟在谢十七郎身后的小童大惊失色,连忙趋步跟上。
  他推开了房门,穿过了幔帐,离坐地屏风还有数十步距离的时候,他倏然停步。看着倒映在屏风的窈窕身影,他竟有一分胆怯。
  尽管不愿承认,可那一日施瑶之所以跳崖,原因就是他没有护住她。
  忽然,屏风后的窈窕身影轻呼一声。
  谢十七郎回神,他绕开屏风,喝道:“何人敢闯此地?”
  回答他的是从曼惊慌失措的神态。
  谢十七郎怒道:“你为何在此!”
  从曼看着盛怒的谢十七郎,胆子都快吓破了。那一日山道上遇险,她幸好躲过一劫,可也险些吓破了胆,她头一回离死亡这么近,她还亲眼见到歹人被郎主的随从划破了身体,肚肠流了一地。
  她原以为那会是令自己最害怕的境况,不曾料到如今才是。
  她腿都软了,跌坐在地,结结巴巴地说:“奴……奴婢……”
  谢十七郎不耐烦地喝道:“说!”
  就在此时,谢十七郎在从曼手里见到了一卷竹简。他一眼就认出了是何物。虽说时下纸张不像三十年前那般一纸难求,但竹简留存时间长,所以但凡是重要的文字都会以竹简刻之,比如一族之谱,又比如卖身契。
  他脸色铁青。
  “大胆奴婢,竟敢私自盗取卖身契!拖出去砍了喂狗!”
  从曼这下当真吓得要紧,眼泪不停地流。
  有随从进来,步步向从曼逼近。她花容失色,涕泪横流地道:“是……是姑娘的意思!”
  谢十七郎微怔。
  “说明白。”
  随从停下,侯在一边。
  从曼磕着头,说道:“从……从燕阳回墨城的途中,姑娘告诉奴婢,若有一日她离开了,或者不在了,便让奴婢自行处置卖身契。奴婢并非盗取卖身契,也无离开墨城王府之心,只……只是想念姑娘了,然后鬼迷神窍地拿了卖身契出来看,接着郎主您就过来了。”
  她真的没有说谎!她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卖身契,没想到这么巧谢十七郎就过来了。墨城王府的差事多少人都求不来,她傻了才会离开!
  从曼又说道:“自从姑娘在红花湖被劫走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时常将有天有不测风云挂在嘴边,还经常反省那一日若自己可以再谨慎一些,兴许便能自救了。”
  想起施瑶,从曼眼眶泛红。
  姑娘果真不是一般的姑娘,谁也想不到那一日马车一别,竟然就是生死相隔。果然是天有不测风云。
  谢十七郎脸色愈发铁青。
  她……竟然早已心生离去之意!

  ☆、第63章 

  施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光怪陆离,形形色色的人影如同走马观花一样,她记不清自己究竟梦见了多少人,唯一记得一清二楚的是她梦见了谢十七郎。脾性不定的谢十七郎,暴躁的谢十七郎,温柔的谢十七郎,还有她跳崖时的谢十七郎。
  她想她大概不会忘记谢十七郎当时的眼神,一辈子也不会。
  他是那样的惊慌,那样的害怕,那样的恐惧。
  若不在意,便不会惊慌,便不会害怕,便不会恐惧。
  她的死换来他的在意,她觉得满足了。如此她便不会再为此纠结,为此而觉得不甘心。从此,她施瑶不再欠谢十七郎。她用她的命抵了!
  她施瑶一直不喜欢欠别人,更不像欠谢十七郎。
  这样,她就能理直气壮地记恨他了!
  如果再有相见的机会,她肯定要跳到桌案上,指着他的鼻子,说:“让本姑娘当你的诱饵,你有问过本姑娘的意见吗!让一个姑娘家去送死,你谢十七郎怎么做得出来!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在意一个姑娘,活该你这么老了还没娶媳妇!”
  然后她就可以扬长而去了!
  至于谢十七郎的表情如何,想必会精彩。但是也不关她的事情了!
  。
  “大郎,施姑娘是怎么了?怎地一会笑一会哭的?”阿立站在床榻边,一脸好奇。说真的,他观察施瑶很久了,这半个时辰内,她的表情就一直在变,也不知究竟做了什么梦。
  “阿立,你没事干是不是?”
  骆堂放下书册,白了他一眼。
  阿立乃骆堂的贴身仆役。
  说来也巧,骆氏纸一夜间名扬晋国,骆堂便受皇帝之命去了燕阳。没想到皇帝见了骆堂之后,觉得此少年郎颇有才华,考察了他一段时日,破格提拔了,虽说商人从官在大晋是鲜少之事,但也不是未有。骆堂有此奇遇,也让不少人羡慕到了极点。小半月前,骆堂受命前往秦州安丰县。
  安丰县乃秦州中心城洛丰附近的小县城,人口倒也不多,此番骆堂前往安丰是要去当官,乃安丰县令,说是个八品从下的小官。
  骆堂可谓是春风得意,受命之后,去户部办理了手续,便骑着小马,带着两三仆役,慢悠悠地前往安丰县了。
  燕阳城离安丰县自然远得很,不过骆堂离上任的时间还远着,所以他也不着急,舍弃了官道,挑了难走的山道,边走边赏风景,美名其曰阅历。
  一日,骆堂打着小马,带着仆役走到了一处人烟鲜少之地。那地儿人没多少,只有密布的丛林和急湍的河流,抬头一看,乃一断崖。
  骆堂没有多想,继续往前去。当他见着人烟时,阿立忽然大叫:“大郎!有女尸!”
  少年郎正值年轻,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加上如今鲜衣怒马的,骆堂还以为自个儿发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千古奇案,兴冲冲地问:“是无头女尸吗?快点捞起来!”
  岂料一扭头,他傻了眼。
  这这这不是故人吗!
  。
  阿立说道:“大郎,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呀?都在樊城待了小半月。大夫都说了施姑娘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醒不醒得来得看她的命数,若是她一直不醒的话,难不成大郎就不去上任了吗?离上任的时间只剩大半个月了,若不准时到达安丰县,是要受罚的,到时候很有可能会罢免,我们骆家就会祖上无光了!”
  骆堂又白了他一眼。
  “你再这么啰嗦,我就不带你去。青城离安阳县不远,就五日的路程,不急。她是我们骆家的恩人,有困难的时候自然要伸手相助。到时候倘若她醒不来,我们便带着她去安丰县。”
  阿立沮丧地说:“大郎不可!你还没成家呢,带着昏迷的姑娘去上任多奇怪呀,家里老爷吩咐小人了,让大郎早日成家,为骆家开枝散叶,儿……”
  “打住,你再念叨下去,你就不用跟本官去安丰县了,劈柴和照看她,你选一个。”
  阿立随即说道:“小人去照看施姑娘!一定好好照看。施姑娘一醒来,小人立马告知大郎!”
  骆堂继续捡起书册,看安丰县的风俗人情
  好一会,他微微抬眼看向床榻上的施瑶。
  没由来的,有些怔忡。
  在河流上捡到她,也不知是不是缘分。
  。
  骆堂那么一说,阿立当即尽心尽力地照看施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生怕错过施瑶睁开眼的瞬间。他其实真的很苦恼,虽说施氏是他们骆家的恩人,但她明明也是墨城王的人呀,捡到墨城王的人第一时间不应该是让人向墨城王传递消息么!然后第二步才是找大夫吗!
  可大郎直接省略了第一步,就直接做了第二步,而且目前看来丝毫没有补上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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